笔,笔尖蘸了些清水,在地上“画”出了两个歪歪扭扭的汉字——地狱居然是中
文繁体字“地狱”!
这两个神秘的汉字,如烧红的铁丝伸入春雨的眼睛,她感到脑中一阵炙热,
差点没站稳。
龙舟抓住她的胳膊,但她迅速挣脱:“别碰我,我没事。”
突然,斯科特站起来,睁大一双蓝眼睛问:“Chinese ?”
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地回答:“Yes ”。
紧接着龙舟用英语对斯科特说:“你知道刚才写的中国字的意思吗?”
斯科特看着地上渐渐干涸的“地狱”,重重地吐出了一个英文单词:“Hell.”
Hell= 地狱春雨盯着斯科特的眼睛说:“你认识高玄吗?”
“GaoXuan ?”他眨了眨眼睛,似乎见到了那个故人,目光里有些兴奋,
“当然,我当然认识高玄,他是我在这里最好的朋友。”
“我们能聊聊吗?他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春雨恳切地看着斯科特,他忽然给了她一个微笑,坐到大草坪的一张石桌边。
他们围绕石桌就像开什么会,只有院长站在远处,树荫下顶着个醒目的秃头。
“很高兴认识你,小姐。”
斯科特极有礼貌地伸出了手,春雨不得不与他轻轻握了一下,接着问道:
“斯科特教授,你看到过高玄房间里的壁画吗?”
龙舟倒暗暗吃了一惊,心想这号精神病人怎么还是教授?
斯科特点头回答:“是指他房间里的艺术杰作吗?我当然看到过,事实上在
他创作那幅壁画期间,我每夜都与高玄促膝长谈,我也可算是看着那幅画诞生的。”
龙舟突然插话了:“画里有大本钟。”
“对,我很喜欢那幅画里的大本钟。”斯科特说话时的眼神里满是向往,
“可惜,当时我看不懂他在壁画底下写的那些中文诗。后来高玄离开这里以后,
我就开始自学中文,每天都会在这里用毛笔练习一下。虽然是一门极其难学的语
言,不过到现在我也学会了几百个汉字。但几年来院长再也没能准许我去那个房
间,否则我一定会把那首诗翻译出来的。”
但春雨还有疑问:“刚才你在地上写的‘地狱’两个汉字,也是你自己学的
吗?”
“不,这两个字倒是四年前高玄教给我的。”
“那他还对你说过什么呢?”
斯科特眯起眼睛想了想说:“地狱——有很多层,每一层里都会有人遭受酷
刑,因为人人都犯有罪行,在地狱的第……。”
“够了,这我知道。”春雨突然打断了斯科特的话,脸色都有些不对了,但
她迅速平静了下来,“对不起,除了地狱以外,高玄还说过什么?”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 月28日下午(4 )
“他对我说过很多,让我想想——”斯科特低头沉思了片刻,“对了,还有
一个中国间谍的故事。”
“中国间谍?”
龙舟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怎么突然从悬疑片变成间谍片了呢?
斯科特点点头:“是的,一个中国间谍!不过你们不要紧张,那是很久很久
以前的事了。”
“多久以前?”
他的眼神飘忽不定起来,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那还是在第一次世界大
战的时候。”
“第一次世界大战?”龙舟终于用自己的母语脱口而出,这个故事可真的说
远去了,难不成还与1914年萨拉热窝的枪声,或1917年十月革命的炮声有关?他
悄悄对春雨耳语道,“喂,他可是个精神病人啊。”
春雨不屑地回答:“我相信他的话!”
然后,她又用英文对斯科特说:“请继续说下去吧,我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
“好的,那个中国人其实是个英语教师,但暗地里为德国人服务,潜伏在英
国刺探各种机密军情。1916年他被英国谍报部门逮捕了,不久后就以间谍罪被处
以绞刑——事实上这个故事非常复杂,高玄说他到英国来的目的,就是要找到当
年那个中国间谍的秘密,甚至不惜为此而冒险。”
“有什么秘密?”
斯科特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他没有告诉我,但这个秘密据说非常重要,
关系到上千万人的生命。”
“上千万人的生命?拜托啊。”
龙舟又一次说出了中文,他觉得眼前这个精神病人的话,简直就是危言耸听
了。
但春雨的心已被悬了起来:“那高玄有没有说过那个中国间谍叫什么名字呢?”
“有,那个中国间谍的名字叫——”
斯科特忽然拿起了毛笔,蘸蘸水在石桌上写下了几个字母:YuTsun春雨和龙
舟都很意外,他们还以为会看到中文呢。
“念‘愚蠢’吗?”龙舟扑哧一声自己笑了出来,“不可能,不可能有这样
的名字。”
斯科特不懂他在说什么:“高玄没告诉我这两个音节是什么意思,你们知道
吗?”
“中文里有许多发音相同但字形和意思都不一样的字,尤其是人的姓名,单
听读音是很难确定意思的。而且,不知道这个姓名的排列是按照中国还是欧美的
习惯,如果按照中国人姓氏在前的习惯,那么他应该姓‘于’。”
不过即便是“Yu”这个读音,也有“于”、“余”、“俞”、“虞”、“郁”
等许多个字呢,龙舟摇摇头:“那么后面的‘Tsun’呢?可能是港台的汉字音译,
天知道有没有这样一个人。”
天色已完全昏暗下来了,草地上只剩下他们三人,所有的病人都回房间去了。
“你们可以回去了。”
身后突然响起了院长的声音,傍晚降临他给春雨和龙舟下了逐客令。
院长又对斯科特说:“我的朋友斯科特,你也应该回去吃晚餐了。”
斯科特听话地走到院长身边,向春雨他们挥了挥手说:“再见,欢迎常来这
里作客。”
龙舟不禁苦笑:“要是常到精神病院来作客,岂不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春雨用胳膊肘捅了一下龙舟,然后挥手向斯科特告别。
傍晚六点,院长将他们送到了大门口。院长向春雨问道:“小姐,请等一等,
能最后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
“你真是高玄的未婚妻吗?”
这个问题让春雨怔住了,她咬着自己的嘴唇半晌没说话。
龙舟同样也给怔住了,两小时前进大门的时候,他并未听清春雨在电话里说
的这句话。刹那间,心里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接着掉进了深深的地洞。
院长盯着她的眼睛追问:“我是个虔诚的基督徒,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撒谎。
请你回答这个问题。”
春雨的嘴唇被自己咬得发紫了,几秒钟后缓缓吐出那个单词——“No”
得到了这个答案,院长微微颔首:“Thankyou,Bye.”
“Bye.”
春雨有些感激地点点头,快步走出了大门。
紧跟着的龙舟心情很复杂,刚才那半分钟,仿佛从人间坠到地狱,再从地狱
爬回了人间。
坐进POLO车里,龙舟轻声问道:“未婚妻?”
春雨满脸疲惫地低下头:“别问了,快点开吧。”
车子迅速开出林荫道,回到通往伦敦市区的道路上。龙舟并没有像昨晚那样
飞快飙车,而是保持正常车速,继续说:“你是高玄的未婚妻?到底是还是不是?”
“我不是已经回答过了吗?不用再说第二遍No了吧。”
但龙舟依然不依不饶:“高玄是谁?”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 月28日下午(5 )
“你管不着!”
“昨天晚上你在大本钟底下,拼命寻找的就是这个人对吗?”
她闭上了眼睛,微弱地说了声:“对。”
“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春雨不再回答了,她系着安全带,头靠在座位上边,像是睡着了似的。
该死!龙舟心里暗暗骂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这个女人是谁的未婚妻跟我有
什么关系?我干嘛为这个而揪心呢?我和她不过萍水相逢而已,想当年白居易同
志不是说过吗:“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正是傍晚的交通高峰时期,通往市区的道路上车满为患,任凭龙舟再大的本
领也动弹不得。他烦躁地看着眼前的滚滚车流,旁边的春雨一句话也不说,夜色
笼罩苍茫大地,每个人每辆车都如尘埃,消失在无边的星空下。
晚上七点半,POLO终于回到切尔西区,下午他们碰面的地方。龙舟问她晚上
要去哪里?春雨只是痴痴的摇了摇头。
于是,龙舟继续向前开去,停在附近一家西餐馆门口,只是与周围锃亮的宝
马和奥迪相比,这辆又旧又小的POLO显得寒酸了许多。
“如果有国内的朋友第一次到伦敦,我都会带他们来这里吃晚餐。”
他领着春雨到了餐馆二楼,找了一处安静的座位。虽然菜单上的价格很是吓
人,但龙舟点了几样最便宜实惠的,几乎就只能填饱肚子了,费用比麦当劳大叔
高不了多少。还好这里没有规定最低消费,要不然可能会被赶出去的。
餐厅侍者悄悄对他翻了下白眼,然后给他们在餐桌上点了盏蜡烛。
春雨确实饿了,顾不得女孩子的矜持,不一会儿就吃光了这顿可怜的烛光晚
餐。
龙舟尴尬地喝着汤,轻声提醒说:“你应该吃得慢些。”
“我知道。”她轻叹了一声,幽幽道,“可惜,现在没这个心情。”
“至少吃得下还是好的。”龙舟调皮地笑了一下,虽然觉得不适合在餐桌上
讲,但他还是说了出来:“今天上午,我去看过弗格森教授的遗体了。”
沉默了片刻后,春雨冷冷地说:“你应该等我把晚饭消化好再说。”
他吐了吐舌头:“哦,对不起。”
“你是故意的吧!”
春雨皱起眉头有些恶心的样子。
“不,不是。”
龙舟像被抓住的小偷那样为自己辩护。
她摆了摆手:“算了。教授的死因查出来了吗?”
“还没有,他们说要把教授送到伦敦警局去做尸检,也就是——”
然后他举起明晃晃的餐刀比划了一下,做了个用刀剖开肚子的动作。
“拜托!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不要这样比划好吗,你是在故意吓唬我还是恶
心我呢?”
龙舟埋下头吃了口沙拉:“哎!真是太意外了,教授怎么会在飞机上猝死呢?
他一年要坐近百次飞机呢,从没说过有什么不舒服。”
“他就是在我的身边死去的!当时他给我的感觉像是心脏病突发。”
“可是教授很健康,并没有心脏病啊。”他摇了摇头,忽然一本正经地盯着
春雨的眼睛,“告诉我,在飞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春雨低头沉默了片刻,喝下一口凉水,脑中如电影放映机般,将昨天下午飞
机上一幕幕场景又过了一遍,弗格森教授那蓝色的眼睛,正在臆想中凝视着她。
此刻他正在停尸房中,抑或法医的解剖台上。
一个冷战让她从回忆中惊醒,微蹙蛾眉,轻启红唇,将昨天在飞机上的所见
所闻,主要是弗格森教授的种种奇怪举止,全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龙舟。
像一部悬疑片开头十分钟的剧情,他已完全被吸引住了,忽然发现她竟有某
种说故事的天才,仿佛小时候围坐在夏夜树荫底下,听人讲述那些神秘的传说。
好久都没这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了,一帧帧画面从她口中放映出来,似乎令人置身
于三万英尺高的机舱之内。
只不过,这是一部纪录片。
当这些事情全部说完之后,她仿佛拔出了插在胸口的一根毒刺,三十多个小
时来的紧张和恐惧,竟一下子释放出了许多。面对眼前这个倾听者,春雨还有了
一分感激之心。
“不可思议,教授怎么会这样?”
龙舟也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顺便把最后一点水果咽了下去。这时他忽然同
情起春雨来了,这可怜的女孩还没降落到英国的地面,就已经历了如此的磨难,
接下来等待她的还不知道有什么厄运呢。
“我也想知道原因。”她猛喝了一大口水,“他对我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
意思?”
“教授是个非常冷静谨慎的人,在公众场合很少说话,通常喜怒不形于色,
更是从来不会和陌生人说话的。你说的这些状况真是反常,我想他一定是有某种
原因才对你说那些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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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越来越迷惑了:“你是说教授是有意要和我说话?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呢?我和他又从来不认识,干嘛偏偏对我说呢?”
“你的‘为什么’好多啊!”
但她还是又问了个‘为什么’:“对了,教授为什么去中国呢?”
“抱歉,这个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尽管我是教授生前唯一的学生。”龙舟
使劲挠了挠头说,“弗格森教授是欧洲最著名的科学家之一,在国际物理学界非
常知名。他是在一个多月前启程去中国的,之前他并没有告诉我去中国的原因。
对此我也感到很奇怪,因为他过去从没去过中国,这次也没有得到中国方面的邀
请,也不是学校让他去的,完全是他自费出行,又没有跟旅行团旅游,不知道去
做什么?”
“哦,一定有些事情不想让你知道吧。”
“我猜也是。本来我想跟他一起走的,顺便可以回到上海的家里住几天,因
为——我妈想我了。”龙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尴尬地说,“不过,教授却
没有同意,他要求我继续留在英国,完成手头那超级无聊的论文。”
春雨忽然觉得这男生有些可爱了:“好不尽人情啊。”
“英国老头大多如此固执,你要是在这待久了就明白了。我发觉教授在去中
国之前几个月很反常,但也说不清为什么,总觉得他藏着什么心事,一直掩饰着
不让别人看出来。”
“那教授到了中国以后,还有没有和你联络过呢?”
“他上了飞机后就渺无音讯了,到了中国也没有和我联系,还是过了几天我
给他打电话,他告诉我:他正在上海的S 大学。”
“S 大?”她忽然觉得世界真小啊,“那是我的学校啊。”
“哦,怪不得,听说S 大出来的人都有些神经质啊。”
龙舟又插科打诨了一下,其实是为了缓解一下春雨紧张的情绪。
“哼!”
果然春雨一脸不屑。
他做了个无奈的表情继续说下去:“教授没说他在S 大做什么,很快就把电
话给挂了。后来我几次打他手机,不是无法接通就是关机。直到前天晚上,教授
从上海给我打了电话,把他回国的航班号告诉了我。第二天嘛——我就遇到了你。”
“遇到了你,算我倒霉。”春雨心里嘟囔了一句,嘴上却说,“你好了吗?
我想回宾馆了。”
龙舟看了看表:“九点钟,伦敦的夜晚才刚刚开始——好吧,我送你回去,
就是那个叫旋转门的鬼地方?”
“不用送了,我可以自己打车回饭店。”
“你知道伦敦的物价吗?打车到那个地方巨贵啊,反正我的车也是借来的,
不用白不用嘛。再说都是中国学生,应该彼此帮助的。”
说完他迅速结完帐,带着春雨下楼了。走到马路边,终于看到外国的月亮了,
龙舟说在伦敦的阴雨季节,月亮和星星都难得一见。春雨仰望着天上半圆的月亮,
心底忽然潮湿起来。
坐进POLO车,龙舟动作麻利地开出一堆跑车的包围,驶上了前往郊外的道路。
月光下的伦敦别有风味,车子飞一般穿过夜色,春雨只感觉浑身疲惫,半阖
着双眼靠在座位上,任凭龙舟放肆地“甩尾”发飙。
不知不觉接近十点了,车子已开入了郊外的公路,两边的房子越来越稀少,
黑黝黝的树丛在风中摇曳。就在昨天的同一时间,春雨来到大本钟脚下,不久就
看到了停摆的百年奇观,然后便是那个人的出现。
今天,她还会看到他吗?
这时POLO拐过一道弯,又一次停在了“Revolvingdoorhotel”的路牌前。
他们跳下车,才发现月亮已被云挡住了,五月末的凉风从遥远的海边吹来,
眼前那古老的楼房里闪着点点幽光,似乎还传出一些奇怪的喧闹声。
又是一个月黑风高夜。
走到旋转门饭店大门口,昏暗的大堂里照样空无一人。龙舟站在门口侧耳倾
听,突然拉住了春雨的胳膊:“等一等,里面是什么声音?”
“不知道。请不用再送我了,今天——”胳膊慢慢从他手里脱了出来,春雨
的声音也柔和了许多,轻声道,“借用了你半天的时间,真是麻烦你了,非常感
谢。”
此刻她的嗓音能溶化一切,龙舟自然也不能抵挡,他抓了抓后脑勺说:“不
用谢,你不是说过嘛,这是我欠你的。”
“对不起,是我太没礼貌了。”
“别客气嘛,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欠你的。好了,我不送你了,晚上要小心
些。”
“嗯,再见。”
春雨点了点头就往里走,身后又传来了他的声音:“这房子里有股妖气啊。”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但什么也没有说,便走进了饭店大堂。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 月28日下午(7 )
龙舟摇着头后退了好几步,依旧仰望着整栋饭店,夜空下的丛林一片死寂,
只有饭店深处传出的那些奇怪声音,好像在呼喊着某个人的名字。
突然,饭店三楼的一个窗户亮了起来,某个人影映在了窗玻璃前。
绝对不可能是春雨,她刚刚走进大堂,没有那么快就到三楼的。
那个人又是谁?
他靠近几步但依旧看不清楚,那个人的脸似乎正贴在玻璃上,注视着饭店外
的龙舟。
但彼此都看不清楚,仿佛在黑夜里摸着一场京戏“三岔口”。
转眼间窗口里的灯又灭了,整个三楼回到了黑暗里。
“我会把你找出来的!”
龙舟向那里点了点头,然后回到了POLO车里,飞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镜头切回到春雨身上。
和昨晚一样大堂里没有人,奇怪的声音越来越明显,似乎是某种音乐声,好
像是华尔兹?
她在大堂里转了一圈,寻找声音的来源。循着声音进入了底楼的走廊,原来
音乐声是从这里发出的,她轻轻推开一扇隔音门,眼睛便被天花板上打下的旋转
灯光刺痛了。
就是华尔兹——耳边清晰地响着华尔兹舞曲的旋律,明亮的灯光照得这里宛
如白昼,脚下竟是上等的东南亚木地板,只有在专业的舞池里才能看到。
舞会进行时。
是的,呈现在眼前的就是一场华尔兹舞会,几十个人站在舞池中翩翩起舞—
—对不起,用“翩翩”这样的词实在不贴切,因为跳舞的全是头发花白或没有头
发的老头子们。
这一幕令春雨惊呆了,甚至怀疑自己的视力是不是出了问题,那些跳着华尔
兹的老人们,分明就是早上在餐厅用餐的那些人,其中几张脸还给她留下了深刻
印象。
这是个足有几百平方米的巨大舞厅,还保留着维多利亚时代的遗风,墙壁和
柱子都装饰得富丽堂皇,天花板正中有盏精美绝伦的吊灯,只是太过久远而摇摇
晃晃,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这是高级贵族才有的气派,再加上华尔兹本就
是宫廷舞蹈,更有一股皇家风范,难不成当年还和王室有关系?唯一的缺憾是没
有乐队伴奏,音乐是从音响里出来的。
本来华尔兹应该男女成对跳的,但舞池里清一色全是老男人。他们一律身着
晚礼服,按照身高不同搭配起来,由其中较矮的人扮演女士角色。虽然年纪都很
大了,但他们的舞步倒还是不错,或许年轻时都是“舞林高手”,随着音乐不停
地旋转着——每一对都像是一扇旋转门,在春雨面前开了又闭,闭了又开,诱惑
着她闯入门内。
虽然华尔兹还是保持着适中的节奏,但春雨却感到他们在越转越快,最后似
乎连天花板也随之而转了起来。盛大的舞会开始了,谁是舞会皇后?
眩晕令她后退到了墙角里,这一切究竟是幻觉还是梦境?
忽然,一只骨节细长的大手伸到了她面前,她依旧低着头问自己:“是他吗?”
缓缓仰起脖子,却没有看到期望中的那双眼睛那张脸,而是一张克拉克。盖
博式的脸。
他正是饭店的老板乔治。艾伯特。
那双灰色的眼珠盯着春雨,瞳孔里闪烁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又把眼帘垂了下来,却看到那只大手离她更近了,慢慢伸向她的心脏……。
背后紧贴着墙壁,她已无处藏身。
“Ms.Springrain ,能允许我请你跳个舞吗?”
艾伯特露出了英国式的矜持微笑。
“啊?”
春雨又抬起了头,眼前的艾伯特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穿着一身白色的礼服,
盖博式的气质从眼睛里露出来,散发着中年男人的风度和魅力。
那只手不可抗拒。
终于,她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放到了他的手心里。
随后春雨就被他带到了舞池中央,在一大群老头子中间,年轻的春雨和白衣
的艾伯特分外醒目,仿佛是宫廷舞会上的国王与王后,而周围都是谦卑的贵族与
大臣。
艾伯特向她点了点头,然后就带着她转了起来。华尔兹的旋律就像是深海中
的漩涡,永远不知疲倦地旋转着,握着艾伯特那双冰凉的大手,仿佛握着旋转门
的门把,它将她带入门与门之间,玻璃与玻璃之间,时间与时间之间。
不仅仅是华尔兹中的艾伯特与她,还有整个舞池连同饭店,都变成了一个硕
大无朋的旋转门,在音乐声中尽情地狂欢——国王与王后戴着面具翩然起舞,铁
面人隐藏在众人身后,弄臣发出搞笑的尖叫,唐璜悄悄与公爵夫人调情,玛格丽
特穿上了新娘的婚纱……。
而春雨似乎已不属于自己了,她被艾伯特带着旋转在舞池中央,四周的老头
们向她投来古怪的目光,似乎狼群在盯着一头可怜的小母鹿。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 月28日下午(8 )
不知道转了多久,华尔兹的音乐声戛然而止,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呆呆地
站在原地注视着春雨和艾伯特。
“盖博”的胡子微微翘了翘,然后他举起春雨的左手,高声道:“今晚的舞
会皇后——Ms.Springrain !”
周围那些老头都发出了同样的喊声:“Springrain!”
他们像是在欢呼得到了某件战利品。
忽然,舞厅的大灯灭掉了,只剩下几盏昏暗的壁灯。人们纷纷转头离去,不
消半分钟已全都走光了,只剩下春雨和艾伯特还站在舞池中央。
空旷的舞池里鸦雀无声,不知从哪打出的幽光射在艾伯特脸上,他神情凝重
地对春雨说:“舞会散场了。”
第三扇门
是故,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