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玄。
或许你们早已经猜到了,但请允许我把关子一直保留到现在。
打开搜索引擎,我键入“大本钟”三个字,显示出几千个相关网页。
瞬间,历史凝固在电脑屏幕上,如魔镜再现——1843年,伦敦威斯敏斯特宫
毁于大火,宫中一口大钟也被烧成废铁。政府决定重造一个世界上最大最好的钟。
皇家天文官拟定大钟规格,要求报时误差不超过一秒钟。1856年大本钟落成,为
纪念工程负责人本杰明。霍尔,人们把大钟叫做“大本钟”(BigBen),又译
“大苯钟”。
大本钟有四个钟面,每个直径6.8 米,各由312 块乳白色玻璃镶嵌而成。钟
面外有2.75米长的时针和4.27米长的分针,每件重达200 磅。二战中伦敦经历无
数次空袭,但大本钟始终未间断过钟声。后来每年11月第一个周日上午11时,成
为悼念二战阵亡英国军人的时刻,大本钟的钟声会响彻伦敦,全城交通都要停止,
约翰牛们脱帽肃立,仰望雄伟的大本钟。
过去看过一部叫《三十九级台阶》的电影,结尾有个极其惊险的镜头,主人
公双手吊在大本钟的时针上。后来才知道,这部与大本钟有关的《三十九级台阶
》,并非希区柯克导演的经典悬疑间谍片《三十九级台阶》,不过是两部同名电
影。
从遐想中抽出来,我又回到窗边。此刻的上海已是朝阳东升,而伦敦应该正
是鬼魂出没的午夜吧。
不知彼地此刻春雨在做什么?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 月28日凌晨(1 )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 月28日凌晨0 点01分午夜十二点。
车窗外已从繁华的城市变成了幽静的郊外,宽阔的马路上车辆不多,只有龙
舟开着他的POLO在不停地“飘移”。
春雨不像刚才那样害怕了,拉着车窗上的把手,默默看着子夜的伦敦。这是
恶魔杰克出没过的城市,也是福尔摩斯坐着马车碾过的城市,更是丘吉尔拿着手
杖走过的城市。
突然,惯性使身体往前冲去,幸好安全带把她固定在座位上,同时耳边传来
尖利的刹车声。
龙舟拍了一下方向盘:“哈,只用了二十八分钟半!”原来他还准备了一个
秒表掐时间呢。
后排的春雨解开安全带,发现POLO已拐到一条小路上,两边都是黑压压的树
林,车前灯照出了一栋建筑物的轮廓。
路边竖着一块指示牌,龙舟跳下车用手机屏幕光照了照:“Revolvingdoorhotel
——对,就是这里!”
春雨也下了车,子夜的伦敦郊外有些寒意,一阵莫名的大风刮来,她的头发
如丝绸般扬起,仿佛在召唤荒野的精灵。
POLO的大光灯一直打着,但看不清楚那栋建筑,前方好像传来幽幽的声音,
“拽”着春雨的衣角走去。
“等一等,不要乱闯!”
龙舟在身后叫了起来,但她没听到,依旧痴痴地走向那栋房子。
是的,那个声音就在前面,他在旋转门里召唤着她。
而她无力抗拒,这命中注定的一劫。
眼前一切都仿佛沉入了黑暗,只剩下一扇十字旋转门在不停的回旋着。从正
面看是从左向右转,一道幽冥般的光线照射在门上,四扇玻璃都发出耀眼夺目的
反光。它就这样飞快地转啊转啊,似乎从世界诞生那一刻起就没有停过。旋转门
扇出了许多风,直扑到春雨的脸上,似乎还有高玄身上的气味——这仅仅只是她
的想象。
看着春雨像中邪一样继续向前走,龙舟只能把她的行李提出来,服务生般跟
在后面。
终于,她来到了那栋建筑物跟前。
旋转门?
不,春雨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景象,根本就没有那扇十字形的旋转门,眼前
就是一栋灰扑扑的三层楼房,看起来已很有些年头了。
底楼挂着个不起眼的招牌:Revolvingdoorhotel——旋转门饭店,就是这里
了!
不过,令春雨大失所望的是,饭店大堂只有两扇普通的玻璃拉门,里面透出
暗暗的光线,没有看到服务生,也没有看到一个客人,好像都睡着了似的。
当她拉开那扇普通的玻璃门时,再也难以掩饰心底的怅然,要是一扇旋转门
该多好啊:她可以从容地从两扇门之间插入,再跟着旋转门的节奏“转”进大堂?
或天堂……。
可惜,“旋转门”里没有旋转门。
这是个名不副实的“旋转门”饭店。
龙舟踉踉跄跄跟在后面,把行李拉进了门。
天花板上吊着一盏大灯,但光线十分昏暗,只能大致看出一个宾馆大堂的格
局:玄关处铺着几块陈旧的地毯,角落里是沙发和茶几。正对着宾馆大门的是前
台,旁边好像还有道走廊,但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后面墙上挂着一排大钟,表示
现在全球各个地方的时间,这个倒是在国内的酒店大堂里常见的。
也许是刚从大本钟脚下过来的原因,春雨借着昏暗的灯光,凝视着这些挂在
墙上酷似枪靶的钟面——此刻的London正是12点10分;New ?York是7 点10分;
Los ?Angeles 是4 点10分;Tokyo 是9 点10分;Beijing 是8 点10分。
而那个人是在几点钟呢?
地球上的男男女女们,到底是生存在相同的时间,不同的空间?还是相同的
空间,不同的时间呢?
在这死寂的饭店大堂内,春雨得不到答案。深呼吸了一下,似乎嗅到什么古
怪的气味,漂浮在大堂的空气里。
两人走到前台跟前,里面空无一人,电脑和账本之类一切用具齐全,难不成
误入了鬼店?
伴随着浑身上下的哆嗦,龙舟清了清嗓子叫道:“Excuseme!”
几秒钟后,只听得前头黑暗的走廊里,传来了几下幽幽的回声,宛如走入地
底或山洞。
春雨却毫无惧意,面不改色地看着前方,仿佛未卜先知必然会有服务生前来。
龙舟忽然发现台子上有个小铃,赶紧按了一下。
午夜铃声回荡在旋转门饭店。
又等待了片刻,走廊深处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渐渐
浮出了黑暗。
果然有人来了?或者是鬼?龙舟心里嘀咕了一下。
那人缓缓走进前台,才看清了模样,是个三十多岁的白人男子。他有着灰色
的头发和眼睛,相貌看起来很是普通,就像伦敦街头随处可见的那些英国男人,
但他穿着件大红色的服务生制服,在这昏暗的夜色里分外扎眼。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 月28日凌晨(2 )
他似乎没睡醒的样子,恶狠狠地盯着来人,嘟囔出一句:“Goodnight !CanIhelpyou?”
春雨先让自己镇定下来,问他有没有空房间。
服务生看了看电脑问:“请问你的姓名?有没有预订?”
“ChunYu”
“What?”
老外听不惯中国人单音节的姓和名,更谈不上拼写了。
于是,春雨自己动手填上了“ChunYu”这几个字母,随即把护照拿了出来。
服务生看看护照,随后为她办理了入住手续。春雨不知道要住几天,便先交
了两天押金。虽然伦敦的物价贵得吓人,但这间饭店的房费却异常便宜。
“欢迎你光临旋转门饭店!”
服务生走出柜台,从龙舟手里抢过行李,引着春雨踏上了楼梯。
龙舟有些郁闷,向春雨喊道:“喂,你就这么上去啦?”
“谢谢你。”
她继续向楼上走去。龙舟又叫了一声:“记住我的手机号码——”
他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大声地报了一遍。
春雨已默默记在心里了。
“都是中国来的留学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给我打电话!”
龙舟说完这句话时,楼梯上已看不到春雨了。诺大的饭店里,传来幽幽的脚
步声。
他忽然有了种莫名的失落感,怅然地叹了一声。最后再环视一圈,总觉得四
周的空气在死寂中蠢蠢欲动,仿佛有什么会在宁静中厉声尖叫。
究竟是什么黑店啊?春雨这惹人怜爱的女孩会遇到麻烦吗?她是第一次出国
……。。心烦意乱中走出饭店大门,后半夜的天空下,乌云盖着月光,只有几只
萤火虫在草丛中飞舞。
回头仰望黑暗中的饭店,除了底楼全是一片漆黑,不知春雨被带到了哪个房
间?
小POLO依然停在那里,他看了一眼路边的指示牌——Revolvingdoorhotel下
地狱去吧!
龙舟诅咒着这家饭店,坐进车里飞快地驶上了公路。
但愿这次不要再被警察拦下……。。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 月28日清晨(1 )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 月28日清晨7 点那个人在空气里漂浮,从壁画里走出
来,从地底下钻出来,从云朵里生出来,从指缝间长出来。
他时而宛如一团火焰,时而又好似一泓清泉,每当她要拥抱那个人时,就会
在烈火中烧成灰烬,或是在洪水里沉入泥沼。
这是她最近几天做的相同的一个梦。
或许这才是真实的——随着嘴边呢喃的这句话,春雨渐渐从梦中苏醒了过来。
她已回到人间。假设这里不是地狱的话。
睁开眼睛,她看到了黄色的天花板,贴着红白格子墙纸的墙壁,还有一扇紧
闭的窗户,外面是青色的天空,还有几根树枝突兀在这幅画面里。
我在哪里?
心里默念着这个问题,从上海到北京到荒村到公寓到地狱再到天堂都问了个
遍,最后得到的答案都是NO. 忽然,她看到墙上挂着幅大本钟的风景照,才想起
自己正在一座大西洋中的孤岛上,孤岛的名字叫不列颠。
这里是伦敦的郊区,某个偏僻的不知名的角落,旋转门饭店——充满暧昧的
名字,将她引到了这个房间。
回忆渐渐解冻,想起昨晚所有细节——她没来得及向学校报到,去了伦敦最
著名的景点大本钟,未曾想大本钟竟停摆了。随后她看到了日思夜想的人——高
玄。她确信那就是高玄本人,不管是幽灵还是活人,她绝不能让他再离去。在他
说出“旋转门”三个字后,便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无故闯入的龙舟帮助了她,
带她来到了“旋转门”——Revolvingdoorhotel,这家位于伦敦郊区的古老饭店。
昨晚子夜和龙舟道别后,春雨只记得那服务生高瘦的背影,她小心翼翼地走
上三楼,未看到一个人影。她的房间在三楼走廊的最里间,廊灯正好照亮了门牌
——319 服务生帮她打开房门,把房卡交给她,说了声“Goodnight ”就下楼去
了。
他在房间里等着她吗?
冰凉纤手在墙上触摸,当电灯如炬般照耀房间,她臆想中的幽灵,却悄悄钻
入了空气。
环视二十多平米的房间,忽然感到肩膀如此的冷,她将孤独地度过这第一个
异国的夜晚。
房里一切都很干净,和普通的宾馆并无二致,窗外黑糊糊的一片。两小时前,
她刚在大本钟底下淋过雨。虽然已换过了衣服,头发差不多也干了,但还是得洗
个澡。
有人对国外的卫生间有恐惧感,生怕有什么不干净的细菌。不过现在春雨什
么都顾不上了,在莲蓬下冲了个热水澡,蒸汽雾蒙蒙地环绕她的身体,一如雨雾
永远笼罩着伦敦。直到皮肤被热水冲得红红的,整个身体溶化在浴缸中。
洗完澡一头倒在床上,任凭旋转门不停地转啊转啊,带着她转向那个致命的
圆点……。
然后,她从恶梦中醒来。
深深吸了口清晨房间里的空气,就当和他交换着鼻息。春雨理了理乱乱的头
发,心想现在一定很丑吧。
双眼朦胧来到窗前,才发现是个“看得见风景的房间”——窗外是春意盎然
的花园,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橡树和栎树,不知名的鸟儿在树叶间鸣叫。花园和林
子非常幽深,高大的树冠遮挡了三楼的视线,看不清后面还藏着什么。
看来并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恐怖吧。
春雨走进卫生间,面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个楚楚可怜的美丽女孩,眼角竟
有了一丝憔悴损。她抚摸着自己的脸,指尖划过薄薄的白皙皮肤,几乎可以看出
底下青色的毛细血管,这是谁抚摸过的脸?她给了自己一个无奈的苦笑,轻声吟
出了一句话:红颜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既然高玄说他在“旋转门”,那就当随时都能看到他吧。“女为悦己者容”,
无论地狱是否已在脚下,即便是想象中的希望,她也要让自己美丽起来。
没有再把头发挽在脑后,而让它如瀑布般飘在肩头。脸色也比昨天刚到时好
了一些,两只眸子恢复了诱人的明亮,谁都不舍得让她们藏在深闺里。
走出319 房间,走廊里亮着微暗的光。春雨仔细看了看饭店的内部装饰,无
论墙纸还是天花板都是十九世纪的,就连壁灯都那么精致,充满维多利亚时代的
风格。
下到底楼,昨晚的服务生正端坐在前台,对她笑了笑说:“Goodmorning !”
他请春雨到餐厅去用早餐,还做了自我介绍,他的名字叫Jack(杰克)。
春雨知道Jack也是臭名昭着的“开膛手”的名字。
“Thankyou,Jack!”她突然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对不起,请问这
里有没有住着一个叫Gaoxuan 的客人?”
“Gao ——xuan?”
“高玄”这两个汉字的发音在杰克耳中听起来实在太怪异了。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 月28日清晨(2 )
“或者是Mr.Gao或Mr.Ko ?”
她把这两组词写在纸上,因为老外的习惯一般是单说姓氏。
杰克看了看这两组词,然后把它们输入电脑:“Sorry ,我们没有登记这位
客人。”
春雨心里一凉:“那会不会已经退房了呢?能不能查查过去的记录呢?”
“最近三个月的记录都已经查过了。”杰克还是摇了摇头,“没有住进过这
位客人。”
“他会不会是用了其他姓名呢?”
对啊,或许高玄不敢用自己的本名,而使用了某个化名。
杰克还是耸耸肩膀无能为力。
春雨依旧不放过他:“那最近有没有中国人或者说亚洲人到过这儿?”
“很少有亚洲客人会来旋转门饭店,总之在最近的几个月里,我不记得接待
过东方人面孔的客人。这里前台都由我一个人接待。”
老天,怎么会呢?她还想再问什么,但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她不相信高玄会与这家饭店无关,一定还有什么其他原因,或许他正隐藏在
饭店中的某处,只是连饭店服务生都不知晓罢了。
餐厅就在底楼大堂的后面,没想到这家老饭店的餐厅,竟如此富丽堂皇,足
有一百多个平米,中间竖着十几根柱子,天花板上吊着银色的大灯,窗户正对着
饭店后面的花园。墙上悬挂着十几幅巨大的油画,全是十八、十九世纪的人物肖
像,每个人都穿着那个时代贵族的服装,表情威严肃穆地俯视着清晨进餐的人们
——没错,春雨看到了一群老头子。
这一幕真让人意外,昨晚来到这里还空无一人,但眼前的餐厅却坐了十几桌,
粗算下起码有五十个。这些人里看来年纪最年轻的,也足够做她的爸爸辈了,大
多不是头发花白就是头顶寸草不生。至于其中最老的几个,脸上已布满了皱纹和
老人斑,张开嘴假牙就会掉出来,估计已经“奔八”了。
这场景更像国内的老干部活动中心,不过这些“外国老干”都非常安静,除
了餐具碰撞的声音外,整个餐厅一片死寂。每个人都面无表情,彼此间没有交谈,
只是专心致志地吃着自己那一份。与中国人吃饭的声势相比,简直天壤之别,安
静得仿佛在葬礼聚餐。
或许是国外常见的老年人旅行团吧,欧美的老人大多既有钱又有闲,常用丰
厚的退休金到世界各地游山玩水。不过看他们吃饭的样子,实在与旅行团沾不上
边。
没人注意到春雨的存在。她悄悄坐到餐厅角落,有人给她端上了早餐:牛奶
和三明治。
她发现餐盘上印着个特别标志:一扇敞开的十字大门,背景似乎是某个城堡
或庄园,粗看起来还有些像旋转门。不过这个图案很是古朴,有些像英超足球俱
乐部的标志,或者是什么悠久品牌的商标。
春雨又趁人不注意,悄悄看了看其他桌子上的餐盘,发现全都有这样一个标
志,甚至连勺子和刀叉上也打上了这个图案。她低下头看到桌布底下,也印着同
样的标志——也许这是旋转门饭店的什么标记吧。
看着餐盘和刀叉上的“门”,春雨在满腹疑惑中吃完了早餐,便匆匆“逃”
离了餐厅。
她没有回房间,而是来到底楼走廊尽头,推开小门便到了饭店背后,迎面正
是绿树葱葱的花园。清晨郊外凉爽的空气直扑鼻孔,使她感到一丝难得的惬意。
一道矮矮的篱笆挡住了去路,旁边有个敞开的口子,两棵高大茂盛的橡树,
如大门一样守在左右。这里就是花园的入口吧,她回头看了一眼饭店,背后看来
和正面没什么不同。
在入口犹豫了几秒钟,春雨还是决定进去看看,或许能找到高玄的蛛丝马迹。
走进花园,脚下是柔软的绿草,身边是缠绕大树的常春藤,露水还聚集在四周树
叶上,几只鸟儿从她的头顶掠过。这小径似乎仍停留在十九世纪,那时的贵族小
姐们常常散步于此,或与心上的人儿幽会,或在孤独中伤春吟诗,一如身后那看
得见风景的房间。
脚下是铺着卵石的小径,在疑惑中绕过一个弯,视线豁然开朗,出现了一扇
生锈的大铁门。
铁门并没上锁,随手就可推开,门里竟有一个中国式的凉亭,上下都被茂密
的树叶簇拥起来。亭子有四根木柱支撑,即便放在国内也有些年头了。春雨坐在
凉亭的栏杆上,再看看周围的绿色,差点忘记了自己正身在欧洲,仿佛已回到中
国南方的山水间。
忽然,她注意到凉亭后面还有道门,它有着奇怪形状,圆圆的就像轮十五的
满月——这是苏州园林里常见的月亮门,开在中国式粉墙中间。月亮门有两扇木
板门关着,白色的围墙向两边的树林蜿蜒过去,看来只有这一道门才能进入。
春雨走下凉亭,停在这扇充满中国味的月亮门前,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植物气
味,难道门后面还别有洞天?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 月28日清晨(3 )
花园里的秘密花园。
心跳莫名地加快了,似乎有个声音在门内向她呼唤,诱惑着双脚迈向里面。
然而,越来越快的心跳却如某种警告——禁区!禁区!你不可越雷池一步。
但是,春雨的手指还是缓缓伸向了门板。
“Stop!”
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差点让她踉跄倒地。
心惊肉跳地回过头来,只看到一个高瘦的男人,身材挺拔地站在凉亭正中。
他不是高玄。
凉亭里站着个典型的英国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大约四十多岁的样子,柔
软的灰色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有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庞,那双大而有神的灰色瞳
仁,正盯着春雨的眼睛。
“你是谁?”
春雨抢先问出了这句话,因为这双灰色的眼睛让她感到不安。
他拧起眉毛摇摇头,不动声色的回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春雨小
姐吧。”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ChunYu”的发音还比较标准。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微微笑了下,唇上两撇灰色的小胡子,显然经过精心修剪,颇有几分《乱
世佳人》里克拉克。盖博的扮相。
“盖博”从凉亭里走下来:“饭店前台登记着你的名字——ChunYu,那么特
殊的名字,当然令人印象深刻了。”
春雨警惕地问:“你凭什么偷看客人的登记信息?”
“因为我是旋转门饭店的老板,我叫GeorgeAlbert. ”
George和Albert都是英美常见的姓名,中国大陆通常将George译成“乔治”,
将Albert译成“阿尔伯特”或“艾伯特”。
中国人喜欢简短的姓名以便于记忆,所以春雨决定叫他乔治。艾伯特。
乔治。艾伯特向她伸出了手。
这只骨节细长的大手放在春雨面前,让她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春雨将绵
若无骨的手抬了起来,立刻被握在艾伯特的大手中。他握手的力量恰到好处,体
温传递到手背的皮肤,让她心跳得更加厉害了。
“让我猜一猜——”他转到了春雨的身后,正好挡在那道月亮门前,“你来
自中国对吗?”
春雨本能地后退了一步,点头不语。
他又露出了盖博式的微笑:“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在中文里是什么意思?”
“Springrain”。
她再一次把“春天的雨”告诉了对方。
“啊,多么有诗意的名字。”
但春雨并不领情,她指了指艾伯特身后的月亮门,意思是你挡了我的去路。
“对不起,饭店对客人开放部分到此为止,小姐你可以回去了。”
“这道门后面是什么?”
艾伯特还是笑笑说:“是我的私人花园,我不希望有外人打扰。”
“好吧。”
春雨还是疑惑地看了月亮门一眼,那道高高的粉墙后面藏了些什么呢?该不
会是一座穿越时空的苏州园林吧。
艾伯特陪着她一起向外走去,转到那条幽静的小道上,她忽然问道:“艾伯
特先生,我有一个问题。”
“Ms.Springrain ,有什么问题请尽管问,我会全力为您效劳的。”
好一个“春天的雨”小姐,叫得她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略显腼腆地问:“这
里为什么要叫旋转门饭店?”
“因为从许多年前起,这里就叫旋转门了。”
春雨注意到他用的是“Revolvingdoor (旋转门)”这个词,而不是饭店的
全称“Revolvingdoorhotel”。
“对不起,你还是没有告诉我原因。”
他的小胡子翘了一下:“旋转门不需要原因。”
这句话让春雨哑然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茫然地跟着他走出花园。
回到饭店大堂里,艾伯特风度翩翩地说:“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告诉我。”
说罢他迅速消失在楼梯的转角里。
北京时间2005年5 月28日下午(1 )
北京时间2005年5 月28日下午5 点整上海。
外滩朝向东面见不到落日,只有黄昏时分的余晖,洒在黄浦江对岸的无数摩
天大楼上,金茂的玻璃外墙发出金色的反光,倒映在波涛汹涌的江面,也倒映在
我的脸上。
此刻,我正趴在外滩防汛墙上,也是许多年前被称为“情人墙”的地方,只
是现在的周围都是旅游团队了。
手腕上的表针正一格格迈向整点——那个声音响起来了,从我的身后几十米
外的高处,洪亮地播放着《东方红》的旋律。
北京时间下午五点整。
回头仰望海关大钟,钟声从高高的钟楼里传出,方圆几公里内的浦江两岸,
都被这声音笼罩。小时候,我家就住在外滩背后的江西中路,时常听到海关大钟
的巨响,也常常从背后眺望钟楼的背影——幻想那上面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某
个神秘的人物隐居于其中,每到整点就会用力地敲响大钟。
钟楼是种奇特的建筑,至今我仍几乎每天都在钟楼下度过几小时。钟楼里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