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我全都查清楚了。昨天晚上,张大许最后那一段供词没有错,他说的一切全都是真的。”
“我想这是唯一的可能了。”叶萧点了点头,瞬间,他立刻想到了一个曾被忽略了的可能性。
“叶萧,也许我们从一开始就弄错了。”
“我明白了。”
“可我还没说呢,我的意思是--”
还没等电话里郑重说完,叶萧立刻就接口说道:“周子全还活着。”
七十七
14点40分。
身体都已经擦干净了,只是头发还有些湿,发丝沾在额头上,反而使得她显得更加迷人。她跪坐在那张小床上,趴在靠床的窗台上。窗户很小,窗内还竖着铁栏杆,看起来就象是一个牢房。
容颜明白,她已经被自己的丈夫囚禁起来了,她的生命掌握在周子全的手中,恶梦终于成为了事实。而无辜的马达,却成为了这个阴差阳错的阴谋的牺牲品,容颜轻轻地问自己:马达会死吗?她不敢再想象下去了,她连自己都拯救不了,还拿什么来拯救她所深爱着的人。
她绝望地伸出了手,抓住冰凉的窗栏杆,透过玻璃向窗外望去。这栋房子矗立在坚固的大堤上,窗外就是黑色的大海了,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在大堤上,发出可怕的轰鸣。大雨依旧在下着,雨点重重地打到窗户上,在玻璃上留下了一道道泪痕。
看着茫茫的大海,时间仿佛随着雨水而倒流,容颜渐渐地进入回忆的旅程--
其实,这可怕的恶梦早就敲响她的家门了。
那是一个月以前,在一天深夜,她象往常一样独自躺在床上睡觉,她从来就不在意自己的丈夫是否回家,因为他们早已形同陌路了。突然之间,一阵猛烈的犬吠使她从梦中惊醒了,那是她丈夫养的一只小型狼犬的叫声,只有在遇到外人的时候它才会这么强烈地叫起来。小狼犬的警告使她感到害怕,她担心是不是小偷潜入了家里。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房门,见到的却是自己的丈夫。她发现她丈夫看着她的眼神非常奇怪,好象是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艺术品一样,那种神情使她感到非常奇怪。而那条小狼犬依然在对他狂吠着,好象它突然不认得主人了。丈夫见到她以后,却一言不发地走开了,他也没有象往常一样回到自己的卧室里睡觉,而是到楼下的一间客房里过夜。但小狼犬却叫了一整整一夜,那晚她再也没有睡着过。
第二天,她就开始感觉到了丈夫更多的变化。首先,是丈夫不再和她说话了,虽然,本来他们的话就不多,彼此之间非常冷淡,但是还从来没有一句话都不说的情况。偶尔听到几次他的声音,却发觉他的声音异常沉闷,而且带着浓郁的鼻音,听起来象是感冒了。他立刻就承认了,他用那浓重的鼻音说自己得了重感冒,去过几次医院却始终查不出病因。以同样的理由,他说不能把感冒传染给自己的妻子,于是他也不再睡卧室了,每晚都睡在底楼的客房里。
就这样二十多天过去了,容颜越来越感到奇怪。每天早上六点他就出门了,要到晚上十点多才回家,而双休日他基本上也在外面。在二十多天的时间里,容颜和丈夫之间没有一起吃过一顿饭。而且,他的许多生活习惯也改变了,有时候在深夜里会见到他家里的私人办公室里吸烟,可过去周子全是从来不吸烟的。还有几次,她从半夜里的恶梦中醒来,忽然发现他就这么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以一种她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特殊的眼神,然后,他又轻轻地走了出去,不说一句话。所有这一切,都让容颜感到隐隐不安,觉得有一个阴谋正在他丈夫的身上铺开。
但最让容颜感到奇怪的,是那条周子全亲手养大的小狼犬,却一反常态地对主人充满敌意。每当他回家,就对他狂吠,甚至有好几次都攻击了他。结果,在两个星期以后的一天清晨,他在小狼犬的狗食里放了一包毒药,就这样把这条忠实的狗活活地毒死了。容颜发现小狼犬被毒死以后,她完全惊呆了,她不敢想象周子全会把自己最心爱的狗毒死,这条狗曾经是如此地忠实,而周子全又是如此地喜爱它。曾经有一次小狼犬生了重病,周子全带着它在宠物医院里度过了一天一夜,为小狼犬开刀做手术,那一次就花掉了一万多块钱。容颜可以断定,周子全是绝对不会杀死这条小狼犬的,那么--现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又是谁?
容颜在深深的恐惧中苦思冥想着,终于在一个夜晚,这个女侦探小说家想到了在一本西方侦探小说里看到过的故事--借尸还魂。
七十八
15点05分。
“叶萧--”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叶萧从双膝中把头抬了起来,现在他很累,努力睁大着眼睛看着前方。直到郑重跑到了他的跟前才刚刚看清楚。
“你终于来了。”叶萧终于如释重负地吐出了一口气。
“马达还活着吗?”郑重大声地说,在四十分钟前,叶萧已经在电话里把马达的情况全都告诉他了。不过,他的这一大声马上吸引来周围病人和护士们的目光。
叶萧立刻对他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轻声地说:“记住,这里是医院,不要大声说话。”
“对不起,我只是很着急。”
“我们到外边去谈吧。”叶萧拉着郑重来到了一个僻静无人的角落里,他看到大雨依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在屋檐下他平静地说:“马达还在抢救中,最后的结果很难说。”
“真没想到他居然还有枪。”
“你是说谁?”叶萧当然明白郑重所说的那个“他”并非指马达。
“周子全,或者是--他的孪生兄弟。”
叶萧点了点头:“你查到当年他们的下落了?”
“对,昨天晚上张大许的供词都是事实。在三十多年前的那个晚上,在安息路99号的案发现场除了张大许和钟卫国、钱雨娟三个人以外,还有一对只有六个月大的双胞胎。”
“可为什么当年的卷宗里没有反应出这一重大线索呢?”
“因为这对孪生兄弟刚刚诞生的时候,钟卫国就开始遭到了批判,所以,他们只能把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孩子送到了乡下的亲戚家里抚养。而在案发的那天晚上,钱雨娟正好刚下火车,把这对只有一岁大的孩子接回到自己家里来。所以,邻居们都不知道当时两个孩子就在家里,张大许也没有说出来,人们几乎把那两个孩子给遗忘了,卷宗里当然也就不会有记录了。”
叶萧点点头,催促着说:“后来呢?”
“张大许的供词没错。在案发当晚,他杀死了钟卫国、钱雨娟夫妇,并隐藏了尸体以后,立刻就把房间里的两个男婴抱走了。他连夜就把其中的一个男婴,悄悄地送给了一对结婚多年却一直没有孩子的干部夫妇。今天我专门去户籍部门查过了,这对干部夫妇姓周,就是周子全的养父母。我查过这对周姓夫妇的血型了,他们都是O型血,而周子全则是AB型血,所以周子全绝对不会是他们所生的。而钟卫国、钱雨娟的照片倒是与周子全的相貌非常相象。我可以肯定,周子全亲生父母就是钟卫国、钱雨娟夫妇。”
“你干得很棒。”叶萧已经很久没有对郑重说过这样的话了,但他忽然话锋一转:“不过,还有一个男婴呢?”
“还是在当天晚上,张大许又把剩下的一个男婴,送给了他的表兄。张大许的表兄已经结婚多年,先后生了四个女儿,非常想要一个儿子,于是,张大许就把男婴送给了表兄。”
“你查过张大许表兄的资料了?”
郑重有些得意地说:“我当然查过了,张大许的表兄姓丁,叫丁阿四,他共有五个儿女,前面是四个女儿,最小的是一个儿子,名字叫丁刚。丁阿四家里非常穷困,根本就供不起五个孩子读书,在八十年代,他们全家都迁到了广东打工。”
“那你凭什么断定丁刚就是周子全的孪生兄弟?”叶萧找到了郑重推理中的漏洞,仅靠刚才所说的这些并不能证明张大许的供词是真的。
“两个小时以前,我通过公安部的局域网与广东省警方联系过了,从网上得到了丁刚在三十岁时的照片,结果让我大吃一惊,照片里丁刚的长相与周子全几乎一模一样。”郑重停顿了片刻,但他的话还没完;“然后,广东方面又从网上传来了丁刚的指纹记录。我请鉴定组把丁刚的指纹与周子全的指纹做了比对,结果是完全相同。”
“同卵双胞胎?”叶萧脱口而出。
“没错。如果世界上还有两个人指纹完全相同的话,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同卵双胞胎。”
叶萧点了点头,双胞胎分为两种,第一种为异卵双胞胎,第二种为同卵双胞胎。前者双胞胎有着不同的DNA和指纹等身份标志,外表虽然很象,但仔细看还是可以分辨出来的。而后者双胞胎则有着完全相同的DNA和指纹,从外表看几乎毫无分别。
“查到丁刚的简历了吗?他现在在哪里?”
“简历很模糊,他好象读过音乐学院,但后来因为家庭贫困等原因而退学了。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无业,一直在社会上混日子,偶尔做过保安等职业,但时间都不长。三个月前,他来到了本市,接下来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
叶萧已经明白了,他轻轻地叹了一声。
“案子有了重大进展,你应该高兴才对,叹什么气啊?”郑重问他。
“我在想,有时候命运真的是很不公平的。”
郑重摇摇头,他不喜欢叶萧的这种感慨,他急促地说:“现在我只想知道丁刚的下落。”
“也许,他正躺在镶着周子全名字的骨灰盒里。”
七十九
17点50分。
“马达--”
她在梦中轻声呼唤自己深爱着的男人。
终于,容颜从一片恍惚中醒了过来,她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身体正蜷缩在这张小床上。一阵阵风雨声传入她的耳中,窗外的大海依旧在疯狂地冲击着千里海堤。这栋位于大堤上的房子,正在风雨飘摇之中颤抖着,仿佛随时都会倒塌。
外面的天色渐渐地暗了,这间小屋子里没有灯,在一片昏暗中,容颜环视着一圈,发现在门口放着一盘快餐。她从床上走下来,推了推房门,门依然紧紧地反锁着。她托起了那盘快餐,还留有余热,那一定是周子全刚刚放进来的。他不想让容颜饿死,容颜也不想让自己饿死。她很快就吃了起来,在吃饱以后,把空盘子放回到了门口。
又过了一会儿,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她回到了床上,看着黑蒙蒙的窗外,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密集的风雨和浪涛声。她轻叹了一口气,又躺了下来,把身体蜷缩了起来,就象母腹中婴儿的姿势。也许,这样就能够更加容易地回忆起那个恶梦--
在那个夜晚,女侦探小说家容颜想到了一个叫借尸还魂的故事。一个可怕的阴谋渐渐地浮出了水面,但她又有些自责,也许稀里糊涂会更好一些。察觉了阴谋的迹象,却又不敢面对阴谋,往往最让人恐惧。但是,她不想做一个愚蠢的女人,她也不想和一具借尸还魂的幽灵生活在同一栋房子里。终于,她向她的“丈夫”提出了所有的疑问。
显然,在做为推理高手的女侦探小说家面前,这些疑问是任何高明的骗子都无法自圆其说的。他立刻就被容颜的疑问震慑住了,他呆呆地沉默了许久,最后,他终于说出来了:“我承认,我不是你的丈夫。”
当自己的疑问得到证实以后,容颜却有些犹豫了:“你不是我的丈夫,那我的丈夫在哪里?”
“他还活着,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关于他的现况,我只能说这么多了,我会保证他的安全的。”
“你究竟是谁?”
他吐出了一口长气说:“我的名字叫丁刚。你一定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和你丈夫长得这么象?因为,我和他是一对孪生兄弟。”
但这并不是唯一的解释,容颜立刻就象起了罗沁雪和她自己,她们可不是孪生姐妹,她冷冷地问:“你能不能说得更详细一些。”
“在我们还没记事的时候,就被抛弃了,彼此分开再也没有见过面。我不幸落到了一个异常贫困的家庭,十八岁的时候,我的养父带着我离开这座城市,到广东去打工,我在那里度过了十几年的光阴。我曾经读过音乐学院,我一度梦想成为一个钢琴家,但最后却因为贫穷而被迫退学。从此以后,我就无所事事,只能在社会上游荡,偶尔打过几年工,但都不长久。那么多年来,我一直过着贫穷的生活,流浪在社会的最底层。我非常想要出人头地,改变自己的人生,但却碰得头破血流,这一切都因为我成长在一个艰难的家庭之中。”最后他摇了摇头说:“你不会明白的。”
“不,我明白。我和你一样,出生在一个艰难的家庭中。”容颜平静地回答。
“几个月前,我来到这座城市,这里是我的故乡,是我的出生地。这里的繁华让我自惭形秽,我找不到工作,也得不到别人的同情,我开始绝望起来。终于有一天,我见到了你的丈夫。”他痛苦地摇了摇头说:“我只是远远地看到他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从一个豪华酒店里出来,他当时惊呆了,世界上居然还有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很快,我就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周子全,是天下证券公司的总经理。在我十几岁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自己是被领养的孩子,但我一直都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孪生兄弟。我打电话给我在广东的养父,我要查清楚自己的身世。养父告诉我,我出生在安息路的一栋房子里,当年是被我养父的表弟送来的,同时我还有过一个孪生兄弟,当年被送给了另一对姓周的夫妇。”
“他就是我的丈夫?”
“是的,命运是多么不公平,我们是孪生兄弟,长着一样的脸,一样的头脑,而他却享尽了人生的荣华富贵,而我则尝人生的苦难。只因为我成长于一个贫困的家庭,还有四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而他则是在干部的家庭中作为独子长大的,他一帆风顺地到达了现在的地位,我却还要为一日三餐而发愁。”
容颜冷冷地问:“你嫉妒了?”
“当然--”他大声地说,“我当然嫉妒,因为命运对我们不公。终于有一天,我悄悄地找到了他,我希望能够从他身上得到一些钱,毕竟我们是亲生的兄弟。可是,他却不承认我们的关系,他极其轻蔑地把我当成了乞丐,并且侮辱了我的人格。我明白了,他是怕承认了有我这样一个卑贱的兄弟以后,会使他在社会上丢了面子。你说,这种连亲兄弟都嫌弃的人是不是衣冠禽兽?”
“于是,你就决定要报复他,要让他一无所有?”
他点了点头说:“你真是一个聪明的女人。是的,我绑架了他,把他关在一个秘密的地方。然后,我就取代了他,我成为了周子全,天下证券公司的总经理,还有女作家容颜的丈夫。当然,在此之前我已经秘密监视了他一段时间,基本了解了他的一些有关情况。当我冒充着他去上班以后,就意识到我的声音和他不一样,一说话就会露出破绽,我只能声称自己得了感冒,鼻子一直都塞着。我就用沉闷的鼻音和人说话,掩盖了声音的问题。但更多的时间,我尽量避免与人接触,可你丈夫的那个小秘书却主动地对我投怀送抱,原来你丈夫--”
“别说了,这与我无关。”容颜以无所谓的口气回答。
“好的。更重要的是,我发现了你丈夫的秘密,他竟然利用职务之便,挪用公司和股民的款项为其私人炒股,侵吞了大量的公司资产,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这些钱足够枪毙他好几次了。不瞒你说,我决心拿走这些不义之财远走高飞,最后再让警察来对付你的丈夫。”
突然,容颜冲向了电话机,刚拿起电话,就被丁刚夺了下来,他冷冷地说:“我知道,你想要报警。不过,我劝你还是为自己考虑一下吧。”
“你是什么意思?威胁我?”
他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容颜,忽然摇了摇头说:“还记得五年前的那个夏天吗?”
“你说什么?”容颜的心里象是被什么东西猛的揪了一下,但还竭力保持镇定。
“让我来帮你回忆一下吧:五年前的那个夏天,在广东的那个度假村里,有一栋象宫殿般豪华的别墅,这栋别墅的主人是一个非常富有的房地产商人。在他的别墅里,经常会出现许多二十出头的少女,她们进入这栋房子以后,就再也出不来了。直到有一个薄舞弥漫的清晨,一个美丽的女孩从那栋别墅里冲了出来,她的脸上写满了恐惧。她显得惊慌失措,象一个逃犯一样逃出了度假村。”
容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她心底最隐秘的那一幕,连她的丈夫都不知道,居然会被眼前的这个人知道的一清二楚?她张大着嘴巴,许久才说出两个字:“你是--”
“你猜的没错,我就是那个保安。”他露出了一丝满足的笑容,“在五年前的那个夏天,我同样也在那个度假村,只不过我做的是保安,而你做的却是--”
容颜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害怕他会说出什么肮脏的话来:“别说了。”
“对不起,我并不是故意要提起那段往事的。那个清晨,你从我的面前一掠而过,你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的脸,而我却对你记忆深刻。你的这张脸,永远地埋在了我的心底。尽管五年的时间过去了,但你从别墅里冲出来,见到我以后又惊慌失措地转身逃跑的那一幕,却仍然象是昨天一样清晰,刻骨铭心无法忘怀。两个月前当我发现周子全的妻子,著名的女侦探小说家容颜居然就是你时,我知道我又掌握了一块王牌。”
“你想让我干什么?”她的口气软了下来。
“什么都不用干。”丁刚轻声地说,“你只需过你正常的生活就可以了,保守我的秘密,不要把有关这个秘密的任何一个字说出去,这就足够了。如果,你不能保守我的秘密,那么恐怕我也不能保守你的秘密了。你想一想吧,尽管已经过去了五年,但那个房地产商人毕竟是死在你的手里。如果警方知道你就是凶手的话,那么你至少会在监狱里呆上几十个年头,甚至一辈子。更重要的是,所有的人都会知道你的秘密,一个女侦探小说家居然做过这种肮脏的事情,那真是--”
“闭嘴!”她已经崩溃了,缴械投降是她唯一的选择。
“好了,我的话都说完了,你自己权衡利弊吧。请相信,我不会伤害你的。如果我有这个意思的话,在五年前的那个清晨,我就不会让你轻松地从度假村逃跑了。”
说完以后,丁刚紧紧地盯着容颜,直到她的眼泪缓缓地滑落下来。她无路可退了,只能接受了丁刚的条件,她不想让自己的生命毁在某些人的阴谋手中。
于是,就有了后面的一切。
这就是容颜全部的秘密。
她终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现在,她成为了她丈夫的囚徒,蜷缩在这间海边的小屋里。风雨声依然敲打着窗户,她真希望一个巨浪打来把整栋房子都淹没掉。
这是秘密的代价。
神在看着你(五)
八十
凌晨4点50分。
容颜被一阵刺耳的声音惊醒了,还没有从睡梦中解脱过来的她几乎是从床上弹了起来。房间依旧沉浸在黑暗中,她只看到一个男人的影子站在门口。
耳朵里已经听不到雨声了,只有海浪的潮汐在均匀地拍打着堤岸。她回头望了望窗外,除了漆黑的天空什么都看不到。周子全走到了她的面前,抓紧了她的手臂说:“起来吧。”
“你要带我去哪儿?”
“天涯海角。”
她被带到了外面,门厅里亮着一盏灯,周子全穿着一身长途旅行的装束,手里拎着一个大旅行箱,她明白那笔巨款就藏在里面。然后,周子全给她披上了一件厚厚的外衣说:“海上风大,别着凉了。”
周子全拉着容颜走出了这栋房子。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天空中还是一片黑暗,她只能听到永不停歇的海浪声。他们沿着海堤向前走去,四周围荒凉而寂静,根本看不到一个人影,也看不到一丝光亮,就算容颜声嘶力竭地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一个人听到的。
“亲爱的,只要我们再走十分钟,就会看到一艘可靠的快船在岸边等着我们。”周子全一手拉着容颜,一手拎着箱子,边走边说:“现在风浪刚刚过去,不会有巡逻艇出海的,而我们正好出发。再过十个小时我们就可以到韩国济州岛了,我已经准备好了两张韩国护照,一张你的,一张我的,你就放心吧。”
容颜并不回答,她冷冷地看着黑暗中周子全的脸,似乎在她身边的只是一个幽灵而已。
他们继续向前走去,忽然,周子全似乎发现什么,立刻停了下来。
大堤的前方出现了一个黑影。
容颜睁大了眼睛向前看去,却始终看不清楚,只能见到一个大致的轮廓。黑影却在缓缓地向他们靠近,她能感到周子全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周子全大声地叫了起来。
在几秒钟以后,容颜终于听到了对方的回答--“幽灵。”
几乎与此同时,她看到从黑影的右手上亮起了一丝火星,一记沉闷的枪声在空旷的海堤上响起。
一颗子弹,呼啸着钻进了周子全的眉心。
子弹穿过他的大脑,又从后脑勺飞了出来。最后,弹片落到了大堤的水泥上,弹了几下之后,滑下大堤边的陡坡,吞没在了海浪中。
周子全死了。
他的身体重重倒在了地上。容颜也被他一同拖倒了。她压在了周子全的身上,在惊慌失措中一手摸到了他的脸,瞬间,她的手上全都沾满了温热的鲜血。
黑暗中的幽灵向她缓缓走来。
容颜还倒在周子全身上,他的尸体还是热的,只是血喷了一脸,他的手至死仍牢牢地抓着容颜的手臂。容颜拼命地挣扎着,想要扳开死去的丈夫的手指,但周子全的手象是痉挛了一样坚硬如铁,甚至指甲还嵌入了她的手臂里。
幽灵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然后,幽灵伸出了手,从死者的手里,夺走了那个大旅行箱。
容颜还在使劲地掰开周子全的手指,她用尽了全力,几乎把周子全右手的五根手指都扳断了。
幽灵抬起了手,把枪口对准了她。
生存或者死亡?
正当容颜感到绝望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幽灵的声音:“对不起,其实我并不想杀死你。但是,你的生命已经不属于你自己了,非常抱歉。”
幽灵的手指缓缓地扣下手枪扳机。
突然,容颜掰开了周子全抓住她的最后一根手指。她甚至来不及站起来,向旁边一翻身,就势滚下了大堤。
几乎在同一个瞬间,枪响了。
幸运的是,容颜已经滚下了大堤。而这一颗子弹,则射进了周子全的尸体里。
她只感到天旋地转,什么都看不到,身体摩擦着大堤的陡坡向下滚去,身上火辣辣的疼。紧接着,她又听到了第二声枪响,就射在她身边的一块石头上,子弹撞出了火星,跳起的弹片几乎是擦着她的头皮飞过。
幽灵站在大堤上,紧张地向容颜的方向瞄准。但是,天还没有放亮,而容颜又在急速地向下滚去,他向容颜一连打了四枪,直到容颜被海浪吞没。
冰凉的海水涌进了她的鼻孔,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滚到了大堤的底部,也就是海滩上了。汹涌的潮水立刻就吞没了容颜,她艰难地抬起头深呼吸了一口,让充满咸味的空气灌满她的肺。
又一颗子弹打到了她身边的海水里,似乎有什么在庇佑着她,所有的子弹都仅仅擦着她的身体飞过。但是,她还来不及庆幸,一个巨大的浪头就打在了她的身上。
只一瞬,她就被疯狂的浪头卷进大海的深处去了。
八十一
她还活着。
仰天躺在一片泥泞的滩涂上,看起来就象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