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知道这卷羊皮书上说的是什么吗?”
林海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只是一个大三的法语系学生,不是研究历史和语言学的专家。这些18世纪的古法文,与现代法语有很大的不同,再加上这种古代的字体,如果不是搞专业研究的人,就算是正宗的法国人也没法看懂。”
“嗯,你说得没错。就像中国古代的竹简或手卷,我们今天的人也是很难看懂的。”
我又仔细地看了看羊皮书上的纹饰,似乎隐隐透着一股邪气,欧洲中世纪不正是魔法与巫术的年代吗?
既然是13世纪的羊皮书,自然是非常贵重的宝物了,林海一个大学生又是怎么得到的呢?我立刻把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羊皮书怎么会到了你的手里?”
林海沉默了片刻,然后把羊皮书卷了起来,缓缓地说:“今天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只是……我担心你不会相信。”
“相信什么?”我忽然回头看了看四周,故作神秘地说,“你想告诉我:你被一个幽灵缠上了,它就在我们身边?”
“不,这只是一小部分。”林海的情绪有些紧张起来,低下头局促不安地说,“这件事是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就发生在最近的几天之内,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自己也绝不相信的。”
“说说看吧。你知道我经历过多少不可思议的事情吗?”我几乎又要炫耀那些神秘事件的经历了。
他急忙点了点头说:“我知道,我看过你几乎所有的书,可是现在我遇到的这件事,就算是最好的小说家,也未必想象得出来。”
不知什么原因,咖啡馆里的光线忽然暗了下来,林海的脸庞被一块阴影挡住了,就像是舞台幕布后的旁白者,只听到他那特殊的嗓音,在愚人节之夜娓娓道来——
林海是从愚人节的三天前,也就是2005年3月29日开始说起的。
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暖洋洋的日光洒在大学校园里,教室外的杨柳也抽出了细丝,让人们暂时忘却了许多忧伤的回忆——比如去年发生在这所大学里的两次神秘事件,曾让许多大学生晚上不敢一个人上厕所,幸好关于这两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已被记录在《荒村公寓》和《地狱的第19层》两本书里了。林海也是通过这两本书,知道了那个叫春雨的漂亮学姐的故事,过去在学生食堂里他可是经常遇到春雨的。
不过,在这个故事里不会再有春雨出现了。
3月29日,下午两点,窗外春光灿烂,窗内春困人乏。据说此刻正是人最想睡觉的时候,大教室的后排座位上,多了不少书本做的掩体,后面的人一个个都梦到自己到了巴黎,上了埃菲尔铁塔了。
对于法语系的学生而言,做这样的春梦也是情有可原,因为这堂课讲的就是法国文学,讲课的是正宗的法籍老师温格先生。
温格老师有着一头漂亮的栗色长发,挺直的鼻梁与灰色的眼睛,颇有欧洲贵族的风范,更重要的是他是个法国男人,这常令许多小女生暗中喜欢他。与其他外籍老师相比,温格也更能让同学感到亲近,因为他能说一些简单的中国话,而且丝毫都没有老外的架子。他风度翩翩地站在讲台上,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名字——
Alexandre Dumaspère
坐在大教室当中的林海当然认识这个名字,因为这个人实在太有名了,他的名字翻译成中文就是大仲马。
今天温格老师的这堂法国文学课,讲的就是大仲马的历史小说,现在他正说到以法国16世纪末宗教战争时代为背景的大仲马三部曲——《玛戈王后》、《蒙梭罗夫人》、《四十五卫兵》。
林海一直很喜欢温格老师的课,尤其是在说19世纪法国文学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就会变成小说里的主人公。
当这堂课即将结束时,温格老师操着动听的标准法语说:“最近本市的西洋美术馆正在举办法国圣路易博物馆珍品展,我手头正好多出了一张门票,我非常想让你们中的某一位去看展览,可多出来的门票只有一张。所以,我想把这张门票作为奖励,谁把法国文学这门课学得最好,我就把门票奖给谁。”
他这番话一说完,教室里的人都提起了精神,就连后面几位做春梦的也纷纷从巴黎赶了回来。温格老师继续说:“我知道你们都学得不错,但总有一个是最好的,现在我要出一个问题,谁要是能抢先回答出来,这张门票就归谁。好了,请听清楚我的问题:在司汤达的《红与黑》的结尾,主人公于连死后埋葬在哪里?”
这个问题立刻把学生们难倒了,法语系的学生大多看过《红与黑》,但因为这本书实在太厚了,大部分人往往只看个开头就丢下了。
只有林海例外,《红与黑》是他最喜欢的小说,司汤达是他最崇拜的作家,一本中法文对照版的《红与黑》他看了N遍,差不多翻烂了。
于是,正当大家都面面相觑的时候,林海站起来用法语脱口而出:“当于连被斩首处死以后,深爱着他的玛蒂尔德小姐抱走了他的头颅,来到于连生前指定的汝拉山的山洞里。在教士们的葬礼仪式结束后,玛蒂尔德亲手埋葬了她的情人的头颅。”
林海的回答让温格老师非常满意,他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走到林海的座位边,亲自把那张门票交到了林海手中。
门票上印着“法国圣路易博物馆珍品展”,时间正好是明天。林海只感到自己太幸运了,就好像是老天恩赐给他的礼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感谢的话,只记得温格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就宣布下课了。
第二天,2005年3月30日。
早上起来,林海的右眼皮直跳,这让他想起了老人们的忠告,也许今天会发生什么。
刚好没有课,林海直到下午1点才出门,直奔本市西洋美术馆。
西洋美术馆是三年前新建的,一开始只展出现代美术作品,但最近一年办了多次西洋古典艺术品的展览,没想到这次居然请来了法国圣路易博物馆,搞了这么个珍品展。
也许是因为爷爷的缘故,林海从小就喜欢画画,可爸爸强烈反对他学画。后来虽然学的是法语,林海还是考上了这所向往已久的大学,因为爷爷在退休以前,就是这所大学的美术系老师。
到西洋美术馆还是第一次,整栋房子很有些后现代的风格。也许是高雅艺术曲高和寡,再加上一张门票要两百块钱,所以即便是大名鼎鼎的法国珍品展,西洋美术馆依然门庭冷落。
林海走进美术馆的大门,这时正好有一群人挤了出来,他不小心和人家撞到了一起,差点儿摔倒在地上。林海活动了一下身体,还好没什么事,只感到脑袋略微有些晕。
在美术馆靠近入口的地方,陈列着一些当代中国画家的作品,最近流行起了古典主义的回归,林海看到的大多是些人物油画。再往里走就看到墙上的标志了——“法国圣路易博物馆珍品展”。
刚走进珍品展览区,林海似乎闻到了一股特别的味道,也许每个陈列古物的地方都会有这种味道吧。他的脑袋依然有些晕,感觉就像连续打了几个小时的网络游戏。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才看清墙上挂的那些画,全都是欧洲17世纪以前的那种风格。在面框的下面拉着一道栏杆,以防参观者触摸珍贵的画布。林海看了看下面的说明,果然都是三四百年前的原作,画家的名气并不大,都是些宫廷画家,几乎每幅画都与法国波旁王室有关。
也许是被高昂的门票价格吓住了,来看展览的人并不多,在美术馆柔和的灯光下,林海忽然有种独处世外的感觉。他还是第一次与这么多欧洲名画“亲密接触”,似乎真的能感觉到画家们灵魂的存在。
但这次展览的名画数量并不多,大约只有二十多幅。在美术馆展厅的最里间,还有个特别珍宝展览室,据说这次从法国来的镇馆之宝就陈列在里面。
果然是珍宝展览室,做成了全封闭的结构,看上去更像是银行的金库。林海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只见这里被设计成了密室的样子,在大约二十平方米的压抑空间里,被一道铁栏杆隔成两半,栏杆后面墙壁上挂着的,就是传说中那幅油画了。
此刻,珍宝密室里只有林海一个参观者,鼻息间似乎又闻到了那股怪味,使他的头晕更加厉害了。他猛然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睁大了眼睛盯着那幅致命的油画——
沉默持续了三十秒钟。
他看到了什么?
似乎有个影子从眼前晃了一下,那是多少年前的那个正午,那间狭窄逼仄的阁楼之中,灰尘在阳光里起舞,那张美丽的脸庞正忧伤地凝视着一个中国少年。
是的,她依然在那里,依然那样美丽那样忧郁,就像四百多年前的那个黑夜,鲜血染红了爱人的头颅。
林海又一次看到她了,就在这间西洋美术馆的密室里,在这堵冰凉苍白的墙壁上。
她在油画里。
对,她有一双几乎半透明的翡翠色眼睛,目光直盯着画布前的参观者,眼神里略带着几分忧郁,又似乎隐藏着某种希望和暗示,复杂的眼神说明了她复杂而痛苦的内心。没错,她的表情很奇怪,是那种似笑非笑、似愁非愁的样子,也许她已经尝到了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
在画家的笔下,她的脸庞是那样精致,脸颊和下巴的线条异常柔和,不像是粗线条的欧洲人,倒更有些东方女子的韵味。虽然有着一头黑色的长发,但她确实是个法兰西人,身形气质都是法国人所特有的。
她戴着一副琥珀耳环,穿着一件华丽的长裙,那是16或17世纪欧洲宫廷的式样。但画布里仅仅露出了上半身,天鹅绒披肩掩盖了她诱人的肌肤,或许她已经不需要再用身体来诱惑男人了。
画的背景沉浸在阴影中,只能依稀辨认出黑色的幕布和一些白蜡烛,实在看不出这是在什么地方。
林海就像被雷电击中了那样,许久才恢复了动弹。他不敢大口地呼吸,生怕口中的浊气会污染了这幅画,只能向后退了几步再观察。整幅画大约有六十厘米高,四十厘米宽,镶嵌着华丽的木框,只能算是《蒙娜丽莎》一类的小框幅画。
她怎么会在这里?
已经很久都没有如此震惊了,林海不停地摇着头,只感到脑子里嗡嗡地响,似乎有个声音不断地对他念着魔咒。
珍宝展览室里依然只有他一个人,他怔怔地看着墙上的这幅面,随后又看到了下面的说明——
《玛格丽特》,作者不详,疑为16世纪末法国宫廷画家。此画大约完成于公元1574年,画中人物为法国历史上著名的玛格丽特王后,系瓦卢瓦王朝亨利二世之女,后嫁给波旁王朝开创者亨利四世。
直到现在,林海才知道了她的名字——玛格丽特。
四百多年前的法国王后玛格丽特。
不过,这说明实在太简单了,根本不足以解开林海心头诸多疑问。他再度把目光对准了墙上的画,似乎又发现了某些新的东西……
不,转眼间林海痛苦地捂住了耳朵,他的大脑里可以感受到某些声音,那是16世纪的法语,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是画里的她在对林海说话。
眼前似乎又掠过了许多幻影,她仿佛站了起来,对他露出了奇怪的微笑。渐渐地,她的脸庞越来越清晰,就要从画里走出来了——
天哪,她几乎已经触摸到他了!
林海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了,就连最后的一点意志也崩溃了,脑子里像是有无数个声音在歌唱,然后就落人了黑暗的海底。
他真的看见了她。
玛格丽特。
一次致命的邂逅?
当林海悠悠地醒来时,却发现眼前全是白色的世界,鼻子里的怪味已换成了浓郁的消毒水味。
原来自己正躺在医院里呢,这里并不是病房,而是一间狭窄的急诊室,周围还有好几个等着看急病的人。
虽然脑袋还是有些昏昏沉沉,但他立刻就坐了起来,幸好身上并没有插什么输液管之类的东西,应该并无大碍。
“我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林海仔细地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他记得自己去西洋美术馆看法国圣路易博物馆的珍品展,结果看到了一幅令他无比震惊的油画,然后自己就痛苦地失去了知觉,醒来后已经在医院里了。
反应过来后,他连忙摸了摸自己身上,幸好手机还在,现在是下午四点半,也就是说他已昏迷了两个多小时。
这时医生走了过来,林海这才知道,原来是美术馆的人把他送过来的。据说他突然晕倒在了美术馆里,保安们赶紧把他送到了最近的医院。
医生又为林海检查了一遍,发现他并没有什么毛病,也说不清楚刚才为什么会突然晕倒。医生在无奈之下,只能归结为林海夜里睡得太晚,嘱咐他可能有低血糖,要多补充营养多休息。
从医院里出来,林海只感觉自己仿佛经历了一次长途旅行,刚从某个遥远的世界回来。坐在回学校的公车上,他使劲揉着自己的脑袋,可脑子里像被埋下了什么,越是回忆就越是隐隐作痛。
是的,他还记得那间密室般的珍宝展览室,当时展览室里只有他一个人,面对着一幅16世纪的法国油画,画的名字叫《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终于又记起这个名字了,宛如电流一样穿过了林海的身体,使他仿佛重新看到了那张脸。
她就在那里,在那里看着他。
林海打了一个冷战,车窗玻璃上似乎映出了她的脸庞,但转眼又被窗外的灯光掩盖了。
上海的黄昏正是交通最拥挤的时候,公车继续在车流问缓慢地爬行着。林海努力回想着她的样子,那张脸庞越来越清晰了,还有那忧郁的眼神,薄而细长的嘴唇,柔和的下巴……
这是一张多么令人印象深刻的脸啊,只要看过一眼就永远都不会忘记。
对,他早就认识她了,在十年前的那个正午。
那一年,林海还是个十一岁的少年。
爷爷的老屋在一大片老房子中间,要爬上一道狭窄的楼梯,才能进入那几个不大的房间。那个中午爷爷外出去了,他唯一的孙子来到了老屋,除了老年人房间里特有的气味外,这里还充满了一股颜料味,因为爷爷退休前是大学的美术老师。
十一岁的林海走到了爷爷的卧室里,他知道这间老屋里还有个阁楼,一道木楼梯通向房顶,可他还从来没有上去过。因为爷爷严禁任何人进入他的阁楼,就连唯一的孙子也不例外。在林海整个童年时代,老屋里神秘的阁楼,就像传说中的藏宝洞一样,不断引诱着这个少年的想象力。
阁楼里究竟藏着什么呢?趁着爷爷不在,十一岁的林海偷偷爬上了梯子,他把自己想象成了阿里巴巴,用不着念芝麻开门,他就轻轻地推开了小阁楼的木板门。
林海永远都不会忘记十年前的这个正午,小阁楼里依然散发着过期颜料的气味,正午的阳光透过屋顶的老虎窗,像白色地毯般洒满这小小的空间,不知多少年积累下来的灰尘,随着房门的打开而飞舞了起来。
阁楼里放着一张小木床,在床边的墙壁上,还挂着一幅小小的画。
画框实在太小了,大概只有8开铅画纸的大小,就像一张床头的镜子,里面是张西洋女子的脸庞。
正午的阳光照射着林海的眼睛,而墙上的画则在阳光之外。他只记得画中的女子长得很美,眼睛和头发就像传说中的仙女,画中的她有一种特殊的眼神,忧郁地凝视着这十一岁的少年。
没错,那是一张看了一眼就永远都无法忘记的脸。
十一岁的林海从此被画中的她俘虏了。
就像一粒种子落到了土壤里,不管被覆盖了多少尘土多少岁月,它总会在地下长出根须,顽强地制造出一个生命来。
自从那个正午以后,已经许多年过去了,当年的男孩也变成了一个漂亮的小伙子。难道是奇怪的命运又一次作出了安排,让他在时隔十年之后,再度与她相会?
——他们已经相会了。
脑子里那个声音似乎又响了起来,林海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颠簸的公车依然在拥挤的马路上爬行着,仿佛要把他带到某个极度遥远的地方。
现在林海可以确信了,下午在西洋美术馆里,他看到的那幅法国16世纪油画里的玛格丽特,正是自己十一岁那年,在老屋阁楼里看到的画里的女子。
至少——她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十一岁那年的老屋阁楼,给林海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他绝对不会记错的,当年老屋阁楼上的那幅画中的女子,她一定就是玛格丽特了。
当然她们不可能是同一幅画,小时候在阁楼里看到的那幅画,比今天在美术馆看到的画要小很多,大概只有它的三分之一大小。而且阁楼里那幅画只有她的头像,背景也只有一点点,而美术馆里的那幅画则是半身的坐像,她的上半身的衣服全部画出来了,还有背景也露出来许多。
也许老屋阁楼里的那幅画,只是一幅临摹的作品,或者是玛格丽特的另一幅画的复制品?但玛格丽特的脸庞早已深埋在林海心中,如同一块深深的烙印,永远都无法抹去。
不知不觉间,公车已经“爬”到大学门口了,林海这才反应过来,急匆匆地挤下了车。
天快黑了,林海直接去了食堂。晚饭后他并没有回宿舍,而是去了校园里的另一个地方——图书馆。
这是一所建造于20世纪50年代的苏联式建筑,已经许多年没有整修了,外面看上去坚固无比,里面却显得破旧不堪。室内采光也明显不足,即便把所有的电灯都打开,看起来还是有点阴森恐怖。这种环境很容易让人联想到19世纪欧洲的图书馆。
这天是星期六的夜晚,不会有谁无聊到跑到图书馆里来度周末,而且再有两个钟头这里就要关门了,所以偌大的阅览厅宛如坟墓般寂静,只有林海一个人匆忙地跑了进来。
林海并不是经常来图书馆的,他对后面几十排大书架有种莫名的恐惧。但此刻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快点查出油画中的她玛格丽特,关于她的生平、事迹还有爱情,关于她所有的一切,历史书上想必都有记载的。
是的,他太想了解玛格丽特了,这个16世纪的法国公主,后来又成为了法国王后。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为何有如此迷人的魅力,竞让四百多年后的一个中国少年痴心妄想?
在社科类的书架上,他找到了一些关于欧洲历史的书,但这些书大多泛泛而谈,关于玛格丽特的内容很少。然后他又找到了一些英文和法文的书,这里面倒是有一些详细的记载,他把这些书都搬到了阅览室里,抓紧时间看了起来——
玛格丽特(Margot),也有种叫法“玛戈”(Margot),出嫁以前全名是玛格丽特 · 德 · 瓦卢瓦,她的父亲是法国瓦卢瓦王朝的国王亨利二世(1547-1859),她的母亲凯萨琳王太后来自意大利美第奇家族,可以说她继承了欧洲声名显赫的两大家族的基因。在她的父王去世之后,她的哥哥们相继登上了法国王位,依次是弗朗西斯二世(1559-1560)、查理九世(1560-1574)和亨利三世(1574-1589)。
16世纪后半叶的法国处于“胡格诺战争”时期,天主教徒与新教徒进行着残酷的内战。公元l572年,信仰天主教的王室为结束战争,决定与新教徒的首领纳瓦尔国王亨利联姻,身为国王妹妹的玛格丽特公主,自然成为了政治婚姻的牺牲品。婚礼在巴黎举行,玛格丽特嫁给了纳瓦尔的亨利,就在众人欢庆婚礼之时,巴黎城所有的钟声都敲响了,在凯萨琳王太后的策划下,一场针对新教徒的大屠杀拉开帷幕,整个法国血流成河,这就西方历史上著名的惨案——“圣巴托罗缪之夜”。
后来又经过数年战乱,玛格丽特的兄长们全都死于非命,而她的丈夫则意外之继承了法国王位,成为了波旁王朝的开国之君——亨利四世,玛格丽特也从法国公主变成了法国王后,史称玛格丽特王后。
历史上的记载就到此为止了,并没有提供关于玛格丽特更多的内容,但林海知道在小说和民间故事里,玛格丽特可是大名鼎鼎,是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女人,至少大仲马就写过一部长篇小说《玛戈王后》,这个“玛戈”就是玛格丽特的另一种译名。
这时阅览大厅里的灯渐渐暗了,原来图书馆的关门时间到了,林海可不想在这坟墓般的地方过夜,他赶紧离开了这里,管理员居然没发现他的存存,目瞪口果地看着他跑出去。
晚上8点钟了,整个校园都沉浸在夜色里,在几盏昏黄的路灯下,只有那些摇曳的树丛,将树叶的影子投射到他脸上。林海又回头看了看图书馆,那些藏在书本的文字,是不是像棺材里的死尸呢?
他匆匆向前走去,心里又浮起了那种怪怪的感觉。正当林海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时,眼前依稀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
那人影转眼间已经越来越近了,就在距离他大约十几米的地方,突然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倒在了地上。
心头立刻狂跳了起来,林海好不容易才挪动了脚步,跑到了那个人的跟前。
这是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还戴着一顶帽子,昏暗的路灯下看不清他的脸。林海蹲下来拉他,但他的身体是那样沉重,无论如何也动弹不了。
也许是突发心脏病了?林海靠近了对方的耳边说:“喂,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突然,一只干枯的手抬了起来,紧紧地抓住了林海的左手手腕,并将他的手心朝上翻了过来。那个人的力量非常大,林海居然一下子没法挣脱开来。那人又伸出了另一只手,手里还握着一支记号笔,在林海的手心里写了几个字。
林海想要大声求救,嘴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左手掌心,被人强行写上了一行字母。
然后那人就松开了手,继续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林海被吓得魂不附体,虽然他依然没能看清对方的脸,却闻到了浓烈的尸体腐烂味。
难道是个死人?
可死人又怎么会走路呢?想到这个荒诞不经的设想,林海只感到毛骨悚然,他赶紧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黑衣男子。
不,应该找人来帮忙。林海立刻向外跑去,一眨眼就跑出去了很远,总算找到了学校的值班老师。
他对老师说在图书馆附近有个人晕倒了,情况可能很危险。值班老师也紧张了起来,他带上了手电筒,和林海一起向图书馆方向跑去。
当他们回到刚才出事的地方时,却发现地上空空如也,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留下。林海一下子傻了眼,心就像沉到了井底,他着急地向四周张望着,图书馆前是一片开阔地,在昏黄的路灯下寂静无声,宛如一片墓地。
值班老师开始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林海了,他叉用手电筒照了照旁边的树丛,但还是一无所获。终于,值班老师忍不住了:“你们这些小孩子,不好好读书,就喜欢搞恶作剧。”
林海的嘴巴张着却无法争辩,脑子里不断回想着刚才所见到的一切,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张开了自己的左手。
在昏黄的路灯照射下,林海看到自己掌心里写着一行字母——
Aider moi
这行字母是用红色的记号笔写的,在手掌心上异常醒目。
林海认识这行字,它的意思是——救救我!
没错,这是一句法文的短语,“Aider’’是“帮助”或“拯救”,“moi”是“我”,而“Aider moi”连在一起就是“帮助我”或“救救我”!
林海立刻拉住了值班老师,把手掌上的文字给老师看。值班老师当然不懂法文,摇了摇头说:“你什么意思?”
“我是法语系的学生,这行字母的意思是‘救救我’,是刚才那个倒地不起的人,用记号笔写在我手上的。”
值班老师摇摇头:“同学,建议你去精神病医院检查一下吧。”
就像是被兜头泼了盆冷水,林海失望地垂下了手,值班老师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说:“回去好好休息吧,不要胡思乱想了。”
随着值班老师的离去,图书馆前的空地里只剩下林海一个人了,校园里凉凉的夜风袭过,使他禁不住瑟瑟发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