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翠翠,你还不高兴?”
“不是不高兴,陆林,我好害怕。这事情我一直以为是自己想象出来,怎么会是真的呢?”
我心里也是忐忑不安,但还是柔言安慰她:“翠翠,不要害怕,也许不过是因为那房子结构特殊,正好将当时的情景录下了,后来你进去就看到了。”
“希望如此吧。不过……”她迟疑着说,“昨晚我又做梦了。平凉回来后我就时常做梦,常常梦到大雾古宅还有秋姨与张盈,有一阵子我天天从噩梦里醒来。到了学校后,住在宿舍,可能是晚上人多,我渐渐不做梦了。但是昨晚我又做梦了,梦见自己去了平凉,还到了那个房子,张盈在等我……”
我搂住她枝蔓般柔软的身躯,说:“不会的,你再也不会去平凉,再也不会去那幢房子。”她没有说话,只是发出一声低叹。我将她搂得更紧,恨不得将她变成绣花针藏进自己的耳朵里。
送走叶浅翠后,我躺在床上一直无法入睡,抽了许多烟,烟蒂扔了一地。她的叹息总不时地在我耳边响起,我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保护她。
丁零零……丁零零……电话铃声大作,我从床上弹了起来,叼在嘴边的烟也掉了。忙不迭地伸手掸掉烟蒂,一不小心却又戳着了手指,刺的一声,手指火辣辣的疼。我按住手指,看着寝室电话,在寂静的夜里,电话铃声原来是如此的尖锐,让人情不自禁地联想到《午夜凶铃》。
我拿起话筒,轻轻喂了一声。电话那端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吸声,还有焦急的声音:“陆林,陆林。”我听不出来是谁,不过只要是人,我就放心了,问:“我是,你是谁呀?”
“魏烈,我是魏烈呀。”
脚底心一股凉气上冲,游走四肢百骸。“魏烈,发生什么事了?”
“姜培不见了!”
我呆了,喃喃地说:“怎么会是姜培?不是你?”
“操,你什么意思?为什么是我不是姜培?你小子是不是就盼着我出事,好印证叶浅翠的话呀?”魏烈的声音几乎在吼。
“不是这个意思。”我清醒过来,“魏烈你先别激动,姜培怎么不见的,你慢慢说给我听。”
“奶奶的,莫名其妙他就不见了。”魏烈骂骂咧咧地说。今天下午,两人去平凉镇的翠屏山游玩,临近傍晚下山时,到了半山腰忽然起雾了。魏烈听到哎哟一声,姜培就没了踪影。魏烈以为他失足滚下山了,在附近找了半天,山坡上并没有任何滚过的压痕,也没有听到重物滚过时发出的声音。他在原地找了会儿,便自己下了山。山下一点雾也没有,天朗风清,薄暮徐来。
魏烈找了个公共电话亭拨打姜培的电话,始终是不在服务区的提示,因为山区信号不好。魏烈也没有当回事,就回到旅馆里等姜培。谁知道等到半夜都没有见他回来,这才觉得事情不妙。

//

---------------
诡念第十一章(3)
---------------


“陆林,你快说,叶浅翠还说了些什么?是不是跟姜培有关的呀?”
“没有,翠翠的经历里只提过你,根本就没有提过姜培。”我脑袋里也是一团乱麻。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子呢?按照我的分析,叶浅翠的经历如果是一个剧本的话,段瑜白铃属于第一折,叶浅翠属于第二折,第三折的主角应该是魏烈。如今剧本忽然更改了,第三折戏主角变成了姜培,他会上演什么样的戏呢?
一夜无眠,守到天光微亮。我胡乱洗漱一番,冲到叶浅翠宿舍楼下,不顾一切地吵醒了她。她揉着惺忪的睡眼下楼来:“这么早,有事?”
“翠翠,姜培出事了。他在平凉失踪了。”
她揉眼睛的手一下子停住了,半晌放下手,已了无睡意:“他怎么跑到平凉去了呀?”
“是的,昨天他跟魏烈一起去的。”
“魏烈也去了?”叶浅翠脸色变了。
“是的,不过失踪的是姜培。翠翠,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烦躁不安,姜培是我兄弟,实在不想他出什么事。
“我不知道。”叶浅翠微微摇头,纤眉拧成一团,“陆林,我头好晕,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翠翠,你想一下,他可能会遇到什么呢?”
“如果是魏烈,也许我能猜出,他在迷宫里迷失,然后用菜刀砍我。”说到这里,她浑身一抖,我赶忙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在微微发颤。“自从我知道段瑜白铃是真实存在的,我就知道这个噩梦没有结束,而且会一直延续下去。陆林,我很害怕,你知道吗?昨天我真的不想去见段瑜的父母,真的很不想。”
我揽住她的肩膀,轻声安慰她:“傻姑娘,事情早就过去了。姜培失踪不过是个意外而已,是另外一个开始,跟你没有关系。”
“是吗?为什么我不是这么想的呢?”她凄然一笑。
“你想得太多了。”
“陆林,所有的事情都是在那个宅子里发生的,姜培失踪了,肯定也是进入宅子里,只有找着宅子,才能找到姜培。”
“宅子,宅子……”我缓缓地重复着,一个无影无形的宅子,连段先生都找不着的宅子,究竟要如何做才能找出它呢?
想到段先生,我终于决定先跟他联系一下。他被我吵醒,有一点点地恼怒,但当我说明情况时,他声音就变了,变得兴奋而且喜悦。如果姜培失踪与那幢宅子有关,说明这宅子现在还存在着,不管是以何种不合常理的方式。
“我已经派人去平凉调查那个叫张盈的女人了,现在还没有消息回来。可能年代久远,大家都不记得这个人了。”籍籍无名的人活着的时候都可能淹没于人潮里,更何况死后。但是,如果此人名气不小呢?我的脑海里跳出一个名字,一个我一直忽略的名字。
“我知道怎么找那宅子了。”我大喊一声,异常兴奋。电话那端的段先生连声追问,身边的叶浅翠惊讶地看着我。
“等我找到再告诉你。”我掐断与段先生的通话,马上给导师打电话,“教授,能不能跟徐宏院长联系一下?”
导师很奇怪地反问:“你找他干吗?”
我先告诉他姜培失踪的事情:困在那个时间停滞,迷雾重锁的妖魅宅子里,会发生什么样的意外,无人知晓。导师倒吸了一口气,意识到事态严重。我继续说:“如果我没有估错,那幢宅子应该是张德方的祖宅。徐宏的父亲是张德方的弟子,可能会知道宅子的具体位置。”我光顾着跟导师讲电话,没有留意到叶浅翠的脸色微微变了,特别是提到徐宏两个字。
“如果要找张德方先生祖宅的话,有一个人应该比徐宏更清楚。”
谁呢?脑海里灵光一闪,我脱口而出,“张逸文!”
电话另一端的导师明显地呆了呆,问:“你怎么知道?你知道她是张德方先生的孙女?”我并不知道,但我清晰地记得叶浅翠经历:她在学校里碰到了教高数的张逸文,此者酷似张盈。
所有事情像散落的珍珠,现在慢慢地被穿成一串。我异常兴奋,仿佛看到迷雾正在渐渐消散。“教授,你有张老师的电话吗?能不能帮我问一下她家祖宅的事情呀?”
“行,不过现在太早了。陆林,晚点就给她打电话。”导师满口答应了。
我舒了一口气,握住叶浅翠冰凉的小手:“翠翠,不用担心,找到张德方先生的孙女了,说不定所有的事情都会一清二楚了。”说这话时,红日正冲破了地平线,黑暗的残孽徐徐退却,阳光则徐徐推进。一进一退之间,光阴的更替,其壮观的景象无言语可形容。我大受鼓舞,但叶浅翠情绪不高。阳光没有照到她身上,一棵大树隔在中间,站在树影里的她微微瑟缩着。
我怜爱地凝视着她:“翠翠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等一下我打电话给你。”
“好。”她默默地转过身朝宿舍走去,苗条的背影在晨光里略显单薄。我目送她走进宿舍的大门,然后打电话通知了段先生,他十分高兴,事情总算有盼头了。
我回到宿舍将熬夜疯长的胡楂尽数刮掉,又洗了个冷水澡,顿时精神了不少。换好衣服时,差不多九点了,我不时看着手机,等待着导师的电话。
忽然,窗外响起了一声尖叫,直遏云霄,感觉尖叫者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我身子一震,整个人呆住了,耳朵本能地竖直。四周是短时间的肃静,然后开始沸腾了,嘈杂声一浪高过一浪。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在这种静谧祥和的高校氛围里,有什么事情能令众人喧哗如此?我不敢想象。

//

---------------
诡念第十一章(4)
---------------


那嘈杂声由远及近,整幢研究生宿舍也开始哄然了,脚步声纷沓,然后是砰砰砰地开窗声。我也冲到窗前,探出大半个身子张望着。窗外一排浓翠的树木,树后面一圈水波纹镂花黑铁围墙,再后面就是教师住宅区。鼎沸声正是从那里一圈一圈地往外扩散……
“天哪!”
“怎么回事?”
“死了?”
“叫救护车了没有?”
……
吧嗒吧嗒的跑步声,小狗歇斯底里的汪汪声,难以置信的感叹声,哭泣声,低声询问声。当真是鸡飞狗跳,热水沸锅。一楼宿舍的同学纷纷跑过去看,过一会儿,有几个折回,面色惶恐,大喊大叫:“不得了,是高数的张老师……”
我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飞快地冲出宿舍,冲到楼下,冲进了教师住宅区。救护车跟在我后面,嘀嘀嘀地狂叫着,也开进了教师住宅区。我不知道张逸文住哪幢楼,只是往人头密集处冲过去。那儿早就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我拨开一个又一个人,依然没有办法挤到中心。
我呼哧呼哧地呼着气,准备蓄足力量再挤。忽然觉得脚背有毛茸茸的东西爬过,低头一看,一只小白鼠冲我龇牙笑着,牙齿又尖又细,眼睛赤红。它跳下我的脚背,钻入人群里,一会儿就没影了。看到这只小老鼠,我的担忧更重了,铆足了劲往圈里挤。
救护车停下了。一群白衣大夫抬着担架冲下车,边走边叫:“让一让,让一让。”人群猛然地往外一退,我被撞到更远的地方。只能从缝隙里看到担架上躺着的人,脸色死白,眼睛赤红几乎要爆出眼眶,而一张嘴巴张的极大,嘴唇一圈血迹斑斑,反而不似真的,像整瓶番茄汁泼在脸上。

//

---------------
诡念第十二章(1)
---------------


救护车的红灯闪着血色的光,怪叫着离去。周围的人群还聚着,纷纷探询咋回事,我也掺在人群里,可是没有人能说出个子丑寅卯。一会儿,学校保卫处的几个老师匆匆赶来,看到聚集的人群,皱了眉头说:“好了,没事都回去吧,不要乱说了。”在他们的驱赶下,人群就此散了。
我走了几步,站在灌木丛旁边,回头望了一眼。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也在,靠着墙边,鼻涕眼泪一脸,脸色呆滞,双目流露出害怕无助的神情。保卫处的老师们朝她走过去,拍拍她的肩,细声询问着。其中一个老师看到我还站着,沉下脸:“同学,你还站在这里干吗?”
我心情沉重地离开了教师住宅区,赶快给导师打了个电话。他十分震惊,喃喃地说:“怪不得我打通电话就是没人接。”顿了顿,导师又说,“陆林,这件事有些古怪,等一下你来我办公室。”
“是。”我挂断电话,慢慢地往导师的办公室走去。一路上,都有人在交头接耳。幸好现在放假,学校里空了大半,否则这样的事情不知道会引起多大的轰动。
“小陆。”刚走到办公楼,一辆轿车在我身边停下,车窗徐徐落下现出段先生兴奋的脸。
“段先生,你怎么来了?”
“呵呵,我太太听说找到房子的主人,逼着我过来呢。”车窗后面跟着现出段太太的脸,嘴角挂着一丝笑意,眼睛亮晶晶的满含期盼。
我嘴巴里微微发苦:“段先生,刚刚发生了意外,张老师她现在被送到医院了,生死未卜。”
段先生与段太太全身一僵:“发生什么事,为什么这么巧?”实在是太巧了,巧的让人害怕。
我们三人前后走进了导师的办公室,导师正在打电话,点点头示意我们坐下。我侧耳听了一会儿,明白导师是在询问张逸文的情况。导师的表情很冷峻,一种浓浓的不祥感觉压得人缓不过气来。一会儿,导师放下电话,语气悲痛地说:“她已经死了,送到医院之前就已经死了。”
“死因是什么?”我问,脑海里一直闪动着那只龇牙咧嘴的白色老鼠,还有张逸文诡异离奇的表情,那张大的嘴巴,像个无底洞。
“现在还不知道,要尸检后才会有结果。”
我犹豫再三,还是鼓起勇气问:“跟我们要去找她问张德方先生的故宅有没有关系?”没有人回答我,或者大家都希望没有关系。可是事情太巧,巧的就像电视里演的杀人灭口,仅是一步之差与真相失之交臂。如果有关系,那么凶手如何得知我们会去找张逸文呢?我心中一动,打量着正襟危坐的其他三个人,他们都没有任何理由去杀掉张逸文呀。如果凶手是人,一定是另有其人;如果凶手不是人,那么它神通广大,自然不用按常理途径就能明白我们想干什么。想到这点,我浑身一个哆嗦,忍不住环顾着导师的办公室,也许凶手就在这里,或待在某个角落里,或是浮在空气里。
“罗教授,张逸文还有家人吗?”段先生问。
导师摇头,“她先生出国后,她就成了留守女士,后来又离了婚,一个人住在校内,只有一个小保姆照顾她。”我想起在教师住宅区见到的那个被吓得鼻涕眼泪一脸的小姑娘,想必就是张逸文的小保姆。
“我们还可以找徐宏院长呀。”
导师一拍桌子,“对呀,怎么忘了他呢?”他赶紧打电话,半晌悻悻然地放下电话,说:“秘书说,徐院长去美国参加全球脑科医生峰会,因为时差关系,现在那边正是深夜,没有办法联系。”真是巧的不能再巧了,大家的头都耷拉下来了。
“那现在怎么办?”段太太眉毛眼睛纠成一团,尖声地说。刚刚有点希望又落空了,想到审判在即的儿子,她无法再维持贵妇的风度。
段先生握住她的手,竭力安慰她:“芙蓉,你镇静一点,会有办法的。”
“还有什么办法?今天都是10月3日了,‘十一’长假一过,就要开庭了。我的小瑜,我的小瑜……”她掩着自己的脸,却无法掩住决堤的眼泪。低低的呜咽声在办公室里回荡,像尖尖的针一样刺痛了大家的耳膜。
段先生的脸色沉重,低眉耷眼地说:“不好意思,我太太她……我们先走了。罗教授、小陆,如果有什么消息,一定记得通知我。”他揽着段太太离开了,一路的抽泣声,呜呜咽咽地远去。
段太太的哭泣声完全消失后,我们两人才松了口气。我想起还没音讯的姜培,着急地说:“教授,我们现在怎么办?姜培他还没消息呢。”
导师露出头疼的表情:“看来要通知学校保卫处,让他们跟当地警方联系。”
“可是,管用吗?”“目前也只能这么办。”
我想了想,说:“我想去一趟平凉。”
导师皱起眉,呵斥我:“你疯了。那里到底是什么情况,没有一个人能搞清楚,你去能干吗?如果你再像姜培那样失踪了,怎么办?”
“教授,我一定要去。”我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姜培是我的兄弟,我不能不管他的生死。而且根据我现在的了解,所有的失踪事情都会发生在太阳下山时,我只要避开这个时段就不会有什么人身危险。”
“等我跟徐院长联系上再说吧。”
“即使联系上徐宏院长,他人在国外也不定能帮上什么忙,姜培在那宅子多待一分钟,就会多一分危险,我实在不放心。”我咽着口水,试图说服导师,“而且我相信,张德方先生的祖宅,当地人一定会记得位置的。”

//

---------------
诡念第十二章(2)
---------------


“如果当地人记得位置,为什么警方和段先生查不到呢?你敢说你比警方和段先生更神通广大?”
我顿时语塞。导师摆摆手,说:“小陆,你不可以再有这想法了,绝对不可以。”最后五个字他说的特别重,他严厉的目光一直盯着我,等着我的答复。
尽管很多时候我看起来温文尔雅,然而事实上我是很犟的人,一旦决定某事少有更改。何况姜培是我的好兄弟,如何能置他的性命不理不睬,即使要出事,也让我陪着他一起。面对着导师犀利的眼神,我重重地摇了摇头。“我一定要去。”
导师生气地说:“唉,真不知道怎么说你?这不是兄弟情深!压根儿就是盲目冲动,蛮干!小陆,你呀你呀,真是……”导师气得有点语无伦次。我心里很难过,他一直对我疼爱有加,一直希望我能继其衣钵,如今让他这么担心,实非我心所愿。
丁零零,电话响得很及时,把我从困境里救了出来。导师稍稍平息心头的怒火,这才拿起话筒:“喂?”
当时我一直注视着导师,所以可以看到他的脸色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本来,刚接起电话时,他压抑着怒气;接下去,怒气就像被捅破的轮胎里的气一点点地泄掉;转而变成吃惊,眉毛上扬,瞳孔缩小;转而又变成了慎重。
他放下话筒,凝视着我:“哪里也不要去,苏警官找我们有事。”
是苏桐警官开车来接我与导师的,确切地说,他只是来接导师的。因为他看到我时,愣了一下,用狐疑的眼神看着导师,说:“罗教授……”
导师打断他,说:“让他一起去吧,这件事还真不能少了他。”苏警官颇不以为然,然而碍于导师的脸面,也没有说什么。我相信导师所说的“这件事还真不能少了他”不过是个托词,事实上他是怕我偷偷溜去平凉镇,所以将我带在身边看着我。
这里我还是得稍稍提一下导师与警方的关系。因为导师曾协助过警方破过几件变态杀人狂案,后来就顺理成章变成了警方幕后顾问,每当碰到涉及精神领域方面的案件时,警方就会请他协助。这一次不知道又是什么样变态的案件?不过我不感兴趣,想到失踪的姜培,我忧心如焚。
车子一路鸣叫,我以为会开到市公安局,所以下车时看到车停在医院停车场,吃了一惊。我与导师随着苏警官到了住院部五楼,一间病房门口前站着一位警员。毫无疑问,这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
推门进去,里面已有两个警察,跟苏警官互相打着招呼。我的目光被床上的人吸引住了,因为我跟她曾见过一面,匆忙之下也印象深刻。她就是张逸文的小保姆,脸上的泪水鼻涕已擦掉了,小脸的腮帮子绷得紧紧的,两只手曲肘握拳,紧紧地护在胸前。身子呈现阵发式颤抖,呼吸像喘息一样,频繁而且强烈。
导师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眼,小保姆的眼睛跟着上转,瞳孔正常。导师皱起眉头,对苏警官说:“急性精神创伤,你们应该请医生先对她进行精神和药物治疗后再问口供,何必急在一时。”
“罗教授,你有所不知,我们已找到张逸文老师死亡的原因,太不可思议了。所以我们必须要取得她的口供,一旦她的口供证实我们的推测,那么,那么……总之跟你们学校关系很大,这件案子我们局长已跟你们校长打过招呼了,他特意让我们找你,说千万不要引起社会轰动。”
他说的煞有介事,那表情简直就是天要塌下来。如果别人说出这话,我会不屑地嗤之以鼻,当他夸大其事。可是苏警官是多年的老刑警,形形色色的案子和各种各样的尸体见得多了,等闲死因怎么可能令他动容至此呢?
导师点点头,对我使了使眼色,我会意地拉上房间的窗帘,仅露出一角透进天光,房间的光线顿时变得淡雅。两个警员打开笔记本,准备记录口供。
我扶着小保姆(她叫阿蓉)在床上平躺下来,柔和地说:“小妹,现在没事了,这么多人在,你不要害怕了。”她听到我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目光还是直直的,先前是看着墙,现在看着天花板。手臂依然团在胸前,好像在抵挡什么。
对患者进行催眠治疗,除了催眠师的素质和技能要高,催眠者是否容易被催眠也很关键。催眠者处于精神放松状态下,更容易接受催眠师的暗示。依照目前阿蓉的防御心理状态,基本对周围视若无睹、闻而不觉,仅用简单的语言暗示,是难以达到催眠状态的。我轻声问导师:“要不要去借点工具?”
导师摇摇头,说:“不用了,就用温觉引导法吧。”他两手心相抵,互相摩擦几分钟,直到手心发热,才将手掌心贴在阿蓉的额头,顺着脸颊方向到双手,缓慢均匀地移动,反复地移动。一边移动,导师一边对着阿蓉说话,声音低沉、柔和而明确:“这里没有打扰你的东西……除了我说话的声音……你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你的眼睛开始疲倦了……眼皮开始沉重了……”说到这里时,阿蓉直直的眼神开始涣散,无力地眨动了几下眼睛,渐渐地合上了双眼。
“……一股暖流流遍了你的全身……你觉得很舒服……你松开了双手……”阿蓉一直团在胸前的紧握成拳的双手,一点一点地张开,然后无力地滑落在床上。“你的头脑模糊不清了……无法抵制的睡意完全地淹没了你……四周安静极了……”阿蓉面目安详,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她进入了深度催眠状态。

//

---------------
诡念第十二章(3)
---------------


“今天上午的太阳很好……那时你在做什么呢?”
“……今天早上的牛奶又没送来,文姐在发火,打电话投诉。我在厨房里准备早餐,把苹果切片扔进榨汁机里做苹果汁……”阿蓉喋喋不休地说着苹果汁如何美味、煎蛋时掉了个蛋在地上又如何手忙脚乱收拾……两位警员面面相觑,停下了记录的笔。
“……吃完了早餐,文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我在厨房里洗碗碟,后来电话响了,一直在响。我觉得好奇怪,文姐为什么不接电话呢?电话还在响,吵死人了。我放下抹布,往客厅走去,文姐还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我问她:文姐,电话响了,不接吗?她忽然抬起了头,好可怕,她的眼睛是血红色的,我吓了一大跳,靠在墙上不敢动。文姐缓缓地站了起来,双手扼着自己的脖子,嘴巴张得很大,咯咯咯地响着……”说到这里,阿蓉的眼球急速地转动,本来平放在身旁的双手忽然举到脖子上,紧紧地扼住自己的脖子。
当时,我的头脑有点发蒙,不明白她为什么用这么真实的动作,深度催眠状态下是不可能有自主意识的。导师也愣住了,他的催眠技术很高超,从来没有失过手。片刻的迟疑,我们同时意识到不妙,导师急急地说:“好了,你现在很累了,可以好好睡一觉了……”他太着急了,声音完全失去了催眠时应该有的坚定有力、清晰柔和。我扑上前去,想扳开她扼住自己脖子的手。
蓦然,她睁开了眼睛,眼球血丝纵横交错,发出骇人的光芒。与此同时,嘴巴张得极大,咯咯咯地响着。紧接着嘴巴像泉眼一样汩汩地冒出血水,在涌动的血水里冒出一样小东西,浑身血红,站在阿蓉的嘴唇上抖动着身子,然后对着大家龇牙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