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们被救出来之前,也没看到过他?”

“最后,大家都冲向九楼的电影院,预感可能会得救了,然后我们都被压在电影院的通道里。”可能因为这段记忆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她闭上眼睛摇摇头,“但我没有看到罗浩然。”说罢,她露出疲倦的神色,打了个哈欠,暗示叶萧不要再打扰她休息了。

叶萧就此结束了调查:“谢谢你的配合。”

走出病房前,他转头对正要睡觉的莫星儿说:“知道吗?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第十二章

4月9日。星期一。下午,15点59分。

医院四楼越发阴暗,只能借助于头顶的灯光。叶萧背靠着墙壁,迎接老王的到来,接过一沓厚厚的资料。

老王略显疲惫地说:“专案组已经成立了,我刚汇总好这些信息。不过,局长也给了我们时间限制,如果二十四小时内没有重大突破,案子就要移交给安全局处理。”

“为什么?”

“这件事太重大了,不是我们这些地方上的警察能处理的,要考虑到全球影响,不能出半点纰漏,更不能传出任何负面消息。”

“二十四小时?他们真以为我是神吗?”

老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会很快回来的。”

叶萧独自留在走廊中,看着自己投在地板上的影子。

打开资料第一页。关于莫星儿——今年二十五岁,出生于本市,母亲在她十八岁那年病故,不久父亲自杀身亡。叶萧从她眼里发现的内在坚硬的东西,大概就是特殊家庭背景养成的。她毕业于本市某大学,最普通的专业。虽在美资企业工作,但属初级职位,月薪也就三四千元。莫星儿的同事反映,因她长得漂亮像明星,常有男同事追求她,但都吃了闭门羹,也没听说过她的恋爱状况。她是有故事的人——叶萧已作出判断。至于她说的人与动物的战争,周旋与陶冶竟然一字未提,显然有人在说谎。

随后,他看到莫星儿说过的一个名字——郭小军,加上“富二代”、“迪奥西装”这些字眼,毫无疑问是失踪名单里的那个人。资料显示,这个郭小军虽然年轻,名下却有数辆千万级豪车,常与男明星出入夜店。其父是与高层有亲戚关系的权贵,听说独生子被压在地下,疏通关系务必要救出来,并且私下悬赏一千万元。若警方确认郭小军已死亡,而且是被狗和猫咬死的,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此外,又有新的重大发现。在地下四层尸体堆已开始腐烂的死人中间,有一具基本保存完好的尸体,为年龄在五十岁左右的男性。法医感觉这名死者很面熟,怎么看都酷似频现于各档电视节目中的吴寒雷教授。通过DNA比对,确认死者正是吴寒雷。法医判断他的死亡时间不长,距离救援队员进入地底的九楼不过十多个小时。虽然,目前尚未查明死因,但叶萧认为这是第二桩凶杀案——不,从杀人的时间来看,是目前发现的第一桩!

老王是个细心的警察,在教授的尸检报告后面附了详细资料——吴寒雷,四十九岁,毕业于国内最著名的某大学地质系。二十二岁公费留学剑桥,师承斯蒂芬·霍金攻读理论物理学。他在霍金指导下发表了一篇震惊全球学术界的论文,获得博士学位,三十岁即被剑桥聘为教授,被西方认为是最有可能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的中国籍学者。近年回国主持研究世界上各种自然灾变,在国际权威学术期刊《自然》发表论文,预言地球将于今年发生史上最强烈地震,全人类无可幸免。论文发表后引起广泛争议,也不乏支持他观点的知名科学家。两年来,他辗转于世界各地,调查研究各种奇异现象,探测各大活火山变化,成为学术界最有影响力的人物,许多欧美民众甚至学者纷纷成立支持吴寒雷预言的组织,举行数场十万人以上的集会,呼吁世界各国政府正视末日问题,尽早为人类最后时刻作准备。更有宗教人士也相信吴寒雷的预言,专门与罗马教皇交涉。梵蒂冈当局既不支持也不辟谣,含混不清的暧昧态度更令全球天主教信徒忧心忡忡。几个月前,吴寒雷出版个人第一本科普著作《黑暗日——世界末日即将来临》,声称这是人类最后的预言书,迅速在全球范围内畅销。虽然,还有无数专家学者强烈批判吴寒雷,称其预言为耸人听闻的异端邪说,但鉴于不少“砖家”屡屡脑残,这些指责反使民众产生强烈逆反心理,根据半个月前的民意调查,已有百分之三十的网友相信世界末日之说。

究竟有没有世界末日?至今仍无答案。对于从地底救上来的六个幸存者而言,虽然这次逃过一劫,但在一个月后?两个月后?或者半年后呢?纵使大预言家已被杀死在地狱。

六个幸存者被救到地面以后,发现其中一个高三女生口袋里有张工作证,上面有“未来梦商场保洁部”字样,看照片是个中年妇女,名字叫于萍乡。失踪名单上有这个名字,今年四十岁,外地农村户口,独自在本市打工为生,现在未来梦商场做清洁工。幸存的高三女生叫丁紫,出生于本市普通家庭,父母于几年前因车祸离世。丁紫就读于四一中学,距离未来梦大厦仅百米之遥,学校将她报入失踪者名单。学校还报告了另一名失踪者,是丁紫的同班同学,名叫海美,目前尚未找到尸体。

又到讯问时刻,叶萧来到一间病房门口,护士为他换上防疫服。跟前几次相同,他关上房门,打开玻璃防护门,来到病床前。

这里采光充足,阳光穿过铁栏杆,洒到十八岁的丁紫脸上。叶萧看到一个悲伤的少女,整个人蜷缩在被窝中,眼眶红红地盯着不速之客,香腮残留泪痕。她用手背擦了擦脸颊,把上半身支起,理了理纷乱的头发:“你就是叶萧?”

“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是你救了我们。”丁紫却全无感激表情,只是努力压抑情绪,稍微控制不住,泪水就会夺眶而出,“你想问什么?”

叶萧暂时压下准备好的问题,直勾勾对准她的双眼:“你为何悲伤?”

这个问题让她愣了片刻,却生硬地顶了回来:“这与你无关。”

“你不愿配合我吗?”他没想到这女孩年纪轻轻却如此嘴硬,是个难缠的角色,“好吧,我会知道原因的。”

“没人能明白的。”

叶萧不想跟她绕来绕去:“资料显示,你正在四一中学读高三?”

“是,那又怎样?”

“很荣幸,我们是校友。不过,我毕业十七年了,恐怕没我认识的人了。”

叶萧如此套近乎,十八岁的丁紫却不为所动,突然压低声音:“你相信鬼魂的存在吗?”

第十三章

4月9日。星期一。下午,16点49分。

“你相信鬼魂的存在吗?”

做警察十多年来,无论什么样的人,也无论什么样的鬼,叶萧早已见识过了,却被这女孩的话惊了一下。就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她原本苍白的脸色一下子发青发紫,似乎有团黑色烟雾瞬间笼罩在她身上,双眼也仿佛蒙上一层薄薄的黑纱。窗外的阳光突然消失,整个病房暗淡无光。

他强迫自己不在讯问对象面前失态,心底却掠过一个荒唐的念头——这女孩是不是早已死在了地下,因某种原因复活过来,但很快又会变成一具僵尸?

“不相信!”他不想给对方以蔑视自己的机会,斩钉截铁地回答。

“不管你信不信,我反正是信了。”

丁紫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叶萧的警惕却加强了。若像之前那样笼统地问,绝不会有结果,这女孩定会避重就轻,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必须抓住要点,让她没有回避余地,或许能找出破绽。

“好,你只需要回答问题!”不等少女回答,叶萧已连珠炮般提问,“在地下的幸存者中,有一个叫郭小军的年轻男子,你知道吗?”

“就是整天穿着迪奥西装的富二代?”

“是——我想知道他怎么死的,如果他真的死了的话。”

“在我们这些人中,郭小军是第一个死的。”丁紫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成熟,“在地底的第三天,就发现了他的尸体,在四楼的员工更衣室。那场面太血腥了,他身上被捅了几十刀,脸上也被划得惨不忍睹,到处溅满鲜血,引来了苍蝇。”

“谁干的?”

“大家都被吓住了,我只看了一眼,就差点晕过去。那个叫周旋的三流推理小说家,作了一番不知所云的推理,居然说这是典型的密室杀人案——真TM扯淡!对不起,我是不是太粗俗了?可惜,你不在现场,否则就能立刻查出真凶了。”

“你也瞧不起周旋?”

“还好吧,只是觉得这个人完全不是写推理小说的料嘛。不过,后来我还是发现了是谁杀了郭小军。”

“谁?”

“干吗那么着急?我很快就会说的。”

叶萧真想抽这丫头一耳光!他强压怒火:“好吧,继续说。”

“嗯,虽然发生了那么残忍的凶杀案,但大家都只有恐惧,没有任何悲伤或同情——我唯一遗憾的是,郭小军那身标价几万块的迪奥,被捅成筛子又被污血弄脏实在可惜了!”

“你的想法真让人震惊!”大叔忍不住说出了对这个十八岁萝莉的看法。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困在地底的每个人都这么想的。”丁紫的神情异常认真,一字一顿,“郭小军,是第一个该死的人。他住在拉斐尔家具专卖店里,享受据说是意大利原装进口的席梦思与沙发,天天去健身器材商店躺在按摩椅上,每晚装逼地喝一小口法国红酒。除了教授是总指挥,地下所有男人都各司其职,或检验电路开关,或搬运重要物资,或照顾受重伤的人,唯独这个富二代整天躺着,什么活都不干,当然更不需要他脑力劳动。可是这栋大厦的主人,却还整天辛苦地干这干那,除了阿玛尼西装,根本看不出他是大老板。”

“明白了。”

“不是仇富心理,是这小子真的欠揍。除了教授,他瞧不起地下所有人。每当我发现他用蔑视的目光看我,就给他个白眼,或者干脆两个字:傻逼!郭小军最傻逼的事,就是不愿自己收集食物,有时去超市拿几个面包,有时周旋会给他带些吃的——所以我说周旋脑子也有病!结果不到两天,别人过得好好的,郭小军就开始挨饿了。等到他再去超市觅食,却发现可以吃的早被拿光了,剩下的要么被猫狗老鼠吃了,要么变质发臭生蟑螂了。他只能再去找其他人要,拿出几十张信用卡——他说这些卡可以刷出上千万元,但在世界末日的地下,现金都一文不值,堆在各个商店收银台的钞票再也不用担心会少一分钱。他早就惹得大家不爽,没人给他食物,哪怕一盒方便面。开始他硬撑了一夜,次日早上就放下少爷架子,跪倒在我们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恳求分点残羹剩饭,日本女人才给了他几包饼干充饥。”

这段描述让叶萧提起精神,抱着胳膊听得饶有趣味。

“好了,说说其他人——你们学校向警方报告,除了你,还有个学生可能在地下失踪,她的名字叫海美,是你的同班同学。”

“是,海美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星期日晚上,我们正在未来梦商场购物,刚想回家就出事了。我们经历九死一生,总算捡回小命。海美是个末日控,也是吴教授的忠实粉丝。她看到世界末日真的到了,不但没有恐惧反而异常兴奋。她在超市地下二层找到个封闭的小间作为末日生存室,囤积了大量东西。”

“那么你呢?我感觉你在地底也如鱼得水。”

这句一针见血的评价让丁紫有些尴尬:“我——你想想,一个女孩子,没有自来水,几天不能洗澡洗头有多痛苦!每天用一点点矿泉水洗脸,刷牙只有泡沫——虽然在超市收集的牙膏足够我刷几辈子。不过,所有商品可以随便拿,我把楼上楼下所有女装、女包、女鞋的店铺都扫荡了一番。在我住的三楼女装店里,除了食物和瓶装水,堆满了ZARA、VERO MODA、Ochirly…对不起,我想你一个大男人是不知道这些牌子的。”

“完全没有概念。”

“真像一场梦!我疯狂地收藏一切女孩喜欢的东西,几百件各种牌子的当季新款,一百双StellaLuna鞋,五十个GUCCI包,整整一编织袋的CHANEL香水。至于那些动不动几万块的一线奢侈品,就留给郭小军吧。”

“打住!说回海美吧。”叶萧终止了她充满幸福感的回忆。可以想象,在世界末日,偌大的无人管理的商场里,任何东西都可以不要钱随便拿…“海美…”她的嘴唇抖了几下,“她死了。”

“怎么死的?”

“4月4日,星期三,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清明节。我一大早去找海美,来到地下二层她的末日生存室,发现她倒在门口的血泊中。”她捂住眼睛,浑身战栗,“太可怕了!她的太阳穴开了个洞, 地上有个打碎的花瓶,肯定就是凶器。我最好的朋友啊,当场我就吓得瘫软在地,直到哭声惊动了周旋。”

“周旋又说是密室杀人?”

“他真要这么说,就是个白痴!不过,我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在距离凶案现场数十米的地方,躺着一具橱窗模特,就是摆在服装店里穿衣服的假人。那个假人是男性,只穿着一条西裤,裸露着上半身,光头,看起来还很英俊。我看了看它的裤子,发现它是楼上迪奥西装店的橱窗模特!”

“楼上的模特?怎会跑到地下二层的超市?”

“没错,不可能谁吃饱了没事干,把那假人搬下来。我盯着假人的眼睛看——虽然眼睛也是假的,却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他也在看着我!这让我极其恐惧!你能想象那样的场景吗?我充满怀疑,却不敢说,只能跟大家一起把海美埋葬到地下四层。结果那天晚上,我独自回到超市地下二层,发现那个假人已不见了!”

“你怀疑…”叶萧倒吸一口凉气,他怀疑这女孩是否在地下恐怖片看多了。

“没错。当天凌晨,我带着防身用的铁棍,还有一把锋利的匕首——既防野狗,也防恶鬼,潜伏到迪奥男装店门口。三点钟,我看到一个人影走进迪奥店里,站到橱窗的位置一动不动。我大着胆子靠近,打开手电对准那人的脸,却发现真的是橱窗模特!那个在地下二层,海美被杀现场附近半裸上身的假人!当手电对准他的脸,他竟然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听到这里,叶萧感到眼前这个女孩瞬间变成一个女性橱窗模特,穿着淑女装,瞪着无神的眼睛!

“我吓得惊声尖叫,往楼上逃去,身后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是那假人!它像个身手矫健的大活人,快步向我冲来。我大喊救命,往上跑了一层楼梯,而它几乎要抓到我的脚踝。这时一个男人出现在我面前,原来是商场保安杨兵,他听到声音冲了过来。他也是第一次看到橱窗模特居然活了,吓得要逃跑。假人抓住了他,将他从中庭栏杆边推了下去。我听到杨兵的惨叫声,还有砸到底楼的碰撞声。又有几道电光向我射来,几个男人各带家伙来了。假人闪入旁边的小门。等我们跑到底楼,发现杨兵已活活摔死,而楼上迪奥男装店里,那个橱窗模特依然无影无踪。”

“你觉得假人为什么会动?还会杀人?”

“所以,我一开始就问你,相信鬼魂的存在吗?”

叶萧承认被她打败了:“你认为是死在地底的鬼魂附体,让这些橱窗模特动起来杀人?”

“这是唯一的解释!”

“动机呢?”

“郭小军的死就可以解释!迪奥橱窗模特的上半身裸着,郭小军身上穿的那件迪奥,很可能就是从它身上扒下来的!所以,假人对郭小军充满恨意,再加上它跟我们一样,看着富二代很不顺眼,就从超市拿了利刃,把郭小军杀死在更衣室里。”

“好吧,你的想象力很丰富,那么海美呢?”

“我不知道,大概是海美太享受末日生存了吧,激怒了这个游荡在黑暗中的假人,便用花瓶砸死了她。”

“接下来呢?你们抓到这个假人了吗?”

丁紫的脸色变得煞白:“接下来——你无法想象的。第二天,所有人戒备森严,我也再不敢睡觉了,抱着手电和铁棍,蜷缩在角落里。等到凌晨三点,我看到维多利亚的秘密店铺里有个黑影动了起来。”

“维多利亚的秘密?”

“哦,你不懂的。”高三女生一脸绯红,“那个黑影的体形比昨天的假人娇小,从背面看明显是女人。为找到地下的恶鬼,我们把一些灯彻夜开着。当她转过身来,我才看清又是一个橱窗模特!这回换成年轻女子,穿一身维多利亚的秘密比基尼,性感惊艳地走向对面店铺——那是LAMPO男装店,仅着内衣风情万种的女假人,打碎了LAMPO店的玻璃,来到男橱窗模特跟前,踮起脚尖亲吻他的嘴唇。”

“哇,这也太浪漫了吧!”

世界末日——连假人也要在一起,更别说真人了,叶萧忽然想到了什么。

“不过,当时我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太恐怖了!果然,被比基尼女假人亲吻的LAMPO男假人,似乎被赋予了生命,真的走出了商店橱窗。两个假人手拉着手,卿卿我我地走向黑暗深处——或许去造小假人了吧。”

“丁紫同学,你确信你的精神状态没问题?”

“我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如有半点虚假,天打雷劈!那一夜,等到我有胆量再睁开眼睛,发现商场走廊里多了十几个人影,有男有女有高有矮。我还以为大家都出来了,小的估计是正太。可是,他们走路的姿态都不正常,原来是从各个服装店里出来的橱窗模特!最小的来自楼上的童装店,穿一身鲜艳的外套,像七八岁的外国男孩。有的假人手里拿着锋利的刀!这时,我听到楼上传来女人的惨叫声,声音越来越近,直到我在的楼层,是那身材娇小的洗头妹阿香。她浑身是血地往前跑,身后三个橱窗模特追着她,两女一男,都拿着杀人的武器,直到男假人一刀刺中阿香的后背,就这样三个假人把她乱刀捅死了。”丁紫说到这里,忍不住流下眼泪。

“你的意思是说,半夜里未来梦商场所有的橱窗模特都活了过来?”

“是。”

“这些假人开始了对真人的大肆杀戮?”

“不错,好多人都死在它们手里,有的是我亲眼所见,有的是听说的。我也说不清还有哪些人,反正在世界末日,这里真的变成了地狱。”

叶萧拧起标志性的浓眉:“最后一个问题,当你被救出来时,口袋里有一张工作证,属于未来梦大厦的女清洁工,怎么回事?”

“哦,我快忘记那个清洁工了。差不多第六天,许多人都已被假人杀了,剩下最后七八个人惶恐不安。那几天我不敢住在固定的地方,每晚换一个地方躲藏,比如餐馆、写真店、美甲店、玩具店——总之是没有假人的地方。当我躲进一家床上用品商店时,发现地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就是那个女清洁工。当时,周围没有任何假人,我大胆地上去救她。她抓住我的手,说有个女假人袭击了她。然后,她把工作证塞到我手里,拜托我如果能逃出去,就把那个交给她的亲人。”

“不是大家都认为世界末日来临,不可能再逃出去了吗?”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可能她失血太多,临死前脑子不清楚吧。她很快就死了,我把她的工作证一直放在口袋里,要不是你提醒我一句,都快要忘记了。”

叶萧沉默了半分钟:“后来,那些假人怎么样了?”

“不知道,反正我活到了最后。谢天谢地,也要谢谢你。”

“现在我相信鬼魂的存在了。”

第十四章

4月9日。星期一。下午,17点19分。

叶萧走出丁紫的病房,靠着走廊墙壁深呼吸。刚才高三女生的叙述,确实在某些瞬间,让他的心脏剧烈跳动,仿佛回到世界末日的地底,面对一群嗜血、会动的假人,尽管完全没有表现在脸上。

头疼欲裂。除了要从幸存者心底挖出秘密,还要找回某些只属于自己的记忆,可是他想不起来…想不起来…再次睁开眼睛,看到从一间病房里走出来几个男人,穿着黑色西装,从外貌和气质看像日本人。叶萧疑惑地跟在那几人身后,直到在楼梯口被警察拦住。

叶萧刚要提问,值班警察就先说道:“叶警官,那几个是日本领事馆的外交官,来探望那对日本母子。他们已向中国政府提出要求——立即解除对日本公民的隔离,将他们转移到日方指定的医院。”

“不是检疫结果还没出来吗?”

“嗯,但涉及外交,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

“无论有什么决定,你们尽量拖延时间,绝不能轻易让日本人离开!”

最后还未被审问的幸存者,就是玉田洋子与她七岁的儿子正太。虽然筋疲力尽,真想一头栽倒在地睡一觉,叶萧还是强打精神翻开资料——玉田洋子,三十岁,生于日本神户。本姓松川,父亲松川古月,为日本著名推理小说家。十七年前,松川古月与夫人在神户大地震中遇难,只有女儿洋子死里逃生。次年,松川古月的遗作《地狱变杀人事件》出版,大获成功,也引起巨大争议,甚至有个别书迷读完后自杀身亡。

洋子在京都大学读了两年中文,又到中国学习了两年。二十二岁,她结婚成为家庭主妇,丈夫玉田英司,比她大五岁,出身于日本世家大族,担任一家大型日企的中国区总经理。婚后她跟随丈夫住在本市,很快有了儿子玉田正太。去年三月,玉田夫妇回国探亲,恰逢日本大地震海啸,洋子与正太爬上屋顶逃生,玉田英司则被海浪吞没,至今生死不明。不久,玉田洋子带着儿子回到中国定居,以撰写报纸专栏为生,自然还有丈夫留下的丰厚遗产。

叶萧也读过松川古月的作品,二十年前曾风靡日本一时,多部改编为电影与日剧。现在,他换上一身防疫服,走进玉田母子的病房——说不定今天晚上,他们就会被日本领事馆接走,这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审讯。

房间里有两张病床,七岁的孩子必须要在妈妈身边,本来几乎已睡着了,突然抬头看着不速之客。

“谁?”玉田洋子紧张地喊了一声,慌忙整理头发,扣好上衣扣子——叶萧心想,日本女人并非想象中那么开放嘛。

“对不起,我是叶萧警官,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哦,麻烦你能不能等我几分钟?”

叶萧不明白什么意思,虽然她的汉语很流利。考虑到对方是女性,又不是中国人,他还是友好地点头,先退出房间。他在门外焦虑地等了十分钟,走廊里任何脚步声,都会让他联想到日本领事馆那些人——千万不要是来接她走的!

当他重新推门进去,玉田洋子已整理好床铺,一身病号服整整齐齐,头发在脑后扎成马尾,她向叶萧九十度鞠躬:“您救了我们!非常感谢!”

她给叶萧倒了一杯温开水,又拖出沙发椅请他坐下:“对不起,没有茶叶。等我们出院,一定再登门拜访。”

叶萧第一次遇到如此礼貌的讯问对象,一时语塞不知该问什么。他还注意到一个特别之处:现在只有下午五点半,外面的天还很亮,这个房间却严严实实拉上了窗帘。别的病房都只是蓝色的薄窗帘,这里的窗帘是深黑色的,极其厚重,遮挡了所有光线,若不开灯几乎伸手不见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