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曾多次在旧金山的社交场合见过朱玛琳,但在此地——中国的山谷中,玛琳看起来真是格外美丽动人。他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此刻在柏哈利的眼里,她的一切都那么光洁优雅:头发、面庞、衣着,尤其是她的动作和姿势。就连她喷杀虫剂都像个女神!她身着无袖外套和多彩褶皱围巾,围成似短裙的形状,轻轻的纱巾,仿佛等待着被夜晚的微风吹走。
很自然,柏哈利担心自己的朋友莫非会有同样想法,因为他们两位在女人问题上经常如此。然而,他发现莫非此时正盯着年轻的海蒂。莫非的儿子鲁珀特刚玩完一副牌,也毫无顾忌地盯着海蒂的前胸。不过柏哈利还注意到,莫非已经对着玛琳偷偷瞧了几次,那双眼睛对玛琳的身材由上看到下,被她的曲线所诱惑。柏哈利便盘算着如何坐在玛琳身边,可以让他的混蛋朋友知趣些。
有一年,他和莫非在史廷森海滩吃饭,柏哈利明确表示对女店主感兴趣:“她长着好大的一双眼睛啊,像褐色的彩虹,我估计直径得有十四毫米。”莫非回答:“真的?没注意。”第二天柏哈利返回饭馆,女店主很友好,但对他却不再亲密了。就像被主人打怕了的狗,只要你稍一抬手,就会吓得蜷缩着躲闪。柏哈利喜欢挑战,他要让害怕的狗亲热地舔他的手。他提醒自己要慢慢来,并没有急于采取行动。
第二天,女店主却不见了。柏哈利后来才知道已被莫非抢先了一步,因为莫非对女店主说,可以用他上了新漆的哈雷摩托载她一程。女店主上钩了,摩托车开到蒙特利海滩,衣服都脱给了太平洋……
销魂的两个多月过去,莫非以“人生目标相差太远”为由,又把她给甩了。她则在他的摩托车上喷了一大片粉色。当柏哈利听说此事后——他要比莫非伤心多了,女店主现在恨透了男人,就像长着三个脑袋的地狱恶犬,见到男人就想杀。莫非把她给毁了,以后的约会也甭指望了。莫非还在他的伤口上撒盐:“老兄,你喜欢她的褐色大眼睛?告诉你吧,因为她戴着褐色隐形眼镜!”
女人眼里的莫非身材修长,肚子上没赘肉,不管什么季节和场合,总穿着丛林探险衫和肥大的短裤。莫非的鞋就像是工作靴,他的手像重体力劳动者那样僵硬,他既不会给女人买花,也不会甜言蜜语。莫非长着鸡窝头,梳着马尾辫,额头宽大,使他看起来相当有头脑。莫非在十六岁因逃学被赶出了学校,但从此成了一个自学成才的人。
他的知识来自丰富的生活阅历:年轻时看守码头仓库,在迈阿密和洛杉矶为后花园修剪篱笆,清理池塘。他对竹子的兴趣始自上世纪七十年代,通过茂密的竹林来遮掩大麻。为了让印度大麻长得更好,莫非还博览群书,主要是园艺学著作,尤其是强化基因方面的书。后来,他对栽培竹子的兴趣超过了邪恶的大麻:竹子长得和大麻一样快,还没有法律约束。八十年代,他摇身一变成了农场主,经营被他称为“活产品”的竹子,他把竹子卖给纽约和芝加哥的写字楼,还有世界各地的豪华酒店,以装饰它们华丽的厅堂。
莫非自称是“种植园主”,这样的称呼对女人有极大诱惑。她们可能认为种植园是田园般的,像恐龙电影里演的那样。但莫非本人脑子里可是一点浪漫概念也没有。他的种植园选在萨利纳斯,靠近LagunaSecaRaceway(拉古那·塞卡赛道)的地方,那里也是他的约会地点。如果有哪个女人喜欢变速箱里的机油味和震耳欲聋的利曼赛车发动机轰鸣的话,那正对莫非的味口。
柏哈利想向莫非坦白,说自己爱上了朱玛琳。
他应该这样说:“老伙计,我希望你别介意,这个……”说到这要用点头来强调,他所喜欢的人是朱玛琳。他想像莫非会回答“喔——喔”,然后拍拍自己的后背,彼此心照不宣。朱玛琳会下意识地感觉这哥俩儿关系很好,也就不会同时与他们发生关系了。
“注意到路边的树了吗?”
朱玛琳问他。柏哈利向窗外看去,顺势把前胸往玛琳的胳膊上靠,脑袋靠近她的脸晃来晃去。
到丽江去(4)
树干的下半部分都被涂成了白色。
“连续几英里都是这样的,”她说,“像白色树桩栅栏。”
我的天,柏哈利想,她的声音就像是液体琥珀一样轻柔而又神秘。“那是杀虫剂。”他解释道。
玛琳不高兴了:“这样啊,我还以为是为了让司机在晚上能看见路呢。”
柏哈利急忙改口:“聪明!这白色一举两得。既杀害虫,又保命。”
“但是看这些树会犯困,对司机来说不太好。”
“啊,可能我就是因为这样才头晕的吧?”
他瞄着她的眼睛说。
出于自卫的本能,她迅速转过头去:“可能是因为时差没调整过来吧。”
柏哈利想更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睛,可惜光线太暗。他能从对方应答的方式,辨别出一个女人上钩的难易程度。如果对方躁动,那意味着她对挑逗很放得开,几小时甚至几分钟就可以得手了。
玛琳笑了,打着哈欠说:“我真想马上上床睡觉。”
“好喂,”柏哈利一语双关,“我也这样想呢!”这是他说的最委婉的话了。
玛琳抬了抬眉,意识到对方话里有话。柏哈利笑着,玛琳回以一个不能说是反对,也不表示接受的微笑。
“这些树,”她又把话题扯开,声音高了些,“是不是白杨?叶子的形状不容易看到。大部分叶子都落了。”
他们头对着头,看着黑暗中树木的模糊轮廓。
第一个夜晚(1)
为帮助我的朋友们真正理解丽江,我在旅行指南里加上了一位建筑师的译文:“在过去八个世纪里,此地频繁发生地震,有的达到七级,震得居民们的牙齿格格作响,橱柜里的食物都摇摇欲坠,但是震不碎我们留下来的决心。因为丽江太美了,没人愿意离开此地。但如果你必须离开,撒手尘寰升天后,或从飞机上往下看时,会注意到:丽江就像使用了几个世纪的砚台,写出了歌颂它古老和自然的诗篇。”
这段描述故乡的文字很优美。当然,我的多数朋友们懒得去读。
按照我的计划,他们将住进丽江最好的酒店。酒店坐落于小镇新区,就在古镇入口的正对面,那里有林阴小道和小水渠,还有古老的,用晒泥砖砌成的乡村院落。
丽江的新酒店有大理石地面的大厅,有穿着统一制服的服务员,他们都接受过笑脸迎客的训练。
新酒店的房间有两张床,还有床单,浴巾也比其他酒店要干净些。每天都有小卷厕纸发放,如果人们的肠胃能忍得住,这些厕纸也就够用了。这里是纳西族自治县最好的酒店,但对于住惯了五星级四季酒店的美国游客来说,“最好”只是此时此地的狭义相对论。
由于丽江被描述为“历史的”、“悠久的”、“靠近青藏高原的”,所以马塞太太曾以为他们会住进游牧民族的帐篷里,地面是压实的土地,铺着牦牛皮,墙上装饰着挂毯,备好鞍喘着粗气的骆驼在门外等候……
此时只有她的老公德怀特在喘气,他趴在妻子怀里,他俩都想趁着年轻要个孩子。这次旅行,马塞太太带了体温计,最新读数显示这几天是要孩子的好时机。但她却心不在焉,似乎纯粹只是完成个工作项目。
在大厅对面的房间里,柏哈利一个人呆着,回味着他同朱玛琳的对话。他确信玛琳在挑逗自己。
他该怎样更进一步呢?她的女儿该怎么对付?还好旅行有三个星期,有足够的时间想出办法来。真不敢相信埃斯米已经十二岁了,她看起来只有八岁,一点儿都没发育。青春期到来之前的快乐时光,可以让她不需要妈妈的陪伴。“埃斯米,小可爱,这儿有十块钱,你去丛林里,见一只猴子就给它一块钱。好主意吧?”
柏哈利又想到了旅行团的另一个单身女子:马塞夫人的妹妹海蒂。她金发斜梳,明眸善睐,脚步轻盈。还有,在如此娇小的骨架上,她的胸真大,看起来感觉是假的(我保证实际上确实如此)。柏哈利是动物体型结构方面的专家,他确信自己的看法。
虽然朱玛琳的胸要小一些,但肯定会对触摸有甜蜜的反应。同时,玛琳更好的地方是,她比海蒂年龄大也更成熟,正对柏哈利的口味。海蒂年轻可爱,但有点神经兮兮,而且很快就会变得不再年轻。她总是太挑剔——这个不干净吧,那个不安全吧?如果她要找毛病,那铁定能找到。
如果你总想着对付坏处,那你的生活样样都是坏处。而当狗做得好时给它们奖赏,它们就会一直做你认为好的事。如果更多的人知道狗的行为就好了,那样世界多棒啊!
玛琳的女儿埃斯米,也在琢磨着狗狗,尤其是那只小西施犬:水汪汪的眼睛,有点咳嗽。她在酒店大厅里看到了它,狗狗是酒店里一个女孩的,她说还有其他的狗——伸出七个手指头,开价七百块钱。这只狗狗也许只有三个月大,埃斯米觉得它是一只“非常好的狗狗”。那女孩儿毫不犹豫地说:“便宜点,给二百块吧。”大约是二十五美元。
“狗妈妈在哪儿?”埃斯米问。
“不在这儿。”女孩回答。
“它是孤儿吗?”
女孩马上稳住她:“如果不满意的话,保证给你退款。”
终于,埃斯米成为了这条小狗的主人。它将伴随着我的朋友们,度过今后几十天疯狂的旅程。
本尼的房间本来是为我安排的,就在走廊的尽头,薇拉房间的对面。这家酒店喜欢讨好旅行团领队,给领队安排在能看到玉龙雪山的房间。那些起伏的山峰确实像一条睡龙的背。
上次我在这里时,酒店说给我一间山景房。我当时还怀疑,因为在其他酒店里,说有全景而实际只有一个角落。这个山景房间只有一点不好,景观的确是山,但正对着窗口,大山挡住了所有的光,并且散发出阴暗潮湿的味道。
本尼深呼吸了一口,吸进所有的山中灵气。旅行团起初想邀请比尔·吴博士做领队,那是个明智的选择,我和比尔·吴在密尔斯大学教书时就是好朋友。但他要去带另一个研究敦煌莫高窟的旅行团。
虽然,本尼也有过几年讲解经验,但他与我不一样,他从没到过中国和兰那王国,对两国及其艺术都知之甚少。我的葬礼之后,他被告知成为新领队,他激动得大呼大叫。受命于危难,他发誓要竭尽所能——组织行李收集托运,确认机票、护照,酒店入住登记,与旅游局安排的导游接洽……
他喜欢说:让人们开心是他最大的快乐。很不幸,他常常许诺自己办不到的事,因此当希望被现实取代后,本尼便成为众矢之的。他的生意也是如此。他是个图形艺术家,总是向客户承诺不可能实现的快速转折点,特别设计元素,还有免费派送材料,预算比其他公司低百分之二十,可最终花销却比其他公司高出百分之二十五。他总能找到理直气壮的事由超支,当然他也能赢得客户的最终感激。因为客户们总会对他的产品痴迷,他是个非常有天赋的设计师。但在中国和兰那王国的三个星期,他冒失过头了。
第一个夜晚(2)
本尼说服了自己:已经升天了的我——璧璧,一直在给他暗示,要他来领导全队。例如,他从一块饼干上看到一句话“跟着感觉走”;他在书店里,一本有关兰那王国的书“砰”地一下掉到他手上;还有在同一天,当他整理文件时,接到一份亚洲基金会的请柬,我的名字列入资助人名单中,他由于曾有捐助也名列其中……相信我,我可发不出这种情书。如果我有此能力,我就会建议本尼待在家里。
值得表扬的是,本尼认真学习我所准备的材料。出发前夕,他曾打电话给旅游局确认一切是否就绪。他不停地吃腰果,好让自己镇静下来。后来他又吃开心果和瓜子,因为剥壳能减轻焦虑。他的体重还涨了几磅,这意味着他出发前减肥二十磅的目标又得修改了。他认为去兰那王国就应该这样:因为天气炎热,又不得不跑前跑后,脂肪在那里会像戈壁的冰川一样融化掉。
住进丽江的第一晚,本尼确信一切将按照计划顺利进行,就像他手腕上劳力士的秒针一样丝毫不差。在飞机上,他得醒着,因为找不着电源来给他那防止睡眠休克的持续正压呼吸机充电。他怕睡着了会大声打鼾,或者更糟——可能飞行在距离太平洋面三万五千英尺的高空时停止呼吸。在上海转机时,他就像几年没睡了一样,飞机在丽江着陆时,他竟然产生幻觉:在旧金山机场,迟到了,没赶上飞机。
在酒店的房间里,他安全地戴上了睡觉面罩,把睡眠呼吸机调到高原设置,压力调到十五,戴着马蹄形项圈充气枕躺下了。他默默地感谢我,因为我聪明地建议旅行团第二天早上多睡一会儿,然后放松地起床在当地一家饭馆品味“冬日美味”。我已经点好了菜:炒羊齿菜,辣汁松针,北风小盖蘑菇,牛肝蘑菇,喔,最好的一道菜是可爱的炖白苇,其纤维与竹笋和菊苣差不多嫩。
这是我的朋友们在丽江的第一晚。
命运的转折点(1)
12月21日。
早上七点,马塞先生叫起洛可和海蒂,还有年轻淘气的鲁珀特、埃斯米,以及怀亚特和温迪。
他们走出酒店,慢跑穿过丽江古镇,在崎岖不平的石头路上,绕开地上的猎犬们。鲁珀特和埃斯米超过了马塞先生。华人女孩埃斯米会被当作是丽江孩子,当地居民大多血统混杂,汉族和十几个云南少数民族,南下的游牧民族统统杂居于此,不经意间都成了混血儿,没有哪两个人长得一样,仿佛人人都是艺术品。
清晨的空气带着高山上的芳香,他们可以闻到烟火的味道,听到劈啪作响的烧烤声,甚至感到数百年前路过此地的忽必烈骑兵军团的马蹄声。
“要追上你啦!”
他们高喊着绕过一群纳西女人,她们都背着九十来磅重的松针。
这些美国人在七千八百七十四英尺的高度,华氏四十八度的温度下大口呼吸,跑了四十五分钟,终于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早餐之处。
他们幸运地坐在长椅上,享受着辣面条和细香葱,他们的胃早就唱歌了,他们需要可口的小吃,而不是酒店里平淡的早餐。
九点钟,太阳升起,霜气消失,这些生机勃勃的人回到酒店,叫起其他睡懒觉的家伙们。他们全都聚集到大厅,准备在导游带领下出发。
然而,本尼带来了令人意外的消息——他早晨接到一个电话,原来的导游秦先生出了事。
(另一队的领队知道秦导游不可多得,于是给了他一些钱,把他“劫”到他们那一队去了。)
本尼告诉大家秦导游病了,也可能是他的家人病了。对方在电话里说,现在可以从两名导游中选择:一位是本地土生土长的老头,是熟知该地区丛山尖到山脚每一块石头的活地图,懂英语和普通话,能说几种少数民族语言,白语是他的母语,为人和善,充满活力,每个人都对他的服务非常满意,但“他最近少了点东西”。
“什么丢了?”
“他的胳膊,”电话那头的声音说,“他少了条胳膊。”
本尼难掩失望:“哦,真遗憾。另一个呢?”
“啊,另一只胳膊没问题。”
“我是问另一位导游。”
接着那声音又介绍了一位年轻女子,是从大城市成都分配过来的,曾经是个老师。由于初来乍到,不如老头有经验,但她很努力地学习,所以也相当优秀。
“是哪方面的老师?”本尼问。
“英语。”
“那就选她吧。”本尼对大家说,“他们想把没人要的老头推给我们。但我想法争取到了这位英语老师,她听起来更现代,更能与我们合得来。”
一分钟后,前英语老师驾到。
她戴着超大号的眼镜,镜片太亮了,都看不清眼睛。头发好像做过魔术试验:她的弟媳一直想做美发师,有一天给她弄了弄头发,然后不管怎样拉,头发卷永远都不能再恢复了。她穿着单调的宽领白纽扣蓝上衣,搭配着肥裤子。我从不以貌取人,但她给人的印象实在不敢恭维。
她拘谨地走进来,用勉强听得见的声音说:“很高兴在丽江见到各位。”
旅行团就这样认识了荣小姐,自始至终,每个人都把她的姓读成“Wrong”。
如果我能诈尸活过来阻止他们,我一定会这么做的。荣小姐不是当地人,甚至也不是云南人。她不会讲少数民族方言,没有接受过艺术和文化方面的培训。而那位独臂老人倒是位优秀的导游,是众导游中最有学问的。
荣小姐讲不出美丽的山川草原景色,也讲不出丽江的历史、古代的许多家族以及纳西和其他民族的风俗。她倒是背诵了一些信息,记住了里程数、人口、主要工业农业区的经济增长百分比,她说:“这古城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所以,丽江会随经济增长而保持在古老状态,诸位也能看到历史遗迹。”
“那么今天干什么?”
本尼用紧张的音调问,他希望导游稍微停顿一下会有所进步。
于是,荣小姐开始说今天的活动。但她讲得越多,就越感觉她的英语不地道。大家费劲地理解她的话。本尼假装能很容易听懂。而以马塞先生为首的另几个人,则在悄悄讨论变更计划——以自行车旅程代替访问寺庙,爬山代替参观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点。
而荣小姐听后面无表情,马塞先生接着说:“我们还要取消这个‘品味冬日美味’,我可不想坐在旅行饭店里,去吃一般游客们才吃的没意思的东西。”
他提起早晨吃的当地小吃,讲他们如何融入到当地人中间,这不仅仅是旅行活动,而是真实的生活体验,连面条汤都很香呢。我的朋友们回应:“听起来不错嘛!”
马塞先生转向沉默的荣小姐,冒出几句甚为快速的英语,荣小姐只听见:“不吃自助餐……不进旅行饭馆……不订严格行程。”
荣小姐感到他的态度非常坚决,有很多“不”,不这个,不那个。但究竟“不”哪个?完全没听清,于是荣小姐只得回答:“没问题。”
本尼也无可奈何,他本想讨好大家,却挑了个不合格的向导。
“太好了。我们开始吧!”
他支持新计划,心里却想:没尝到冬日美味、炒羊齿菜,真是可惜。
命运的转折点(2)
大家达成了共识:立即乘巴士前往石钟山,那里可以爬山。他们带上当天所需,每个人都只带了衣服、相机、旅行杂志,当然除了海蒂。
很快,大家上车出发了,马塞太太用摄影机拍集体照时,大家欢呼:“去石钟山!”。
从这以后,他们形成了习惯:更改计划,宣布新命令,似乎那是更好的决策。
在汽车里坐了两个小时,来到了一家饭馆前的停车场。饿坏了的本尼说这里就像《旅游和休闲》杂志说的沙漠中的绿洲,铺着旧塑料桌布的桌子是海市蜃楼……
游人们下车,脱去身上的外套。莫非和儿子鲁珀特向最近的树丛走去。其他人坐在桌子旁边。本尼拿出日志,温迪看她的旅行杂志,马塞太太从数码摄影机的取景窗里取景。
到这家简朴的餐馆来吃饭是多么“幸运”(可笑的是连当地人都对此地避而远之)。掌勺的(温迪抬举他为“厨师”)和他的服务员老婆真是幸运,他们连着三天没见到倒霉的客人了。
“我们点什么吃的?”本尼问大家。
“不吃狗肉!”埃斯米喊道。
“蛇肉怎么样?”鲁珀特开玩笑。
“你说他们吃不吃猫?”海蒂说,想着都难受。
荣小姐用普通话向厨师转达:“这些美国人不吃狗肉,但想知道你们有没有云南名菜龙狮会?”
厨师抱歉说已经不再采购活蛇和猫了。但他老婆插嘴,他们会提供最好的菜——端出来的是猪肉和鸡肉,一些重新温过的隔夜米饭,中间还藏着蟑螂腿。
这道主菜被大瓶未经冷藏的啤酒和可乐冲下了肚。
柏哈利喝了三杯当地高酒精含量的啤酒。他是挑剔的食客,喜欢朗格多克的乡村风情菜肴和桑塞尔白葡萄酒,如今正值白葡萄的丰收季节。他没有吃其他东西就醉醺醺地去洗手间,那里没有灯,他差点掉了下去。
海蒂也不喜欢这路边的野餐。她吃了自带的富含蛋白质的豆条,也带了瓶水和给水消毒用的加热圈。包里还有两小瓶抗菌消毒剂、半打酒精棉、医生开的针头和注射器以防撞到脑袋要动手术,还带了盛装食品的密封容器、一包湿面巾、可在胃里形成保护膜的抗胃酸口嚼片(她从书里读到,这个可以抵挡引起旅行者腹泻的百分之九十八的脏物),连接着六英寸伸缩管的塑料漏斗让她站着就能小便,包里还有拿漏斗的专用手套,肾上腺素注射笔以防被外来蚊虫叮咬过敏,挂在脖子上的便携空气清洁设备及其备用九伏电池,手腕上抗晕车仪器及其锂电池,防止疟疾的同化药片、消炎药,用于细菌性肝胃病的一瓶抗生素……还有更多的药,包括一袋静脉注射液还都留在酒店里呢。
海蒂和柏哈利因此逃过了这次痢疾,她是因为焦虑,他是因为挑剔。多年的经验使得被称做“弗莱得先生”的巴士司机小飞有了免疫能力,能避免感染。团中有几位依靠从上辈继承的强壮身体,在疾病征兆尚未明显时就康复了。其他人在今后几天内,尚感受不到这家厨房里的志贺氏痢疾杆菌。但病菌已进入了这些人的身体,并继续迂回进入肠道和内脏。汽车载着这些人,沿着同样弯曲的公路飞奔。
命运的力量和志贺氏痢疾杆菌很快就会找上他们了。
石钟山的诅咒(1)
迟到是集体旅行最不可饶恕的过错——任何惩罚都不为过。
但我还没来得及和他们订下这条规则,因此在糟糕的午饭后,我的朋友们白白多等了二十分钟来聚齐每个人。
鲁珀特忽然想到了攀岩,这男孩只有十五岁,对五分钟和五十分钟没什么概念。马塞先生找到了一条神秘的小路,他的妻子正在用摄影机拍他。温迪看到厨师老婆妹妹家的孩子,她赶紧用尼康相机拍照,让怀亚特做鬼脸逗那些小孩笑。朱玛琳和小女儿在凑合着用厕所。柏哈利摇摇头去找好一点的厕所,却看到一对有趣的鸟。
本尼正往日志上作记录。巴士司机小飞,逛到马路对面去吸烟。要不是薇拉向他夸张地挥手要上车,小飞会待在离车近一点的地方。荣小姐坐在前排,认真地看英语书。莫非也上了车,躺在后边小憩。海蒂也上来了。
懒散几乎成了习惯,鲁珀特和柏哈利竟然比赛谁最慢。人们总算聚齐了,荣小姐点人头:黑女人、肥男人、扎马尾的高个子、常亲嘴的姑娘、喝多了啤酒的男人、戴棒球帽的三位、顶着太阳帽的两个……数到第十一个又得从头来。最后,终于凑齐了十二位,她就对司机挥了一个胜利前进的手势:“走吧!”
司机小飞与对面飞速会车,像轮盘赌那样猛打方向盘,在这盘山路上疯狂超车。差劲的车体悬挂系统,加上几乎不要命的驾驶,任谁都得晕车。海蒂倒不感觉恶心,多亏了她手腕上的抗晕车仪器。鲁珀特也不受影响,甚至还在读一本黑封皮的书《斯蒂芬·金的悲剧》。
或许,就连斯蒂芬·金这样的恐怖小说大师,都难以想像他们即将遭到的悲惨诅咒吧。
等待我们的是石钟寺。
希望我的朋友们能理解,这里神圣的洞穴和石刻,大部分都是唐朝和宋朝留下来的,最近的也出自几百年前的明朝。这里汇聚了古代南诏、大理、傣族甚至西藏的图像,而所有这些民族的宗教信仰,又会逐渐融入中国的主流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