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成百上千个光点相继点燃。一片街道亮了,又一片街道也亮了。忽明忽暗地闪烁几秒钟后,小半个城市睁开了眼睛,眨眼间整个城市被灯光点亮。无数星辰在地面闪耀,如此夺目如此灿烂,焰火在海底盛开,熔岩在地面奔流——
奇迹就此诞生,物质和时间的奇点,王子吻了沉睡公主的唇。
神的光明降临沉睡之城。
你是否听见,某个声音在此时此刻说:“要有光。”
“诸水之间要有空气。”
“植物要生长。”
“宇宙要有天体。”
“动物要繁衍。”
“按照我的形象造人。”
(第一季完)
第一季人物故事
成立
2006年9月9日,下午16点13分。
上海。
成立眯着眼睛昏昏欲睡,在宽敞豪华的会议室里,他的股东和高管们正争论不休。关于云南的一个水电站的投资案,已经让他伤透了脑筋——水库移民安置工作,各级政府部门的公关打点…而最要命的是,当地准备申请加入世界自然遗产名录,但民间和国际的环保人士正在抗议,说一旦修建了水电站,会严重破坏当地生态环境。虽然这些报道都未公诸于众,但只要某个环节稍有不慎,几个亿的银行贷款就会泡汤,公司在香港上市的计划也会搁浅。
冗长的会议永无尽头,简直是最大的身心折磨,成立硬撑着让自己不要昏倒。虽然只有四十多岁,却有了严重的高血压,每天的应酬和烟酒几乎抽干了身体——包括他的二奶和三奶。
当财务总监说话时,成立觉得会议室里的人都戴上了面具,宛如西藏寺庙里恶魔的面具。这些人一边说话一边跳舞,手里不知从哪出来的刀剑,纷纷指向他的脖子。最后手起刀落,斩下了他的脑袋。
他乍地一惊差点摔倒在地,公司副总急忙扶住了他。成立使劲眨了眨眼睛,还好那些面具都消失了,眼前这些人还都穿着西装衬衫。
这时,乖巧的女秘书走进来,在他耳边轻声说:“成总,去泰国的旅行社已经订好了,总共三个人——您连同您的太太和小姐。”
“有没有去清迈的线路?”
“是的,虽然大多数旅行团都不去清迈,但这一家只接待高端客户,特地增加了泰北的清迈路线。签证都已经办好了,出发时间是9月19日,从浦东机场直飞曼谷。”
“好的。”
成立捏了把女秘书的大腿,同时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他皱着眉头看了看号码,居然是小梅打过来的——他新包养的一个女孩,刚从戏剧学院毕业,但一直没接拍到电视剧。最近他想投资一部小成本恐怖片,想让她演个女二号。
他无奈地走出会议室,戴起耳机轻声说:“我在开会!”
电话那头传来小梅紧张的声音——
“我…我怀孕了!”
※※※
唐小甜
2006年9月19日,凌晨3点13分。
上海。
洞房花烛夜。
泪水,从唐小甜的眼角滑落,她被自己的眼泪惊醒。
身下是一张宽大的双人床,这是她和杨谋一起从宜家挑选来的。卧室里到处布置着双喜字,粉色的背景下有各种小摆设,大多是男孩女孩接吻的陶瓷——这是她的洞房。
傍晚,唐小甜和新郎杨谋走上了红地毯,在无数礼花中喝了交杯酒互换了戒指。然后是备受煎熬的敬酒敬烟,杨谋被他们折腾得不行了,到十一点便吐得一塌糊涂不省人事。大家只能送他们回家,连闹新房的程序都免了。
唐小甜把新郎服侍上床,看着他酒醉不醒。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双方父母也都识相的各回各家了。这是六十万首付买下的房子,当然父母也各出了一半。剩下的八十万贷款,需要三十年才能还清,下半辈子为银行打工了。
她轻轻抹了抹眼泪,心中应该被幸福充盈,为什么会流眼泪呢?
虽然,新婚之夜的新郎宿醉不醒,但她并没有太大在意。因为明天一早,他们就会赶去浦东机场,去泰国开始浪漫的旅行——这会是一个完美的蜜月,尽管花费不菲。
但新郎到哪去了?
双人床上只剩她一个人,原本醉倒的杨谋已无影无踪。
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发现客厅里有微光闪烁。所有的灯都没打开,唯一亮着的是电视屏幕。新郎杨谋坐在沙发上,电视机的荧光射到他脸上,竟隐隐有些狰狞可怖。
唐小甜坐到他身边,关切地问:“你怎么了?胃里还难受吗?”
但杨谋没回答她,聋了一样继续看着屏幕。
他在看什么?
DVD正在工作——屏幕上是一片茂密的丛林,画面模糊而晃动,看得让人脑袋发晕。镜头深入到一片村落,人们脸上涂抹油彩,显然是东南亚某个土著部落。肤色介于亚洲人和非洲人之间,几乎衣不蔽体,围着火堆在跳什么舞蹈。
她从没看过这些内容,惊讶地抓着新郎:“这是什么啊?”
“一部纪录片!”杨谋盯着屏幕,光影在他脸上刻下烙印,“二十年前,有个英国摄制组,深入泰国与缅甸边境的原始部落拍摄。传说那是古老的猎头族,还保留着吃人肉的习俗。”
“食人族?”
唐小甜的脸变得煞白,屏幕里有一口沸腾的大锅,不知在煮什么肉?旁边被捆绑的女子正拼命挣扎,猎头部落的长老拿着狼牙棒,对女子念出一段奇怪的咒语。
然后,画面对准长老的脸,狼牙棒高高举起并砸下——
接下来的镜头让唐小甜几乎昏厥,而杨谋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画面又转到部落民脸上,他们用木勺舀起大锅里的肉,津津有味地享受大餐。
突然,电视机变成了黑屏。
唐小甜握着遥控器,睁大恐惧的双眼,盯着新郎问:“你怎么了?是不是酒醉得难受?想看这些画面刺激自己醒过来?”
但杨谋一把夺过遥控器,电视机又亮了起来,纪录片画面还在继续。
这就是唐小甜和杨谋的洞房之夜。
几个小时后,他们就要出门去机场,前往泰国享受蜜月之旅。
食人族,在等着他们吗?
※※※
厉书
2005年10月9日,下午13点13分。
德国,美因茨。
这是间黑暗高大的宅子,通过狭窄的窗户可以眺望莱茵河。厉书缓缓走过空旷的长廊,这里的安静让人产生某种错觉,与法兰克福书展的喧嚣形成鲜明映照。
他每年秋天都会到德国出差,参加全世界最大的法兰克福书展。当出版社老总们跑出去玩时,他也不甘坐在无聊的展台前。前几次来法兰克福,跟随老总把周围景点全玩遍了,这次想去个特别的城市——美因茨。
从法兰克福到美因茨只需半个小时,刚到这座莱茵河畔的小城,便见到了约翰·古登堡的铜像——西方印刷和出版行业的祖师爷。美因茨是古登堡的家乡,他于十五世纪发明了金属活字印刷,用铅字印刷了《圣经》,也是欧洲第一部活版印刷的出版物。活版印刷术从此在欧洲迅速发展,成为文艺复兴的重要工具,造就了近代西方文明。
在古登堡印刷博物馆,厉书参观完《古登堡圣经》,来到楼上的珍稀古书阅览室。拿着法兰克福参展商的证件,进入充满清冷无人的古屋。这里有各种珍贵图书,从十二世纪的羊皮书,到古登堡亲自印刷的地图,还有歌德时代的绝版小说。
目光在一个破旧的书脊上停住了,是拉丁文的书名——《卡洛斯·桑地亚哥在暹罗和缅甸的旅行指南》。
因为家族信仰天主教,厉书从小就学习拉丁文。他从书架取下这本书,朴实无华的书皮毫不起眼,翻开来闻到一股陈腐气味,可能两百年都没人动过了。
书页里写着出版时间和地点:公元1606年,里斯本。
这是十七世纪初葡萄牙出版的书,几乎有整整四百年了。全书只有一百多页。作者是葡萄牙人卡洛斯·桑地亚哥,1590年离开欧洲,到过印度、马六甲、爪哇,甚至中国的澳门。1595年,他成为缅甸国王莽应里麾下的雇佣兵,参加了缅甸与暹罗(也就是今天的泰国)的‘白象战争’。两年后,桑地亚哥被暹罗军队俘虏,归顺了著名的纳瑞宣大帝,又扛起枪向老雇主开火。
1600年,他参加了对北方清迈的远征,遭到缅甸人伏击而全军覆没。桑地亚哥丢下武器,独自在原始森林中走了十二天,靠捕猎小动物和采食野果为生。第十三天的清晨,他发现一座沉睡的古城,建筑和街道都完好无损,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见到!
城市里有巨大的佛寺,高耸入云的宝塔,富丽堂皇的宫殿,精美绝伦的花园。一定曾经繁荣昌盛过,当然还有一些奇异的猛兽出没。桑地亚哥被深深震惊了,他在空无一人的城市中漫游数日,最终遗憾地离去。
他用十几天穿越丛林,奇迹般地回到清迈,并在阿瑜陀耶搭上一艘中国帆船,辗转回到了葡京里斯本。1603年,他用拉丁文写了这本东南亚旅行指南,很快出版成书。
厉书在阅览室里泡了三个小时,费劲地读完了这本书。全书的后记,卡洛斯·桑地亚哥这样写道——
“在本书出版前夜,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整整四百年后,有一群中国的旅行者,同样也经过清迈周围的群山,来到这座空无一人的沉睡之城。其中有一个懂拉丁文的男子,将有幸看到这本书。如果那位中国人就是你的话,请接受我真诚的祝福,是最最奇妙的命运,把我们连接在了一起,我最亲爱的朋友!”
※※※
黄宛然
1989年3月3日,下午14点14分。
云南,迪庆。
黄宛然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几朵白云从雪山边飘过,坡上残留着尚未溶化的积雪,杜鹃花正在山崖绽开。她坐在一匹骟马背上,颠簸地转过山坡,迎面是片残破的庙宇。山门倒卧在乱石与荒草丛中,散发着某种腐烂气息。
“这是什么地方?”
向导平措神情肃穆地回答:“罗刹寺。”
“罗刹?好奇怪的名字啊。”她拉紧缰绳凝神望着废墟,“平措,能扶我下马吗?”
半个月前,黄宛然刚被分配到乡医院。两周前刚学会骑马,虽然下马还要人搀扶。三小时前刚到一户牧民家出诊,给一个发高烧的小孩开了药。现在,向导牵着马送她回乡医院,却路过了这破败的古庙。
平措将她扶下马,黄宛然快步走到山门内。那种气息越来越猛烈,充满了这二十岁的身体。寺庙依山而建,后半部分几乎凹进了岩石。悬崖下伸出屋檐,下面是半遮半掩的大门。门槛外有一具野山羊的骨骸,经过冬天的“雪藏”,还可以看到皮毛。
小心地推开大门,阳光直射进黑暗大厅,她确定气味就是从这发出的。
一片灿烂的墙壁露了出来,耀眼的反光瞬间刺痛了双眼。
有什么竟比阳光还夺目?
黄宛然惊慌地揉着眼睛,许久才适应了这里的光线——没错,她看到了壁画。
大厅内侧的墙壁上,那五彩斑斓的颜色,就像刚刚画上去。风格酷似唐卡,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画面中央是个年轻女子,衣着打扮与藏族截然不同,亦非古代汉族的服饰。壁画女子很是漂亮,生着一双大大的眼睛,表情异常庄严,宛如白度母女神。
但最让人惊讶的是,壁画女子手上捧的,居然是一颗人头!
阳光集中在那颗人头上,仿佛从墙壁中生了出来,睁开双眼盯着黄宛然,放射出咄咄逼人的目光。
错觉吗?她大着胆子走近几步,几乎摸到了壁画中的头颅。
不,这是真的壁画,或许有几百年的历史。
而画中女子手中捧着的,也确实是一颗男人的头颅。
男子的脸朝向黄宛然,那是典型的西藏男人的脸,刚强有力红中透黑。脖子被完全砍断了,切口似乎做过处理。女子纤细白嫩的十指,牢牢地托着头颅,放在她胸前的位置。
爱人的头颅?
黄宛然想起在医学院读书时,看过的一部法国小说《红与黑》的结尾。
“你是谁?”
她轻声地面对壁画问道,仿佛那女子的灵魂还在墙中。
“一位公主!”平措走到她身边,用半生半熟的汉语说,“传说八百年前,有位公主从南方前往西藏,经过此地露宿了一夜,本地僧人为她留下画像,不久就建起了这座罗刹寺。”
“八百年?为什么这壁画的颜色还那么鲜艳像新的一样?”
“啊,这个谁都解释不清楚啊。”
黄宛然拧着眉头退出大厅,当她回到高原的太阳底下时,耳边却隐隐听到某个女子的呼唤:“黄宛然…黄宛然…黄宛然…”
刹那间,她迅速地回过头来,冲回到大厅门槛里,却发现壁画中的那颗人头已不见了!
壁画中的美丽公主,双手空空如也地放在胸前。
“人头!人头!”
平措也被她吓住了,赶紧跑了回来:“什么?什么人头?”
“刚才…壁画里明明…明明有一颗人头…就捧在公主的手里…现在却没了!”
“人头?”平措疑惑地看着她的脸,“不,我打小看着这幅壁画长大,从来就没有过什么人头,公主的手里也一直是空的。”
黄安然彻底茫然了,她又一次来到壁画前,伸手触摸鲜艳的画面。
就在公主双手之间的胸前,她摸到了墙壁里温热的心跳。
爱人的头颅…
第二季
罗刹之国
绵密的修习和坚毅于正精进
以念觉为自依处
佩带这解脱之花的
出污泥者将不再轮回
——长老偈
《莲花》
词:蔡骏
很久以前 有个夜晚
世界只是 一粒尘微
一池莲花 静静沉睡
我在水中 独自绽放
是谁让我 睁开眼睛来到世上
是谁让我 擦干泪水不再忧伤
是谁让我 模糊了昨天的回忆
是谁让我 唱起了明天的梦想
明天的梦想
我行走在 茫茫大地
一颗心灵 不再颤栗
寂寞荒野 阳光万丈
我向天空 放声歌唱
为什么太阳 要从大海中升起
为什么星星 要从高山上坠落
为什么狼群 要在月光下嚎叫
为什么大雁 要在秋风里飞翔
我要飞要飞要飞 飞到那遥远地方哎
骑上传说中黑骏马 带上我的梦我的歌
天上月亮圆了又缺 缺了又圆无数轮回
我的歌声唱了又唱 唱到天南和地北
我要飞要飞要飞 飞到遥远的地方哎
骑上传说中黑骏马 带上我的梦我的歌
天上月亮圆了又缺 缺了又圆无数轮回
我的歌声唱了又唱 唱到天南和地北
唱到天南和地北
※※※
2006年9月26日19点19分19秒。
南明城从沉睡中被唤醒。
叶萧的目光越过房门,走下昏黄灯光的楼道,穿过凉风习习的小巷,来到星空下的寂静街道。路灯正弯曲脖子照射着他,几家店铺纷纷射出光线,远处的楼房星星点点。对面一家音像店的灯光骤然亮起,渐次传出一个淳美的嗓音——
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琴弦。那一段被遗忘的时光,渐渐地回升出我心坎…
他的眼睛跟随蔡琴的歌声,在夜风中浮起上升,来到数百米的高空。黑夜里的视线变得如此清晰,街道两边亮起无数点光芒,宛如银河坠落到南国的谷地。整个南明城已在脚下,巨大而封闭的盆地,如同一口古老的瓷碗。偌大的城市成为深海珍珠,放射耀眼而灵异的光。
他闭上眼睛默默祈祷,请让时光倒流三分钟。镜头就安装在他的瞳孔里,插着一对羽毛翅膀,借着风俯瞰大地。拍摄黑暗的大海,波涛汹涌的建筑和街道,它们沉睡了365个昼夜,变成了巨大的墓碑,化为埋葬灵魂的坟场,静静等待世界末日。
突然,第一个光点在黑暗中亮起。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成百上千个光点相继点燃。一片街道亮了,又一片街道也亮了。忽明忽暗地闪烁几秒钟后,小半个城市睁开了眼睛,眨眼间整个城市被灯光点亮。无数星辰在地面闪耀,如此夺目如此灿烂,焰火在海底盛开,熔岩在地面奔流——
奇迹就此诞生,物质和时间的奇点,王子吻了沉睡公主的唇。
神的光明降临沉睡之城。
你是否听见,某个声音在此时此刻说:“要有光。”
“诸水之间要有空气。”
“植物要生长。”
“宇宙要有天体。”
“动物要繁衍。”
“按照我的形象造人。”
接下来是星期天:“请让我们暂时休息,《天机》第二季开始了…”
第二季 罗刹之国
第一章 血疑
2006年9月26日,晚上19点19分。
当叶萧重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在二楼的房间。
旅行团的人们围绕在他身边,房间里所有灯都亮了,各种电器运行了起来。是谁骤然施展了魔术?插座和电线里注满了电流,光明重新降临世界,拯救这些不幸的流浪者。
当他要冲出房间,查看外面的动静时,厉书突然拉住了他,惊慌地说:“亨利不见了!”
“什么?”
叶萧回头看着屋里的人们,除了书房里的神秘女孩以外,还有黄宛然母女、唐小甜、林君如、伊莲娜、钱莫争、童建国和孙子楚。
就是没有了法国人亨利。
其他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房间里的灯已全部打开,包括卧室、厨房和卫生间,甚至是床下和衣橱,根本没有藏身之处。
唯一的解释是,刚才蜡烛被风吹灭时,亨利趁乱逃了出去!
没错,当时屋子里一团漆黑,大家都乱作了一团,完全顾不到角落里的亨利。
来不及去想原因了,叶萧飞快地冲出房间,钱莫争和厉书紧跟在后面。走廊的过道灯也亮了,他们端着手电回到小巷,对面的街道隐隐有些灯光。
“亨利!亨利!”
他们大声叫喊着,希望能够让他听到。刚刚过去两三分钟,这家伙肯定不会跑远。
三人跑到外面的街上,沉睡已久的路灯大多亮了,有些店铺也放出灯光,看来全城都已恢复了供电。
但夜色中看不到什么人影,就连亨利身上浓重的体味,也一下子消失在风中了。
“妈的,他去哪儿了?”
厉书用英语大喊着亨利,浓浓的夜色将他的声音吞没,法国人像幽灵溶化于空气中。
钱莫争喘了几口粗气:“他干嘛要出去呢?”
“显然亨利要逃跑,他还有一些秘密没告诉我们。”叶萧继续往前走去,检查对面黑暗中的商铺,轻而易举地打开电灯,“还是没人!他一定躲在附近某个地方。”
其他两人跟在他身后,厉书的嗓子都快喊哑了,咳嗽几下说:“下午他的表现就非常奇怪,是不是这两天受刺激太重,精神崩溃了呢?”
“我们中所有的人,一个都不能少!”
叶萧固执地回到街道上,仰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夜空。对面楼上亮起一些灯光,大概主人在出门前忘了关灯。或者根本就是突发事件,来不及关灯就离开了房间?
但是,究竟从哪里来的电?
※※※
夜晚,七点半。
数公里外的东山之上,月亮正穿破云雾忽隐忽现。水面倒映着一排灯光,宛如无数坠落的星星,湖边房子里的灯全都亮了。
“瀑布”依然从大坝里倾泻而出,夜晚的湖面上薄雾笼罩。三个疲倦的人影钻出地面,累得几乎要倒在地上。
“天哪,总算大功告成了!”
杨谋兴奋地挥舞拳头,转头看着微笑的玉灵。他们脸上都沾了许多油污,是修理那些机器留下的。辛苦了几个小时终有回报,整个南明城都恢复供电了吧?
成立走到湖边洗了把脸,浑身虚脱的感觉,脚底一软几乎滑进水里。疲倦让他暂时忘却烦恼,取而代之的是创造光明的成就感。
下午进入大坝内部,才发现居然是个水力发电站,里面的机组都完好无损,只因无人维护而停止了运转。成立在大学读的是水电专业,曾经是电力局的工程师,现在也经常参与水电项目,他对这些都太熟悉不过了。
他迅速研究线路图,检查控制室里的东西。虽然没有启动电源,水流仍然可以提供能量。成立忙碌地维护起来,仿佛回到二十年前,他在葛洲坝电站实习的日子。后来,杨谋和玉灵也来到大坝内,尽管对水电一窍不通,但也帮成立干了不少活。
成立彻底投入了进去,将全部精神集中在机组上,妻子的脸庞也不再浮现脑海了。终于,发电机组被他起死回生,控制室里瞬间灯火通明,一切都正常运转起来。三个人击掌相庆,为旅行团立下了大功一件!
此刻,他们已回到水库边上,杨谋才感到胃里一阵叫喊:“好饿啊!”
“快点下山吧!小时候村里人总是告诫我,夜里千万不能上山,森林里藏着邪恶的妖魔,会把人的灵魂勾走。”
玉灵端起手电跑向山间公路,她似乎有用不完的活力,让另外两个男人自惭形秽。
三人离开深山中的水库,沿着公路往山下走去。灯光迅速被树木岩石遮掩,草丛中不时响起昆虫的鸣叫。
每人手里都打着手电,还是玉灵在最前面。在山路里转了十几分钟,杨谋跳上一块岩石,正好俯瞰下面的城市。
群山如黑暗的大海起伏,下面绝大多数建筑仍然沉睡,南明城却隐隐露出几片灯光,终于不再像是一座巨大坟墓了。每一点灯光都像一枚星星,与上海的不夜灯火相比,眼前的景致反而更加温柔。
玉灵也爬到岩石上,靠在杨谋身边说:“从这里看下去真美!”
微凉的山风吹来,她不自觉地靠在杨谋肩头,任何男子都不免要心猿意马。
“快点下山吧!”
成立打断了这温柔的片刻。杨谋皱起眉头有些不快,突然感到天上有什么一闪。
三个人立即仰起头,只见浩瀚的夜空上,一枚流星飞速地滑过。
仅仅不到两秒钟,流星便消逝得无影无踪。
成立感到眼睛被刺了一下,那闪耀夺目的白色星尾,仍在黑暗的视野里,宛如烙印的错觉。
玉灵恐惧地深呼吸了一下,在星空下与杨谋面面相觑。
因为她知道——看见流星预兆着什么。
※※※
叶萧并没有看到流星。
他正带着满腹的疑惑,与厉书、钱莫争回到了二楼。
虽然法国人亨利意外失踪,但灯火通明的大本营里,还像开派对一样热闹非凡。电来了让大家都很兴奋,就像原始人发明了火一样。黑夜里对光明的追求,既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本能,也是人类不同于动物的特性。
屋里所有电器都被打开了,空调居然还能正常运转,吹出阵阵冷风。女生们清理了电冰箱,里面擦干净后,将所有食品都放了进去,这样便可以长久保存了。
这里的电压与中国相同,大家赶紧拿出各自的手机、数码相机、DV,甚至剃须刀,争夺所有的电源插座。伊莲娜、林君如和厉书没抢到插座,只能跑到三楼和四楼的房间。整栋大楼都通电了,人们打开所有的电灯,就连楼梯走道也不放过。
但所有的电视都没有信号,电话拿起来也听不到声音。林君如打开三楼房间的电脑,顺利进入WINDOWSXP界面,但始终连接不上宽带。
大家乱作一团的时候,顶顶倒一直看着小枝,以免她成为第二个亨利。小枝也识相地躲在书房里,外面的灯光狂欢与她无关。她关掉书房里的灯,继续把脸埋在阴影中。还有唐小甜也依然愁眉苦脸,不知她的新郎此刻在做什么?
叶萧茫然地站在房间中央,傻傻地看着眼前一切。头顶亮着黄色吊灯,自上而下的光影里,他的脸色显得愈加苍白。
脑子仍然飞速旋转,仿佛电流通过灯光,直接传递到他体内。指尖微微颤抖,刹那间想起一件重要的事:“等一等!你们听我说!”
他连叫了好几下,才让客厅里的人们安静下来,大家兴奋的表情也渐渐平息,听他高声说道:“请不要忘记,这栋楼里还有两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