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死亡又现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韩印从睡梦中惊醒,他拿起放在枕边的手表瞄了眼,才早上5点45分。似乎预感到什么,他迅速起身穿好衣服,接着打开宾馆的房门,便看见陈铎站在门口,身后的叶曦等人都已整装待发。
韩印惨然一笑,问:“是蔡小洁?”
陈铎一脸疲惫地摇摇头:“不是。”
天光微亮,焦金山下警笛声此起彼伏,一辆辆警车接踵而至。两位早起结伴晨跑的市民,在靠近西山坡登山口的路边,发现一具裸体女尸,随即拨打报警电话。
尸体仰躺在路边的草丛中,周身衣物被撕成碎片,随意抛在一旁,颈部环绕着一道深红色的扼痕,头发被剪碎,两边腮帮子鼓鼓的,嘴角溢着泥土和草根,更扎眼的是胸前的“×”字符,不是1个,是5个,几乎占满整个上半身。
“应该还是那个凶手吧?”陈铎盯了会儿尸体,抬眼望向韩印问。
“肯定是。”叶曦先接下话,“手段比先前残忍了,看起来更有信心了,也急于把自己的杰作展示给世人。”
“不,是愤怒。”韩印轻轻摇了摇头,解释说,“虽然他完成了犯罪标记性动作,但条理性变差了。衣物很明显是被胡乱撕扯下来的,身上的字符也彼此出现交接,是在盛怒之下急促完成的。”
“韩老师说得对,这一次作案没有上一次严谨。”蹲在一边,正翻查一个女士背包的艾小美,摇晃着手中的一张信用卡,说,“凶手应该带走了手机和身份证,但忽略了信用卡也可以查到受害者身份。”
“扼死方式与上一个案子也略有不同,陈美云颈部的扼痕是横行的形态,我们称之为虎口扼痕,也即是单手扼颈造成的。眼下的受害者,脖颈上留下的则很明显是双手扼颈所致的圆形扼痕,这也能佐证韩老师刚刚的观点,凶手被受害者激怒了,用力更猛了。”顾菲菲一边对尸体进行初检,一边介绍道,“受害者没有遭到暴力性侵,头面、双手、双臂、双腿等体表处,只有轻微擦伤,感觉上她没有尽力与凶手抗争。或许被下药了,丧失了抵抗能力,具体还要等毒化检测结果。综合尸体肛温、尸斑、尸僵状况判断:受害者死于昨夜9点至11点之间。”
“这就奇怪了,受害者没有反抗,凶手怎么反而恼羞成怒,他这个愤怒的点是什么?”陈铎微微仰着头,皱紧双眉说。
“您这是正常人的思维逻辑,但咱们面对的是一个心理变态的连环杀手。”杜英雄接下话,“受害人体表损伤不大,很有可能是因为她预感到自己要面临险境,对凶手采取了顺从姿态,但这恰恰与凶手的诉求背道而驰,让他觉得是受害者在控制局面,从而暴怒。”
“对,是这样的。”韩印点点头,以示肯定,稍微整理了下思路,接着说,“这反映出凶手开始作案的刺激性诱因,是因为现实生活出现巨大的波澜,某个对他意义重大的平衡被突然打破,让他产生无法抑制的应激反应,他需要一个渠道来重塑他对命运和生活的掌控感。”
在银行方面的配合下,警方调取受害者随身携带的信用卡信息,获悉受害者叫冯静姝,24岁,外省人,手机号码是156……紧接着又通过电信部门,打印出该手机号码一段时期内的通话记录。当然通话记录对追踪凶手用处应该不大,前面的案件都显示出凶手在这方面很小心谨慎,是不会留下任何相关线索的。警方的目的是想据此梳理出与冯静姝联络较多的联络人,从而透过他们深入了解冯静姝的背景信息。艾小美也故技重施,将该手机号码做了遗失补办处理,从而可以重新设置微信密码,登录到冯静姝的微信上。
不出所料,无论是通过手机号码联络到冯静姝的朋友得到的信息,还是她微信上的支付交易记录特征,以及她在微信好友名字后面的备注信息(好客人;变态客人),都显示冯静姝与陈美云一样,也是一个通过微信招揽客户的卖淫者。
甚至同样,冯静姝昨夜与凶手接头的路线也和陈美云大致相同。韩印一开始也只是抱着试试的想法,建议陈铎派人前去调看麦当劳金马路店的监控录像,结果真在其中发现了冯静姝的身影。她于19点41分进到麦当劳店中,离开时是20点15分。周边交通监控最后拍到她的踪影,也同样是她行走在焦中路上的画面。
此时,除顾菲菲在法医科监督尸检、艾小美去了电信公司之外,韩印、叶曦和杜英雄则一同围在电脑前,查看陈美云(6月15日)和冯静姝(6月25日)遇害当晚焦金山周边的交通监控录像。当监控画面上的时间点显示在(6月25日)22点31分时,一辆车牌号为“东BX6658”的奥迪A6型轿车,映入三人眼帘。画面中能看到这辆属于陈嘉峻的私家车,正行驶在焦北路以东大约一公里处的中华路上。距离案发现场如此之近,时间点也处在冯静姝被害的时间范围内,本就被列为嫌疑人的陈嘉峻,作案的可能性进一步加大,叶曦便立刻通知陈铎,正式传唤陈嘉峻。
支队审讯室里,陈铎和叶曦坐在长条桌背后,对面坐着陈嘉峻。
“昨天21点到23点之间,你在哪里,在做什么?”陈铎先开口问道。
“我在家啊!”陈嘉峻不耐烦地说,“你们有完没完,我不就那时想和张燕玩一玩,又没得手,她跑哪儿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三天两头到单位找我,让领导和学生怎么想我?”
“你昨晚在家?”叶曦没理会陈嘉峻的吐槽,冷着脸说,“确定?”
“确定。”陈嘉峻梗着脖子说。
“认识这辆车吗?”叶曦抬手举起从监控视频中翻拍的奥迪A6车照片。
“这是我的车。”陈嘉峻仰头,瞄了眼照片,干脆地说,“我昨儿借给金兆凯用了。”
“他干吗用?”陈铎追问道。
“他有个亲戚昨天结婚,借了我的车过去帮忙,今天早上才还我。”陈嘉峻说。
听了陈嘉峻的解释,陈铎和叶曦都愣了下,叶曦身子微微靠向陈铎,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陈铎随即缓和语气对陈嘉峻说:“我们可以对你的车进行勘查吗?”
“查呗!”陈嘉峻痛快地说,“不过我能不能问问到底怎么了?昨晚出啥事了?”
陈铎踌躇一下,想试试陈嘉峻看到尸体照片有什么反应,便从手边的文件夹中,取出一张冯静姝尸体的存证照片,递向陈嘉峻:“看看吧。”
“我X,这谁干的?”陈嘉峻举着照片,倒也没有想象中的退却,飙出一句脏话道,“是一精神病干的吧,干吗往人身上划这么多‘叉’?”
“叉!”身处观察室隔着单向玻璃关注审讯的韩印,突然身子一凛,口中情不自禁重复着陈嘉峻最后说的话。他凝了下神,随即像自言自语,又像向身边的顾菲菲等人求证,喃喃地说道:“难道留在尸体上的‘×’字符,实质上就是与对号(√)相对应,代表错误的叉号(×)?就这么简单?是我先前想复杂了?凶手只是借用简单的叉号(×),直白地表达出他认为受害者出卖肉体,是一种错误的人生选择?”
“说得通。”顾菲菲使劲点点头,“但这么直白的表达,似乎有些幼稚,凶手应该不是那种高智商类型的人。”
“对,思想单一,笨拙,想象力匮乏。”韩印也跟着点头说。
“其实也早有征象。”杜英雄稍微扬了下声,“凶手与受害者陈美云和冯静姝接头的方式和地点应该是有设计的,但在陈美云案发的情形下,他若以同样的方式与冯静姝接头,还是有一定风险的。但他依然坚持了这种方式,可见他不喜欢改变,或者说不会变通。”
“再延伸下思路,凶手选择在焦金山作案、抛尸,或许也并非无缘无故,可能是受到了某种启发,或者心理暗示。”韩印沉吟一下,说,“犯罪、死亡、杀人、抛尸,在凶手根深蒂固的意识里,会本能地将这几项与焦金山联系到一起。”
“明白了,我这就去档案室查档案,看看焦金山的历史上有没有诸如此类的事件发生。”艾小美说着话,便快步走出观察室。
杜英雄喊她等一下,也跟着出了观察室。
望着两个年轻人的身影,韩印一脸严峻,若有所思道:“现在出了冯静姝的案子,陈美云的案子就必须要从赵丽娜等人的失踪案中彻底摘出来,她们俩才是真真正正同一模式的受害人,恐怕咱们实际面对的,将会是两名变态犯罪人。”
顾菲菲点点头,显然听懂了韩印的意思,叹口气说:“咳,绕点弯路也是值得的,争取一并解决。”
刚刚在审讯中,陈嘉峻提到昨夜驾车经过焦金山附近的是金兆凯,叶曦和陈铎都觉得应该立即对车辆进行勘查,如果能够搜集到与冯静姝相关的物证,再把金兆凯抓了也不迟。
结束审讯后,顾菲菲便带上工具箱,和叶曦一同前往品文中学,陈嘉峻的车停在了单位停车场。与此同时,陈铎带着人赶去殡仪馆,布置人手暗中盯紧金兆凯,只等着顾菲菲和叶曦传来好消息,然后一举拿下金兆凯。
事与愿违。顾菲菲和叶曦对陈嘉峻的车进行了细致的勘查,结果一无所获。接到消息的陈铎,只能试着与金兆凯直接对峙。未料,金兆凯淡定地表示,昨夜经过中华路时车里还坐着两个朋友,他们一起到另一个朋友家,凑够四人,打了一宿麻将。
这就意味着,陈嘉峻和金兆凯这两条线断了,他们被彻底地排除作案嫌疑。


第十章 虐与施虐
杜英雄和艾小美带着一阵风走进支队大办公间,艾小美怀里抱着一份卷宗,一脸的振奋,想必是档案室一行大有收获。
艾小美一边将卷宗递给韩印,一边嘴里欢快地嚷嚷着:“韩老师,您真神了,焦金山果真曾经发生过命案!”
杜英雄进一步解释说:“案发在2007年5月9日,一个女出租车司机,被一伙歹徒抢劫杀害,抛尸到焦金山中。两天后,几个中学生到山上游玩,发现尸体并报了警。而这几个中学生中,就有我们曾经接触过的嫌疑人——江枫,他当时在焦金山下一所中学读初二。”
“确定是张燕的那个男朋友江枫?”叶曦追问。
“对,当时作为报案人做笔录时,录入了他户口簿上的身份证号码,我和英雄刚刚在身份证数据库中比对过,此江枫就是张燕的男朋友江枫。”艾小美一脸笃定地说,“正如韩老师所说的那样,江枫年少时目击了焦金山的命案,在他狭隘的意识中,不自觉地将犯罪或者死亡与焦金山联系到一起,并形成一种思维上的反射,于是在他自己成为犯罪人的时候,焦金山理所当然成为他抛尸的不二选择,所以江枫作案嫌疑巨大。”
杜英雄接着说:“刚刚看到案件卷宗中出现江枫的名字,我突然想起和陈队询问金兆凯时,他提到江枫的姥姥在前段时间去世的消息。于是我和小美调阅了江枫家族的户籍信息,发现他姥姥的户籍于本年6月9日被销户,距离陈美云的遇害不到一周的时间,我和小美觉得他姥姥的死,应该就是他作案的刺激性诱因。”
艾小美紧跟着解释道:“户籍信息中还显示,他年少时父母便相继死亡,他的户籍是挂在姥姥家的户口簿上,而姥爷比他父母去世得更早,所以实质上他是跟着姥姥相依为命、长大成人的。如此来看,失去唯一可以依赖的姥姥,令江枫彻彻底底成为孤家寡人,心理的失衡感一定很强烈。”
“说得很对。”韩印点点头,长出一口气,“江枫是一个培训老师,正确的打对号(√),错误的打叉号(×),是他日常性的操作,并深入骨髓,成为他衡量生活中一切对错的标记符号。”
“他有车吗?”叶曦提到了一个关键性问题。
“没留意,我和韩老师询问他的时候没关注到这一点。”顾菲菲摇摇头说。
“这个好办,我们现在跟车管所联网了,用身份证号查一下就知道了。”陈铎望向艾小美,“江枫身份证号码多少来着?”
艾小美迅速翻开放在桌子上的卷宗,报出一组数字。陈铎随即操作起手边的电脑,很快便有了结果——江枫有一辆捷达车,车牌号为“东BG3779”,车辆信息显示该车更换过车主,也就是说是一辆二手车。
“现在怎么办?”证据显然不够充分,陈铎用征询的眼神望向韩印。
“等等,有了车型和车牌号,不再盲目了,咱们再看一遍两个案发当晚的监控录像吧?”艾小美插话提示道。
说着话,艾小美已经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又插上一个黑色的移动硬盘,先前她已经把相关的监控录像都拷贝到这块硬盘中。
6月15日晚8点09分……6月25日晚8点51分,车牌号为“东BG3779”的捷达车,均在案发现场焦金山区域出现过。虽然只是被两公里之外江淮路上的一处交通监控捕捉到该车行驶的画面,但作为当地人的陈铎,很清楚捷达车从江淮路往北行,是可以抵达焦北路的。
众人一番商量,决定申请传唤通知书和搜查证,与江枫展开正面交锋。
当叶曦、陈铎带领众警员出现在百分教育培训中心时,江枫错愕而又惶恐的神情,似乎已经说明一切。尤其当他看到传唤通知书,看到搜查证书中标明的搜查范围包括他的捷达车和他的住所,单薄瘦削的身子竟抑制不住瑟瑟发抖起来。少顷,或许已经预感到自己的结局,他使劲抿了抿嘴唇,主动伸出双手,等着被戴上手铐。
“一言不发”,这就是江枫被抓捕后的状态。整整两天,无论警方提出什么问题,他始终只字不吐。
在江枫的车中,未搜集到两名受害者的毛发和衣物纤维等物证,不过在车的后备厢中,警方找到一把刃长为20厘米左右的匕首,刀柄上有江枫的指纹,刀刃上则采集到属于陈美云和冯静姝的血渍。还有江枫作案时穿戴着的长袖衬衫、长舌帽和手套,也在捷达车后备厢中被找到,上面均沾有来自两名受害者的DNA证据。同时在江枫的住所中,警方也起获了两名受害者的手机等物品。另外,在破解了江枫的手机锁屏密码后,警方在其手机中发现多张来自案发现场的照片,照片从各个角度记录了陈美云和冯静姝被遗弃在焦金山时的状态。
警方目前掌握的证据,可以说是相当充分,即使零口供也并不妨碍对江枫的定罪。但对韩印来说,这样的结案方式是他所不能接受的,是他的失败。他研究的专业,就是要搞清楚这些形形色色具有畸变心理的犯罪人的所思所想,他们人格的蜕变轨迹,他们从开始、到发展、到成熟的妄想系统是如何形成的?从而不仅要从法证证据上击败他们,更要从心理上彻底击垮他们,以真真正正维护法律的尊严。所以近两天韩印走访了江枫就读过的小学、中学、大学,乃至工作单位,与教导过他的老师和一些同学以及同事,进行了对话,也走访了他姥姥那边的几位表亲,于是江枫二十多年的人生,便浓缩到韩印的大脑中。
支队审讯室中,灯光亮得刺眼,坐在审讯椅上的江枫微仰着头,眼睛毫无顾忌地盯着灯管,一副老僧入定的架势。
韩印独自抱着一个米黄色的大纸箱走进来,他翘翘嘴角冲江枫送出一个微笑,然后走到长条审讯桌背后,把箱子放下,紧接着从箱子里取出一摞摞的文件夹,放在手边。其实那些文件夹中什么都没有,该有的都在韩印的脑子里,他只是想传递给江枫一种感觉——我研究你很久了,你的一切我都掌握。
韩印坐到椅子上,解开两边衬衫袖口的纽扣,将衬衫袖子向上挽了挽,随后摘下腕上的手表放到桌上,又从兜里掏出手机紧挨着手表摆好。做这一系列动作时,韩印脸上始终挂着亲和的微笑,就如他站在学院讲堂上,准备开始今天的讲课一般。
“怎么样,这么多天想明白了吗?”韩印不动声色地注视着江枫,但也并不指望能得到他的回应,停顿几秒钟之后,继续说道,“‘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去哪里?’正如这三个千百年来困扰人类的哲学命题,我相信也同样无时无刻不在困扰着你,令你的人生感到茫然、焦灼。
“‘理智面具’,是你在微博上给自己的命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它取自好莱坞电影《美国精神病人》中的一段台词——‘我具有人类的一切特征,发肤血肉,但没有一个清晰可辨的表情,除了贪婪和厌恶,我内心深处发生了可怕的变化,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属于黑夜的嗜血恶性蔓延到了白昼,我感到垂死的气息处于狂怒的边缘,我想我理智的面具就快要脱落了’。”
一段低沉的吟诵之后,韩印轻咳两声,随即陷入短暂的沉默,但很快又继续说道:“我想这部电影之所以让你印象深刻,大抵是因为男主角挣扎在华尔街金融骄子与冷血杀手之间的双重人生打动了你。很多时候,你都在扪心自问:暗夜中的杀戮者和白天讲台上的教书育人者,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你又为什么会成为今天这副模样?而你终究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对于你——你们这一类人,我有很深的研究,我想和你解释,或者说是探讨一下你的困惑,你愿意听吗?”韩印不断通过征询的口气,挑动着江枫的神经,逐步将他的注意力完全吸引到自己身上,“从哪里说起呢?还是从你的父母开始说吧,因为他们,尤其是你的母亲,是你走到今天的初始刺激源。你父母有了你的时候,只是两个刚成年不久的孩子,还浑身充满着稚气,他们以为他们正在经历的就是真正的爱情。因为有了你,他们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从家里偷出户口簿,急匆匆领了结婚证,但是他们并不懂得那张证书背后所要承担的义务和责任。于是在你一岁半的时候,你父亲不堪压力,突然离家出走,消失得无影无踪。你母亲因为早前和家人断绝了关系,只能独自带着你生活。可是一个不到20岁的女孩,又没有文凭,她能干什么呢?拿什么养你?最终她只能出卖自己。她开始周旋在一个又一个男人之间,时常穿着暴露的衣服,学会了抽烟,疯狂酗酒,甚至学会了抽大麻。可能有那么一次,她又喝得烂醉不堪,她心情极度郁闷,浑身充满戾气,因为你的一点小错误,她把你结结实实暴打了一顿。也就这么偶然的一次,却让她体会到了某种释放,她为自己狼狈不堪的生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并逐渐形成习惯。还记得你对陈美云和冯静姝的尸体做过什么吗?你往她们的嘴里塞满泥土,剪断了她们的头发,那其实是你对母亲时常拽着你的头发、喊破喉咙冲你怒吼的回应。不仅如此,你还扒光了她们的衣服,让她们那个裹着肮脏灵魂的躯体赤裸裸地暴露在世人眼前,就如同你在羞辱那个私生活糜烂、在你眼里如同妓女一般的母亲。
“我见过你中学时期的同学,他们对你的评价都很不错,尤其强调你是一个非常正派的人。在我的循循善诱下,他们讲了一个关于你的有趣的故事。你们初中的几个男同学曾经有过一次聚餐对吧?那天聚餐后你们又一起去KTV唱歌,每个同学都找了作陪小姐,只有你拼命地推辞。后来一个男同学,还是找了一个小姐硬塞给你,结果没多久你便吐了小姐一身的酒。事后,你告诉你的同学,那小姐身上的味道太让人恶心了。我听了这个故事,当时就在想,那小姐身上到底是一种什么味道?我想了很长时间,不得其解,于是我也试着走进那样的场所,终于我体会到了那种味道——是香烟、酒精,混合着廉价化妆品的气味,对吗?”
“风尘味!”江枫动了动嘴唇,迟疑了一下,突然吐出三个字。
“对,很形象,是风尘味。”韩印微微仰头,深邃的双眸中闪过一丝亮光,显然江枫的思绪正随着他的牵引,已经有所起伏,令韩印觉得可以进入核心话题了,便稳了稳自己的情绪,继续说道,“但我并没觉得那味道有多么令人恶心,所以是你心理的问题,因为那是你记忆中母亲身上经常散发的味道。因为那种气味,让你仿佛被牵引回到那些个遭到母亲虐打的夜晚,紧张和恐惧感油然而生,并逐渐蔓延,令你惶惶不可抑制。实质上这就是一种强迫性的焦虑症,它来源于年少的你,面对暴敛、颓废的母亲时,由内心中的紧张、害怕、无助和愤恨,以及肉体上的疼痛,交织而成。令你痛苦的是,一旦它形成了,便如影随形般追随着你的人生轨迹,无法磨灭。而这种焦虑和惶恐,随着你母亲在你8岁时因酒精中毒身亡,随着你的初恋女友陷入裸贷旋涡,随着在你母亲死后抚养你,并与你相依为命的姥姥的去世,达到顶点。你觉得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能让自己感觉到安全。于是在你姥姥告别人世后不久,曾经发生过一起女出租车司机命案的焦金山上,便接连出现两具女尸,就是我刚刚提到过的陈美云和冯静姝。她们活着的时候,与你母亲在世时一样,年轻貌美,风流放荡……”
“别……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别说了……”江枫突然打断韩印的话,语无伦次,喃喃说道。瞬即,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这也正是韩印所要的效果,既然目的达到了,便及时止住话题,默默地等着江枫平复心绪。
片刻之后,低头抹了一阵眼泪的江枫,抬起头,使劲眨着双眼,抑制住泪水,抽泣着,语调颤颤巍巍地说:“关于那两个女孩的事,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怎么找上那两个女孩的?”
“第一个,是她主动在微信上加的我;第二个,是我有意识在微信附近的人功能中搜索到的。”
“你和她们约在哪里见面?”
“焦北路往北的路边,我先前在附近观察过多次,只有那里是监控盲点。”
……
尾声
案件侦办至此,可以说支援小组已经出色地完成了本次任务,只不过他们还不想离开文安市,尤其在韩印看来,他们只是完成了一半的任务。赵丽娜、张燕、刘晓、蔡小洁四人,她们的背景信息,失踪的过程,有明显的同质性,韩印认为:此时此刻,文安市仍然活跃着一名连环作案的犯罪人,甚至比江枫更凶残,更变态。
至今,赵丽娜等四人仍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或许四人此刻仍然存活于世,尤其以往的变态犯罪中,也确实出现过圈养性奴的案例,所以支援小组内部紧急磋商,统一了意见之后,便由叶曦上报支援部,请求留在文安市继续执行搜寻赵丽娜等四名失踪者的任务。
支援部主管吴国庆当然没意见,只不过规矩上还要看文安市局的态度,支援部是不能硬性干扰地方公安单位的工作的。好在听取了支援小组的汇报,文安市局领导深感事态严重,也非常重视,经研究决定:鉴于刑警支队一大队在先前的案子中与支援小组合作默契,故指令刑警支队以一大队为核心组建专案组,因首起案件发生在2015年8月13日,故命名为“8·13”专案组。专案组与支援小组一道组成一个大办案组,共同侦破涉及四名女性的连环失踪案。
如此一来,焦金山案的收尾工作便要交由其他大队来做,但案子还未开始交接,看守所方面传来坏消息,江枫于凌晨时分偷偷用牙齿咬破手腕动脉血管自杀身亡。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接到江枫自杀的消息后没多久,艾小美突然把大家召集到会议室。随后,艾小美在大屏幕上接连放出三段视频影像,并解释视频是在恢复江枫笔记本电脑中的删除文件后发现的。
视频中所呈现的场景令人触目惊心,也终于让韩印解开了先前的疑惑:原来江枫初次作案时,表现出的成熟组织能力和系统性的妄想不是没来由的,因为他在现实中有一名“犯罪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