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那块硕大木板上面覆盖的那层硬木地板尽数移开,便现出了木板嵌在木质基座上的边框。孟思瑶用刀又将那大块木板撬起。
下面的空间正好可容一个人猫腰蹲下。
原来这就是通往夹层的途径。
孟思瑶的心跳又明显加快,等待她的将是什么?
29.碎心(1)
孟思瑶的不期而至让游书亮阵阵心惊,尤其她的神色,异乎寻常地阴晦。
“小孟?你怎么了,身体上没有什么问题吧?”好在下一个病人要午饭后才来,可以和她聊上几句。
“还好,这两天我没有休息好。”
“又有恶梦吗?”
“比恶梦还糟…我的意思是,失眠了。主要是想到我那个朋友的死,还是放不下…不知道您那位在江医的朋友是否得到了尸体解剖的机会?上次我那已故朋友的父母向我问起过这件事,问是不是要答应那位老师。看来好像有些进展了?”
游书亮说:“是的,我听说警方和受害者家属都同意到江医进一步验尸,我那位朋友,章云昆教授,应该已经检查过尸体了。我可以现在就给他打个电话。”他说着,拿起了电话。
孟思瑶已经知道游书亮的这位朋友是江京第二医科大学解剖学副教授章云昆,很敬业的一位中青年学者。
“小游,我正要找你呢!你的那位病人呢?就是这名死者的朋友小孟,能尽快联系到她吗?”电话里,章云昆未等游书亮开口,抢先问道。
“哦?这真是巧了。小孟就在我这里,她也正要问你解剖检查的结果。”
“好,务必请她来一下,越快越好!”
江医解剖学教研组的办公室坐落在一幢很古老的欧式建筑里,虽然五年前进行过大规模的装修和部分重建,仍保持了上世纪早期的建筑特色。孟思瑶走到解剖楼前,就感觉到阵阵寒意,心想,医学生们不知怎么过人体解剖这一关的;这些教师整天和尸体标本为伍,更是匪夷所思。
从楼南一架露天的楼梯走上二楼,孟思瑶沿着昏暗的走廊摸到了章云昆的办公室。
“章老师。”
办公室里走出一位中年人,头发梳得整齐有致,一副大大的眼镜,面带微笑:“是小孟吧。”
“游大夫还有病人要看,可能要晚些才能来。”
“没关系,主要是想和你谈谈…别怪我多管闲事,你的脸色看上去不大好,最近有没有去检查一下身体?”
“哟,游大夫也这么说来着,我最近休息得不好。”
“没有别的什么不舒服吗…比如说,有没有气短、出虚汗、心慌、或者胸痛什么的。”
孟思瑶想了想说:“也许游大夫已经和你谈过我的情况,我最近总是受到惊吓,整天提心吊胆的,害怕起来,心跳就忽快忽慢的,不知道是不是问题。”
“所以要去看一下医生,做一下检查,我没有资格发言。至于游大夫,没有告诉我你的任何情况,他的嘴特别严,对我这个好朋友也守口如瓶。当然,这是他做为一个优秀的精神病专家的好品质,任何情况下都要对病人的病情保密。这次叫你来,正是要问你一些问题,帮助我分析你那个朋友的死因。”
“您尽管问吧…您目前有什么发现呢?”孟思瑶反而先问了起来。
“照理说,解剖的结果我只能告诉公安局以及她的父母,但我听小游说,这里还牵扯到你的生命安全,所以对你也就不回避了。公安局的不同法医之间有分歧,分歧在于她究竟是死于刀伤,还是心脏的病变。”
“这么说,她心脏的确有问题?”
“不光是有问题…是致命的心脏疾病。我在解剖中证实了法医的诊断——她的心脏明显变大,而且心脏比寻常人重了许多,摸上去松软、缺乏弹性,这些都说明她的心脏有严重的炎症、积水或纤维化反应,尤其左心室。所以,我从解剖学的角度分析,她很可能是由重症心肌炎导致的猝死。这类猝死,可以是严重或长期的心肌炎引起心功能衰竭导致,更多的是房室传导阻滞直接引起的猝死。换句话说,最可能是突发的心律不齐导致猝死。因为仅从局部解剖不能下这个定论,我已经在心脏各处取了样,进行更进一步的病理检查。另外,我还找到了她近期的病历,她曾在不久前做过心电图,显示有明显的早搏,当时的诊断也是‘疑似心肌炎’。”
“能看出她是怎么会得了心肌炎吗?”孟思瑶大致听懂了结论——常婉是因为心肌炎,导致心律不齐,引起猝死。
29.碎心(2)
“这需要更多的检查,因为刚开始进行分析,还有很多实验步骤可以帮助我们认清心肌炎的病因,比如说,究竟是病毒性的,还是风湿性的,甚至有可能是药物性的。这也是请你来的主要原因。你看看这张图片…其实就是她的心脏,我有真实的照片,但怕你看到血淋淋的心脏受不了,所以就粗略地画了一下,看出了什么?”
孟思瑶看着这幅用铅笔素描的图形,阵阵心寒。
是一颗心脏,四分五裂!
“怎么…难道…”
“也许为了让你看明白,这张图稍许夸张了些,但你那位朋友的心脏就是出现了分裂!”
“这怎么可能!”
“是心肌的损伤造成的,心肌是心脏主要的组织结构,也是心跳的主要动力来源。心肌炎常常会损伤心肌组织,但如果病的程度轻,是可逆的,也就是说,在休养和治疗一段时间后,能够基本恢复如常。而在不长的时间内心肌坏损成这样,却是很少发生。”
孟思瑶心头一动,手足发冷:“您怎么能看出时间不长?”
“看,是看不出来的。是我的推测。如果是长期的、慢性的心肌损伤,你这位朋友早就会有征兆。不会到几个星期前才出现不适的反应,去检查心电图。我的感觉,无论是什么导致的心肌炎,这都是一种罕见的疾病,也就是说,病发时,短期内就会造成严重的心肌整体受损,因此突发心律不齐或心功能衰竭都不奇怪。”
“我知道您想问什么了,去年夏天,我们去过一个很不好的地方…”
“武夷山的一个处女景区?”
“原来您知道,看来游大夫还是和您提起过我的一些事。”
章云昆心想:好敏感的一个女孩子。又说:“不是的,小游真的是个守口如瓶的好医生…这样吧,我把我知道的和猜测的先告诉你,然后有些问题问你,请你补充。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前一阵发生在江医的‘新405谋杀案’?”
孟思瑶点点头:“我知道,江医的几个大学生也去了那个处女景区,他们都死了。”
“他们的死因,表面看都是意外事故,虽然有些离奇,但都不会让人产生任何怀疑,被车撞、医疗事故、游泳溺水事故,等等。但在两到三个月之间如此频繁地发生,还是引起了校方的重视。我对最后那名死者的尸体进行了解剖,第一次发现了破裂的心脏。可惜,前面几位死者的尸体都已经被火葬,我无法印证猜测。即便最后这位死者,尸体搁置的时间也相对久了些。本来希望通过病毒分离和荧光抗体的检测技术来确证病毒性心肌炎,可惜也没有成功,有专家认为是尸体久置的结果,这成为另外一个疑点。现在有了你朋友的尸体,或许可以帮我解开这个谜。
“在给那位女大学生尸检时,我还发现了一个特殊的体征,无独有偶,这个特殊体征也出现在了你这位朋友的尸体上…这是我请你来的最主要原因。”
“是什么?”孟思瑶心想,他为什么不把话痛痛快快一口气说出来?
章云昆胸部在微微起伏,似乎说累了,在大口地呼吸,这样异常的神情更让孟思瑶觉得蹊跷。
“能不能…请你脱下鞋袜?”
这个要求太离奇了,甚至离谱!
这人头发梳得溜光,会不会是个登徒子?
“章老师…”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请你相信我,我是你游医生的朋友,我做的一切,不但有我个人的研究兴趣,也是在帮你。”章云昆诚恳地说。
孟思瑶又迟疑了一番,往办公室的门口看去。门大开着,偶尔还有教工走过。如果他心存歹意,不会如此坦荡。
她除下靴袜,露出雪白的双足。
章云昆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出一个放大镜,他弯下腰:“不介意我仔细看看吧?”
孟思瑶虽然觉得尴尬万分,还是点头依允。
片刻后,蹲着身的章云昆发出一声轻叹,叹声里夹杂着惋惜和沮丧之情,显然,他失望了,一定没有看到他想看的东西。
“小孟…我不知该怎么和你说…这样吧,你看看这个。”章云昆取过两张照片,“这张照片拍的是那个女大学生尸体的脚踝附近,这张是你那个朋友的,同样部位。”
同样的部位,皮肤上有个浅浅的印迹。
一个心的形状,一个破碎的心的形状!
伤心至死!
“我的脚上…”
“你的脚上,也有这么一个印迹。”
30.掘金(1)
这个冬天来得早,却没有早去的意思。走在都市繁忙的大街上,冷风如有翅膀,绕过钢筋水泥的丛林,无情地扑到行人的脸上,温湿清澈的眼睛干涸迷蒙了,细腻滋润的皮肤皲裂了,滚热的心冷凝了。
孟思瑶虽然在走,却不知在朝哪个方向行进。
也许,是死亡的方向。
她还无法尽数领会章云昆带给她的信息,唯一确凿的,是她知道,这是一个坏消息。常婉和那个女大学生都是死于心肌炎引发的猝死,她们都去过拾夕洞,脚踝上都有个小小的破碎心脏的印迹。
而她孟思瑶的脚踝上偏偏也有那么个破碎的心。
这无疑是被宣判了死刑。
根据章云昆的猜测,那个印迹有可能是某种小动物的齿印,当时众人在冰冷的水里,看到悬棺、血池等离奇的情景而被转移了注意力,这种小动物的嘴里也可能会有致麻醉的物质,所以人被咬了,却浑然不知——事实上那个印迹十分微小,没有放大镜,很难看清。
很有可能,是那咬人的小动物或小虫,将一种容易引起心肌炎的病毒传给了所有进入悬棺洞的游客。
她努力回忆,商小曼临死前,曾经有一段时间身体不适;常婉也因为身体不适,拉着她去看过医生,得到“疑似心肌炎”的诊断;还有袁荃,袁荃呢?想起来了,在给自己的博客上,袁荃曾说过,近期有身体不适!
自己也曾有过不舒服的感觉,胸痛、气短、心律不齐,一直以为是恐惧产生的作用,更有可能是心肌炎的病征。
我该怎么办?
章云昆建议孟思瑶尽快去医院做一个心脏相关的全面检查,虽然是笔不小的开销,但忽视不得。
证实了自己是心肌炎,又怎么样?
据章云昆说,目前对心肌炎,没有直接的、针对性的治疗方法,主要以休养调理为主。绝大多数的心肌炎,都能逐渐痊愈,但她有感觉,从拾夕洞里得来的心肌炎,和拾夕洞本身一样诡异,绝非能轻易自愈,否则,朋友们不会一个个死去。
我会怎么死去?
猝死。
猝死几乎是必然了。在和章云昆的谈话中,两人一起分析,去过拾夕洞的所有死者中,除了第一个死者乔乔是林芒暗害之外,猝死可以解释几乎所有的死因:江医学生张聪在和女友分手后被急驶而来的卡车撞死,目击者曾说他在马路间一动不动。他可能是因为情绪波动,突发了心传导阻滞甚至心休克,因而没有来得及避开迎面而来的卡车;张聪的前任女友傅霜洁因为张聪的意外死亡,自悔自责后,潜水游泳,在水底突然猝死,表面上,却是一起寻常的溺死事故;还有个学生死于煤气中毒,据说尸体就在厨房里,煤气灶上有煮干的方便面,很有可能是他发现了烧开满出的水浇熄了煤气炉,急着去关,却猝死在先;另有个学生在高楼打扫宿舍卫生时坠楼,也完全有可能是突发心律失常,导致失去平衡而坠楼;而章云昆验过尸的那位女生,在医院实习,手术台上人突然向前一仆,被一把手术剪穿入颈部,当场死亡,这一切可谓离奇,但如果她也是因为突发心律失常,甚至已经猝死,就可以解释了。
孟思瑶的几名朋友中,袁荃在高速公路上驾车时死于车祸,她会不会突然感觉到了心律失常、气短、或者胸痛,因而无法控制小车?车流大,她也无法移到路边,最终车毁人亡?她为什么在那种特殊的情况下,还坚持用闪灯的办法打出了“伤心至死”的电报码?也许是她感觉到了死亡的必然,或者,看见了那个穿雨衣的老头?
商小曼死前,状若疯癫,会不会也是感受到了心脏突发的不适?会不会也是看到了穿雨衣的老头?她是个迷信的人,会不会认为那老头真的就是死神,所以希望停车去看个究竟?结果反造成了更大的悲剧?甚至,强烈的心律失常会不会导致精神失常?使她产生过激的行为?章云昆说,这不是没有可能。
林芒之死,就发生在自己眼前,他在看守所里突然发作,戴着镣铐向自己扑来,童树和另一名警察上来制止,扭打中他的头重重敲在了手铐上,会不会他在扭打中已经猝死,头才会失去了控制?
谁能告诉我,我将如何死去?
30.掘金(2)
还有霖润,他也进去过拾夕洞,他的脚踝处,多半也有个破碎的心。
钟霖润在上班,也许在开会,所以没接电话,也没接手机。孟思瑶给他留了言,让他快去医院检查心脏。
她对“伤心至死”的说法,有了新的认识。
奇怪的,是那个穿雨衣的老头,他在这里,究竟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是他发的Email,让我们这些人成为了一个恶作剧的牺牲品?或者,他真的是在试图保护我们?先是阻止我们进洞,又悲天悯人地出现在死亡的现场。
也许正是他,三番两次救过我。不是他,又会是谁?
还有李伯瑞一家、郦秋的妹妹,他们也进过拾夕洞,他们是不是也死于心肌炎引发的猝死?不可能,去年夏天进洞的两批人里,没有一个是死于同一天。除非,他们租乘的游艇上,出现了类似商小曼的行为——由突发的心脏病变引起行为失常。
想到此,她觉得更冷了。
她没有立刻去医院,而是乘地铁回了小楼。
知道了检查结果又怎么样,疑似心肌炎?然后惶惶不可终日?
如果换成数月前,她一定会焦急万分,但经过心情的大起大落,失去朋友和目睹无辜者的丧命而产生的悲哀,她已经有些被动的麻木。其实是一种无声的反抗。
白天楼里没有人,她正好继续探索那个新发现的夹层。
这两天,她如同中了毒瘾,陷在那个夹层里出不来。
夹层只有一米宽,两米深。从孟思瑶那间小屋的地板下暗道,可以直接爬到夹层里。里面漆黑一片,只能用手电照明。夹层的空间是由脚下的木条沉入地下室形成,自然是空空如也,而两边的“墙”是一个个木格组成的架子,塞满了各类物事。
孟思瑶最先看见的,是两排水晶球,足有二十个!
每个水晶球里,都有一座小小的模型,完全不同式样的建筑,有的是民居,有的是宏伟的大厦,但所有的屋顶上,都覆着一层雪花。
这些水晶球的大小式样,都和袁荃寄来的那个一模一样,原来都是这小楼主人李伯瑞的收藏。看来,这位建筑设计师对自己的作品充满感情,特地请人做了模型,放在水晶球里,以做纪念。如果真是如此,这夹层里的所存放的东西,一定是李伯瑞的珍藏。
这也说明,袁荃生前的确进过这个夹层。说不定,那些钱,也是从这里转出。
李伯瑞是小有成就的建筑设计师,生意在欧美和亚太都有,他有那么多的钱,绝不是意料之外的事。这也可以解释袁荃为什么会将钱转移走,因为她只有利用看房子的短暂时间,将钱转走,才能有时间慢慢处理。
这么说来,袁荃真的是见财起意,做了一件应该后悔的事。
同时,袁荃一定还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很可能和“伤心至死”密切相关的线索,所以才会将水晶球寄给我,提示我找到这个夹层。
孟思瑶从那夜起,下定决心,一定要将两边架子上的物品翻个遍。
可是,白日里还要上班,晚上的时间又是如此有限。
虽然每次进入那个夹层,她的幽闭恐惧感会尾随而至,甚至在不经意间让她好一阵心惊肉跳,但她还是将这个具有突破性的进展保留在自己心底,没有告诉任何人。她越来越觉得,这件事上,知道得越多,越是一种负累。
包括钟霖润。
她总觉得,是自己连累了他,让他身心都得到了折磨。不知道该怎么偿还这笔债。
就让我自己来背这所有的负累吧。
除了水晶球,有几格架子上存放着袋装的食物和瓶装的矿泉水。李伯瑞为什么会利用如此宝贵的空间储藏价廉的饮食?
莫非是他在预防不测?如果有危险,他可以带全家躲在这里,饮食能保障他们一定时间的生存。
孟思瑶又有些发寒?
为什么?为什么需要这样未雨绸缪?
30.掘金(3)
这对他们一家的死会不会有所昭示?也许正如郦秋猜测的那样,确属谋杀?
说不定在翻遍这里的物品后,会水落石出?
木格子里还挂着一串钥匙,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文件架,架着无数的文件夹。孟思瑶知道,这里最有可能存放着重要的线索。
她一个一个文件夹地翻看,昨天已经看了一批图纸的底稿,以及和世界各地诸多公司、政府的合同,从合同的金额,可见李伯瑞收入甚丰。看遍了所有的合同,却没有任何和国内的协议。不是说他亲自设计的这座小楼吗?也许这只是“小手笔”,没有记录在案的必要。她又翻了几个文件夹,里面是他银行账户和股票、外汇等资料,他持的都是外股,有多个中外银行账户,甚至还有个瑞士银行的高级账户。
再次证明,李伯瑞不仅仅是小有积蓄的中产阶级;进一步证明,袁荃也许真的是挪用了李伯瑞存放于此的钱财。
木架子中层的一格,的确有些空间,大致能放下四个中等大的箱子。也许,那就是原来放钱的所在。
今天,孟思瑶想利用小楼里白天没人时继续研究剩下的足有四分之三的文件。明天、或者后天,再去医院检查心脏。如果真的难逃一死,不在乎早知道这么一两天,如果还有存活的希望,也不在乎耽误这么一两天。
在一个厚厚的文件夹中,孟思瑶发现了李伯瑞的另一重身份。
那个文件夹里都是和一个名叫“得广集团”有关的文件,有协议书、持股证明、甚至一些会议记录,包括和这个小楼相关的文件。乍一看,似乎只是表明李伯瑞自己设计、投资,租用“得广集团”这个房产开发公司下属的建筑公司里某个施工队,建造了这座小楼。再读过一些文件后,孟思瑶逐渐明白,李伯瑞事实上就是“得广集团”的董事之一,有相当大的一份股权。
李伯瑞既然有如此复杂的商业背景,是不是预示着,他的死更不能单纯地看待?
接下去,又有两个文件夹,里面装的都是和“得广基团”的协议、备忘录、以及Email的交谈记录。本来,这都是些很乏味的文件,孟思瑶不打算逐字阅读。常年的文案和策划工作养成了她一目十行的速读能力,她不知不觉就将两个文件夹的内容通读了一遍。随即,她疑窦顿生。
有一份显然是李伯瑞的笔记,用的全是英语——他一直在美国求学工作,习惯用英语做笔记很正常——但前页和后页之间,有明显的脱节,似乎漏了一页。也许这个只是巧合,但在另一份关于股权分配的备忘录里,也漏了至少一页。最令人怀疑的,是一份支出明细的复印件,文件夹里只有头尾两张,单从这两张上列出来的支出条目累加,离最终的那个庞大金额不可以里计!
为什么会有文件的遗失?除了放错文件夹外,会不会有别的蹊跷?比如说,这些文件被特意“转移”走了。
总而言之,似乎事关这个“得广集团”的文件丢失了。
孟思瑶钻出了夹层,立刻上网,寻找得广集团相关的网页和新闻。得广集团是总部设在海南的一个房地产开发公司,和林林总总的“皮包”型房地产公司不同,得广集团是真正的实业,在全国各地开发和拥有数百个楼盘和小区项目。公司成立于1998年,2002年在深圳上市,近年来业绩出色,是房产界的明星之一。
这就更容易推测袁荃那笔钱的来路,一定和李伯瑞相关。他是这个颇具规模的房产公司的大股东之一,仅红利就能铸成金屋。
这样有名有姓、实力不俗的房产公司,和李伯瑞的死、和“伤心至死”,又会有什么关联?就当孟思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准备下线的时候,一个念头又倔强地冒上来:李伯瑞是得广集团的股东,如果该公司和李伯瑞的死真有关联,多半源于公司上层的龃龉。这得广集团的上层里,都是什么样的人物。
在得广集团网站的介绍语里,孟思瑶发现了集团董事长的名字:应芷蘅。
她又继续搜索“应芷蘅”这个名字,数千个网页现出来,粗粗一看,大多是介绍应芷蘅如何白手起家,一手缔造了“得广神话”。描述中,应芷蘅一半是女强人、一半是感性知性的贤妻良母形象跃然纸上。有些报道里,更是将她归类为“美女富豪”。
天下真会有这样高明的人物?
孟思瑶的好奇心被高高吊起,点了几条和应芷蘅相关的新闻,却没看到照片,索性用搜索图片的功能,于是,和应芷蘅相关的照片一一列了出来。
这是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
一瞬间,孟思瑶的脑中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血液,一片空白。眼前,则是一片黑暗。
她不理解,为什么,天,在最不应该塌下的时候,轰然崩落。
全因为照片上这个女子,她曾有过一面之缘。
就在这座小楼里。
应芷蘅,就是钟霖润的母亲。
31.错爱(1)
孟思瑶在床上不知躺了多久,心纷乱,她仍孜孜以求,想求得一个答案。
求来的是更多的伤心。
应芷蘅,那个明艳万方的女人,钟霖润的母亲,是资产上亿的房产公司的董事长,钟霖润,却为什么在这里租住单身公寓?得广集团和李伯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李伯瑞一死,钟霖润就进驻,为的是什么?他在找什么?或者说,他在等什么?是不是和夹层有关?得广集团是不是和李伯瑞一家的死有关?
最可怕的,是钟霖润隐藏极深的身份。
他对我的爱,是真是假?
难怪他对袁荃私藏的巨款毫不动心,他父母的家产总计,只怕远远超过那四个铁皮箱。
他究竟想干什么?
还用问吗?他对我的接近,一定怀有特殊的企图。
回忆一下,有什么特殊之处。
他被父母接走去养病后,凶杀案就一次次出现在我身边,目标无一例外,都是我。他甚至在那天我去图书馆前就叮嘱过自己,要小心,结果,发生了那起摩托车手企图活埋我的恐怖事件。这说明,他一定知道我会有危险。
我向他谈起过,张生和田川在帮助我破解那串袁荃留下来的数码,于是就有人盯上了那个僻陋的“通江旅社”,发生了煤气泄漏和爆炸案。
同样,他知道自从常婉搬进小楼来陪我,我就一直睡在他的房间,于是那天晚上,一把锋利的匕首插进了婉儿青春的胸膛。也是我告诉他,童树一直在关注和我相关的案件,派人来保护我,于是凛然果敢的年轻警官,成了除掉我的绊脚石,而遭暗算。
孟思瑶阵阵发冷,心阵阵发痛:人生原来就是这样一个丑陋的集合。
为什么,为什么在林芒和刘毓舟对我的危险都过去后,明确针对我的杀机又接踵而至?我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没有复杂的背景,没有身居要位,唯一的可能,就是知道了我不该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