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思瑶一惊:“怎么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你看这里,根据扫描虫收集的情况,你那间屋子的墙上有个大洞,或者说,是空的。”
“这怎么可能?截止到今天早上,我那屋子的墙上连一块漆都没掉过,怎么会有个大洞?”
“让我再仔细看看…没错,你的这堵墙,后面是空的。难怪,你看这堵墙,和浴室的这堵墙之间,有段很大的中空,足有两米,我虽然从来没有学过建筑,但也知道这是不可取的,是种败笔,像李伯瑞这样科班出身、实践经验丰富的建筑设计师,不会犯这样明显的错误。”
“你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这段空间的存在是李伯瑞特意安排的。”
“什么空间…你是说我的房间和卫生间之间有…夹层?”
“没错,夹层,这正是我在找的词儿!你的房间和卫生间之间的确有间夹层。而且,根据这张图,夹层的入口就是在你那间屋子的墙上。”
25.狰狞之夜(1)

一天下来,对“通江旅舍”爆炸案的侦破仍没有太大的进展。对外,尤其对媒体,这个爆炸事件被称为“事故”,童树不希望打草惊蛇。同时,他开始紧锣密鼓的调查。现场分析下来,有人将取暖用煤炉的出气口部分堵上,又将烟囱的管道衔接部分拉开,导致大量煤气弥散;同时,防空洞的地底有一根年久失修的煤气管道,也被人破坏,在短时间内引起一氧化碳浓度急剧上升,是导致爆炸的主要原因。虽然这两种原因都可能是纯粹的事故,但直觉和对以往案件综合的判断告诉童树,这是一起针对孟思瑶的谋杀案。罪犯很有耐心,组织周密,准备工作十分到位,对“通江旅社”的内外情况都摸得透彻,追究的是作案的高效率。
更激起他斗志的原因是,案犯的作案手段极其残忍,丝毫没有将无辜的生命放在眼里。
为什么是孟思瑶?
一个寻常的上班族,一个孤零零的女孩儿,没有离奇的背景,没有复杂的社会关系,如果说一个多月前,朋友间的情劫和谋杀只是欲望膨胀失控的社会“常见病”,最近这两次谋杀企图似乎蕴藏着更复杂的动机。
在狡猾的凶手没有留下任何外在线索的困难中,只有先从能掌握的信息着手,比如,孟思瑶身边的人。
通过和孟思瑶的交流,童树已经基本排除了郭子放和郦秋,那位傻乎乎的博士张生也不是个犯罪的材料。孟思瑶的男友为帮她,被人撞折了肋骨和腿,正在老家养伤,他是口碑如日中天的天华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据说那个律师事务所招人的时候,第一条就是要有一尘不染的背景。小伙子曾和孟思瑶一起见过巨款,要变坏,有的是机会,他经过了考验,人又在千里之外,更没有作案的动机。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在江京还有个姨妈?”当童树翻查了大量有关孟思瑶的材料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上午他曾打电话问孟思瑶。
“她好像和我爸妈有仇似的,我们两家一直很少来往,她连我父母的葬礼都没来参加,特别过分。”孟思瑶匆匆结束了谈话,似乎不愿提起她这个姨妈。
也难怪。处不好的亲戚,不如路人。
有和睦的近亲总是好的,只要别像李伯瑞的外甥女那样,不巧踏入不幸。
孟思瑶的历险会不会和李伯瑞一家的沉船事件有关?如果两起都是谋杀,手段上有惊人的类似,都是滥杀无辜,却布置得万无一失,制造事故的假象。
如果真有人存心想害孟思瑶,一旦知道了她死里逃生,一定不会轻易放弃。目前虽是指派了两名干警保护,但绝不是长久之计。
要尽快破案。
可是,江京的社会治安面临着日益严峻的考验,自己身为刑警大队的主力干将,要插手许多各式各样的案件,有时候真觉得分身乏术。
童树打开了对讲机,呼着守在小楼外警车里孟思瑶的“保镖”:“小金,你们那边怎么样?”
“童队长,迄今为止风平浪静,连狗都没有过来一只。”
“你们轮流睡一下吧,辛苦了!”童树知道当保镖的任务是如何的枯燥而责任重大,又嘱咐道:“别忘了,有可疑的情况,及时向我汇报。”
就在这时,旁边的电话响了起来。
25.狰狞之夜(2)

接线员接进了一个报警电话,一名警员接过,听了以后立刻说:“童队长,是一个关于那批杜冷丁的线索。”
杜冷丁流失案是目前市里很重视的一起集武装走私、偷窃、抢劫、凶杀为一体的大案,犯罪分子掌握了大量有成瘾性的镇痛药杜冷丁,利用民间杜冷丁瘾君子的颇具规模,悄悄地流入地下市场,大发暴利。
“什么线索?”
“仓库之一。”
“储存杜冷丁的仓库?记下地址,立刻查清是谁打的电话,目前队里在岗但没有任务的同志,全部出发。”
“两位保镖呢?”有点玩笑式的问法,指的是今晚在小楼外守护孟思瑶的两位警员。
“他们例外,坚守岗位。”

小楼外,负责跟踪保护工作的小金又接到童树打来的对讲电话:“小金,听到回话。”
小金打了个哈欠:“听见了。”
“你们那里没事儿吧?”
小杨凑上前说:“有进展了,走过两只野猫。”
“少来这套,我可告诉你们…”
一声轰响传来,对讲电话机似乎要被震碎。
两人都惊讶地盯着对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爆炸!”
刚才通过车中的警用无线电,两人已经得知有大量的警力赶往清安江码头去“围剿”杜冷丁,难道有人胆大包天,竟然向警方开火!
还是出了别的什么事?
对讲电话机里嘈杂不堪,不久,无线电里有人叫道:“306号发生爆炸,有伤亡,初步判断,人为,注意封锁清安江码头三面街道,亟需援助。”
306号车,正是童树常用的警车!
“童队长怎么样了!”两人同声对着对讲机大叫,希望有人能听见。
“小金吗?童队长…没有了。有人以提供‘杜冷丁案’的线索为名,把童队长引进一个废弃的仓库…”
两个人的鼻子立刻酸了,眼中潮湿一片,他们又互视一眼,都是一个心思:没有商量的必要,赶往清安江码头,参与封锁围追。
警车开出了宁静的绿坞世家。夜更加狰狞
26.错杀(1)

孟思瑶轻轻地敲着那堵墙。笃笃声在静夜里听来,竟让她有些心悸。
好久没有这样,在深夜无法入睡。当然,“好久”是相对的,其实不过几个星期。
她寻找墙壁间夹层的事,除了张生外,还没有告诉任何人。她觉得身边的朋友,因为她,已经承担了太多,钟霖润被撞,姚素云被破门,以及前两天张生和田川险些和她一起遇难,田川更是失去了他的所有珍爱和本就寥寥无几的家当。这些都印证了那句在电影里经常出现的台词,“有时候,知道得太多不好”,或者,“你知道得太多了”。
虽然需要他们的帮助,但尽量不要再让他们成为厄运的目标。
同时,她有种预感,如果夹层存在,无论里面藏着什么,都将至关重要,也许正是揭开所有谜团的关键。虽然身边的人都值得信任,但该不该让他们知道呢?
所以,她只是和常婉换了房间睡觉,让常婉睡在楼下钟霖润的房间。这样,她可以专心研究那面墙。
但她几乎敲遍了每寸墙面,看遍了每寸墙面,仍是没感觉到哪处可以做突破口,更让她不解的,是敲击发出的笃笃声保持高度的相近,不是说如果墙后有空间,敲击之下发出的声音会与众不同吗?不是应该有“嗡嗡”的中空感?
她甚至伏下身,将地板和墙的交线也一点点看过。
她又想到,根据模型的内部构造图,夹层是在自己这面墙和卫生间的一面墙之间,也许通往夹层的口在卫生间。她在卫生间轻轻敲了一阵,生怕惊醒郦秋。又将那面墙的壁纸撕去,仍是没有看出任何可疑之处。
明天郦秋问起壁纸,只好说是小猫Linda咬坏了,索性都撕下来,准备重贴。
几个钟头过去,她觉得已经竭尽全力,能想到的都做了,失望地躺倒在床。
也许明天早点下班,问公司后勤服务组的那个小伙子借一下强力电钻,并用长钉子,在墙上钻几个窟窿。
这时,手机铃突然响了。
孟思瑶翻身而起,心跳陡然加快,什么人,在这样的深夜给自己打电话?
来电显示,是个从未见过的号码。
“喂…”
对方急切的话语竟将她短短的招呼冲断:“小孟,是我…顾真。”
“顾老师,您在哪儿…”
“我的时间不多,要快说,”顾真上气不接下气,“我在武夷山下的华西镇…我不该去了那个怪村,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事情,我很危险,也不知道能不能离开这里…”
忽然,他的嘴似乎被蒙住了,电话里传来一阵呜呜声,再也没有说出一个字。
“顾老师!顾老师!”孟思瑶又叫了两声,电话被挂断了。
寒风吹入微启的窗,孟思瑶手足冰冷。
我该怎么办?
她立刻连通了武夷山市的报警台,告诉接线员华西镇可能会有恶性案件。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她能得到的唯一消息也不过是刑警将立刻出发。
又是一个在帮助她的人,挣扎在危险的陷阱中。
一夜的怔忡。
26.错杀(2)

清晨,孟思瑶被闹钟叫醒。闹钟的铃声急,她的心跳更急。
顾真怎样了?
她又打电话到武夷山市的报警台,辗转了一番,才找到了夜里值班的警察,警察说他们接到电话后就去了华西镇,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情况。华西镇上有两家小旅社,里面也没有顾真的记录。孟思瑶接到的那个电话号码,正是顾真的手机。如果需要继续调查顾真的情况,则要和福州警方联系。
孟思瑶放下电话,发了阵呆,一时有些惘然,不知该怎样继续。
不耐烦的敲门声响起,接着是郭子放不耐烦的叫声:“我说你们两位女士,可真够能赖床的,快,该上班了。”
他没说错。
孟思瑶应了一声,开始盥洗。郭子放一边下楼一边说:“今天咱们要格外小心了,两位保镖可能接受了别的任务,半夜开走了,我们得互相照应。”
孟思瑶愣了一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郭子放尖细的声音又在钟霖润的房间门口叫了一阵,在唤醒“司机”常婉。片刻后,他又走上楼说:“瑶瑶,常婉不应门,估计是存心气我。你去叫她吧。”
孟思瑶一边叫:“有那么急吗?”一边匆匆下楼,走到钟霖润的房间门口,叫道:“婉儿,你昨晚睡得还好吗?”里面没人应声。小猫Linda扬起小爪子,嘴里“喵呜喵呜”地叫,似乎也在帮孟思瑶叫门。
郭子放说:“有点儿奇怪,我一早起来,这小猫就在霖润这房门口转悠、叫唤。”
孟思瑶猛力地拍门:“婉儿,你没事儿吧!能不能开一下门?”
房间里还是没有动静。
郭子放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快步跑到客厅门口,大叫一声:“坏了!”又跑回孟思瑶身边,叫了两声“常婉”,又说:“那个安全警报系统被人破坏了。”
孟思瑶的心猛地一沉:“我们把门撞开!”

血,一地的血。
一个韶华之龄的少女,初看,似乎仍在甜美的梦中,但胸口赫然插着一柄匕首。
孟思瑶本以为经过这许多磨难后,自己已经坚强了许多,但她看到那一地的血,那沉默的尸体,还是禁不住放声大哭,摇摇欲坠,还是闻声赶来的郦秋扶住了她,相拥而泣。
郭子放也如同入定了一般,半仰着头,嘴巴半张着。
孟思瑶使出所有的勇气,止住了哭泣,睁开了双眼,顺着郭子放的目光望去,随即又无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一定又是在做恶梦。
这一切,只有在最可怕的恶梦里,才会出现。
只见原本空白的一面墙上,有四个暗红的大字
伤心至死
仿佛是用血写就。
或者,真的就是用血写就的。
死者的血。婉儿的血。
郭子放也终于定下了些心神,正准备去拿钟霖润房间里的电话,但想起保护现场的重要,便转身往厅里跑。孟思瑶的眼泪虽然还在往下淌,但还是想着叫道:“不要打110,我这里有童树的电话号码,直接找他会更快些。”
她颤颤巍巍地拿出手机,拨了童树的手机。
没有人接。
录音提示,可以选择转接在岗的其他警官。
虽然只认识童树,孟思瑶相信其他警官一定也知道自己这个重点保护对象。电话转接了过去,一个男声应了电话:“刑警大队二分队。”
“我叫孟思瑶,想找童树队长,报个案。”
“报案?哦,你就是孟思瑶…今后,你…”接电话的警官声音有些哑,“你不能再给童队长打电话了。他…他昨晚被犯罪分子暗算,他坐的警车发生爆炸,他当场受了重伤,抢救无效…牺牲了。”
孟思瑶的头一阵猛烈的晕眩。
这一切,发生的如此突然,如此巧合,如此惨烈。
为了什么?
“你说报案,有什么要紧的事吗?我们全大队都动员起来了,正在努力查找凶手…因为牵扯到一个很大规模的案子,也就是最近报上经常提到的‘杜冷丁案’,连给你做保镖的两位同志也自告奋勇加入了侦破工作中,所以…”
“我不是来要保镖的,这里…也有了谋杀案。”孟思瑶合上手机,颓然倒地。
26.错杀〔3)

2006-06-02 09:3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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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的现场初步鉴定,匕首以大力刺入心脏,而且准确地切断了主动脉口,这是为什么会有血流满地。墙上“伤心至死”四个字,的确是以血书写,仅凭血型看,很可能就是常婉身体流出的血。
提供安全警报系统和录像监视系统的公司技术人员也被叫到现场,他惊异地发现,整个系统都被人做了手脚:闯入者先是以这个小楼的身份,用特殊的仪器将虚拟的信号接入安全公司的电脑控制系统,这样,安全公司这边就一直以为那虚拟的信号,就是小楼实际的安全信号;闯入者随后将小楼内的安全警报系统彻底切断,进楼后,又重新对系统进行编程调整,这样,郭子放在临睡前虽然还是以原来的密码“反锁”楼门,其实已经完全失效。至于录像监视系统,来人进门前,就释放烟雾将镜头模糊,然后索性卸下了暗藏的镜头,因此录像带里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杀人者显然经验老到,开锁都没有留下过多破坏的痕迹,还是同样有经验的勘察警员证实了开锁工具的使用。他显然从前门进入,杀害了常婉后,同样从前门退出,没有留下任何鞋印和指纹。
“知道死者生前和什么人有争执吗?”
孟思瑶淡淡地说:“你的意思是,什么人会有杀害常婉的动机?我知道这一切的动机——要杀的其实是我。”
“为什么这么说?”
“过去那些天,一直是我住在这间屋子里…是我…连累了婉儿。”孟思瑶再也控制不住,哭得险些昏了过去。
真的想让我“伤心至死”吗?你的目的完完全全达到了。
“狼牙山五壮士”,已经去了四个,大学以来四个和她最亲密的朋友,一个一个去了。为什么单单留下我?无论这次是谁下的手,无论是谁安排的“伤心至死”这个诅咒,你的真实目的是不是要将我埋葬?
我是个不祥的人。
这个念头又陡然升起,长久地盘旋在她的脑海中。
身边的人,几乎都为自己吃过苦,更有人,直接的、间接的,因为自己而奔赴天堂或地狱。
也许自己的存在,就是个最大的错误。
是的,自己不应该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外面忽然一阵喧嚷,似乎是警察在拦阻什么人,一个浑厚而高亢的声音叫着:“我是这里的住户,为什么不能进来!”
一个她魂牵梦萦的声音。
门猛地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警察,随时准备逼他就范。
“霖润!”孟思瑶脸上兀自泪水潸然,扑上前抱紧了钟霖润。许久,两人都没有动一下,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喑哑了,都消失了。孟思瑶的泪流得更猛了,惊惧、伤感、思念、对爱的满足。
“告诉我,我是不是个不祥的人,会连累别人的人,扫帚星?这是不是个弱智的问题?可是,我真的没有解答。”
“不要胡想。”这是钟霖润所有的回答,让孟思瑶稍稍有些意外。他一向能有理有力地安慰自己,仅仅这四个字,解不开自己心中的疙瘩。更让孟思瑶觉得意外的是,钟霖润的双臂,还有身躯,也在微微颤抖。他的声调里,竟流出一丝无奈。
她熟悉的钟霖润,绝不会被这样的场景惊吓到茫然无助。
“真的,几乎所有的朋友,帮助我的人,都接触到了不同程度的威胁…眼下,就还有一个民俗学家,为了帮我解疑,失踪在武夷山脚下。”
“也许我们一开始就该听天由命,调查来调查去,还是躲不过命运的安排。也许我现在就应该让我爸妈替我料理后事。”钟霖润长叹一声。
他像是换了一个人,一个陌生的人,一个永远不会打动她那颗脆弱又勇敢的心的人。
“你的腿…”再怎么说,他为了我,也成了“伤心至死”的下一个目标,也为了我,几乎在一个多月前就失去了生命。
“好多了,不过走路还有些一瘸一拐的。”
“那你就不要陪我去了。”孟思瑶有些失望。
“去哪里?”
“武夷山,去找那位民俗学家。他的失踪太离奇,警方无从下手,我虽然没有更多的线索,但不能就这样不闻不问,我要争取把他找回来。何况,我这次准备豁出去了,哪怕有再多的威胁,我也要再找到那个叫陈麒麟的孩子,还要向怪村的人问清楚:‘伤心至死’到底是什么?那雨衣人究竟是谁,或者,和他们有什么渊源?也许,这一趟出行,江京这里,那些要杀我的人,可以松口气,跟我一起旅游一次,在路上杀了我。”孟思瑶看着钟霖润,虽然知道,要他同行是个过分至极的要求,但她想听到哪怕他要一路前行的意愿。
“你疯了?在这个关节上?再去那个危险的地方…我的腿,大概真的不能陪你去了。”钟霖润惊讶地凝视着她的双眼。
孟思瑶更失望了。这个曾让她如沐春风、曾让她仰视的男子,此刻,有点像个受伤的小鹿,敏感而怯懦。
是不是自己的要求太高了。他虽然是自己的恋人,却没有义务陪自己赴汤蹈火,更何况,他在过去两个月里对自己的付出,难道还不够轰轰烈烈?任何一个人,在遭受打击和创痛后,难道不都会将自己包得更严实?
于是她柔声说:“傻瓜,你想去,我还舍不得呢。”
“我希望你也不要去,我总觉得,是徒劳的,只是为自己找风险。”
“可是我真的不能束手待毙,真的不能让那位民俗学家销声匿迹…有时,我在想,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让我突然死去,或许,许多人就不会再遇灾难。所以,我也不要让任何人和我一起去,也许我出了意外,身边人的苦难就可以不再发生。”
27.死村(1)

华西镇上有数十家各式店铺,和往常一样,整个上午都没有什么生意,正午时分,市面开始稍稍热闹起来。
孟思瑶逐个在旅社、饭馆,甚至杂货店里询问,向店家出示在网上打印下来的顾真的照片,希望他们能回忆起前天半夜,是否听见什么奇特的动静。旅社的人说昨天公安局也有人来问过,得到的答案和孟思瑶的一样,都是不知道。
在跑遍了整个镇子后,疲惫不堪的孟思瑶只好在一间旅社里住下,准备明天一早赶赴怪村。在旅社登记的时候,一个睡眼惺忪的年轻人从里面走出来。柜台后面的大姐笑着打招呼:“睡足了?又准备出发了?”
孟思瑶心头一动,等那年轻人出门了,向老板娘问道:“夜猫子吗?”
“一伙后生,往返旅游区运输土特产的,最近淡季,他们就通宵赌牌,我们这里不让他们吵了别的顾客,他们就在一个窝棚里胡搞,玩一晚,白天睡觉。”
孟思瑶飞跑出去,追上了那个年轻人:“大哥,请问一声,你们…你们昨晚赌牌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或者,有没有看到什么人在打架?”
“打架?我们玩牌的时候,天天都有打架,”年轻人上上下下打量着孟思瑶,有些想入非非,“但我这个人很乖的,特别温柔。”
孟思瑶拿出顾真的照片,正色说:“这个人,半夜里打手机给我,说他遇到了危险,后来就再也没有了消息,如果你能帮我,也是救一个人的生命。”
那年轻人叹了口气说:“我好像把你给吓到了。我这个人最怕一本正经地说话…让我想想…你要是不怕我把你带到坏地方,就跟我来,我让你认识一个人…他是个孤儿,十四五岁了,就在这一带流浪,也常到我们打牌的那个窝棚鬼混。今天天没亮的时候,他浑身打着哆嗦进了窝棚,倒头就睡,睡梦中还一个劲儿地打抖,说胡话,尖叫。我们问他怎么回事,他就是不说。”

“你看见了什么?告诉我好不好?”孟思瑶问着那个骨瘦如柴的孩子。
那孩子显然对孟思瑶没有一点信任,一直摇头。
“是他吗?”孟思瑶拿出照片。
孩子身子一阵剧震,点点头,说:“吃不准,但有点像。”孟思瑶一再追问下,他才又说:“你给我钱。”
孟思瑶拿出一张百元,说:“我更想救人,你一定要帮我。”
那孩子接过钱,对着阳光,看清了不是假钞,用结结巴巴的普通话说:“我跟上了一个人,本来准备抢他的包,那个人在打手机,幸亏我没有上去,另外一群人没有声音地围过来,把他按倒,绑起来。他们没有打他,只是让他躺在地上,他们倒往后退…”那孩子又如筛糠般地抖起来,显然接下来的事有说不出的恐怖。
陪孟思瑶来的年轻人说:“你讲出来,倒会好过点的。”
过了良久,那孩子才说:“因为天黑,我看不清,只看见那个人在地上翻滚,身上像是有什么东西,最可怕的,是他的叫声——他的嘴里本来是被塞着毛巾的,但肯定是太痛了,还是从喉咙里发出一种很苦的声音,因为晚上安静,我能听得很清楚。真的,是那种要死死不了,要活却没办法的很苦的声音,我听了,差一点也要昏过去,又不敢动,怕被他们听见,只好缩在树后面,用手指塞住耳朵,但那个声音还是硬钻进来。”他又停了下来,大口喘息。
“他到底死了没有,现在在哪里?”
“那个人翻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不动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那些人又围拢,抬过一块板,把那个人往板上一放,搭上一块布,抬走了。他们走了很久,我才敢爬出来,到那人刚才翻过的地方看了看,地上有很多血。可是,今天早上我又去看,血已经没有了。那片地好像被翻过,挖去了很多土。”
不留痕迹,以免警方追查。孟思瑶心想。
来晚了,又一个人因为我而丧生。
“你有没有看清,那些人的模样?”
“那些人都是很寻常的样子,天黑,看不清,只不过…他们都穿着长长的雨衣,戴着尖尖的雨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