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至死·轮回 作者: 鬼古女


该系列共有两本《伤心至死·万劫》和《伤心至死·轮回》
内容简介
伤心至死,真相揭秘倒计时:最后一个被“死神”杀死的是谁?是谁?是谁?
什么是伤心至死?是诡异之村在地图上悄然迁徙的痕迹?是水晶球里巧夺天工的神秘小楼?是穿睡衣的美丽女人在雪地里的赤足狂奔?是痴情者叹为观止的双面表演?是猝死者脚踝上细微而美丽的图案?是神秘人猫捉老鼠的杀人游戏?…
死神是否也进过“拾夕洞”?他会不会也“伤心至死”?
寻找中国的斯蒂芬·金。2006年在“国内最受欢迎的十位恐怖小说作家评选”中高居首位,超过第二名整整一倍!
1.

警车鸣笛,呼啸而过,车顶的警灯闪烁,几乎是这个深秋午后的阴霾里唯一一段彩色。
可惜,因为坐在警车里,他连这唯一的彩色也看不见。
被虚荣、欺骗、欲望所充实的生活刚告一段落——林芒为了报复和他分手的旧日女友孟思瑶,走上了谋杀的不归路,虽然未遂,但成了一名杀人嫌犯而被捕(详情参见《伤心至死·万劫》)。这辆警车,要将他送往火车站,从江京转往他的户口所在地上海。等待他的,是一次次的审讯和最终的审判,他曾在上海预谋和亲手杀过两个情人,已难逃一死。
透过身边的小玻璃窗,林芒的视野里只有这城市的天空、建筑、马路、车辆所构成的一片灰色,惨淡的灰色,没有一丝生气的灰色,连街上的行人,都罩在这片死气沉沉的灰色里。
随手就能举个例子:街角那个人,瘦高个子,和身边灰色的电线杆一样直直地站在灰色的人行道上,一身灰色的雨衣,高高的连衣雨帽顶在头上,罩住了全部的脸…
刹那间,林芒全身的血液都凝集了,到了BingDian。
警车这时正在转弯,速度稍稍慢下来。林芒盯着那雨衣人,脑中一片空白。雨衣人仿佛感觉到了车中的视线,微微抬头,脸仍在阴影里,但林芒能感觉到一丝冷笑,两道犀利怨毒的目光。眼前一花,他竟然看见雨衣人手里多出一张白纸,上面写着四个血红的大字:
伤心至死
他浑身筛糠般哆嗦起来,带着手铐的双手紧紧捏住了椅垫,才不至于颓然倒地。
“停车!停车!”林芒歇斯底里地叫着,他突然更能体会到在大叫“停车”声中引发了“大理翻车事故”的商小曼临死前的恐惧(详情参见《伤心至死·万劫》)。
驾车和押车的干警冷笑了一声,谁也没理会。押车的干警将警棍象征性地在林芒肩头点了点:“你能不能安静点儿?”
雨衣人的身影消失后,林芒渐渐冷静下来,他知道,刚才看见了真正的死神。我曾装扮成雨衣人的样子,和孟思瑶做残忍的游戏,真正的死神决饶不了我。
想到孟思瑶,他心头一颤,又怜又爱。
这种感觉,数年之后,竟然还是那么熟悉。曾有过的那份怨恨,已经渐渐远去。或许,自己已经开始忏悔。
他诚恳地望向那名警员:“我想清楚了,先暂时不要送我回上海,我要坦白交代,和我的案件直接相关的,我都会说,但是,请你们务必找来孟思瑶,有些话,我一定要和她讲…事关她的安全。”

孟思瑶接到公安局让她和林芒见面的电话,犹豫了一下。她从心底不想再见林芒,哪怕仅仅一面。在她心目中,这个俊朗至极的前任男友是邪恶的集大成者,当避之唯恐不及。但打电话来的干警言辞恳切,说是事关审案的重要环节,林芒一定要和她面谈,警方没有理由完全相信他的话——他至今一直不肯交待罪行——但感觉若想尽快将林芒正法,这是个不容错过的机会。
就算是为了那些受害者吧。
接待孟思瑶的警官童树告诉她,林芒在看守所的这几天,异常顽固地不认罪,甚至不开口,虽然警方认为仅凭孟思瑶等目击者和受害者的作证,公诉程序会最终顺利将他定罪,仍希望能得到他的亲口供认。江京市公安局正准备将他从转交到上海警方进行正式审讯,他在去火车站的路上,忽然要求见孟思瑶,并同意由此交待过去的罪行。
孟思瑶经过前些日子的连环惊魂,想得更繁杂:他一定别有用心!
隔着审讯室的玻璃窗,孟思瑶看见的林芒戴着一副她从未见过的神情:他坐在审讯桌前,铐住的双手摆在桌上,两根手指神经质地敲打着桌面;他的脸上写满了焦虑;他的双眼里,透出的,竟是恐惧。
“谢天谢地,你还好好的!”林芒看见孟思瑶走进审讯室,竟像是见到了亲人似的站了起来,满面的殷殷期盼。
孟思瑶几乎肯定他又是在作假演戏了。她面沉如水,向后退了一步,紧挨在童树的身侧,冷冷地说:“你又想要什么?想耍什么花招,你以为我还会再信你吗?会为你求情,为你撒谎吗?”
林芒脸上一阵尴尬,孟思瑶隐隐觉得面前这个可恶的人似乎发生了巨变,自己已无法相认。
童树厉声说:“林芒,你想见的人,我们已经请了来,现在该轮到你履行诺言,回答我们问过你很多遍的那些问题。”
林芒仍不卑不亢:“我怎么也不会和你们公安开玩笑,一定说话算数,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和瑶瑶单独谈谈。”
瑶瑶这个名字,哪里还是你能叫的。
童树恨恨地说:“我看你是典型的得寸进尺!不过,我们还是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在这里老实点,有话快说,就十分钟,不要耍心眼儿。”
孟思瑶一愣:怎么?难道真的留我在这里,和这个恶魔在一间屋子里?
童树向孟思瑶点点头,示意不要怕,转身走出审讯室,用力带上了门。
这种感觉怪急了,又和这个可恶的人独处。孟思瑶觉得自己幽闭恐惧症的病态感觉又苏醒了,心跳陡然加快。这小屋里有没有足够的空气?我为什么胸口这么堵?如果林芒行凶,我能及时逃出这个令人压抑的小屋吗?她看了一眼墙上的单面大玻璃窗,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知道童树会在窗外监视,心头稍稍安定下来,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向和林芒一桌之隔的椅子。
审讯室在一个套间中,外面是另一间屋子,童树站在审讯室的大窗边,头顶处接入审讯室内的监听系统里传来林芒低沉的声音:“瑶瑶,我知道你一定恨死我了…”
“请叫我孟思瑶,只有和我很亲近的朋友才叫我瑶瑶。”孟思瑶冷冷地打断道。
“我叫你来,只是想问你一声,这几天…好不好…我的意思是,身体上,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我觉得你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孟思瑶简直不相信他到这个时候还在玩那套惯用的“化解冰雪”的游戏。
林芒神情局促地说:“我…不管你怎么想,我是真的在替你担心。我知道我几乎百分之百会被定罪,死定了,但不希望看着你…和她们一样…”
“你到底想说什么?不是说叫我来的目的,是准备全盘交待你的罪行?请转到正题吧。”
“好吧。先说袁荃吧。”
“上回你不是说她的死和你无关?”
在外面监听的童树皱了皱眉:审讯讲究引导,这女孩子却“反向引导”。
“记不记得她出事前、离开上海的那个中午,曾和我一起吃午饭?吃饭的时候,我们谈了不少。她的一句话,我现在必须告诉你,这些天,我想起来,就会害怕。”
“原来你也会害怕?”孟思瑶尽情嘲讽。
“我本来正和她调笑,袁荃突然沉下脸,很严肃,也有些害怕的样子,说:‘我觉得你这个人,太执著于追逐那些身外之物,有没有想过,有时候厄运会突然上身?’我觉得有些奇怪,感觉她从来不是那种故作深沉的人,就问她:‘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她想了想,反问我说:‘知不知道我刚从哪里回来?’我说不知道。她说:‘我刚从新裳谷回来。’”
孟思瑶说:“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袁荃去新裳谷的事,我早知道了。”
林芒又深吸了一口气,说:“她紧接着说了一句话,不知道你是否亲耳听她说起过,她说:‘我有种预感,我们这些人,会一个个‘伤心至死’!”
1-2

孟思瑶果然微微吃了一惊。不久前的那段经历,好友接连离奇死亡的事件,尤其和穿雨衣的“死神”擦肩而过,这些都巩固了“伤心至死”这一说法的真实感,但今天听林芒讲起袁荃这句话,一丝凉意还是从心底冒起。
同时,一个念头也浮了上来:袁荃不是个迷信轻信的人,她说这话时,我们一行人里,只有乔乔出了事,连我对那个说法都不以为然,她一定是去新裳谷后知道了什么和“伤心至死”相关的材料,才会说得那么绝望。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孟思瑶不会再相信林芒有任何纯的动机。
“今天,在被押去火车站的路上,我看见了他。”
“穿雨衣的人?!”
林芒的双眼中又露出恐惧的神色:“是,是他!他显然来到了江京,我甚至觉得,他在跟踪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踪我这个已经失去自由的人,但我的这种感觉真的很强烈。”
“但你告诉我这些…”
“希望你处处小心。我不会再危害你,但我也阻止不了别的力量,虽然我是多么想重来一次,赎回我的罪过。”林芒的话里带出痛苦的哭腔。
“可是,你让我怎么再相信你说的任何话?”孟思瑶心头一软,知道自己虽然仍在恨他,还是愿意相信他,她永远相信人心底都有善良的种子,即便表面上是棵恶之花。
“为了你的安全,你一定要小心,真的,你可以忘了我,但我希望这个世界不要失去你。”林芒说这话时,不知为什么,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呼吸也开始有些急促。
“实在太无聊了!…你怎么了?”孟思瑶先是觉得林芒矫情得无以复加,随即看出他的神色异样。
窗外的童树也看出林芒的表情古怪,而且听到现在,这小子也没有讲到正点上。他向同事招呼道:“小强,准备好,他可能要玩儿玄的!”
林芒此刻的心跳如狂鹿,胸口如压着巨山,不但令他无法喘息,更压得五脏俱痛。他抬眼望向桌对面的孟思瑶,伊人心已逝,这个他曾爱入骨又恨入骨的女孩,虽坐在短短的数米之外,却似隔了千山万水,可望不可即。他真的深深后悔了,更后悔这种感觉来得太迟,后悔自己没有珍惜——生命,哪怕是最平凡最卑微的生命,在这一刻看来,也强过自己垂死时可悲的绝望。
怎么,难道已在垂死?
而且是伤心至死。
想到这里,心一阵阵揪紧。他的瞳孔蓦然放大,只见孟思瑶的身体开始模糊、扭曲,逐渐爬满了淋漓血痕…再瞬眼间,血流成了四个鲜红的字:
伤心至死
他不能让她就这样离开!
他怪叫一声,起身绕过桌子,向孟思瑶一步一踉跄地走去,戴着手铐的双手向前伸着,嘴里叫道:“瑶瑶,不会的,不会的,任何坏事都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孟思瑶忙起身向门口退去,厉声喝着:“你要干什么?你疯了吗?”
审讯室的门被猛然撞开,童树和另一名干警冲进屋中,一左一右,扳住林芒的肩背向下猛压,干净利索地将他制服。
“砰”的一声巨响,林芒的身体被按倒在桌面上,电光火石之间,童树暗暗觉得有异:林芒倒下去时似乎身体僵硬,毫无协调性可言,简直像具死尸。这想法一起,童树叫声“糟了”,再看桌面上已经流出一道血痕,他忙低头查看林芒,推开他倒在桌上的头,倒吸一口冷气,和同事面面相觑,耳中传来孟思瑶的一声惊叫。
原来林芒被按倒时,右侧太阳穴正砸在钢制的手铐上,因为力量奇大,一面的颊骨和颅骨竟已断裂,鲜血长流。
“快叫救护!”童树叫道。
林芒死了,一个突发事件,一个偶然。但在孟思瑶因过度惊惧而失神木然的眼中,这是一个必然。
不知为什么,她甚至能感觉出,林芒和袁荃一样,对自己将至的死亡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而且,他是伤心至死!
之后的几个小时里,孟思瑶仿佛感觉不到自己的体温。
孟思瑶向前来调查的警员叙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后,核对了笔录,垂着头走出来,同样接受了调查问话的童树迎上,殷切又带了愧疚地说:“真抱歉,一个电话,让你经历了这么多破事儿。”
“没关系的,这几个月里,我经历的破事儿可多了,锦上添花而已。”孟思瑶淡淡地说着笑话,眼圈又红了。以林芒的罪行,或许该死,但她仍震撼于事变的突然和残酷,也许,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当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童树暗暗佩服眼前这个看似娇柔的女孩,算是见识到了内在的坚强,又在心里将自己的问题想了一遍,说:“上回我和武夷山当地警方一起进那新裳谷,找到你以后,领路的那个女孩子,就是你的朋友…”
“常婉?”
“对,是她,她一直竭力阻止我们再去那个悬棺洞,可以说,她当时是…声泪俱下,说如果我们进去,绝对会有生命危险。我们后来因为那个悬棺洞和本案没有直接关系,就没有坚持。你怎么看?”
“我不知道真相,只知道没有必要冒的险,就不要自寻后悔。”
2-1

石蜡村虽在深山之中,乍一看却丝毫不像座与世隔绝的荒村,一条柏油大路通衢,两边瓦舍林立,连几家杂货店都装潢有致,挂着时尚的衣物和最新版DVD的招贴画。
走在那条贯串全村的路上,孟思瑶觉得无奈而尴尬。自乔乔出事后,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来到这个离新裳谷最近的小村。白日里,村民大多在黄冈山附近的几个主要景点兜揽生意、贩卖特产,所以孟思瑶每次都不得不和村头一家饮食店的老板见面——这位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有过在游览区跑单帮的经验,普通话马马虎虎,是此刻全村里唯一一个孟思瑶能搭上话的人。
“你再跑来多少次,我这里还是只有一个回答,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伤心至死’,”店主一边点着计算器算着并不难算的一笔帐,一边说,“不是不欢迎你来,你来了可以陪我说说话。”
孟思瑶将那次大理翻车现场的一张照片递了过去,指着照片一角雨衣人的身影:“就是这个人,您再想想,见没见过?”
店主瞥了一眼,仍是摇头:“我也问过村里喜欢在山上跑的人,别说没见过什么晴天穿雨衣的老头,就连什么新裳谷和悬棺洞也没听说过。漂亮山谷是有的,却从来没有过名字,悬棺洞就更是玄得不得了。”
“那洞很隐秘…这并不是最重要的,要紧的是,我们的确见过这个人,他说是山下村里的,少小离家老大回,普通话虽然很好,但别说,我还真能听出一些本地口音,和您的有点像,这样的人,怎么会大家都不知道?”
店主抬起头:“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总是空跑了,你是不是以为这山下只有一个村子?”他弯腰从柜台下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原来是张旧地图。“看见没有,方圆二十里,还有四五个村子。”
“可是,你们这个村离新裳谷最近,另外几个村子可就远了,也不知道该去哪个问,难道得一个个问过来?”孟思瑶的确是第一次知道这附近还有好几个村子。
“你不是查一个怪人怪事吗?那我建议你先去这个村子。”店主指着新裳谷另一侧的一个村子,那村子在地图上只是以“甲村”标出,不像别的村子,都有历史悠久、寓意深刻的村名。
“这是什么村?”
“你不是认得字吗?甲村!”店主摇着头,显然觉得孟思瑶只是花瓶一个。
“哦,是我误会了,以为像‘甲乙丙丁’那样,只是个代指呢,真没想到会是村子的真名。”
“和你说话真费力,怎么会是真名,当然是代指啦,这个村子没有名字的。”店主的话讲得孟思瑶一头雾水。
“没有名字的村子?”
“所以说怪嘛?这个村子的历史怪,村子里的人怪,据说连村子里的畜牲都与众不同,也许这是夸张,但说不定你会有兴趣。因为你问的人,真算很怪了。”店主边说边望向店外,即像是在盼望永远不会来的食客,又像是在打发孟思瑶快点离开。
“那你能不能给指个路呢?难道要绕着山走吗,感觉要走冤枉路。”
“我建议你去华西镇上坐摩托车或者搭怪村的运货小卡车,十几里的山路呢。像你这样城市里的女孩子,非走断腿不可。这地图你拿去吧。”
孟思瑶暗暗说了声“偏见”,想想又觉得他没说错,道了声谢,转身就走。背后忽然又传来店主的叫声,回过头去。店主顿了顿,说:“看你这个人似乎很认真,不妨告诉你,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不久前,大概一个月左右吧,有个跟你差不多大的漂亮妹子也来问过我同样的问题,我也向她提了怪村的事。”
“她长得什么样子?”
“和你差不多高,长圆脸,眼睛很大,瞪起来有点凶的样子…头发染黄的…不知怎的,她看上去有点不大对头,晕乎乎的样子。”
商小曼!商小曼也到这里来调查过,她是不是也在追寻雨衣人的踪迹?
孟思瑶心头一凛:根据大致的时间推断,商小曼重返新裳谷的时间就在大理翻车事件之前不久,那雨衣“死神”的身影出现在了事发现场,莫非是她“引”祸上身?
商小曼在山路上突然要求巴士的司机停车,一定也是看到了在她心头作乱很久的雨衣人。正是她对调查“伤心至死”的执迷,使她在车上做出了看似疯狂的举动!
想到此,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四下看了看,店外,美好的阳光照得整个世界似乎都不可能藏污纳垢。但她能感觉,危险就在她左右。
2-2


大 中 小
华西镇东的龙地广场半边是集市,另半边是个停车场,农家运货的私车和载人的客运车混停在一起,许多车的挡风玻璃上都挂了目的地的牌子。孟思瑶将十几辆车子一一看过,最多的是去武夷山市的班车,却没见到一辆是去“怪村”或“甲村”的。
她看到一辆小巴的车顶上有“西闽联运”的牌子,一个精瘦的汉子坐在司机位上看杂志,料想是出租车,走上前问:“师傅,请问您这车去哪里?”
“哪里都去,全县各镇各村,不过要等到坐够六个人。”
“太好了,我想去‘甲村’,您听说过吗?没有名字的村子。”
“我不去没有名字的村子!”司机大吼了一声,随即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清了清喉咙说,“我根本不知道到哪里找那个村子。”
“没关系,我有地图。”
司机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翻着杂志,却怎么也翻不起一页,索性甩手扔掉了杂志,将车子起动,说道:“我要走了!到别地拉客去了!”扬尘而去。
太古怪了!这样的人,才适合去怪村!
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从集市那边过来,走向一辆破旧的卡车,孟思瑶迎上去问道:“请问两位,知道这里哪辆车是去‘甲村’的吗?那个村子没有名字,地图上就叫它‘甲村’。”
两人互视一眼,孟思瑶心想:“他们至少听说过这个地方。”那男的问:“去哪里干吗?”
“我在找一个晴天穿雨衣的老头,”孟思瑶话说出口,觉得别扭,但还是接着说,“是这样的,我和我的一群朋友今年夏天在山里旅游,碰到这么一个老头,告诉我们不能去一个悬棺洞,去了就会出人命,可我们还是去了…”
“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甲村’,你们还是问别人吧!”这对中年男女脸色陡然一遍,近乎粗鲁地打断了孟思瑶的陈述,将刚采购的物品甩上卡车,像逃命般钻进驾驶室。眨眼的工夫,那男人已倒出车来,似乎想到了什么,探出头来叫道:“你不要再向别人打听甲村了,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孟思瑶脸上一辣,觉得受到了莫大的羞辱,心想:我什么时候会这么听话来着?冷冷地撇撇嘴,转过身去。
又等了片刻,一个穿着长袖T恤、宽大牛仔裤的小伙子径直走向一个电动三轮,见孟思瑶亭亭玉立地站在一堆灰头土脸的机动车之中,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孟思瑶觉得他还像是个良守之辈,立刻笑吟吟地走上前,轻声问道:“这位大哥,麻烦你,能不能带我去附近的一个村子,我会给你足够的车费。”
小伙子笑笑说:“只要不是去福州,我当然可以载你一段。哪个村?”
“甲村。”
小伙子一愣:“那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孟思瑶心想:“要的就是你不知道。”忙说:“我这里有地图,你按着走就可以。”
小伙子迟疑了一下,点头说:“好吧,你看着地图,告诉我怎么走吧。”
孟思瑶几乎是喜笑颜开地上了车,说:“出了镇子,先往北开。”
电动三轮“笃笃”地开出了集市,小伙子扯着嗓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孟思瑶:“你看上去像是到黄冈山旅游的,怎么会到这里来?”
“找人!”孟思瑶觉得自己的声音完全被引擎和风声淹没。
“亲戚吗?”
忽然,斜刺里冲出来一辆卡车,挡在了前路,小伙子扭着头和孟思瑶聊天,眼角余光瞥见,忙急刹车,险些撞上了那卡车,立刻破口大骂,虽然用的方言,孟思瑶全然不懂,但能觉出话中的怒意。
卡车驾驶室里探出一个头,孟思瑶暗暗吃惊,那人正是刚才要赶她走的中年男子。更令她惊讶的是,不知什么时候,卡车上已载了十几个汉子,此时都长身而起,恶狠狠地望向孟思瑶。
小伙子也见势不妙,回头看了看孟思瑶。驾驶室里的中年人叫道:“我好话劝你,你怎么不听,非要我们赶你走!”
孟思瑶心想:你刚才说的,“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也算好话好说吗?她越来越觉得蹊跷,那怪村果然与众不同。
一阵刺耳的车喇叭忽然从身后响起,显然有人要过去,孟思瑶舒了口气,总算有车过来,那卡车总不能一直堵着不走,说不定可以就此解开僵局。她回过头,心又沉了下去。
来的是那辆顶着“西闽联运”的牌子的小巴。车子停下来,车门开处,陆续下来八九个汉子,直直地盯着孟思瑶。卡车上的人也纷纷跳了下来,于是前后两拨人,逐渐围拢过来。每个人的目光里,都带着抹不去的恐惧和愤怒。
孟思瑶叫了声:“你们这是干什么?”
那名精瘦的出租车司机沉着声音道:“我们只是想劝你,离开这里,不要惹麻烦。”
载孟思瑶的青年叫道:“你们难道有仇?对付一个小姑娘,也需要这么多人吗?哎,哎,我从县里出来才两年,不知道你们山里的那些怪事。但总不能看着你们欺负一个女孩子。”
开卡车的中年人冷笑道:“欺负她?我们躲都来不及,只是想让她走开,你不用多管了。”
出租司机又问了声:“小姑娘,你想好了吗?同意走吗?”
孟思瑶知道不得不识时务,只好点了点头,心里想着,支走了这些人再说。
“好,同意就好,你下三轮车,车站那边有很多去市里的车子。”出租司机打手势让孟思瑶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