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她得的是什么癌症?”简东平觉得应该问问清楚。
“记不清了,不是胃癌就是乳腺癌。这事我是听老李说的,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
“老李是谁?”
“老李你也认识,就是李震的爸爸。”
“李震的爸爸李大夫是您的中学同学?”简东平大惊。
邱源被他的一脸怀疑逗笑了。
“臭小子,你还不相信我?他跟我情况相同,也是被父母送到芜湖去念中学的。他也是那个古董小组的成员,我们两个可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那他怎么知道范文丽的死因的?”
“他那时候去参加追悼会的,我走不开没去。他回来后就把文丽的事都告诉了我,我们都觉得很遗憾,那时候文丽还很年轻。”邱源无限感伤地摇了摇头。
“你们那时候的古董兴趣小组有几个人?”他现在数了数,已经有四个人了。
“5个人。”
“能告诉我是哪5个人吗?”
“我,钟乔,范文丽,李岗,就是李震大老爸,还有一个是赵……,我想想,时间太久了,毕业以后没什么联系,都想不起来了,叫什么来着?……对了,叫赵天文。”邱源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了这个名字。
“这个人还能联系上吗?”简东平问。
“没联系。”邱源摇了摇头,接着问,“东平,你要了解这些干吗?”
“我只是好奇,因为正巧看到钟乔案子的资料,去他弟弟家走了一趟,发现了这张照片,所以……”
“想做篇新闻报道?”邱源打断了他的话问道。
“还没决定,还得看资料齐不齐,老总是什么意思也还不知道呢。”他含糊其辞,打着哈哈说。
邱源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说辞,过了会儿,他问道:
“你知道元元在哪儿吗?”
简东平一惊,他知道邱源对陆劲是什么看法,连忙摇头。
“我不知道。”他道。
“她昨晚没回来。”
简东平不敢说话,他发现邱源脸色铁青,满脸怒容。
“我知道,她昨天向张律师打听过陆劲的事,我还知道,陆劲已经越狱了。”邱源眼神凌厉地盯着他,“你告诉元元,如果她还是我的女儿,就立刻回来,否则我就派人宰了陆劲!”
“邱叔叔!”
“我才不管什么法律不法律,只要我觉得值得,我就会去做!”邱源的声音沉闷而有威严,他停顿了一下说,“为了她的终身幸福,干什么都值得!”
在简家的客厅里,凌戈正津津有味地啃着鸭脖子。
“李震的爸爸是元元爸爸的同学?”凌戈舔舔嘴唇上的汁水,问道。
“嗯,是啊。”简东平心不在焉地答道。
“可是依依不是你介绍给李震的吗?他们原来不认识吗?”
“凑巧呗,老人认识,又不一定小孩也认识。”简东平说道,他尽力不去看凌戈啃鸭脖子的狰狞模样。
“那你去看过李震的爸爸了吗?他怎么说啊?怎么一回来就是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凌戈关切地看着他。
说起李震的父亲李岗,简东平的眼前立刻浮现出一张和蔼可亲的脸。李岗是大医院的外科主治大夫,长相斯文,不修边幅,简东平每次看到他,他几乎都是同样的装束,紫红色的旧毛衣,青灰色的长裤,外加一双黑色布鞋,若是穿衬衫的话,领子永远有一半没翻好,头顶上则总有一两根头发很不服帖地竖在那里。
“对啊,我去他们医院跟他聊了几句。”
“他跟你说了什么?”凌戈望着他。
简东平犹豫了一下,说道:“他说他不记得钟乔了。”
“那有什么?他们那么多年前的老同学了,不记得很正常。别说他们,就连我,上小学时,我的同桌叫什么,我现在都想不起来了呢,要是在马路上碰到,保准认不出来,”凌戈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
“可是,我说照片是钟平给的,他一句都没问。”
“哦,那又怎么样?”凌戈继续低头啃鸭脖子。
“他怎么知道钟平是谁?我觉得,他至少该问一句,钟平是谁?可是他一句都没问。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凌戈的眼珠转了转。
“也许,也许钟乔以前说话的时候,带出过他弟弟的名字呢?这其实也很平常。”凌戈对他的怀疑不以为然。
“连钟乔都想不起来了,他弟弟的名字倒记得这么牢?你说这可能吗?至少会愣一下吧?但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嗯,也有可能。”她漠不关心地答了一句。
简东平觉得每当凌戈在吃东西的时候,她的智力水平就会明显降低,大概脑细胞都被鸭脖子吸收了。他决定把他们之间的交谈由讨论改为提问奇--書∧網,还是问她点她知道,她能回答的事算了。
“晚饭前我让你查的那两个人你查到了吗?”他问。
“烦死了,还让不让人吃鸭脖子了!”她皱起眉头抱怨。
他笑起来,讨好地说:
“你回答我,我明天还给你买。”
“吃完再回答你。”她道。
“明天除了给你买鸭脖子,还给你买鸭屁股,这象征我们的爱情有始有终嘛!”他推推她的手臂。。
“你的爱情才是鸭屁股结尾呢,臭死了!”她白了他一眼。
他愣在那里盯着她看。
“你是在说我跟江璇吗?”他问道。
她从他的语调里听出了些什么,看了他一眼,马上又把目光移开了。
“只要名字对,查起来还是很容易的。”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直接把话题转向了他先前感兴趣的地方,“范文丽是1987年死的,她得的是胰腺癌。另外那个赵天文,他1998年在自己家里上吊自杀了。”
她的后半句话,把他从郁闷中一下拉了出来。
“赵天文上吊死了?”他脱口而出。
“是的。”
“他是干什么的?”
“他是开古玩店的,档案里说,他是因为丢失了客户委托他转卖的一件古玩,因为承受不住压力才自杀的。就在他自杀的前几天,他家里报过失窃案。但那个案子没查出来是谁干的,东西当然也没找到。”
“他真的是上吊自杀吗?”简东平接着问。
“应该是的,不过也没找到遗书,只在他口袋里找到一块融化的巧克力。”凌戈放下鸭脖子的残骸,瞄了他一眼,见他已经完全被案情吸引,好像松了口气,“真好吃啊!到底是武汉的名牌产品。”她美滋滋地叹息了一句。
简东平没心思听她谈鸭脖子,自言自语道:“赵天文的年纪应该跟李岗差不多,如果是1998年去世的话,那么他当时应该也有51岁了吧。凌戈,他有家人吗,有没有妻子孩子?这个你查过了吗?”
“他的太太叫容丽,很年轻的,是1962年出生的,比他小15岁呢。”凌戈道。
“哦,是吗?那应该是再婚妻子吧。”
“不,赵天文只结过一次婚,他也没有孩子。”凌戈把剩下的两跟鸭脖子放回到盘子里,用保鲜膜包好。
“怎么不吃啦?你不是很爱吃吗?”简东平心想,肉圆就是节约,肯定不舍得一下吃完,准备留着明天打牙祭,哪知道她的回答却出乎她的意料。
“你爸爸晚上回来要喝一小杯酒,我留着给他当下酒菜,我知道他也喜欢吃这个。”
“不会吧,我爸爱吃这个?”简东平觉得不可思议,他想象不出老爸啃鸭脖子是什么模样。
“当然!他跟我说过的!”她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养儿子有什么用啊!儿子只会问你要房子,我以后只生女儿!”
他很想嘲笑一下她的育儿宣言,但看她把鸭脖子整整齐齐地摆在小盘里,心里又有些感动,于是他笑着说:“你对我爸那么好,认他当干爸算了。”
“不用啦,我只是暂时住在这里而已。”她拿着盘子走进了厨房。
简东平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他不想在这问题上继续纠缠,于是跟着她走进厨房后,他道:
“他们年龄相差那么多,赵天文又死得突然,难道警方就没调查她?”
“肯定调查了,这种案子我知道,最先怀疑的总是妻子,再说他们年龄相差那么多。”
“说的也是,赵天文很有钱吗?为什么容丽肯嫁给他?”简东平也不知道是在问凌戈,还是在问自己。
“赵天文的资产数目档案里没写,但最后他妻子继承了一半遗产,赵天文的父母继承了另一半。”
简东平现在非常想见见这个比老公小15岁的年轻妻子,他相信她一定能告诉她很多关于她老公的事。等等,口袋里的巧克力?听上去有点耳熟啊……
“你能帮我找到容丽的联系方式吗?”
“我就知道你会要这个,我已经抄下了她的地址、电话号码,和工作单位,你自己去找她吧。她是个护士。”凌戈洗完手说。
“真乖!”简东平拍拍她的头道。
“你为什么要打听这些?你是不是又要掺和进去啦?”她推开他,恶声恶气地说,“你要不干脆调到我们警察局来工作算了!没见过你那么不务正业的人,自己的工作不好好干,老是管人家的闲事!”
“我就是好奇嘛。”他用胳膊肘顶了下她的手臂,问道,“分局那边有什么消息了?”
“讨厌,我都快成间谍了!”
“快说,快说。”他满怀热情地走到她面前望着她。
她瞥了他一眼,有些不情愿地说:“我同学让我不要说的。”
“你就当是在说梦话嘛。”他拉拉她的袖子。
“讨厌!”她又瞥了他一眼,道,“他们去安徽的农场没抓到人,说陆劲他们打伤了一个村妇后逃走了,也不知道是怎么逃的。不过他们又在山后面的一辆车里发现一具尸体,听说车上的女人是以前跟陆劲通信的义工,名字我不知道,但据说,她跟陆劲的关系非常好,老是把自己的事告诉陆劲,有一次来看陆劲还带吃的给他呢。”凌戈用纸巾擦擦脸,又擦擦手,简东平看不过去,把她拉到水池边,替她打开了水龙头。
“我洗过了呀。”她嚷道,关了水龙头。
他拉起她的手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又打开了水龙头。
“再洗一遍,求你了。”他可怜巴巴地说。
“就知道浪费水!纨绔子弟!”她一边骂,一边洗起手来。
“那女人死了多久了?”他趁机问道。
“大概有一、两个小时,法医现在只是粗略地估计了一下时间,”凌戈一边压低声音说,“所以他们怀疑是陆劲干的,他们……”
“肉圆,我们家没有分局的人,你的声音能不能大点?”他提醒道。
凌戈这才意识到,他们身边没其他人,于是略微提高了音量。
“他们在车里发现一张一号歹徒留下的纸条,歹徒说这女人是他杀的。法医的鉴定说,这女人可能是被毒死的,现场还有个空药瓶,但药瓶里原先装的是什么,还得拿回来化验后才能知道。”凌戈一边说,一边关了水龙头,“但是现在分局还有另一种说法。”
“什么说法?”
“有人认为,纸条不是歹徒留下的,是陆劲伪造的。那女人是恰巧去那边旅游,碰到了陆劲,然后被他杀人灭口了。”凌戈的声音又恢复到偷偷摸摸的状态。
简东平想了想,立刻作出了反应。
“这说不通,”他道,“一号歹徒写了那么多信给警方,他的笔迹早就被警方研究透了,如果伪造,立刻就会被识破,那不等于是不打自招?再说,如果他们怀疑是陆劲杀了人,那么岳程算什么?难道成了帮凶。这种猜想也太离谱了吧。”
凌戈严肃地点点头,好像认同他的说法。
“你说得是没错,可是,现在的疑问是,岳探长为什么没带陆劲自首,而是听任陆劲打了那个女人后逃跑?而且那个女人还说是岳程打的他。”大概是看出他脸上的表情有多惊讶了,她马上说,“我也不信,其实大家都不信,但那女人咬死了说是岳程打的他。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大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好等岳探长回来自己解释了。”凌戈擦了下手,走出厨房,
简东平跟在她身后说:
“这女的肯定是在撒谎,她肯定在帮陆劲,我怀疑他们根本没打她,是她自己打的自己。因为有岳程在,他是不会让陆劲打人的,我虽然跟他接触不多,但我知道,他做事很顾及影响,他不会做这种蠢事”简东平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岳程会听任陆劲殴打无辜群众。
“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还是等岳探长自己来解释吧。反正也快了。”她说。
简东平从她的话里听出点弦外之音。
“你还得到什么消息?”
她皱皱眉头,迟疑了一下,才开口:“简东平,以后我们要是绝交,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这句话很出话他的意料,他不明白,为什么在这当口她要说这种话。
“什么事?你说。”他觉得以她的个性,应该不会是提出要分手费。
“以后,你不许跟别人说,我给你打听消息,要是让别人知道,我真的没法在那里呆了。”她跺了跺脚说。
他笑着说:“你放心,第一,我们不会绝交,第二,即使绝交了,我也不会到处乱说。这点分寸,我还是能掌握的。”
她瞄了他一眼,不说话。
“快说吧,小戈,你要急死我是不是?让男人急可是要出事的。”他笑着威胁道。
“哼!你敢!”凌戈瞪了他一眼,才说,“就在晚饭前,岳探长跟分局的领导联系了,他说他会很快回到S市。”
“他还说什么?有没有提到陆劲?”简东平忙问。
“好像只是说,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破案,他也从来没做过违反规定或违法的事。他说,他可能在晚上8点左右到S市。”凌戈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时间差不多了。”她喃喃道。
简东平还想问几句,凌戈忽然回过身,神情严肃地盯着他的脸说
“简东平,我刚刚听到你给元元打电话了,我今天也去翻过陆劲的档案,我还让我的同学问过罗小兵,我知道元元跟陆劲是什么关系,他们现在就在一起吧。”
“小戈……”他想解释,但立刻被她打断了。
“你让我查的那些事,虽然你的理由说得模模糊糊的,但是我知道也跟他们有关,也就是跟一号歹徒的案子有关。简东平,我不是傻瓜。”她说,乌黑的眼睛显得异常有神,“一号歹徒是个非常危险的凶手,警方对这案子还一点头绪都没有,你又那么喜欢多管闲事,问东问西的,要是被他发现怎么办?我也不想管你,也管不了,但是你做事前,我希望你能为你爸爸想想,他就你这一个儿子。”
她说完,把简东平一个人丢在楼下,噔噔噔跑回了自己房间。
10.2008年3月10日晚
岳程不喜欢舒云亮说话的语调,一点都不喜欢。
根据他的经验,当一个人说话时始终保持不高不低,水平如一的语调时,往往说明这个人在有意掩饰自己的情绪或在隐瞒什么。在电话里,他跟舒云亮只说了几句话,但已经明显感觉到舒云亮在小心翼翼地控制自己说话的音量和节奏,好像生怕一不留神就让他听出什么来——其实,他还真的听出了什么。但他不明白舒云亮为何会突然对他如此防备,他本想直截了当地问问这位上司,为什么本来答应了给陆劲时间,后来却变卦了,但他觉得以现在目前的身份和处境,要想跟这位上司的上司推心置腹,似乎显得有点遥远,于是他改变主意,给自己的顶头上司李汉江打了个电话。
李汉江的态度跟舒云亮完全不同,他直言不讳地告诉岳程,由于在安徽农场,他没有及时带陆劲自首,又因为在农场后山发现了金小慧的尸体,所以他现在的处境不太妙。李汉江给他的建议是,立刻把陆劲带回局里自首。
“现在,你只有陆劲带回来,事情才能解释清楚。至于陆劲会怎么样,就不是你该管的事了。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小岳,不管别人怎么议论,我始终是相信你的,你不要让我失望,赶紧把他带回来!”
李汉江的后半句话给了他信心,他觉得上司的话非常有道理,现在只有把陆劲带回去才能救他,事实上,也只有这样,才能救陆劲自己。
所以,他们的车一进入S市省界,他就问陆劲: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继续逃亡吗?”
陆劲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隔了一会儿才回答:
“我的事还没做完。”
那意思就是他还不打算自首。
“通缉令也许明天早上就会遍布大街小巷,到时候你逃不了。”他望着前方,清了清喉咙,建议道,“跟我合作怎么样?”
陆劲没作声,坐在他身边的邱元元则一脸忧愁地托腮望着窗外。
岳程知道,元元一定是最不希望陆劲自首的那一个,因为那就意味着他们两个刚刚见面就又要分离,但岳程想,元元应该明白,陆劲毕竟是个逃犯,而且还是个杀人犯,爱情的美好并不能抹去他的罪行,他能活着就已经是个奇迹了,他该为自己做的一切付出代价,他该回去。而且,现在也只有他回去自首,为警方效力抓住凶犯,才是唯一可能获得减刑的方式。
“怎么样?陆劲?”他又问了一遍。
两个人都没对他的话作出反应,他只好耐着性子劝道:
“自首吧,陆劲,你继续逃亡只能是浪费时间,你跑不掉的。跟我合作吧。我保证,我会尽量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你真的会把知道的都告诉我?”陆劲表示怀疑。
“我会的,我保证。”他诚恳地答道。
“可是你的上司好像已经不信任你了,我担心你回去后,不一定还能管这案子。”
陆劲的担心并不是没道理,岳程也早就想到了,但是听到陆劲提起,他还是忍不住无名火起,他心想,如果不是你,我也不至于会被上司怀疑!于是他提高嗓门道:
“所以才要你回去!你回去了,我才能把事情都解释清楚,我才能告诉别人,我不是你的同伙,才能保证自己继续留在这个案子里。你懂了吗?!”
陆劲不作声。
他的口气又缓和了下来:
“至少这样你就不用东奔西跑,可以安心研究研究你拿回来的那些信了,我们这些天一直在跑,都还没时间好好看看那些信。”
车厢里一阵沉默。
车厢里一阵沉默。
“好吧。”过了一会儿,陆劲道。
元元立刻别过头去看着他。
岳程背对着他们,虽然两人都没说话,但他还是深深感受到了一种生离死别的气氛,这让他心里觉得异常压抑。他又何曾愿意拆散他们?他又何曾想伤她的心?但是他又能怎么办?他仿佛看见自己站在她面前,恶狠狠地对指着她骂道,你自找的!这都是你自找的!谁让你喜欢上一个没有自由,又没有未来的人!
元元凝视了陆劲一会儿,终于把头靠在了他肩上,陆劲用他受伤的胳膊搂住了她的肩膀。岳程假装没看见这一幕,他笑了笑对陆劲说:
“你想通就好。”
他本想调节一下气氛,但并不奏效。
在之后的一个多小时里,车里一直没人说话,气氛相当压抑,直到他们的车临近F百货大楼时,陆劲才打破了沉默。
“岳程,车是元元朋友的。”他道。
对了,他把这事都忘了。
“那这样吧,我们就在这附近下车。我打电话叫局里的人来接。”他道。
“好。”陆劲说。
他把车停在百货大楼附近的一块空地上,回头看了一眼后车座的那两个人,按理说,他现在应该叫陆劲跟他一起下车,然后让元元立刻离开,否则,趁他去打公用电话的空儿,元元很可能会开车带着陆劲逃跑,这种事很可能发生。
陆劲似乎已经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
“我走了,你开车小心点。”他对元元说,随后就准备去拉车门,但这时候,岳程做了一个令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决定。
“你留在这儿,我去打个公用电话。”
他知道元元有手机,他满可以向她借,但他还是没有开口,因为他决定给他们两个最后一点单独告别的时间。在他转身走向电话亭的时候,他微微有些懊悔,又有些担心,但他还是决定相信一次自己的直觉——陆劲会遵守承诺。
他给李汉江打完电话回来的时候,看见陆劲跟元元站在车外面,他们面前放着一个箱子,他认识那个铁箱,是他们在斧头镇车站的寄存处拿的,当时他还问陆劲:
“喂,这是什么东西?打开看看。”
“我跟元元的定情信物你也要看?”陆劲这么回答他,还说,“你问元元,她说给你看,就给你看。”
元元的回答一点都不含糊:“想看?行,拿搜查证来!”
他本来怀疑那里面放的可能是重要的破案线索,但现在看来是他多心了,里面八成就是定情信物。生离死别的时候到了,也是该看看这些东西的时候了,估计陆劲这一去,元元要想再看到他,就没那么容易了,因为这次越狱,陆劲也许从今以后再也没机会自由外出了,也可能等案子破了之后,他就会伏法,谁知道呢……他现在真担心元元看到箱子里的定情物后,会掩面哭泣,他真不想再看到这种场面了,情愿挨顿打,他也不愿意再看见她哭了。
可是事情根本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当他走过去的时候,元元望着箱子里的东西竟然发出一声惊叹。
“啊,枪!我还没见过呢!”她好像还蛮兴奋的。
听她这么说,他马上凑了过去,太意外了!箱子里放着的竟然是两把枪和警察证。
“这……”他愣住了。
“对不起,我只能抢救到这些,现在物归原主。”陆劲平静地说。
他根本来不及感受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就伸出手,以闪电般的速度把两把枪从那个铁箱里抓出来,插入腰间,然后那种铬着皮肉的不适所带来的心理上的满足感,立刻充盈了他的全身,妈的,我又有枪了!
他把警察证放入裤兜的时候,才意识东西是身边这个人拿回来给他的,他怎么也得表示一下,兴奋也好,愤怒也好,感谢也后,总得说点什么,他在“谢谢”和“举起手来”这两句话之间摇摆了几秒钟,最后,他推了陆劲一把,用不太愤怒的声音质问道:
“你这混蛋!为什么一开始不给我!”
陆劲一本正经地回答:
“因为我要平等。”
平等?他很想对陆劲说,抢走警察的枪,并不能改变你我的身份,即使你的目的达到了,也是暂时的,其实你要求我给予你平等的时候,我们已经失去了平等。但是他没把这话说出来,只是横了他一眼,毫无气势地吼了一句“算你狠!”
“我本来就比你狠。”陆劲还回了他一句。
他不予理会,回头对邱元元说:“你该走了,等会儿我们的人来了,看见你不好。”
“穿制服的人好像都不懂得说谢谢。”她白了他一眼说。
他很想回一句,小偷把赃物还回来,我还得说谢谢?但他忍住了,他看见她抱住了陆劲,又很快松开了。
“我走了,你当心点,以后我会来看你的。”她轻声说。
他看着她,忽然双手捧住她的脸,那强悍野蛮,不顾一切的动作把岳程吓了一跳,他觉得陆劲的样子怎么都像个好久没尝过人血的吸血鬼。他好像要吃了她!为此他都差点拔枪了!还差点要喊,来吃我吧,我比较强壮。当然,他还是很快从幻觉中醒了过来,他知道陆劲不是什么饥饿的吸血鬼,他只是个久未近女色的男人,他不是要吃她,而是要亲她!妈的,他心里骂道,为什么他刚刚去打电话的时候这混蛋不把该干的都干完?好了,好了,看在枪的份上,想亲就亲吧,我也不是没看过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