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觉得最合适的地方,你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吗?”岳程嘲讽道。
“那就得到目的地。从这里开到目的地,怎么也得七、八个小时,如果他失踪那么久没消息,一定有人会找他。”
“为什么一定要到目的地才动手?”
“我赶时间。”陆劲的枪口仍死死抵着他的后脑。
杀个人费不了多少时间。难道……
“你不会开车?”岳程忽然想到。
“我是不会。”
岳程这才想起,陆劲入狱前是个生活俭朴的美术教师,别说汽车,连辆助动车也没有,被捕时他只有一辆旧自行车。
“你在广州时没学过开车吗?”他随口问道。
“广州?”陆劲愣了一下,接着,岳程忽然觉得脑门上的枪口稍微移动了一下,他立刻决定继续就这个话题聊下去。
“我记得你在广州生活了好几年,你没学过开车吗?”
“我在广州时只是个收入微薄的美术设计师,哪有钱去学开车,连想都不敢想。”
“可我记得你的档案里说,你曾经给你的女朋友买过车,难道我记错了?”
陆劲沉默了一会儿才说:
“她说结婚前先要买车,我把我的积蓄给了她。”
“你有那么多积蓄吗?”
“不多。”
“车买了吗?”
“至少我没看见。”
“这对你的犯罪经历来说,不是件坏事。”他中肯地评论道。
“同意。开车比骑自行车更容易被抓到。”陆劲笑了起来,那把枪似乎又松动了一点。
“看来她骗了你不少东西。她提出分手时,你是不是已经身无分文了?”
“何止啊,我还欠了一身债。”
“像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让她骗得那么惨?”
陆劲叹了口气。
“是让她骗了以后,我才真正变得聪明起来的,如果你碰到跟我差不多的事,没准今天成为杀人犯的人就是你,其实从本质上说,人跟人差别不大。”
“你杀她时是什么感觉?是不是觉得特有快感?”
陆劲的声音骤然响了起来。
“你怎么没完没了了?!”
“旅途寂寞,随便聊聊嘛。”岳程朝他笑了笑。
“那就换个话题。”陆劲道。
“好,那就继续最开始的问题,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非要用我的车?”岳程问道。
陆劲闷头嚼了一会儿薄荷糖,说道
“一,我没时间去找别人,我知道如果不跟你见面,你是不会把我要的东西交给我的,而我一旦跟你见了面,你就不会放我走,所以我只好用你的车了;二,我觉得用你的车离开S市最安全。因为你是警察,而且还就是那个下命令封锁路口的警察,所以我想你的车应该不会受到严格的盘查,看来我说对了。”
这事不提也罢,一提起来,岳程就一肚子火。刚刚他们是碰到过一路设卡盘查的警察,但是对方一看见他,连证件都没看,就马上退后一步,手一挥,放行了,虽然他拼命向对方使眼色,但对方置若罔闻,岳程甚至怀疑,那个警察都没注意到后车座上还有人。“这就是你非让我把警灯拿出来的理由?”岳程压着火气问道,在开离市公安局大门口不久,陆劲就让他把警灯拿出来放在了车顶上。
“查证件会让你跟那个警察有短暂的接触,我不知道在那段时间你会耍什么花招。”
你手上有枪,可以随时射死我和那个警察,我怎么会轻举妄动?岳程心道。
“可是,警灯并不能说明,我就是警方的人,也许警灯是假的呢?”
“那我只好赌赌看了。如果你活着,以后可以去问问他,为什么一看到你,他就放行了。”陆劲笑道。
“我失踪太久,也会引起怀疑的,难道你没想到?”
“所以,我先要击溃你跟你的后台之间的信任机制。”陆劲得意洋洋地笑了,“我要让他们不相信你的话。”
妈的,没错!按照陆劲的要求他曾经连续四次跟总台报告说,要送疑犯去市局自首,但是,结果他没去。他让小宋和小胡去草坪盆景处找枪,没找到枪不算,他却甩开他们独自开车走了!在车上接到小宋的电话,他含糊其辞,说信号不好,最要命的是,他不仅让他们追车,还让他们请求支援,现在看来,这些话完全可以有另一种解释——既然他可以自由地说那么多求救的话,那就说明他没有遭到胁迫,至少可能性比较低——这样的话,他一开始让他们去草坪找枪,完全可以被说成是故意支开他们。天哪!他现在所做的一切足以让所有人都对他的话产生怀疑。说不定还有人会怀疑他跟陆劲是一伙的!如果以后他再发出求救信号,还有谁会相信他?
他现在有嘴也说不清了!
再回头想想他跟总台联络的过程,那简直就是个翻版“狼来了”的故事。
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被人猛地一下按在了水里,一时间,他头昏脑涨,分不清东南西北,只听到耳边有个人在说话,“你还想升职?别做梦了!即使你把这些事都解释清楚,你被挟持的事也是个大污点!你的职业生涯算是完了!完了!完了!”
对,即便是解释清楚了,今天的事也会是个大污点!有污点的人是不可能获得晋升的,没降职就算不错了!也许从今以后,还会有人在背后议论纷纷,每次晋升就会有人出来说三道四。机关是个异常复杂的地方,只要你想获得点什么,就会树敌,只要有敌人,他们就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摧毁你的机会。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对他的敌人来说,是个好机会。他一想到那些人脸上得意的神情,一想到这些年自己为之苦苦奋斗的一切将毁于一旦,就觉得头痛欲裂……这时候,他听到陆劲在跟他说话。
“呵呵,他们一定认为你是有主动权的,否则你怎么会报告要带犯人去自首?要知道,通常犯人是不会提出这种要求的。现在就算你求救,他们也未必会相信,他们一定会想,岳探长是不是在开玩笑?是不是在搞什么特别的行动?哈哈哈。”陆劲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就好像被人兜头打了个耳光,而且打他的人还是个他向来瞧不起的人,一个社会渣滓,一个本应该蹲在地上,双手抱头求饶的家伙!
一股怒气直逼上来,他觉得眼冒金星,他真怕自己的双手会忽然同时离开方向盘朝后面那人的脖子掐去,他真想这么做!现在,他终于真真切切体会到了想杀人的感觉,对!应该就是这种感觉,你想亲手扭断一个人的脖子,看着这个人脸上扭曲的表情,欣赏他绝望的眼神,再在不断抽搐的身体上踢两脚,也许还想用刀不断刺入这个人的心脏,直到他血流满地,停止呻吟……就是这种感觉,他真想杀了陆劲!
不,不行!
现在需要冷静!冷静!
他用一分钟强压下心中的怒气,冷冷地问道:
“可以给我块薄荷糖吗?”
“可以。”陆劲递给他块薄荷糖。
冰凉的感觉立刻让他头脑清醒了不少,现在他有了一个的想法。
日期:2008-5-23 14:49:00
必须扭转局面,把车开回去!
“看来你做得很成功!”他脸色铁青地说,看见前面有条岔路,他扫了一眼公路上方的路牌,几乎没多加考虑,便调整方向盘,开了过去。
“岳程,你去哪儿!”陆劲发现不对,立刻叫起来。
虽然那把枪还顶在他的脑门上丝毫都没放松,可他现在已经不在乎了。去你妈的!陆劲!大不了同归于尽!他这样想着,再次踩下了油门,他的车发疯一般朝路边的小径开去。
“停车!停车!”陆劲大吼。
“少废话!要杀就杀!”他用更响的声音吼道,他的双手紧紧抓住方向盘,车速更快了,这条小径很荒僻,但也有几个行人,他故意将车开得东倒西歪的,心道,“看你怎么朝路人开枪!你射个人给我看看!”他已经决定了,无论如何也要把车开回局里,相比被当作杀人犯的同伙,他宁愿丢掉一条性命也要洗清自己的清白,至少这样可以不必让一直为自己自豪的父母蒙羞,想到这里,他更加不怕陆劲的威胁了。
“岳程,你想干吗?!”陆劲的声音还是很冷静。
“我不用求救!也能把你抓回去!”
“调头!”
“休想!”
“快调头!”
“去你妈的!有种就开枪!”他喊道,现在他已经什么都不怕了,他后悔一开始慑于威胁,没有拿出勇气来,不过现在应该还不晚。
“你以为我不敢吗?!”陆劲用枪戳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哼!”他冷笑一声,继续往前开,他知道这条小路虽然荒凉,但再转几个弯就能开上回去的那条路。
陆劲看出了他的企图,从后座纵身扑过来抢他的方向盘。
“调头!”陆劲叫道,声音已经有点急了。
“滚开!”他想推开陆劲,但没成功,他们两人很快就在车上撕扯了起来,陆劲在力量上虽然不是他的对手,但毕竟也是个男人,所以也不弱,他想用单手摆脱对方的纠缠和袭击并不容易。陆劲抓住他的手腕,奋力想将它从方向盘上移开,他则腾出一只手来捶打陆劲,
“滚开!蠢货!想出车祸吗?”他骂道。
陆劲用枪把狠狠打了一下他的头,啊,好痛!怒火从他被袭击的地方迅速蔓延开来,他忽然失去控制地破开嗓门大吼道:
“你也配打我?!你这屁股开花的软蛋!”
说完,他腾出右手,往后就是一拳,陆劲轻巧地避开了,但马上就发疯般朝他扑了过来,这次他没有挥拳揍他,而是用胳膊肘死命把他的脖子往后扳,虽然陆劲的力量还不足以要了他的命,但他还是觉得脖子上受到了重压,透不过气来,他本能地想拨开对方的手,一边挣扎,一边抬起头,正好看见陆劲的脸,暴怒已经使这张原本斯文清俊的脸完全变了形,他嘴唇禁闭,双颊像拔了牙那样瘪了下去,低垂的睫毛下阴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锋利……魔鬼的脸他终于见识了!没错,这目光,这脸,这表情,就是属于杀人狂的!他杀人时,应该就是这副残忍暴怒又兴奋的表情,想想那些被害人,在临死前,看到他这张脸时是什么心情,刚刚还是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在一瞬间就变成了恶魔,即使是看过很多凶犯的他,在猛一下子看见陆劲的脸时,也禁不住会心里一凉。
但是真奇怪,陆劲居然没用枪打他的脑袋,在受到如此严重的侮辱后?他为什么还不开枪?按理说,在这样的情形下,陆劲只要开一枪就能立刻解决问题,但是他竟然没有开枪,而是很愚蠢地用了最没效的办法——掐他的脖子,难道他以为现在对付的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吗?看来刚刚那句话戳到了他的痛处,这混蛋完全是被气糊涂了,丧失了思考能力。
陆劲显然不是个会吵架的人,被严重羞辱后,竟然答不上话来。只是用胳膊肘猛地将他的头顶撞到玻璃窗上,发出“咚“地一声巨响。
妈的!好痛啊!
“难道你害羞了?”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一路将车开上了一座颤颤巍巍,没有围栏的小桥,这是通往S市的必经之路,小桥前方的路牌已经指明了方向。他还看见离小桥大约200米的地方,路旁有个巨大的石礅,他相信如果将车开过去,用车尾去撞那个石礅,那么陆劲一定会……
“咚!”他脸上有挨了一拳。
“调头!”陆劲命令道。
“去你妈的!”他骂道,
他知道车子在东摇西摆,他知道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冷静,但是反复被打和被骗的羞辱感让他忘记了一切,他现在只想打击这个让他陷入绝境,还有可能毁了他一生的混蛋。
“你以为别人不知道吗?你也不想想怎么会没人看见?”他扯着喉咙恶声恶气地大笑,“砰”!他的下巴上挨了一拳,“砰!”又一拳打在他的脖子上。
怒气腾地一下从腹部窜了上来。混蛋!不揍你,以为我是吃素的!他双手放开方向盘,背过身去一拳朝陆劲打去,就在他的拳头要接触到陆劲的脸时,他忽然看见陆劲的身体出现在他的头顶上方,接着他觉得身子和车都在往下坠。糟了!
等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已经晚了,他觉得自己正在坠入深渊。接着,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7.2008年3月9日晚上
“还没通吗?”简东平看了一眼身边的邱元元,半小时前,她就一直在打陆劲的电话,但始终没联系上。
“没通,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邱元元悻悻地挂了电话。
“他跟你说过什么吗?”
“他说要跟岳程单独见一面,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忧虑地看着他,低声问道,“你说他会不会是被抓了?”
“你多久没联系上他了?”
“从下午三点我开始打他的电话,一直没打通。”
那么长时间了,简东平想,估计是凶多吉少,陆劲八成已经落网了。也许是从他的表情里猜出了他的想法,邱元元看了他一眼后,便拿出手机怒气冲冲地拨通了电话。
“你打给谁?”简东平看她的脸色,不像是要打给陆劲。
“岳程。直接问他最干脆!如果他真的被抓了,那至少也是个结果!我不想像个傻瓜一样干等着!”她的声音里透出随时准备大吵一架的朕兆。
“也对。”简东平点头道,他也很想知道结果。
但是邱元元拿着电话在耳边听了很久,最后还是放了下来。
“怎么啦?”
“打不通,电话不在服务区。”
“跟陆劲一样吗?”
“可不是。”
“你再打打看,按理说,警察的手机是不能关的。”简东平觉得这很奇怪。
“好吧。”邱元元再次拨通了岳程的电话,过了会儿,她按断电话,朝简东平摇了摇头。
“也许只是个巧合。我让我爸帮忙打听一下,如果陆劲被抓的话,应该不难打听到。”简东平道,
“谢谢你。James。”邱元元有些泄气地把手机放进了包里。
服务员把两人的简餐端了上来。
简东平看见面前的海鲜套餐,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是饿了,中午他在杂志社对面的小饭店吃饭时,坐在对面的人大概感冒了不断擤鼻涕,害他饭吃了三口就扔下走了。
“你中午不是去找你家律师了吗?他怎么说?”他一边问一边往嘴里送了一大口饭。
邱元元拿起筷子也吃了起来,她点的是烧鸭套餐,白米饭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5块烧鸭,油亮的烧鸭皮看得简东平垂涎三尺,但他看得出来,她一点食欲都没有。
“他说,陆劲的东西的确都还给他妈妈了。”邱元元说。
“这么说……”简东平刚想开口,邱元元就接着说了下去。
“我后来一直在想我们中午说的话,假设凶手是跟陆劲通信的一号歹徒,假设他向陆劲要信是为了要回自己的犯罪证据,假设陆劲妈妈的死跟他有关,我只是说假设。”
“好,就算是假设。”
“那么凶手又是怎么知道那些信会在陆劲妈妈的手里呢?如果他是个在现实生活中跟陆劲完全扯不上关系的人,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报上连陆劲杀人的事都没登过,正常的情况下,如果是一个跟他失去联系好几年的笔友,恐怕根本连陆劲入狱的事多不会知道,除非他亲自到他家来找过他。”邱元元道。
“你交过笔友吗?”简东平问道。
“我交过,但自从我被陆劲关起来后,就没联系了。你呢,你交过吗?”
简东平摇了摇头。
“我懒得写信。不过,我同意你的说法,笔友一般不会知道那么多,尤其不可能知道信的归属。”他说。
“所以说,我觉得现在应该弄清楚的是,谁有机会知道这事。”
“公安这条线上的人应该最有机会。”
“我也这么想。”
看她脸上的表情,他问道:
“你是不是从你的嘉宾名单里找到了什么?”
“还没有,不过我从160个嘉宾中整理出10位跟这条线有关的人。我决定就从这10个人中试着找找一号歹徒。”她笑着说。
“你接着准备怎么做”
“调查表。”她朝他挤挤眼。
“你给他们作调查表?”
“有的问题直接开口问会显得很唐突,说不定还会引起误会和反感,但一旦变成一张表格,就没那么突兀了,我决定再准备一些礼品送给他们,这样显得正式一些。”
“等这10个人填完,你就可以根据他们填写的内容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对。”
邱元元好聪明,有人说,恋爱中的女人很蠢,看来这句话未必适用任何人。
“你能不能到时候让我也看看那些调查表?”简东平现在觉得自己如果错过这场游戏,简直就是个大损失。
“呵呵,当然。你现在是我最亲密的战友。”她拍了拍他的肩。
“多谢抬举。”简东平笑道,随后又问,“你中午去看你家律师,他还说什么?有没有说起过陆劲之所以没被枪决的具体原因?我估计他应该知道。”
邱元元摇了摇头。
“我哪敢多问,他要是告诉我爸怎么办?我爸都恨死陆劲了,连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发火,要是知道我又在拼命打听陆劲的事还不得气疯了?”
“你爸发火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爸为了让我忘掉陆劲,还曾经硬要把我送到国外去,还不许我们家任何人提到蜘蛛,”邱元元叹了口气,“如果他知道,我现在又跟他搅在一起,不知道会怎么样。”
她的声音轻了下来。
“为什么不能提蜘蛛?”
“陆劲的外号叫迷宫蛛,是他跟一号歹徒通信时自己取的,他们各人都给自己取个外号。后来陆劲进入收藏家俱乐部后,还用迷宫蛛的名字在《收藏》杂志发表过文章。这是他自己告诉我的。”
“你到底喜欢他什么?”简东平问。
“不知道,就是喜欢他。那次看见他,我都快崩溃了,以前没发现自己有那么喜欢他。”她歪头想了想,轻声说,“不过,我经常梦见他。我有一次梦见他被人打伤了,我到处给他买药,但买完了药,怎么都赶不到他那儿,我好着急啊,都快急死了……”她看看他,骤然从回忆中醒悟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想入非非吧。”
“这种梦每个人都做过,我想他肯定也曾经梦见过你。”简东平宽慰道,
邱元元朝他嫣然一笑。
“James,我发现你很会讨女人喜欢。”
“得了吧,我是实事求是。”
梦见喜欢的人实在太平常了,他自己就曾不止一次梦见江璇睡在他身边,最近则经常梦见凌戈双手叉腰凶巴巴地对他说,“简东平!我们局长说我工作能力超过他,让我当局长,所以从明天起,你给我端饭洗衣服!”
真是个恶梦!
岳程向来不喜欢巧克力的味道,这味道总会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很多年前认识的一个女孩。当时他还是个高中生,那女孩是他的邻居,住在他家后面的一排房子里,他们几乎从没说过话,她也不漂亮,在他的印象中,她很喜欢吃巧克力,总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买块果仁巧克力,边吃边走回家。有一天清晨,他在去公园晨跑的路上,在一条幽深的巷子里发现了她。她衣衫不整地仰卧在一个垃圾桶后面,双腿张开,眼睛挣得老大,嘴里塞满了未经咀嚼的巧克力块,看上去肮脏极了。很明显她已经死了,但他还是不放心,想看看她是否真的已经停止了呼吸,于是他俯下了身子,当他靠近她时,就闻到那股异常浓郁的混杂着强烈血腥味的巧克力味,后来这股味道一直阴魂不散地跟着他,直到几个星期后才逐渐散去。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吃过巧克力。
他讨厌巧克力。
可是为什么,有股那么浓的巧克力味?
谁在吃巧克力?
我在哪儿?
发生了什么?
他一边本能地抗拒着嗅觉带来的不良感受,一边用逐渐清醒的意识慢慢在记忆里搜索着,他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蓦地,一辆汽车出现在他脑海里,那是辆亮着警灯的黑色汽车,接着是后视镜的反光,薄荷糖的味道,枪把的影子,“咚”地一声,脑袋撞在玻璃窗上的声音,汽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厉响声,灌入耳朵的汩汩水声,还有……怒吼声,“你也配打我?!你这屁股开花的软蛋!”这是他的声音,接着一张男人的脸出现了,紧闭的嘴唇,狂暴而兴奋的表情,陆劲!他立刻认出了这个人,现在他什么都想起来了,他跟陆劲同坐一辆车,他们在车里打了起来,然后车翻下了桥!就在翻车的过程中,这混蛋还用枪把砸了他的脑袋!
对了,他掉进了水里!耳朵里灌满了水!接着……
他猛然睁开了眼睛。
令他意外的是,首先进入他眼帘的不是河里的水草而是沾满污迹的天花板。这是哪儿?他本能地在内心问了一句,随后便冷静下来,注意观察身处的环境,他发现他很可能正睡在一间宾馆的客房内,屋子里开着空调,暖烘烘的,有电视机、两张单人床和淡褐色的窗帘。他看见陆劲只穿了件薄薄的白衬衫,衣襟敞开着坐在靠窗的桌前不知道在看什么,现在他终于知道巧克力的味道来自哪里了,这家伙正在喝热巧克力!
“嗨!”他叫了一声,发现自己的声带正常,他很高兴。
陆劲转过脸来。
“你醒了?”声音平静而漠然,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
“我们在哪儿?”他问道。
“在……”陆劲拿起桌上的一本红色小册子,念道,“红星宾馆。”
“什么地方?”
“红星宾馆,据说是这个镇最好的宾馆。”
旅馆的名字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他其实想知道的是,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在地图上的哪个角落?他们怎么会到这儿的?但他很快打消了继续问下去的念头,因为他觉得头很痛,而且这时候有别的事大大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他突然发现盖着厚厚被子的自己竟然全身赤裸。毫无疑问,坠河后他的衣服肯定全湿了,一想到也许是眼前这个混蛋帮他脱的衣服,还把他塞到被子里的,他就觉得万分尴尬,甚至还觉得有些羞耻,但经验告诉他,只要不流露出尴尬的表情,就可以降低尴尬的程度,所以,他很快平复了情绪,用异常平静的声音问道:
“我的衣服呢?”
“送干洗店了,付了加急费,干衣服他们应该就快送来了。”陆劲用同样平静的声音答道。
果然是陆劲做的一切。他不愿意去想那些细节,便问道:
“你在喝什么?”
“热巧克力。”
“真恶心。”
“抱歉,我需要补充热量。”陆劲轻轻咳嗽了一声,并下意识拉了拉衬衫的衣襟,这时候他突然发现陆劲的下身只围了条浴巾,看来这家伙的衣服也全都送去干洗了,至于他为什么敞开衬衫的衣襟,大概是因为衬衫还没完全干。
日期:2008-5-26 10:28:00
“现在几点了?”
“9点半。”陆劲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9点半?”他记得他们坠河前才不过3点刚过一点,他难以想象自己睡了那么长时间,问道,“我睡了多久?”
“大概五、六个小时吧。”陆劲漫不经心地答道。
“到底怎么回事,我们现在在哪里?我怎么会睡那么久?”
“你难道一点都不记得了?”陆劲回眸看了他一眼,手指在桌上弹了几下,“简短地说,我用枪把砸开你的头,你昏了过去,我把你从河里拖了出来,然后我拦了辆卡车一路把我们两个送到了J省K镇。我把你安排在这家宾馆的客房,然后我去药店买了止血药和绷带,为你简单处理了伤口。对,你想得没错,你是不该睡那么久的,原因是,我给你喝了安眠药。因为我需要你安安稳稳躺着,才能去做点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