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7点半,19名会骑自行车的同学陆续来到莫兰家,首先到的是班长李恒。他一听完莫兰的计划,马上一口答应。

“没问题,大家都是同学,帮这点小忙算什么!”他又推了推身边的王健,“你怎么样?行不行?”

王健是学习委员,性格有点腼腆。

“有什么不可以?也不会花太多时间。”他说话声音很轻。

“骑自行车一般半个小时能跑多远?”莫兰给他们倒来了饮料。十分钟前,她已经把加了葡萄干的起司蛋糕放进了烤箱。

“最少3公里,骑得快,也许还能到5公里,要看这个人的体能怎么样了。”回答她的是体育委员白小波。他肩膀上搭着外套,潇潇洒洒地走进门来。

“这么说也不近。”莫兰道。

“把地图拿出来,我们圈定个范围再说。今天来了多少人?”白小波问道。他到哪里都是老大风范,莫兰觉得听他的口气,“朱丽芬失踪案”骤然间已经成了他的案子了。

“我们班一共是20个人会骑车。女的7个,男的13个,莫

兰,你都请来了吗?”李恒抓抓脑袋,忽然想起了什么,“不对啊,男的当中还包括薛震,你也请他了吗?”

莫兰答道:“我没请他,今天一共会来19个。”她从书柜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本市地图,“哗”的一下铺在餐桌上。几个男生全部都凑了上去。

“准备得挺充分嘛,”白小波顺手将肩膀上的衣服朝沙发上一丢,说道,“提说薛震中午砸了你的饭碗,你是不是把他惹毛了?”

“哈,想不多吧。”莫兰笑道。其实现在想起老爸亲手给她烤的鸭腿就这么浪费了,她还觉得心疼。

“好香啊。”白小波突然皱了皱鼻子。

“我在烤蛋糕,马上就要好了。”莫兰解释道。

“那为什么不早说?我晚饭吃了一大碗面!早知道有现烤蛋糕,我就不吃这么多了。”白小波大叫。

“好香好香。烤箱在哪里?”女生王慧从门外奔了进来,看见莫兰和赵蜜,立刻热情地打招呼,“我在门外就闻到香味了,听说有蛋糕啊。”

“是啊,我还帮忙放了葡萄干呢。”赵蜜得意扬扬地炫耀。

王慧是最后一个到的,莫兰在她身后关上了房门。

“莫兰,今天找我们来是什么事啊?”王慧问道。

等大家都落座后,莫兰简短地陈述了一遍自己的打算。

“我想请大家帮忙,帮我寻找朱丽芬可能到过的地方。我要知道,她所经过的路线里,有哪几个公园,哪几个花店。希望大家在经过的时候,把地址记录下来。”莫兰拍拍桌上的地图,“我们要先从地图上圈出一个3至5公里的范围,然后分配任务,可能每天下午要浪费大家一些时间。如果有人不想参加,现在就说哦,这次行动都是自愿的。”莫兰环顾四周,发现没人想退出,她暗暗松了口气。

“这事很有意思,我当然愿意。只是,公园比较容易,花店就难了,花店好多啊。”其中一个同学说。

“是啊,花店很多。”另一个也说。

“如果凶手知道我们在调查这些,会不会找我们的麻烦?”一个女生胆战心惊地问道。

“你不用直接去接触那些店或公园。莫兰的意思是,只要我们记下地址就行了,是不是?”班长李恒问道。

“是的。”莫兰点头道。

“可是假如,我们其中有一个人,他去的地方就是……嗯,朱丽芬真正失踪的地方,那会不会被凶手盯上?”学习委员怯声怯气地问道。

屋子里安静了两秒钟。

“真正失踪的地方?”白小波笑了一下,问道,“你想说什么?”

学习委员王建推了推眼睛,答道:“我本来不想这么说的,但是,既然大家都想参加这个行动,那就要有思想准备。我是说一个人如果失踪那么久,又是突然失踪的话……那个,我觉得,她也许是死了。”

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

“所以,莫兰,你要我们找的……也许不仅是朱丽芬失踪的路线,还是她被杀前的路线。”最后还是王建打破了沉默,“所以,嗯,我是说,凶手假如发现有人在注意他,正在调查他,他会不会对我们……”

王建没说下去,但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莫兰射来。

“不会。”莫兰沉着地回答。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王建有点难为情,“别误会,我不是

不想参加,我只是,想问问清楚……我一定参加。”

莫兰朝王健微笑。

“我觉得他不会傻到自己跳出来告诉大家朱丽芬的下落。因为你们只是记录地址,就算他要找人算账,也一定是来找我。”

王健的眼珠在眼镜片后面移动了两下,最后他点了点头道:“嗯,我没问题了。”

他话音刚落,王慧就开口了。

“我有个问题,这件事不问下薛震,是不是不太好?”王慧一向是个谨慎的女生,她的目光在房间里兜了一圈,仿佛在寻找自己的同盟军,“而且假如朱丽芬已经死了,我们管这些事,是不是有点……我总觉得……”

这时烤箱发出“叮”的一声。

“现在还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死了,等一等啊……我先去拿蛋糕。”莫兰转身向厨房走去,赵蜜也跟了过来。

“我来帮你。”

她们两个一起来到厨房,身后传来一阵小声的议论。

“你说,王慧会不会把我们今晚的事告诉老师?她最爱打小报告了。”赵蜜悄悄地问莫兰,这也是莫兰担心的。她懊悔在选择自行车队时,没有好好筛选一下。

“如果她说出去,我以后就不理她了!”莫兰套上厚手套,拉开烤箱门,一股蛋糕的奶香扑鼻而来。

“好香啊。”赵蜜咽着口水说。

“她真的要告诉老师,我们也没办法。得了,先别想这么多,我们把它们分一下吧。”莫兰把那些金黄的蛋糕一一放在早已准备好的小盘子里,对外面喊道,“想吃蛋糕的快来拿。”

此话一出,紧张的气氛立刻烟消云散。大家纷纷涌向厨房,莫兰把蛋糕依次递给他们。

“如果大家要咖啡,那边就是。”莫兰指了指身后的咖啡壶,“那是现磨咖啡,你们来之前我就煮好了,配蛋糕最棒了。”

“哈哈,真不赖。”白小波已经一口咬掉了半个蛋糕,随后又愁眉苦脸地说,“就是好像太少了,不够吃啊,你怎么才做了这么点?太小气了。”

“你真馋!晚饭不是吃了一大碗面吗?”莫兰推了他一把,她还想说几句,这时,门铃忽然“叮咚”一声响了。

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大家面面相觑。

莫兰的心也往下一沉,不好,会不会是爸妈回来了?假如他们看到我把那么多同学带到家里,假如他们看见有那么多鞋踩在地毯上,假如他们看见地板上的蛋糕屑和厨房里的空饮料罐……

“叮咚……”门铃又响了一声。

很多人从蛋糕前抬起头,朝她望过来。

唉,聚会的时候,碰到父母出现是最扫兴的事了。真倒霉!但是又有什么办法?

莫兰硬着头皮走到门前,一边把手放在门把手上,一边盘算着该如何向父母解释,“有个朋友过生日,家里正好停电了,所以临时借我们家聚一聚,同学提出请求,我总不好拒绝吧,同学之间应该互相帮助嘛”——嗯,听上去这个理由很不错。

她将门把手向下一扳,门开了,可是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她的父母,而是穿着黑色工装和运动裤的薛震。

“你?”莫兰愣住了,随后,她本能地朝后退了一步。薛震一脚跨进了门。

“你在你们家商量我家的事,怎么也不叫我?”他冷冰冰地问,一边以皇帝般傲慢的姿态巡视整个屋子,“这就是你的帮

手吗?”

“薛震,这是我家,如果你想……”莫兰想警告他,但她的声音立刻被薛震的声音盖住了。

“我警告你们!”他来了个先发制人,“如果让我发现,你们哪个胆敢管我家的闲事,我就把你们今天的聚会,报告班主任和教务主任。我要问问他们,学生的主要任务到底是什么,这样随便干涉别人家的私事,是不是一种侵权行为?”

侵权!这个混蛋倒是掌握了不少法律词汇!

“你这是在威胁我们吗?”一个低低的声音从墙角飘出来。莫兰朝那边望去,惊讶地发现,第一个回应薛震的竟然是一向羞涩腼腆的学习委员王健。

“你可以把这当成威胁!”薛震超王健那个方向迈出一步,说道,“好吧,就算威胁!怎么样?”

“你的母亲朱丽芬是一个公民。这没错吧?”王健道,他的语调像往常一样斯文有礼。

“公民?!”薛震有些疑惑,他反问,“是又怎么样?”

“一个公民失踪了,其他公民有权利和义务协助警方寻找她。”王健平静地注视着气势汹汹的薛震,“我们会把调查得到的线索告诉警方的,你就放心吧。”

莫兰想笑,但她忍住了。她看见薛震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似乎随时准备扑上去把身材单薄的王健撕成碎片,不过,她相信他没这胆量。

“那不是你妈!而是我妈!”薛震忽然大声道。

“你妈不是你的私有财产,她是个公民。”一个同学插了一句,随后就笑了出来,紧接着房间里响起一片连锁性的笑声。

“我警告你们……”薛震竖起了一根手指,但他的话马上就被白小波打断了。

“你还是做你的立体几何去吧!”

薛震朝他投以轻蔑的一瞥,骂道:“我不跟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笨蛋说话!”

“你说什么?!”白小波瞪圆了眼睛,莫兰连忙上前走到了两个人的中间。

“让我说几句。”莫兰对白小波说。后者横了薛震一眼,向屋子的角落走去,莫兰转向薛震,“这件事是我发起的,到时候我自然会向老师说明,如果你要去打小报告,我也不拦你。不过,我也要警告你,你最好不要干涉我们,不然……”她盯着他的脸,停住了。

薛震目露凶光地瞪着她。

“不然怎么样?”

“不然,就说明你根本不希望找到你妈。”莫兰慢慢吐出这句话。她希望这个自命不凡的矮个子能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他听懂了。

“你以为你很聪明吗?你别忘了,你是20.。”他伸出手,鄙夷地笑着做了个“2”的手势,那是莫兰上次期中考试时的排名。

莫兰猛地拉开房门。

“出去!”她道。

8 与付远面对面

高竞还是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看付远。这也是她被关押以来他第一次见到她。她看上去比前两天瘦了一圈,脸有些浮肿,神情则一如既往的冷漠。今天因为要再次核实付远的口供,所以李健让高竞在旁边做记录。高竞很高兴能有机会接触头号嫌疑人,他盘算着在适当的机会自己也提几个问题。

审讯室很小,付远坐在铁栅栏以内的一张靠背木椅上。

“付远,又见面了。”李健道。

付远垂着头,对李健的招呼充耳不闻。李健也不在意,他翻开了事先准备好的资料。

“今天我们来,是要核实一些事实,你要老实回答。”李健声音平板地说。

“嗯。”付远的头垂得更低了。

李健开始提问。

“4月1日晚上,你参加了谁的生日宴会?”李健问。

“杜云鹤。”付远的声音从她垂下的头发里飘出来。现在,高竞只能看见她的头顶和头发了。她的脸隐藏在一片乱发的阴影里。

李健厌恶地看了她一眼,“你是什么时候到那里的?”

“7点多,没看表。”

“那你是几点走的?”

“7点半过一点。”这些都已经事先得到了证实。

“你走的时候,是怎么知道时间的?”

“不知道,估计的,随便猜的。”

李健皱了下眉头。

“你离开他家后,去了哪里?”

“在街上瞎逛。”

“瞎逛?你都逛了哪些路?”李健给自己点起一支烟,烟味立刻弥漫了整个房间。

“随便瞎逛呗,谁记得是哪些路。”付远似乎在笑,她的身子抖了抖,但她的脸仍然向着地,没人能看清她的表情。

“你为什么不直接回家?”

“我懒得回家,心情不好。”

“怎么心情不好?”李健一边问,一边回头示意高竞要着重记笔记。这是一条新的信息,之前付远没提到过。

“心情不好,就是心情不好呗。”付远把头偏向旁边,隔了会儿才说下去,“看见别人的生日那么热闹,我的生日却从来都那么冷清,谁心情会好?我没注意我走了多少路,也没注意走了多长时间,我就是一直在走。”

这个理由似乎有一定的说服力,李健微微点头,接着问道:“你是几点回到家的?”

“大概8点半,也可能是9点,我没注意。我房间的闹钟坏了,坏了很久了。再说,反正都是晚上,什么时间还不都一样?反正天晚了都差不多。”付远冷漠地说。

“你回到家的时候,你母亲邱小眉在干什么?”李健问道。

“她?我不知道,可能在她的房间里。”

“你再说一遍,你跟她是怎么发生冲突的。”李健吸了口烟,又指了指付远,“还有,问你话的时候,把头抬起来,要回答就好好回答。”

付远抬起了头,但眼睑仍然低垂着。

“这个我已经说过了。我睡上床后,她突然冲过来骂我,打我,声音大得差点把我的耳朵震聋。我气不过,就跟她对打起来,然后,我拿菜刀砍了她,我猜她马上死了。我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脑子里晕乎乎的,后来我就睡了。我没想很多。”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死了?”

“我后来一直没听到她的声音,我想她肯定是死了。——难道她没死吗?”付远忽然问道,她就像个脖子落枕的病人那样,脖子偏向一边,眼珠却朝他们这个方向转来,看上去怪异极了。

李健没回答她的话。

“你砍死她后,有没有关上她的房门?”李健问道。听到这个问题,高竞意识到李健跟他注意到了自白书上的同一个问题。

“房门?”付远的反应慢了半拍,“关上了。”她道。

“你确定吗?要不要再想想?”李健提醒道。

付远立刻犹豫了。她注视着李健面前的瓷茶杯,似乎陷入了回忆。

“我是关上了。”两秒钟后,她答道,声音比之前显得更镇定,“我在自白书上写过,我用刀砍了她之后,曾经在门外听过她的动静。我是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的,她如果睡着了,会打很响的呼噜。后来,我又绕到她房间前面的窗子,就是后来我爬进去的地方。我在窗前站了十几分钟,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我想,她肯定是死了。”

付远解释得很完美。看来她不仅记性不错,理解力也不差,她完全知道李健这么问的目的,其实是在找她话里的漏洞。

李健对付远的回答还算满意。

“好,付远,现在再来说说,桌腿是怎么回事。”李健道。

付远好像忽然想到。“哦,对了,还有个桌腿。我先用桌腿把她打晕,然后,越想越气,就到厨房换了菜刀。也许……当时我就是有杀死她的想法吧,我知道菜刀是能杀死人的……”付远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兀自神游了几秒钟才醒过来,“我把桌腿扔掉了,我忘记扔在哪里了。你们没找到吗?”

又一次反问。但这次她没有等李健回答,就说道:“找到桌腿是是没意义的,它不是凶器。凶器是菜刀。”

桌腿,为什么一直坚持是桌腿?她是否知道这么说意味着什么?

她现在的样子,可一点都不像心智不正常的人。高竞禁不住仔细端详这个传说中的“精神病患者”,忽然发现她也正在朝他望来。

“那裤子是怎么回事?”他不由自主地开了口,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他的眼角瞥到李健正别过头来看着他,他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但没办法,问题已经出口了,收也收不回来了。

“裤子?”付远脸上闪过一种表情,是紧张吗?

这个反应增加了他的信心,何况李健也没有阻止他。

“我说的是你妈晾在房间里的裤子。那是她的裤子,是吗?”他问道。

“不是她的,还会是谁的?”她反问。

“谁洗的裤子?”他继续问道。

这个问题,付远足足耽搁了十秒钟才回答。

“是我。”她答道。

她的回答立刻引起了李健的注意。

“你是什么时候洗的裤子?”李健神情严肃地问道。

“4月2日晚上。”付远再度低下头,她轻声答道。

“可是按照你之前的说法,4月1日晚上后,你就没再进过她的房间。”李健瞪着付远,厉声道,“付远!你老实点!”

付远的身子颤抖了一下。

“我进过她的房间,我洗了她的裤子。”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付远的声音更低了。

“我希望你们认为她死在4月2日白天。那天白天我在,我在附近的市场瞎转,有人看见我。我希望你们不要怀疑到我,裤子如果早一天洗,早就干了,如果是湿的,最可能是4月2日洗的。”她停顿了片刻,又道,“后来,我发现这是多余的,你们总会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死的。但是裤子已经洗了,我也懒得拿下来。”

“我问你,如果不是你的同学要找你的母亲,你准备什么时候报案?”

“我不知道,我本来大概会……再过几天。”付远盯着高竞的笔记本,说道,“我还没想好。后来,正好莫兰要找她,我想发现尸体让警察来处理尸体也好,我搬不动她。”

“付远,除非你在4月2日或者3日报警,否则你的裤子就白洗了!可是,你都不准备报警,哪里谈得上用一条裤子转移警方的视线?”李健“啪”的一捶桌子,再度提高了嗓门,“付远!你到底为什么要在4月2日潜入你母亲的房间,洗那条裤子?”

付远似乎被吓了一跳,她惊恐地抬起头,看了李健一眼,马上又把目光移开。

“我……我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没想那么多。也可能……想得太多,后来,后来就弄巧成拙了。我一开始,洗裤子的时候是想别引起你们的怀疑,后来我又改变了主意,我脑子很乱,我想……拖一下,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她……”说到最后那句,她的目光变得可怜兮兮的。可是现在高竞知道那是假象,她刚才的那番话回答得非常巧妙。他相信即使是成年人也未必能如此对答如流。是什么支撑着她,让她在这种本应精神崩溃的情况下,还有如此清醒的意识呢?是对母亲的恨吗,还是有别的什么东西?

李健透过烟雾看着付远,似乎是想分辨她刚才的那段话里有多少是真的,接着,口气缓和了下来。

“你用菜刀砍死你母亲后,去了哪里?”

“我在街上逛了逛。”

“在哪里?”

“附近的大街小巷。我脑子很乱,想清醒一下。”

“有没有人看见你?”

“我在……湖山路的大排档里吃过东西。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记得我。”付远低头看自己的指甲。

“你是什么时候回家的?”

“12点。”

“你怎么那么清楚这个时间?你房间的闹钟不是坏了吗?”高竞又插了一句,这次他没有脸红。

付远脸色发黑,抬起头,不太友好地扫了他一眼道:“我估

计的。我没有时间概念。”

“你母亲有没有怀表?”高竞接着问。

“不知道。”

“你杀死你母亲的时候,她手里有没有拿着怀表?”

付远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你说你曾经在窗口站了十几分钟,为了晾裤子还进过她的房间,另外,我知道在你开门让你的同学进入房间的时候,你还曾经在现场待过一小段时间,你怎么会没看见她手里的怀表?”

付远的眼睛里充满了警惕。

“我是看见了。”隔了会儿,她说。

李健清了清喉咙,高竞知道他要接棒了,他马上闭嘴。

“你对这么怀表是怎么想的?付远。”李健这次的口气很温和,像是在跟某人拉家常,可是付远的回答却像根绷紧的弦。

“我不知道。”她道。

“付远。”李健朝空气里喷出一股浓烟,“你母亲是在昏迷的情况下被杀的,那个怀表不可能是她自己放的。”

付远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

“也就是说,在尸体被发现之前,除非有别人到过你家,否则只有你,才可能把那个怀表放在死者的手里……”李健语速很慢,就像是把针剂徐徐推进付远的静脉。

付远似乎终于听懂了他的话,她垂下眼睑,点了点头。

“是……我放的。”她承认了,但说话没先前那么流利了,“我,我本来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我脑子很乱……我,我这么做是为了混淆警方的视线,跟那条裤子一样,我知道她枕头下面有个怀表……她有时候会拿出来看看,那是她从我们门口的钟表铺买来的……那时候,我忽然,忽然想到了它……我把它拿出来放到了她手里。”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李健又吸了口烟,几乎带着厌恶的神情问道。

付远沉默了很久,才回答:“那家钟表铺是薛震家开的,我们算是邻居,但他对我……哼,不好。”她摇了摇头,“其实他自己也没什么了不起,矮冬瓜!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我突然想到了那个……怀表。我在开门让莫兰进来的时候,把怀表放在了她手里。我想让你们以为是他干的……”付远眼神呆滞,磕磕巴巴地说完了这番话。

“你想嫁祸薛震?”李健问道。

“嗯,有这想法。但后来又觉得没意思,所以就没提起。我觉得这没什么好说的。我已经写了自白书。”付远慢慢将目光移向她面前的两位警察,似乎又在提醒他们,她已经承认她杀人了,怀表不怀表还有什么必要追究呢?

“你知道朱丽芬失踪的事吗?”李健忽然换了个问题。

付远听到朱丽芬三个字似乎有些吃惊,好像在问,为什么提她?

“我知道。”

“说说,你知道些什么。”

“她一年前走掉了。”

“还有呢?她平时为人怎么样?你跟她直接接触过吗?”

“没说过话,但她骂过我,说我是邋遢鬼。”付远冷笑了一声,没说下去。

“你母亲生前有没有跟你提起过她?”

“她说她活该。就说过这句。”付远不假思索地说。

“最近,你母亲有没有跟你提过这件事?”

“没有。”付远很坚决地摇头。

李健对这个回答似乎颇为怀疑,但他还是接着问了下去。
“你母亲去世后,你有没有翻过她的柜子?“可能是为了防止付远说谎,李健又补充了一句,”你在自白书里说,你曾经翻箱倒柜地找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