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么要问这个?王睿皱了皱眉头。
“你不想说,那就让那我猜好不好?”莫兰道。
“你猜吧。”
“是这个。”莫兰指着五斗橱的第一格抽屉。她抬头望着莫兰,骤然间,觉得眼前这个比她小两岁的漂亮女孩,就像童话里的女巫,无论什么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你怎么知道?”她不由自主地问。
“我也是猜的。”莫兰又走到哪个抽屉前,指了指钥匙孔旁边的一个小洞,“就是它给我的启发。也许,我们明天得做一次实验。”莫兰的眼睛在灵活地左右转动。她听不懂莫兰再说什么,也没从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看出友善或是恶意,她只是觉得很不安。莫兰到底知道多少?

9、梦游
“你要做个实验?是什么实验?你想试探谁?”王睿问道。从母亲的房间出来后,她尾随莫兰来到了客房。
莫兰用手捂住嘴打了个哈欠,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这个啊,等做实验的时候再说吧。现在都九点了,我今天早上四点就起床了,现在好困。”
她听得懂,这是在下逐客令。但她不甘心。“你先告诉我要做什么实验,等你回答完再睡也不迟。”有时候,连她都觉得自己像头执拗的牛。她就是想知道莫兰在捣什么鬼。不然,睡不着的就是她。
莫兰眯起惺忪的眼睛,皱着眉头回头瞄了她一眼。“王睿,你就不能当做我什么都没说吗?”
“不能!你已经说了。”莫兰没回答,自顾自地从旅行包里拿出她的粉色睡衣。王睿知道,她现在是要到二楼的盥洗室去洗澡,然后准备上床睡觉,“我刚才看见王苑进了盥洗室。”她道。
“那我就到楼下去。楼下的盥洗室也能洗澡,不是吗?”这句简单的话触动了她的神经,她想起了昨晚的场景—她从河边奔回来后匆匆忙忙跑到底楼的盥洗室,迫不及待地撕下粘在身上的湿衣服,换上早就准备好的干净的运动衫裤,用干毛巾擦拭身体和头发,然后将脏衣服和脏毛巾塞进了洗衣机。最后,当晚餐结束,所有人都入睡后,她把脏衣服和脏毛巾洗干净,晾到厨房后面的回廊上。那是她家晾衣服的固定地点,跟她的运动裤在一起的还有父母和妹妹的衣服……
尽管这个过程,她已至少回忆了十遍,确信不会留下任何可能引起别人怀疑的地方。然而,不知为何,从昨晚开始,她脑中总是反复出现一个词,盲点。她不记得谁说过,任何事情都会有盲点。所谓盲点,就是别人能看见而你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这也就是她想跟莫兰多聊聊的原因,莫兰虽不是警察,但她发现这个女孩有着不同寻常的洞察力,也许这种闲谈,能帮她找到昨晚行动中的盲点。现在,她突然想到楼下盥洗室的窗。她从窗口爬回来时,脚底都是泥。她当然已经把窗台擦干净了,但谁知道会不会有泥嵌入铁窗的夹缝?那地方在窗的内侧,也许会有灰尘,但是,不应该有泥,而且还是河里的污泥。所以,她现在必须去看看。
“你刚才说你要去楼下洗澡是吧?”她道。
“是啊。”“你不能去那里,因为我现在想去那儿。”
莫兰的脸沉了下来。
“再等会儿吧,王苑马上就好,她洗澡很快。”她几乎想笑,然而终究没有。她站在原地看了一眼莫兰,随后向后门走去,“我看你是累了,我们明天再说吧。”她道。
“好吧,明天。”莫兰疲倦地朝她笑笑。她“嗯”了一声打开门,瞬间,眼角飞过一个白影。她本能地朝后退了一步,却看见王苑就站在房门口。
“你怎么在这里?”她惊怒万分。
王苑手里拿着一副黑框眼镜,身上穿的仍然是白天穿的那套红裙子。她若无其事地说:“哦,我刚路过,正好听见你们提到我的名字。你们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
“哪会啊?”莫兰歪着头说。她看上去真的是精疲力竭。
“我能进来吗?”王苑道。本来她是想下楼的,但这句话让她停下了脚步。
“怎么?你有事吗?莫兰要睡觉了。”她提醒妹妹。“可现在才九点。”
王苑大摇大摆地走进房间。莫兰朝王睿皱了下眉,好像在向她求助。
“你有什么事吗?”她问王苑,她决定帮莫兰将不知趣的妹妹打发走。王苑的目光在房间里溜来溜去,最后终于落在莫兰的旅行包上。
“我想看看那个娃娃,行吗?”她问莫兰。
“娃娃?就是外婆送给她的那个娃娃?”王睿嚷起来。
“对,就是那个。”
“你干吗要看那个?你自己没娃娃吗?走走走,现在晚了,人家要休息了,你别忘了人家可是我们家的客人。”她粗暴地把妹妹推向门边,对于她来说,移动妹妹,就像移动一个没放书的小书架那么轻松。
“你干什么呀!”王苑拼命挣扎,突然狠狠在她的胳膊上拧了一把。“哇呀!”她痛得叫出声来,随即放开了妹妹。“你有病是不是?”王睿嚷道。
“你才有病!谁叫你拦我的!我就看一眼那个娃娃都不行吗?”王苑气急败坏地跺脚,因为跟力大无比的姐姐发生了肢体冲突,她的马尾辫松开了,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模样狼狈极了。莫兰抱着睡衣,呆呆地看着她们两个。等她们安静下来后,她无奈地说:“好吧,那就看吧。”她把漂亮的粉色睡衣丢在床上,从衣柜里拎出一个沉甸甸的旅行包,拉开拉链,拽出一个塑料包来。她把它递给王苑。“喏,就是这个。你自己看吧!哦,不要拆。”莫兰道。王睿看见包着娃娃的塑料袋外面粘了很多透明胶带,大概是郭敏怕塑料袋脱落,娃娃的细菌会在旅行包里蔓延开吧。
“可是这样我看不清啊。”王苑说这句话时,还一本正经地戴上了眼镜。“不,你最好就这样看。我妈好不容易才用玻璃胶带把它粘好。如果你拆开了,她又得重新粘,那太麻烦了。”莫兰很坚持。王苑有点不高兴。她把娃娃前前后后看了一遍后,还给了莫兰。“我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呢,外婆为什么要送你这个?”她的口气隐约有些失望。“因为这个娃娃对莫兰的妈妈来说有纪念意义。”王睿答道。“我才不信呢。她狡猾得很,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王苑板着脸,慢慢摘下了眼镜,接着她突然一扭身拉开了门,“好了,我走了,对不起,莫兰,影响你休息了。你快睡吧。”她一边说,一边快步走了出去。“别生气,她就这样。”王睿对莫兰说,也准备走了。她没有忘记楼下的盥洗室,还有那块小镜片。然而这次,莫兰却叫住了她。“等等,你能帮我个忙吗?”莫兰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什么忙?”“等会儿陪陪我。”“陪你?”“我不敢一个人睡,我不知道她们打牌会打到几点。你陪我在这里睡一会儿吧。求你了。”莫兰双手合十,成祈求状。“我可不想当谁的保镖!”王睿一口回绝。“那好吧。”莫兰嘟起嘴,将睡衣夹在腋下,轻声道:“这种事也不能强求啊。不过我现在好累,我没准会说漏嘴,把吊灯上那块小玻璃的事告诉你妈。”她懒洋洋走向门口,正要去拉门,王睿道:“你就不怕我杀人灭口?”莫兰回头朝她嫣然一笑。“我还有个要求,你得睡在大衣柜里。”王睿很想一拳揍在这张清秀的小脸上,可是,莫兰已经开门出去了。
“滴答滴答,”墙上的时钟显示现在是晚上十一点。莫兰早已在床上酣然入睡。按照约定,王睿在几乎空空如也的大衣柜里当她的守护神。她不明白莫兰为什么要提如此古怪苛刻甚至有些过分的要求,但还是照办了,因为她隐约觉得莫兰这么做,不是为了作弄她,或仅仅是让她当个什么守护神,应该还有别的目的。
她在衣柜里打了一会儿瞌睡,脑海里又浮现出外婆的身影。自从得知外婆将遗产留给她后,她就很怕入睡。她怕做梦,怕梦见这个死在她手里的人,更怕面对自己。她至今不明白,为什么外婆会对她如此慷慨。她们之间接触的机会很少,也许只有三次或四次。她们也没深谈过,只不过外婆有时候会问她一些当时觉得莫名其妙的问题,比如,“你为什么总穿这件运动衫,你很喜欢体育?”“王苑如果掉在河里,你会不会救她?”“如果你爸妈都是贼,你会不会跟他们断绝关系?”“如果你妈不在,你爸会不会打电话到处找她?”
现在想起来,外婆的这些问题暗藏玄机。外婆可能早就发现了父亲的婚外情,也知道两个外孙女之间没有特别深的感情,血缘关系只是一条把她们硬拴在一起的绳子。外婆也看出,她讨厌妹妹,妒忌妹妹,甚至希望妹妹早点离开人世。当然,外婆也在试探她对父母的态度。其实对她来说,父母不是贼,根本无关紧要,她在乎的只是他们会怎么对她。只要他们爱她,哪怕是贼,又如何?
她不敢相信,在别人眼里,不漂亮不聪明,在母亲看来,只不过是个女佣的她,竟然会给外婆如此美好的印象。是的,如果没有一个好印象,外婆怎么会把遗产都留给她?郑板桥的真迹,不知道到底值多少钱……
“哗啦啦,哗啦啦,”楼下传来洗牌的声音。不知道她们会打到几点,但听起来,牌局结束至少也会实在一两个小时之后。等郭敏回房间,她才能解放。一两个小时,时间可真不短。大衣柜的地板很硬(幸亏可以把郭敏的旅行包当靠垫),不过,这个安静、封闭的小空间,却让她觉得很安全、很舒服。她好像与世隔绝,从来没做过什么可怕的事,从来没杀过人,从来没有过父母亲或别的亲戚,甚至,从来都没出生过……她想,如果不是莫兰的要挟,她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想到坐在大衣柜里打瞌睡。“笃—”一个声音飞入耳朵。她没在意。“笃—”几秒钟后,那声音重新响起。什么声音?她倏然惊醒、“笃—”紧接着,奇怪的声音再次出现。
她猛然睁开了眼睛,是什么声音?随即,她的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那是转动门把手的声音。有人在门外!那个人还异常小心,没转一下都会停三到五秒钟。按照她的预想,没过多久,门就会被轻轻推开。她暗暗数着秒钟,心想如果门没开,就说明这一切都是她的错觉,原因只是这几天她的精神太紧张了。不知过了多久,她估计至少有五秒钟的时间,门终于被慢慢推开了。“格格格—”她的神经骤然绷紧了。真的有人!那人轻轻关上了门。现在,她能清楚感觉到这个人在屋子里移动。她把手轻轻按在大衣柜的门上,她的心怦怦直跳。她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别像牛一样喘气!”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屏住呼吸。
她感觉那个人走到了大衣柜门口。她握紧了拳头,一边猜测门外是谁,一边在想,无论是谁,她都会一拳砸过去。她跟这个屋子里的任何人都没有交情……只是,假如是老爸的话,她可能……那人的手一定放在了大衣柜的门上,妈的!到底是谁?是谁在那里?他想开大衣柜!他想拿什么?大衣柜里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格格格”,大衣柜的门慢慢被打开了,王睿的心几乎跳出她的喉咙,但当她抬头朝前望去时,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尖叫。“啊!”是王苑!是王苑的声音!妈的!怎么会是她?她不顾一切朝前冲去,王苑软绵绵的身体被她重重地压在了身体下面。她抓着王苑的头发,拼命扯着,真想把它们全部扯光。这时,灯骤然亮了。她看见穿着粉红色睡衣的莫兰站在她们的面前。难道她刚才一直醒着?难道她早就料到王苑晚上会跑到她的房间?这就是她让我在大衣柜里守候的原因?毫无疑问,事情就是这样!
她丢开王苑,喘着粗气站了起来。“你是在等她吗?”她指着地上的王苑问莫兰。莫兰拍拍嘴巴,打了个哈欠,坐到了床沿上。她看着王苑道:“只是猜想。”王睿轻轻用脚踢了王苑一下,王苑呻吟了一声,慢慢抬起身子。“我怎么会在这里?”她茫然地望着王睿和莫兰。还真会装!莫兰笑了起来。“我们也正想问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我也不知道。”王苑抓了抓头,眼光朝王睿瞟来。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猛推了姐姐一把,吼道:“你干吗扯我的头发?你这个大蛮牛!”“你还有脸问我?说!你跑到这里来干吗?”王睿怒气冲冲地问。“你这么凶干什么?”王苑的脸涨红了,从地上跳起来,气急败坏地为自己争辩,“我只是梦游,梦游了。你懂吗?我刚才是睡着的,是你吓到我了。你差点把我吓死,还反咬一口!”“哼!你就装吧!”“跟你没什么好说的!”王苑怒道。“笃笃笃”,有人在敲门。她们三个面面相觑。“你们几个在闹什么?大呼小叫的,连楼下都听见了。”门外传来母亲的声音。”莫兰,开门。”这次是郭敏。
莫兰打开了门。门前站着母亲、父亲和郭敏。“你们这几个孩子在搞什么鬼?都这么晚了,你们两个跑到莫兰的房间来干什么?”母亲严厉地盯着她,又把目光移向王苑。她正想顶母亲移居,莫兰抢在了她面前。“啊,我刚才讲了一个鬼故事,王苑被我吓到了。”王苑用手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回头瞪了王睿一眼。“是啊,好吓人的鬼。”“照照镜子吧,看看谁更像鬼!”她回敬。郭敏笑了起。她劝母亲:“我早跟你说了,一定是孩子们在胡闹。好了,别管这些了,等会儿汤小露的老公就要来接人了,我们抓紧时间再打几副。”母亲瞥了郭敏一眼,脸色缓和了下来。她对王苑说:“玩就玩,不要闹得太晚,知道吗?莫兰是客人,你们两个要照顾好她。”她还想再叮嘱几句,郭敏连拖带拽地把她拉下了楼。“哎呀,你干什么啊?”母亲在楼梯上不满地嘀咕。“小孩子讲讲故事,随她们去吧。你的毛病就是太啰嗦,管那么多干吗……”莫兰关上了房门。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我们再聊几句吧,不然她们会起疑心的。王苑,你也不想别人知道你梦游的事吧?”王苑仍在梳理自己乱蓬蓬的头发。“有什么好聊的?你想知道什么?”她不太情愿地问道。
莫兰坐到床上,将背脊靠在床沿上。“我只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下的车,又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碰到王叔叔的。”她说完,还没等王苑开口,又紧接着说:“你应该是知道时间的,你回来的时候,我看见你腕上戴着手表。”王苑正在处理一根分叉的头发。她低着头,忙乎了好一阵才回答莫兰的问题。“几点下车我是记不得了,我只知道我是在河边碰到我爸的。”她抬起头时,情绪又变得急躁起来,“昨晚下那么大的雨,手表都进水了,谁知道是几点!”“好奇怪啊。”莫兰兀自叹息。“奇怪什么?”王睿问道。莫兰将整个身体靠在床沿上,眼睛盯着王苑。“今天我们在去养鸡场的路上,王叔叔说,他昨晚还没到车站,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他。那是你,王苑。车站在王叔叔的前方,你为什么会在叔叔的背后?从方向看,你当时肯定不是从车站走回来的。”
莫兰说的对,假如父亲当时的确是去接王苑的话,那王苑就该跟他迎面碰上,而不是在背后叫他。她记得好像当初还听到父亲问过王苑类似的话,可惜王苑的回答她没听到。当时王苑从哪里来?她把目光慢慢转向妹妹,希望能听到一个合理的解释,然而就像过去无数次一样,每当遇到自己的谎言无法自圆其说的时候,王苑就会恼羞成怒,大发雷霆。“够了!什么前前后后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把头发朝后一甩,几片白色头皮屑飘落下来,“喂!姓莫的!你少管我们家的闲事,小心被切成肉片!”她恶狠狠地对莫兰说,随后拉开门,冲了出去。
10、首要嫌疑人次日早晨。
“叮咚叮咚叮咚,”王睿正在厨房准备午餐要吃的蔬菜,门外就响起一连串的门铃声。她急急忙忙奔向院子。从门缝里,她看见周警官站在门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警察这么早来干什么?她忐忑不安地打开了门。这下她看清楚了,周警官身后跟着四个她没见过的男人。他们个个身形彪悍,神情冷漠,有一个还盯着她的脸,看得她只能避开他的目光。“周警官……”她嗫嚅着,明显感觉这次警察的来访,气氛跟之前大有不同。“你妈在吗?”“她在,不过还在睡觉。”她答道。昨晚的牌局一直持续到半夜一点,所以今天早上母亲起晚了。“去叫醒她。”周警官冷冰冰地说着,不由分说走进了院子。她赶紧退到一边,这时她注意到梁律师和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正坐在门口的一辆警车里谈笑风生。奇怪,他们不进来吗?
那几个警察跟着周警官一起进了院子。“你父亲在吗?”周警官一边快步朝主楼走,一边回头问她。“他,他在实验室。我这就去叫他。”她慌慌张张地关上大门,跟上他们的脚步。当看见他们自说自话地向屋里走去时,她疾步朝父亲的实验室奔去,“爸爸,警察来了,警察来了!”她扯开喉咙喊。她很矛盾,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得更镇定一些,然而,当她刚显出几分沉稳,下一秒钟,脑子里就有个声音提醒她,在这种事时候,装傻、装笨、装胆小才是最明智的,于是她又立刻变回到惊慌失措的小女佣。”
“警察来了?他们又来了?”父亲钻出实验室,脸色比她还惊慌。有那么一秒钟,她感觉父亲似乎想立刻躲回实验室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当接触她求助的目光时,他终于还是忍住了怯懦。“那我去看看。”他走出实验室,跟着她一起来到主楼的客厅。警察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了。“王辛安是吧?”周警官在客厅正中转过身来。父亲显然也被这次的阵势吓住了,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有,有什么事吗?”“这是搜查证,我们要搜查你们家。”周警官从口袋里亮出张纸。父亲拿着它看了两眼,又立刻递回给周警官。“我没意见,不过我老婆还在睡觉……”父亲把头转向王睿,又急又轻地说:“快去叫醒你妈,还有她们,所有人。”今天到目前为止,家里只有她跟父亲两人起了床。“哦。”她答应了一声,便上了楼。在楼梯上,她听到父亲在问周警官。“请问你们要搜查哪里?”“都要看一看。”“都、都要?”父亲嘟哝着。王睿回头看过去时,发现父亲正在用手背擦汗。
她没有耽搁,用最快的速度敲响了各扇房门。首先回应她的是莫兰。“发生了什么事?”莫兰问她。“警察来搜查了。”“真的?”,莫兰走到楼梯口,向下张望,“他们要搜查哪里?”“听他们说,好像每个房间都要看一看。”这时,母亲开门走了出来。刚才她们的对话,她显然已经听见了。她脸色阴沉地走下楼去,地板被她踩得咚咚响。莫兰朝她吐了吐舌头。“你妈生气了。”“不生气就不是她了。”王睿道。
就在刚才上楼的那几秒钟内,她已经恢复了思考能力。她知道警察来家里搜查,无非是想搜寻外婆在这个家留下的蛛丝马迹(比如说假牙)。他们一定会把主要精力放在百合花房,因为外婆在那里停留过一段时间。而百合花房,她已经打扫过三遍了。她坚信就是外婆曾经有假牙,它也一定不在花房。
另一方面,她也并不担心自己的房间会被搜查。因为假如警察发现了那幅赝品,也不能证明任何东西。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它跟谋杀之间的关系。这是她跟外婆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再说,外婆会把自己的藏宝地点告诉那个律师吗?未必。假如警方不知道净月堂的所在,还不是一切任由她胡编?净月堂是一座郊区小尼姑庵,她在跟踪外婆两个月后发现了它。它隐藏在一座小山的半山腰,风水不错,但香火不旺,平时去拜佛大的人很少。她认为外婆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把它作为自己的藏宝地点的。
“我得下去看看热闹。”莫兰返身回房间穿好外衣,又走了出来。“你妈醒了吗?”她朝屋里瞄了一眼。“早醒了,呵呵,我妈昨晚输了不少钱,她睡不着。”莫兰爽朗地笑了,接着蹦蹦跳跳地跑下了楼。她们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客厅,刚进门,就听见楼梯上又一阵咚咚巨响。王睿知道那是她脾气急躁的妹妹下楼来了。昨晚王苑对莫兰的提问拂袖而去,这令她对妹妹也产生了猜疑,然而,当她看见母亲后,这种猜疑又烟消云散。东西在谁那里,谁就是贼,这是毋庸置疑的。母亲就是袭击外婆,抢走金刚石坠的恶贼。“他们跑哪儿去了?”母亲在问父亲。“一个在花房,另一个在我的实验室。过会儿,他们会兵分两路,两个搜查底楼,另两个上楼搜查每个房间。他们会要求你打开抽屉,你要有思想准备。”父亲沉闷地坐在沙发上,低头抽烟。“你在抽烟?”母亲皱起了眉头。王睿想起来,母亲是不允许父亲在家抽烟的。若在平时,听到母亲这句话,父亲一定会立刻熄灭手里的烟,但今天,他对母亲的质问置之不理。
“我昨天是怎么对你说的?让你别跟警察闹,可你偏不听。现在好了,把他们得罪了,他们来硬的了。你斗得过他们吗?”父亲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膝盖。“难道像你这样窝囊,让他们在我们家为所欲为?中国就是因为像你这样的人太多了,所以这些人才这么横!”母亲气啾啾地回应。王睿懒得听父母之间的相互抱怨,决定到花房去看看。现在那里正在经受警方的大搜查,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发现什么。她快步走到花房,周警官把她拦在了门口。她看见一个警察趴在花房的地板上,正在仔细观察着什么,另一个警察则不见了踪影。过了会儿,她才看见他的头从花架后面的夹缝里冒了出来。她的神经绷得直直的,几乎能听见自己血管里血液流动的声音,还有一个声音在她脑子里不断盘旋:希望他们一无所获,白费工夫,什么都没发现。但愿我做得很干净,一尘不染,完美无缺……
“那天晚上,你给你外婆吃了点什么?”一个男人的声音钻入她的耳朵。她耽搁了两秒钟,才意识到那时周警官在向她提问。“我给她拿了点早晨吃剩的面包,还有冰箱里的一些豆豉小鱼,她自己包里有叉烧和烤鸡……”她语速极慢,如果没记错,这是警方第一次问起外婆的晚餐。尸体经过解剖后,外婆吃过哪些东西,警方一定了如指掌,所以回答一定要慎重,绝对不能撒谎,也不能忽略那天晚上她在饭桌上说过的话,以及后来她向母亲做的报告。她得跟母亲的回答基本合拍,谁知道警方是否问过母亲这个问题?“她对面包和小鱼不感兴趣,她想吃大闸蟹和土鸡汤,但是我妈不想给她……哦,对了,我还拿了瓶特加饭给她,我那时以为她是酒鬼。不过,等我第二天去花房打扫的时候,那瓶酒还在,我就把它拿回厨房了。”“这里是你负责打扫的吗?”周警官挠了挠头,望向远处,仿佛不经意般问道。
她没立刻答话,等周警官把目光转向她时,她才道:“我每天都会打扫一遍,但我妈也会经常打扫,她爱干净。”“那天晚上她有没有去清扫花房?”“没有。”她咽了下口水,努力不让对方觉察到她的紧张,“她是第二天早上去打扫的。每天早上她都会在那里修剪枝叶,等弄完了,她就会打扫一遍。”“好。”周警官朝她点了点头,接着,他的目光又扫向她的身后,“小梁已经把香蕉的事跟我说了,小丫头,你还挺会动脑子的。”他这是在对莫兰说话。她回转身,看见莫兰在不好意思地笑。“我说的有道理吗?”她问周警官。周警官笑了笑。“也不是完全没道理。不过……抓犯人毕竟是警察的事,你再好奇也不能干涉警方的行动,知道吗?”周警官像是在警告莫兰,但语调很温和。“啊,明白明白。”莫兰赶紧转换了话题,“梁律师今天没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