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罗呢?”
“他没进门,按了下门铃没人开,就走了。”下属小王递给他一张纸条,“这是在桌上找到的。”
这张纸条上的字差点让高竞脑子充血。他看见上面写着:“关于照相馆的事,我想跟你单独谈谈,我在圆明园路号碧月大饭店二楼的水星坊等你。不见不散,莫兰。”
“小磊,知道我为什么没杀你吗?其实我最该杀的就是你,如果没有你,没人会知道我。”周越用枪指着莫兰,声音低沉地说。
叶磊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周越。
“因为你长得很像我死去的妻子。我觉得你好像是她的弟弟,我有责任照顾你,我也想照顾你,但现在我发现我跟你们两个都没有缘分。我尽力了。对不起,小磊。”周越抬眼朝莫兰望去,“我觉得她的计划,很不错。”
“行。”叶磊点点头,“如果这么做可以帮你的话,我没意见。但是在这之前,我可不可以问你个问题?”
“你问。”
“朱敏是你杀的吗?她是被谋杀的吗?你一直跟我说,那是车祸,是天意,我以前不想问,因为我们还要相处下去,但现在我想知道真相。”叶磊说话有点激动。
周越低头沉思,整个房间寂静一片。
但莫兰却心急如焚。她在心里喊着,高竞,高竞,你到底来了没有?你在干什么?你再不来,云康就不行了。
她听到周越说:“对,她是被谋杀的,但不是我干的。”
“可她是因为你而死的!”叶磊的眼泪奔涌而出,“因为她看见你从我这里拿了钱出去,那是司徒老板放在我这里,让你去拿的。因为有个朋友房间失窃,她陪着去报过警,所以她在警察局见过你,她认出了你,就因为这你才要杀她。不是你下的手,但这有什么区别!”
“闭嘴!如果不是你跟她搞在一起,她不会总到你这里来!也不会看到我!我当初是怎么跟你说的!不能跟她们有任何关系!你他妈的听了吗?不是我害死她的,是你!你这个笨蛋!残废!”周越怒吼着,把一个小茶杯朝叶磊扔过去。
叶磊本能地避开了,他还想说什么,但是他显然不像周越那么会说话,最后他只能咬着嘴唇,气愤又无奈地说:“你杀了她,是你杀了她,你才是真正的杀人犯。”
周越腾地一下站起,冲到叶磊面前,给了他一个耳光。“妈的,要不是你,我会沦落到今天这地步吗?他们就是用你来下套抓我,知道吗?我在你房间看见了纸条才到了这里,我等于在不打自招!照相馆关门后,警方到处在找你,我该怎么解释,我知道你的行踪!我有你家的钥匙?妈的!对不起,这次只能牺牲你了!”他怒气冲冲地抓着叶磊的头发摇晃了两下,像是还准备打他,但他忽然又快速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好吧,你刚才的主意不错,那么他中枪,怎么解释?”他用枪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司徒云康,问莫兰。
“误伤。”莫兰瞥了一眼包房的门,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真不知道高竞现在到哪儿了,他是不是没有收到我的短信?
“误伤?说下去。”
“叶磊企图攻击你,误伤了云康。然后你在跟叶磊的搏斗中,没收了他的枪。所以枪才在你手里。”她瞥了一眼乌黑的枪口说。
周越笑了笑。
“好主意。不过,我怎么相信你们?没准一出这个门,司徒云康就会改口供,他是律师,他很会说话。”
那还用说?莫兰心道。
“相信他,才是你唯一的生路。你自己考虑吧。”莫兰冷冷地说,说完她轻声问司徒云康,“你感觉怎么样?”
“有点冷。”
莫兰把自。己的外衣盖在他身上,安慰道:“你要坚持住,为了你哥哥。”
“我明白,谢谢你。”他勉强朝她笑了笑。
莫兰像大姐姐一样拍拍他的头,
“现在应该马上送他去医院。”她对周越说。
后者凑近司徒云康,歪头看了一眼他的伤,笑了笑:“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这家伙想拖时间!他想让云康因失血过多而死!高竞,你在哪里!快来!
“我想知道,我的问题在哪里?而且我还想具体谈谈我们怎么交易。”周越慢悠悠地说。
她真想把椅子抬起来砸到这个人的头上。混蛋,杀人狂!司徒雷,你应该立刻打个雷来劈死他,他要害死你弟弟!
“快说!”周越用枪又顶了她一下。
好痛啊。
“我说完了,你就送他上医院吗?”她问道。
“行。”
“好,长话短说。群众利益酒吧那次行动,其实是李耀明精心策划准备谋杀他太太的。他跟踪他太太到过照相馆,作了调查,知道他太太参与了卖淫,于是他决定除掉她,一泄心头之恨。如果行动失败,他还能让一直被她太太暗恋的郑恒松丢脸,所以他很乐意这么做。是他提供的线报,是他挑选的人,是他安排好了各人的位置。他知道他太太会从后门进入,所以他安排自己呆在那里,他准备在那里杀了他太太。”
“他怎么知道那女人会从后门进入?”
该死!还打断我。
“因为她太太在一篇文章里写到过这点。”她不耐烦地说,“我上次离开照相馆后,叶磊一定向你通风报信了吧,李耀明调查照相馆时,他肯定做了同样的事。”莫兰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叶磊,他看上去非常虚弱,他把头枕在桌上,好像在发抖,他怎么啦?莫兰脑子里闪过一个疑问,但她还是接着往下说:“你知道李耀明已经调查到了照相馆,估计你也揣摩到了李耀明的杀心,尤其是,当他从你那里得知张建民有安眠药过敏症后,仍然指定他配合行动后,你更确定了他对他太太的杀心。”
“错了,我不知道他要杀老婆。”周越道。
“可不可以先送他去医院?我在医院走廊,也可以跟你说这些。”莫兰怒冲冲地问道。
“张建民有这毛病,你怎么知道是我透露给李耀明的?”周越不紧不慢地问道。
“凶手肯定知道张建民有这毛病,不然不会在松鹤楼用带安眠药的调羹给他下药。而这么秘密的事,张建民不会告诉别人,你们局里的人不知道的话,李耀明一定也不知道。所以我认为告诉李耀明这个信息的人应该就是凶手。我已经得到可靠消息,张建民曾经因为上司为他隐瞒安眠药过敏的事,请上司吃过饭,那是四五年前,那时候你是缉毒科的科长,你是他的上司。”
周越呵呵笑,没说话。
“其实张建民说的不错,就是李耀明用针扎倒他的,李耀明一开始指定他,就是为了把他弄昏,到时候他就可以在后门附近杀了他太太了,搞不好,他还想嫁祸张建民,谁知道啊,现在他人都死了,他究竟是怎么设计的,我也不清楚。”
“那么到底是谁杀了李耀明?”
“当然是你。”
“为什么?”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句话,可以理解为,他看到他太太出现在那里很惊讶,可要知道,李耀明不会对他老婆说这句话,因为他知道他老婆会去那里。说这句话的人,要不是想影射他太太,就是当时离李耀明很近。我就觉得奇怪了,别人都没听见这句话,就你听见了,为什么?”莫兰不知不觉加快了语速,她实在太担心司徒云康了,“另外,王若琳死的那天,你在她单位门口碰到过她,你有跟踪她的嫌疑,也有人看见你进过照相馆,最重要的是,王若琳被杀时,你拿走了乔纳包里的那个纸包,里面有银行的空白存款单据,外面还包着报纸,那是王若琳特别从她朋友那里拿来迷惑你的,你拿到那纸包后,非常恼火,在离开茶餐厅不久,就把它扔掉了。我告诉你,我们已经找到了那个捡到纸包的人,他还能认出你,他记性超好,还记得你离开时的路线。云康派人顺着他说的这条路线一路寻找有监控录像的商店,最后终于找到了你的踪影。云康昨天看录像看到半夜,你猜他发现了什么,他发现了你翻开那个报纸包的影像,你在背景里,不算清楚,但警方可以通过技术处理,让它变得很清晰。你刚刚不是说要交易吗?我们可以把这盘录像给你,你放我们走,他必须马上去医院!快点决定!你这个杀人犯!还有,去看看你的小牺牲品!他是不是有病!”
这话提醒了周越,他朝叶磊望去,后者脸色苍白,正在簌簌发抖,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滚落下来。
“叶磊!你怎么啦?”周越皱起了眉头。
叶磊没回答他。
周越忽地一下起身走了过去,他扳开叶磊捏紧的拳头,从里面掏出个小药瓶,扔在桌上。
“你吃药了?”他瞪着叶磊。
莫兰一惊。叶磊吃药了?他吃了什么药?她伸长脖子,想看清药瓶上的字,但失败了。
“小磊!你吃药了?说!是不是吃药了!”周越推了叶磊一把。
“吃了!”叶磊冲口而出。
“你这笨蛋!你不要命了?”
“快去叫救护车!那人受伤了!”叶磊尖叫了一声,声音就像碎落的玻璃。
啊,叶磊!莫兰觉得自己的心就像被狠狠拧了一把,痛得她眼泪差点掉下来。她觉得自己真对不起叶磊,他只不过是个迫于生存被利用的小孩子。她为什么就不能对他好一点?
“你这笨蛋!你吃了多少!”她看见周越推了下叶磊的头。
“全部!”
“你不要命了!”
“快叫救护车!”叶磊狂叫了一声。
就在这时,包房门“嘭”地一下被踢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闪了进来。
“高竞!”莫兰立刻认出了他,他终于来了!司徒云康有救了!但是她还没来得及欢喜,事情骤然就发生了改变。
就在她呼唤他名字的一刹那,她觉得自己的头发猛地被人朝后扯去。接着,她整个人完全失去平衡地跟着朝后倒,她的腿一路上撞倒了好几张椅子,最后她被一直拉到墙边,一个冷冰冰的东西顶在了她的太阳穴上。她知道那是枪口。
“放开她!”高竞举枪指向了她身后的周越。
“退后!高竞,退后!不然我打死她。”周越的声音就像被机床压过那样,又冷又扁。他在发抖吗?他的牙齿在打战?他害怕了?
“去叫救护车!”高竞身后的小警察叫了一声。
话音刚落,门外就挤进来几个脸色惊慌的人。“二少,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妈的,我操你妈妈的!”其中一个脱了衣服甩在地上,像是要冲进来,被门口的小警察拦住了。
“别添乱!马上去叫救护车!”
“救护车呢?不是刚刚叫了?”那个人手指着周越,咬牙切齿地说,“本来是给这熊蛋叫的,但二少不让我们出手!妈的,你有种出来,我看你能不能走出这个饭店……”
“住嘴!把他带走!他也是你老大的人!”周越踢了一脚叶磊的椅子。
但他的声音立刻被一阵此起彼伏的叫声淹没了。
“救护车!救护车来了!”
“救护车来了……”
司徒云康被人抬了出去,莫兰松了好大一口气,但她马上又不顾一切地叫道:“还有叶磊!叶磊!他也要救护车!”
周越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叶磊的头,喝道:“快起来!快去!快滚!”
叶磊好像被推醒了,他摇晃着身子勉强站起来,但他没能挪动一步,就摔了下去,马上有两个小警察拉着他的脚,把他拖了出去。
外面又是一阵吵嚷。
“谢谢你。”周越在她耳边轻声说。
“不用。”她喘着粗气回答。
周越龇牙笑了笑,目光再次迎向高竞。
“关门!”他命令道。
高竞寒着脸,关上了门。
“你跑不了的,周越。我不会让你伤害她。”高竞手里的枪朝旁边晃了晃,周越的身子也跟着晃了晃,但马上他又站直了。
“呵,我伤害了又怎么样?对了,你为什么要用枪指着我?”他问道。莫兰感觉他一边问,一边又在晃身子。他在害怕吗?
“别装糊涂了。你就是警察局的内奸。”高竞一边说,一边朝前走了一步。
“何以见得?”周越的身子又晃了晃,这是第三次了,不,他不是害怕,那是为了什么?莫兰的眼珠朝左边迅速移动一下,她瞥见一片橘黄色,那是个绣着凤凰的橘黄色屏风,屏风后面就是扇窗。他想干什么?从窗口逃走?怎么逃?对了,他可以躲在屏风后面,先向高竞射击,因为她在他手里,高竞不敢贸然朝里面开枪,然后再从窗口逃走。窗外好像是附近民宅的屋顶,他是个训练有素的警察,也许就像电视里演的,他跳下去后,就可以毫无困难从这家的屋顶跳到那家的屋顶,然后不见踪影。
“放开她!”高竞喝道,他用枪指着周越。
“你说,为什么我就是内奸?”周越像在耍无赖。
莫兰已经顾不上听他们在说什么了,她开始不断给高竞使眼色。高竞,高竞,看我的眼睛!那边有个屏风!快看我!看我的眼睛!
高竞终于朝她看过来,随后,她发现他朝那个屏风迅速瞥了一眼。
啊,他看见了!那扇窗很大,屏风遮不住它。他应该知道该怎么办!
“好吧,我说。我说了你就放,是不是?”高竞问道。
“对。”周越的身子再次晃了晃,他已经离那个屏风越来越近了。
“你说,李耀明通过对讲机告诉你,他到了。可是他不可能给你发信号,也不可能跟你说那句话。因为李耀明在张建民晕倒后马上就死了。张建民醒着的时候,他没看到李耀明发信号。是谁跟你通的话?”高竞的目光冷得像监狱的灯。
“谁告诉你李耀明是在张建民晕倒时死的?也许……他没在那时候死……”周越又朝屏风那里移动了一步,这次他的动作很大。
高竞的目光追随着他们。
“你站在李耀明背后,李耀明看见镜子里的你,以为你是站在张建民的背后,如果张建民倒下时你不动手,你就没机会了,因为他会马上发现那只是一时的错觉,那是面镜子,也会发现你在他身后。所以他才说了那句‘你怎么在这里。’因为……”
“砰!”一声枪响,屏风应声向后倒去,周越被吓了一跳,他本能地朝屏风的方向望去,就在这一瞬间,高竞像旋风一样冲过来用枪顶住了周越的脑袋。
“莫兰快走!”高竞大声命令她。
但周越拉住她头发的手没有丝毫放松。
“你打死我,就等于打死她!”周越阴阴地笑了。
“你跑不了,郑恒松亲自带队,外面已经被包围了。”高竞咬牙切齿地说,“自首吧,你这混蛋!自首吧!”
“高竞!”
“放开她!”
“你先放过我怎么样?高竞,你忘了我们是朋友?放我一马,那边有扇窗,我可以从那边跳出去,怎么样?”周越拉了下莫兰的头发。
好痛!莫兰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高竞瞥了她一眼,朝周越喊道:“如果你还是我的朋友,你他妈的就赶快自首!我不想看到你被当场击毙!”
“高竞,想想我太太,想想赵杏兰的老公!”周越急迫地说,“这些官才是真正的混蛋!如果他不是仗着自己有权有势,他怎么能霸占我太太?所以我才会给司徒雷出主意,让他为他们提供女人。只要拍下照片和录像,就等于掐住了他们的喉咙。我告诉你,我有赵杏兰老公玩女人的录像!你知道他在任期间有几个情妇吗?你不去抓他,倒来抓我?”
“你说的这些我没看见!我只知道你杀人了!杀的是我们自己人!你也收钱了!收的是黑帮的钱!你他妈的也算警察!”高竞朝他怒吼。
“我也想当个好警察!但是当个好警察就得忍气吞声!不然,升不了职,连老婆被人上了也得忍了,妈的!我跟你说也是白说!你不会明白的!”周越大声回敬。
“行了,周越,还没说够,去牢里说吧!放开她!”高竞叫道。
“除非你放了我!”
“你休想!”高竞突然用自己的左手握住了周越的枪口,“莫兰,快跑!”
周越没说话,莫兰也没去看他的表情,她只是觉得拉住她头发的那只手忽然松开了。她已经打定主意,一旦脱离这个人的控制就马上跑去捡高竞的枪,然后果断地朝他开枪,这可能是她平生第一次开枪,不知道会不会失败。
可是,她刚刚离开周越的控制范围,就听到“扑扑”两声闷响,这声音差点惊破她的胆。
“高竞!”她失声惊叫。
她顾不得危险,想要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就在这时,又是“乓”一声巨响,有人破窗而入,几乎在同时,她听到“砰砰”两声枪响,接着,她看见周越应声倒地。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她愣在那里,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耳边传来高竞的叫声,她才蓦然惊醒。
“老师!”高竞叫道。
这时莫兰才看清,破窗而入的人正是高竞尊敬的老师罗立阳,此时,他利索地走到周越面前,弯下身子查看他的枪伤。高竞则斜靠在一个摔倒的椅子上,她看见他的腿和手都在冒血,但是他苍白的脸上却满是惊喜。
“老师!”他又叫了一声。
“高竞!我是怎么教你的!抓犯人的时候,一定都要比对方先开枪!你在跟他啰嗦什么!还真指望他能自首!”罗立阳回头怒喝道。
“老师……老师,你怎么会来的?”高竞傻看着他。
“我看见他去过叶磊的照相馆,我向叶磊打听他,叶磊跟我发火,还把我赶了出来,那时候我就觉得他不对头了,而且他的衣服在吧台上,人不一定在吧台下面。之前我不想管闲事,我讨厌李耀明。但今天,我跟踪了周越。”
罗立阳从周越身边站起身,朝高竞走过来,蹲下身子,看了一眼他手上的伤问道,“怎么样?”
“没事。老师,你救了我的命,谢谢你。”高竞忍着痛说道。
“不用谢,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小子。”罗立阳用手掌和蔼地拍了拍他的脸,随后起身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外面的人像潮水一般涌了进来。
莫兰听不到别人在说什么,她只是紧紧搂着高竞的肩,安慰他:“高竞,他仍然是个好警察,他仍然是你的好老师。”
“嗯。”
“很疼吧,马上就上医院了,忍一忍。”
高竞又笑着“嗯”了一声,接着,他便倒在她怀里昏了过去。
18、尾声
高竞没想到,他醒来时莫兰的母亲郭敏会坐在自己的床边。
“你觉得怎么样?”郭敏轻声问他。
“还,还行。”
他有点不安。这是他住院以来,郭敏第一次来医院探望他。他中枪那天,她恰好跟朋友一起外出旅游了,但他知道5天前她就回来了,隔了这么长时间才来医院看他,他觉得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不喜欢他。如果她知道我的手和腿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原来的活动能力,她会不会劝我跟莫兰分手?
“我给你带来了鸽子汤,这对伤口恢复很有好处,我现在已经让莫兰去热了,你等会儿记得喝,知道吗?”郭敏和蔼可亲地说。
高竞点点头。
“谢谢伯母。”
“别这么说,高竞,应该是我谢谢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救莫兰才受伤的。”
“伯母,我是莫兰的男朋友,当时情况危急,我这么做是应该的。”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心想,她会不会说话来个大转折?高竞,我们很感激你,但是作为父母,你知道的,总希望自己的女儿有个更好的归宿……如果她这么说,我该怎么办?
他听到她说:“毕竟是受了这么重的伤,一定很疼吧?我刚刚跟医生聊了几句,他说,子弹是取出来了,但因为伤了神经,所以完全恢复至少需要两三年。”
她肯定是来让我跟莫兰分手的。
“伯母,这我知道,我会努力锻炼的,我的身体素质一直很好,我相信我会比别人恢复得快。”他低头看着白色的被单,心里有些不甘心,又有些难过。如果伯母不喜欢我,我跟莫兰还能不能结婚?
“这我知道,但怎么说也需要好几年。”郭敏温和地看着他,“我想问你,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难道是让我知难而退?自己向莫兰提出分手?
“没有吗?”郭敏盯着他的脸。
她该不会是特意选了我差不多恢复的时候来跟我提这事的吧?
“伯母,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他抬头瞥了她一眼,闷声说道。
“你要我说?”
“请说吧,伯母。”
“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郭敏倒也不含糊。
他紧张地注视着她,心想,她终于要切入正题了。
“高竞,在你生病治疗阶段,莫兰说要让你搬到我们家来住,她要全心全意地照顾你,这事你知道吗?”郭敏目光锐利地盯着他的脸问道。
高竞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点点头。
“这就意味着你们马上要同居了,是不是?”郭敏的神情很严肃。
“嗯。”高竞不敢开口。
“高竞,我们家是很传统的,决不允许未婚同居这样的事发生。但是,如果莫兰不来照顾你,就没人照顾你了。所以没办法,只好由我们莫兰担起这个责任。但是,总不能让莫兰就这么没名没分地跟你住在一起吧。我希望你们尽快登记结婚。”郭敏的眉头皱在一起,声音带着威严,“这几天,我就忙着在到处给你们物色房子,本来是想让你们单过的,但是她爸爸不同意,我们现在决定,把楼下的那套房子买下来作为你们的新房,这样既离得近,你们又可以有自己的空间。不过,那房子得先装修。你们就先住在家里,等下面的房子装修好了,再搬过去。你看怎么样?”
高竞觉得好像突然从地狱跳到了云层。他有什么不同意的?只要能跟莫兰在一起,他怎么都行。
“结婚!伯母,你真的答应我们结婚?”他惊喜万分地问道。
“对啊,不结婚怎么办?我们家很传统,可不能让你们未婚同居。”
高竞咧开嘴笑了,要不是腿脚不方便,他真想跳下床,在医院走廊来回奔两圈。结婚!这不就是他梦寐以求的事?
“谢谢伯母!谢谢伯母!”他坐在床上,朝郭敏连着鞠了两躬,然后热切地保证道,“伯母,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爱莫兰的,我不会让她受委屈,我什么都听她的,我把工资卡都交给她!我保证好好锻炼身体,自己的事自己干,不会让她受累的……”
郭敏笑起来。
“那好,等一出院就去登记,知道吗?”
“我今天去登记也行啊,只要有人扶我一把就行,我哪儿都能去……”他撩开了被子,开始找他的袜子和鞋。
郭敏连忙笑着拍拍他,道:“行了,行了,也没那么急,等会儿先把鸽子汤喝了吧。听到没有?”
“伯母,你别跟我客气,我今天真的可以去的。莫兰呢?她知道我的身份证在哪里……伯母,你等一等,先让我找一下我的鞋,咦,我的衣服呢?”他蓦然发现,自己身上穿的都是病号服。
郭敏离开后,莫兰笑着推他。“你急什么呀,把我妈吓死了。”
他没说话,此刻,他脑子里正在盘算另一件事,一件在结婚前必须解决的事。
“莫兰,我说过我会补偿你的,你还记得吗?”最后,他终于开口。
“行了,别提了。”她马上面露不悦。
“我要还你两万块。”
“跟你说别提这事了!”她好像快发火了,但大概是意识到他现在还在病床上,她的口气马上又缓和了下来,“你不是马上要发奖金了吗,奖金不是也有那个数吗?”她道。
“那还是少两万,本来可以有8万的。”他固执地说。
她不说话了,似乎想笑。
但他觉得,这是件无比严肃的事。
“莫兰,”他拉住了她的手,“我向郑恒松借了两万,你收下好吗?你别担心,我会自己还的。我是真心要补偿你的,我要给你!这是我欠你的。我爱你。对所爱的人就该说话算话,你说呢?”
她望着他,忽然“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好吧,我收下就是了。”她道。
“我还有个要求,”他握住她的手,低声说,“我想听你说,你不喜欢司徒雷。你就答应我吧,就算骗骗我也行。现在没案子破,我想得最多的就是这个了,他又送了你一家书店……”他还没说完,她就笑着搂住了他的脑袋。“我不用骗你,高竞,你好好听着,司徒雷是我的朋友,而你是,我的宝贝。”她一边说,一边亲了下他的头。
“这话干吗不早说啊,害我好些天睡不着。”他在她怀里嘀咕了一句。
“你是……”赵栋打开门,满怀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戴帽子,穿深蓝色外套的高个男人,不知道该不该让他进来。
那个男人从怀里掏出证件,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立刻看到了那个清晰无比的POLICE标志。警察!他在心里惊叫了一声,朝那人瞪大了眼睛,然后,他本能地朝后退了一步,转身朝窗口逃去。
一个声音在他脑袋里狂喊,他是来抓我的!我不想坐牢!我情愿死也不要坐牢!我情愿跳楼,也不要坐牢!他们会打我!会踢我!还会把我的头塞在马桶里!我不要!我不要!
“赵栋!你去哪儿!”那个警察在他身后喊,他越发着急心慌。不!不能让他抓到我!我要逃!
但就在他的手快要抓到窗栏的时候,他的衣服好像被什么东西勾住了,再怎么挣扎也动弹不得,他缓缓回过头,看见那个警察正抓着他衣服上的帽子,在朝他笑。
“赵栋,你跑什么?想挨拳头是不是?”
拳头!他浑身哆嗦了一下,立刻用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
“不,别打我,我跟你回去就是了。”他马上就屈服了,他最怕的就是挨揍,从小到大,他妈妈没少揍他,但尽管这样,他仍然没能习惯,他还是怕。
但那人听了他的话却笑起来。
“我不是来带你回去的。”他道。
赵栋瞄了他一眼,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叫郑恒松,也许你听说过我。”
“你是公安局的副局长。”他偷眼看见芭比正坐在他的电脑椅,朝他这边张望。芭比,以后谁来喂你?他哀伤地想。
“我跟你的老板是敌人。”郑恒松拽着他的衣服,把他摔到沙发
他觉得精疲力竭,能找个地方让他坐下,他求之不得。
他听到郑恒松在对他说话:“昨天,你的老板司徒雷的弟弟来找我,给了我一张字条,是司徒雷写在笔记本里的几句话。你想看看吗?是关于你的。”郑恒松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
他哆嗦着接过去。字迹挺乱,但他能认出来,那是老板的笔迹。“赵栋子这小子很有意思,他给我介绍了很多好看的书。希望等我老的时候,还能跟他聊天。赵栋是个人才,他的才能一旦被警方利用,对我来说是个大灾难。但愿他别被郑恒松找到。但是,如果我死了,我很乐意看见郑恒松成为他的新老板。因为郑恒松跟我—样,都是聪明的老大。”
老板!赵栋的眼泪夺眶而出。他又想起他被接出监狱时,司徒雷对他说的话,“别怕,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只要你好好替我干,没人敢欺负你。”他当时点了点头,司徒雷微笑地向他伸出了手,他觉得那是他这辈子握过的最厚实温暖的手。老板!他心里又喊了一声,真想大哭一场,可这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是郑恒松。他都差点忘了这个人的存在。“赵栋,我知道你替司徒雷做过什么。”郑恒松看着他,有意识地停顿了一下,“但我想给你机会将功赎过。”
他用袖子檫干眼泪,点点头道:“好,你说吧,有什么事要我办的。”
郑恒松笑了笑,从口袋里又拿出一张纸递给他。
“帮我查一下这个人被删掉的文件。”
灯光幽暗的餐厅里,司徒云康和司徒云齐分别坐在木制方桌的两头,正在吃他们的晚餐,猪油菜汤年糕,在方桌的另一头,一个空着的座位前也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年糕。
“我昨天去看过叶磊了。”司徒云康一边吃年糕,一边说。
“他怎么样?”司徒云齐问道。
“那个姓罗的老警察收他做养子了,我去的时候,他心情很好,正在理东西,说是第二天那个警察要带他去扫他父亲的墓,他父亲死后,他好像还没去过,因为那边很高,得有人背他上去。”
“他的事,后来怎么样了?”
“没证据说明他参与了卖淫集团,那个秦芝云也是死活不承认,再说他只是拍了几张仿旧的照片而已,所以最后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真替他捏把汗。”司徒云齐笑着舒了口气。
司徒云康也点了点头。
两人呼哧呼哧吃了一会儿面。隔了一会儿,司徒云康开了口:“云齐。”
“什么事,二哥?”司徒云齐用纸巾擦了下汗,问道。
“云齐,我发现哥留下了一份草拟的遗嘱。我等会儿拿给你看。”
“我不想看。”
“那我就跟你说一遍。”
“我不想听。”
“云齐!”
“二哥,说这个有什么意思?我才不在乎能拿多少钱,如果大哥能回来,我可以一分钱都不要,但我知道这已经不可能了。”司徒云齐声音压抑地说。
司徒云康抬头望着弟弟。
“云齐,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想?但哥死了,这是事实。我现在只想完成哥的心愿。”
司徒云齐低头不语。
“哥的意思是,拿五分之一捐助给慈善机构,我算过了,大概是2500万左右,接着取出2000万,分给他的那些弟兄们,余下的财产,我跟你一人一半。”云康吃了一口青菜,又吃了一口年糕,“还有,他希望你离开现在的医院,拜莫兰的父亲莫中玉为师,他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好中医。”
“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我拜师。我不想跟这女人扯上关系,要不是她,哥不会死!”云齐气愤地捶了下桌子。
“别这么说,哥是爱她的,不然不会为她死。”云康低着头,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恨她,但为了我哥,我愿意爱她!你也是!”
“我不去!我不想看到他们家的人!”云齐不服气地说。
云康抬头看了弟弟一眼,平静地说道:“云齐,让你去拜师,是哥的临终嘱托。哥这辈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就算在最后一刻,他想到的也是我们。这是哥的心愿。明白吗?你必须去!”
“哥……”云齐抬头望着二哥,眼睛里满是泪水。
“你必须去,听到没有?”云康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碗里的一块青菜夹到那个无人享用的碗里,他看着那个空座位,就好像看见他的大哥司徒雷现在正坐在那里,“那是哥的心愿。”他轻声道。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云齐也从自己的碗里夹了块青菜放入那碗年糕汤里,他流着泪,对那个空座位说,“大哥,你多吃点。”
望着那个空座位,云康的眼泪也不知不觉掉了下来。
“好了!云齐,我想大哥应该会听到我们说的话的。我们快吃吧。不然要凉了。”云康用纸巾抹去眼角的泪,说道。
云齐“嗯”了一声,低头吃起来。
“好吃吗?”云康问他。
云齐点点头。
云康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汤,然后笑着叹息道:“啊,我好久没吃到这么香的年糕了。不放猪油就是不好吃啊。”
云齐看看二哥,说道:“我记得小时候,哥常做这个给我们吃。”
“哈,那是因为这最容易,除了这个他会做什么呀。”云康开玩笑。
“也是啊,哥下面条总是糊在一起。”云齐也笑了起来。
“还有做饭,经常都是夹生饭……”
“炒菜里面有虫子都不知道……”
“他还经常把菜烧焦,难得吃条鱼,还忘了把内脏拿掉……”
“二哥,你别说了……”
“哈哈,好吧,不说了,继续吃……真好吃啊……”
“放了猪油的年糕就是好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