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很欣赏陆劲。”元元不知道自己的措辞是否妥当,但她确实有这种感觉。
容丽温柔地朝她笑了。
“啊,何止欣赏,我很喜欢他。虽然他是个心狠手辣的杀人犯,但在我接触的犯人中,我还是最喜欢他。”
听到最后那句话,元元禁不住重新审视了一番眼前这个已经四十六岁的中年女人。她发现的容丽的五官虽然长得普通,但身材保养得很好,且皮肤白晳,外加打扮得端庄得体,所以看上去很有种知性美。
元元很想知道容丽说的喜欢是哪种喜欢,她喜欢他什么?但还没等她开口,容丽就自己说了下去。
“他很有修养,这在那种地方非常难得。我早就习惯那些人火辣辣的眼光了,其实就是因为我已经不年轻了,才会被派去照顾他们这些人。但,即便是这样,仍然经常有人对我说下流话,有的人都可以做我儿子了,”容丽无奈地笑了笑,随后话锋一转,“但陆劲从来没有过,而且他是唯一一个懂得对我的工作表达感谢的人。”
“如果没有人刺激他的话,他其实是很温和的。”元元轻声说。
“这我相信。”容丽注视着茶杯,“我一开始给他换药时,他自始至终都用手挡着脸,好像很害羞。”
元元完全能理解他为什么这样,在一个陌生女人面前,暴露自己下身的伤口,他一定觉得难堪极了,即使对方只是个护士。
“嗯,他自尊心很强。”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们没谈点什么吗?”
“一开始没有,但自从有一次后,我们就开始熟了。”
元元觉得容丽说到“有一次”这三个字时,语调有点暖昧,于是问道:“是哪一次?”
容丽眼含笑意地瞄了她一眼,道:“我说了,也许他会不高兴。”
这更增添了元元的好奇心。
“到底是什么事?”
容丽又瞄了她一眼,笑道:“让我怎么说呢?”
真是挤牙膏啊!元元心里不耐烦地想。
“快说吧,容护士,到底是什么事?”
“看把你急得。其实这种事在男病人身上是很正常的。”容丽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说道,“有一次我给他换药,他没有用手挡着脸,而是用手捂住他的被子,不让我看,他很客气地对我说,他不想换药。我说,当然不行,你的伤口必须每天换药,我跟他说了很多道理,他就是不肯让我掀他的被子,其实我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元元还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啊?”她问道。
容丽没回答她,自顾自说了下去:“我劝了他好半天,他仍然不肯听我的,后来还突然发起火来,他把我手里拿的药瓶、纱布、剪刀什么的全都扔在了地上,还让我滚。我听他的声音都变了,好像我再靠近他一步,他就准备杀了我。哦,真像头发疯的野兽。”
“他……为什么这样?”
“男人呗。”容丽好像嫌她迟钝般皱了皱眉头。
“哦。”元元不敢乱猜,她等着容丽说下去。
“他在那里瞎闹,惊动了管教,后来他们把他的手铐了起来,本来我可以不管他的情绪,该干吗干吗的,但是我看着他,忽然觉得他有点可怜,于是我就蹲到他床边,轻声问他,你是不是做过什么梦?我是不是应该在换药之前,先给你换下床单?擦一下身?”
“他怎么说?”
“他没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我对他说,这是每个男人身上都会发生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能这样,说明你身体还行。说完这句,我就掀开了他的被子。嚯,里面湿了一大片。……现在你知道我的意思了吧?”
元元觉得脸上发烫。
“是的,我知道。”她艰难地说。
“那天给换完药后,他跟我说了声对不起。这可是我在那个地方听到的第一声道歉,不管他以前有没有杀过人,至少他的举止让我喜欢。我对他说,他应该为自己在重伤之后,仍然还有这样的能力感到高兴。”
元元忽然好想拥抱一下眼前这个女人,在那种地方,在那种时候,她能对他说出这样的话,真是太不容易了。
“谢谢你。容护士。”她由衷地说。
“哦,没什么,我从十七岁就开始干这行,这类事碰得多了。对男人来说,这真的很平常。”容丽很优雅地拉了一下她的灰色长裙,“这不是他那时候最大的问题。”
“那他最大的问题是什么?”这句话又把元元的心吊在了嗓子眼。
“排便。”
元元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他的肛门有撕裂伤,如果大便太用力,伤口就很容易撑破流血,但是,她不想再听别人,尤其是别的女人谈论他身上的器官了,也许对于—个医护人员来说。聊这些很正常,但对她而言,不管是对方提到他的大腿、小腿、手还是肛门,都令她感到无比心痛和难堪,她觉得他好像正赤裸裸被放在一个玻璃柜里,供人观赏。这个人一边观赏,一边还在用刻着矢车菊图案的进口茶杯喝茶。
“我知道,他受了伤。”元元简洁地回应了一句,为了防止容丽继续谈论“排便”的话题,说完这句她赶快问道,“从那次之后,你们是不是就慢慢熟悉起来了?”
容丽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但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继续就刚才的话题说了下去:“你知道,他那时候肛门和生殖器都有严重的外伤,对他来说,排便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无论是大便还是小便,都很痛苦。”
这女人为什么就那么喜欢谈这些亊?元元皱了皱眉头,没说话。
“所以为了减少排便次数,他总是吃得特别少,米饭一顿只吃一两口,有时候干脆就只喝一些菜汤。我反复劝他。在养伤期间。不能随意减少饮食,营养跟不上会影响伤口愈合的,但他就是不听。为了不小便,他一天只喝很少的水,就算有小便,他也硬憋着,有时候一天他只排尿一次,颜色好深。我看这样下去不行,就跟宋医生商量,把他的一日三餐都换成了半流质,每天再给他适当用些通大便的药,这样可以让他的大排更顺畅些。另外,因为他喜欢憋尿,没办法,只能给他插了导尿管。哦,哈哈……”说到这儿,容丽忽然捂住嘴。咯咯疯笑起来。
“怎么啦?容护士?”元元问道,她觉得自己对这女人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好感正在慢慢消失。听容丽的口气,她预感到,接下来这个女人又要爆他的“丑闻”了。
果然,容丽接着说:“我给他插导尿管的时候,他脸都红了,老把我往外推,说不用不用,他说他知道只有开刀的人才需要插导尿管。我对他说,长期憋尿容易中毒,插导尿管也许会让你觉得有点不舒服,但这至少可以让你每天放心地喝水。我一边说,一边就让管教把他的手铐起来了。这回他可动弹不得了,于是我不由分说,就抓住了他,把管子插了进去。哈,他还像小孩一样哼哼了几声呢,肯定以前从来没插过。导尿管一共插了四天,取出来的时候。他可乖多了,很配合,可惜他运气不好,有根小管子必须在导尿管取走后,自己通过小便排出来,可他的那根掉得很深,排不出来。我跟他说,如果再弄不出来,就得做手术了。哈哈,这可把他急死了,他一直问我怎么办,怎么办?后来还是我帮忙,硬把它拉出来的。我永远记得,我把那根小管子拉出来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哈哈,真有意思。”
插导尿管也许是正常的医护流程,但为什么从容丽口中说出来,却有点色情的意味?元元没从容丽的叙述中听出半点救死扶伤的感觉,她反倒感觉,这个护士在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猥亵他。她让人铐住他的双手,在他不情愿的情况下,肆无忌惮地触碰他的重要器官,也许他的情况根本就没严重到需要插导尿管的程度。谢天谢地,这个死女人没有详细叙述她是怎么帮他把小管子拿出来的,不然元元真怕自己会跳起来扇她的耳光。
“你没事吧,秋河小姐?”容丽好奇地看着她。
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元元想,不管怎么样,她说什么我都要忍住,不能随便发火,随便发火容易被人利用。
“没什么,只是觉得他在里面过得那么苦,心里不好受。”她说。
“这我能理解。”容丽凑过来,轻轻拍了拍元元的手,“我跟陆劲就是从那次他把床单搞脏后,才开始正式说话的。最初是我引他说话,后来他就慢慢主动跟我聊天了。其实我们也不可能不熟,那时候,我几乎每天都泡在他那里,他需要人帮忙,不管是吃饭、睡觉、上厕所,因为他不能洗澡,我还得每天给他擦身,至于给他换衣服,换床单,那都是额外的事。不过,这是我的工作,我毫无怨言。”
每天给他擦身!你的确不应该有怨言,你正在享受!元元心里在吼。
但她的愤怒很快又转化成了悲伤。她知道他为什么会渐渐接受这个女人的“照顾。”
因为他孤单,因为他满身是伤,因为他刚刚遭受了一场奇耻大辱,在那种时候,他很需要得到一些实际的帮助,这不仅包括照料他的身体,还包括有人愿意给他一点点爱。也许正是因为发现在这个护士对他的照顾里,夹杂了一些别的东西,所以他才会情不自禁地向她靠拢,就像一只被抛弃的小老虎,在别的母虎那里寻求一点安慰那样,那完全是出于本能。需要爱,是人的本能。想到这里,她忽然又改变了对容丽的看法。
虽然,这个死女人明显是在打他的主意,但至少,在他病重的时候她给了他最好的照顾,至少,在他最痛苦的时候,她让他感受到了一点人间的温暖,所以还是应该感谢她。当然,他应该很清楚,她就是一颗止痛药,痛的时候用一用,很有效,但他明白,那也只能是偶尔用一用而已。
“谢谢你那么照顾他,如果没有你,他的日子也许会更苦。”元元诚恳地说。
“不用谢,其实到后来,我们也算是朋友了,经常聊天。他心情好的时候非常健谈,有时候还会向我要来纸和笔,顺手画些什么,但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一声不吭,坐在那里发呆。”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多吗?”元元轻声问道。
“很多,大部分时候他都很忧郁,有一次跟我说着说着,还抓住我的衣服,求我给他来一针让他死掉算了。嘿,他这个人可真有意思,为了求死,他还一本正经设计了一个什么杀人计划,他教我怎么跟他配合,把他杀了后自己怎么逃脱。呵,那时候,他每次看见我,都跟我谈这事,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人用这么多心思设计自己的死亡的,而且还像牛皮糖一样缠着人家把他干掉。”容丽喝了口茶,低声笑道。
“你当然不会同意他的荒唐计划喽。”
容丽的声调忽然低了下来。“我只当他在说胡话……”
她没说下去,但元元却觉得这句话好像还没结束。
“后来呢?”
“什么后来?”
“他,嗯,让你为他冒这么大的风险,总该给你点好处吧。你们毕竟不是什么真正的好朋友。就算好朋友,也不能白干啊,他总该提出过什么条件吧?”元元试探地问道,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容丽的脸。蓦然,她发现这还是第一次,她从这张成熟稳重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紧张,她的心不由得一动,从伤感的情绪中馒馒复苏了过来。
她忽然想起,她来找容丽聊天的初衷并不是来听陆劲的监狱秘闻的,而是因为容丽身上有某些特征跟“一号歹徒”相符。现在看起来,容丽不仅认识陆劲,有条件接触到他,还对他有着非常特殊的感情,听她津津乐道于插导尿管的细节就能看出,她对他绝对不止护士跟病人之间的那点感情。
“啊,当然,他当然许诺了很多,但我都一笑了之。你看他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后来我不理他,他当然也就不说了。”容丽面无表情地说。
“你干得好!”元元马上表示赞许,“是不该答应他这种荒唐事。看他都把你都当什么人了?难道他以为你跟他一样是杀人犯?哼,这怎么可能?”
容丽好像没在听她说话,目光飘到了屋顶的一角,接着慢悠悠地说了起来:“有一次,他痛得受不了哭了起来,一个劲地对我说他错了,不该杀人,他说他以为自己会被枪毙的,想不到会在牢里活受罪。他说如果他早知道杀人会受这样的苦,他一定不会杀人,情愿自杀也不杀人。那次他哭得好伤心,后来我跑过去抱住他的头,让他在我怀里躺下,我一边摸着他的头,一边对他说,好了好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一开始,他抓着我的衣服死死不放,后来就睡着了……有时候,他可真像个小宝宝。”
躺在她怀里?小宝宝?这个女人是故意想让我吃醋吗?可是,为什么感觉这段故事中的他,不太像他呢?
他不是那种会在陌生女人面前痛哭流涕的男人,而且,他也不会轻易对别人说“我错了”这种话,元元记得他以前曾经对她说过,世界上,只有他喜欢的人才能让他低头认错;还有,他应该也不会躺在这个女人怀里睡着吧。那得躺多久啊!按照她对他的了解,在极度痛苦中,他不会抓住某个人不放,相反,他会拒绝任何人,相比靠在一个女人怀里安睡,他更可能会选择孤独。他根本不是什么小宝宝,他是困兽。所以,元元觉得容丽刚才说的那段故事里有编造的痕迹。
那么这个女人为什么要编这种故事?仅仅是为了打击她?满足自己的性幻想?这个女人喜欢他,这一点已经毫无疑问,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有多陶醉于那段“倒在她怀里像小宝宝般哭泣”的情节了。可是,在明知道她跟陆劲关系的情况下,她还这么说,不是显得像在故意挑衅?
等一等,元元忽然想到,她刚刚跟容丽谈的好像不是这件事。难道容丽是在故意转移话题?真高明,她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小宝宝”桥段引开了,好吧,现在原路返回。
“怎么,生气了?”容丽看着她问道。
元元看了一眼容丽,没说话。她在盘算该怎么把话题绕回来。容丽慢悠悠,略带几分得意地拍拍沙发背说:
“你不该生气,当时他很脆弱,急需别人的安慰。……”容丽望着她,声音轻下来,“其实,他最难受的不是伤口痛的时候,而是结痂的时候。看他整天坐立不安,我就知道他浑身都在痒,我总是想尽量减少他的痛苦,所以那时候,只要我在,我总是给他挠痒,每个伤口,前前后后,从上到下,轻轻地挠,知道吗,有一次,他还有反应了呢……”
元元实在听不下去了,她猜想这个不要脸的死女人马上就要说,她是如何在挠痒的过程中满足他的“男性需求”的,妈的!从最初的“换床单”,到后来的“小宝宝”,再到现在的挠痒有反应,那简直就是层层加码!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不说话,是不是真的当我好欺负?
“容护士,真谢谢你,我没想到在牢里,你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你放心,我不会生气的,我相信,他一定把你当成了他的亲人,他的姐姐。”元元朝容丽宽容地一笑。
容丽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快。
“啊,不用谢。”她酸溜溜地说,“我知道,男人都喜欢年龄小的,而且比自己小得越多越好,这是男人的通病。有的亊,不管你为他付出多少,都不会改变,所以我才保持单身。”说完,她轻叹了一口气,但她瞄了一眼元元后,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马上又笑了,“不瞒你说,我跟陆劲有很深的关系,这就是为什么,当我今天早上知道你跟他的关系后,我很想见你一面的原因。我想看看他喜欢的人是个什么样。你不想知道我跟他有过什么关系吗?”
元元不说话,她已经猜到会有什么答案了,但她想等对方自己说出来,因为她相信自己的沉默可以让容丽以为她已经被这个话题打得说不出话来了。
“呵呵,元元,既然我们难得见上一面,就得坦诚相对,你说是吗?所以,我下面说的话,你可别生气啊。”容丽笑吟吟地说。
元元现在已经可以肯定,容丽这样不断增加故事的限制级别,其目的绝不单单是为了击溃她这个情敌,更深层的动机,恐怕还是为了自身的安全。容丽希望把她的注意力牢牢钉死在陆劲的“私生活”上,因为任何一个陷入爱河的女人听到另一个女人对爱人的私生活侃侃而谈,都会失去理智和判断力。容丽希望她在这种情绪里越陷越深,也许还希望她听到这些后,终于会控制不住妒忌,愤而离去。那么,容丽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容丽有个公安局的朋友,她应该知道陆劲是因为什么案子被带出监狱的,既然如此,她也许已经猜到我来的目的不是为了打听陆劲的旧事(那只是我的谎言被戳穿后,临时编的借口),而是为了窥探她是不是陆劲要找的人——“一号歹徒”。
假设容丽知道我此行的目的,却竭力想搞乱我的思路,使我无法从跟她的交谈中获得情报,那只有两种可能:一、她本人就是“一号歹徒”;二、她知道谁是“一号歹徒”。
假设她就是“一号歹徒”,想一想,当她在监狱里忽然发现这个被自己照料的杀人犯,正是跟自己通了十几年信,知道她所有隐秘心亊的“知己”,她会是什么心情?
而这个男子无论在外表、气质和行为上都没让她失望,“相比之下,我可更喜欢吃人的老虎”,这是她自己说的……也许好多年前,她就对他产生过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也许好多年前,她就已经开始在编这些故事了。
所以,假设她是“一号歹徒”,她今天的言行,有着鲜明的双重目的,一方面是出于妒忌,她想疯彺地刺激情敌;另一方面,她想扰乱对方的思路,使之无法从她那里获得有价值的信息。也许,连她自己都搞不清,哪个目的所占的比重更大。难道她真的会是“一号歹徒”?
望着容丽脸上略带轻浮的微笑,元元心里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你怎么啦,元元,瞧你,脸都白了。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容丽体贴地问道。
元元摇摇头。
“我没什么,你说吧。”她低声道。
“你真的没什么,那我就说了。”
“嗯。”元元假装软弱地点点头。
容丽瞥了她一眼。
“其实这种事不该告诉你的,不过,你既然那么喜欢他,我觉得你有权利了解他在监狱里的生活。”容丽的眼珠左右顾盼了两下,然后低声说,“其实,我跟他有过那种关系。”
不出所料,她终于说到这一点上了。元元保持沉默。
“有好多次,我故意支走管教,我说,陆劲很害羞,希望别人不要看着他换药,等他们走了以后,我就满足了他。当然,我们一开始不太顺利,但几次之后,就很熟练了。他做得很好,只不过那时候他还比较虚弱,只能是我多花一点力气而已。他很需要我,我们配合得很好,每次做完,我都替他好好擦一遍。他对我说,他可能是最幸福的囚犯了,哈哈。”容丽说到最后两句时,声音几乎是从喉管里直接放出来的,充满了喘气声。
元元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表态,容丽可能还会加码,接下来就该具体描述细节了。
“你别生气啊。”容丽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笑着说。
“他是个男人,他有脆弱的时候,我知道。”元元故意面露沮丧,当她看见容丽跷起二郎腿,越发得意时,忽然道:“可我觉得你们的关系还不止这些。”
容丽笑道:“当然不止,我们还是好朋友。”
“你们还曾经是通了十几年信的笔友。”
容丽一愣,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她盯着元元的脸,两个眼珠像卡住的算盘珠,停在一个地方,久久无法移动。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是他的笔友?”过了好久,她才重新开口,声音中的得意和轻浮消失了。
“他曾经跟一个女人保持了十几年的书信往来,我觉得,如果不是喜欢他,那个女人是不会跟他通信通那么久的。”
“他们见过面吗?”容丽板着脸问道,她变换了一下坐姿。
“没见过。”
“既然如此,他怎么知道对方是个女人?”
“他从行文风格上判断出来的,他说虽然写信人在刻意掩饰,但有些特征还是很像女人,其实我也看过一些,今天我忽然发现,她说话的口气跟你很像。我这么说,你可别生气啊,容护士。”元元说,“我们都觉得,那个写信人有可能就是现在警方在追捕的凶手……”
“真的有这些信吗?我倒想看看,能给我看看吗?”容丽整个脸正对着元元,热切地问道。
“啊,那些信,我好像带了一封。等一下,我找找看。”元元抓过自己的手提包,在里面假模假样地翻起来,她感觉房间里的空气骤然变得紧张起来,她知道容丽正死死盯着她的包,看她能翻出什么来。容丽为什么这么紧张?她为什么那么关心这些信?对于“笔友”那两个字,她的反应很耐人寻味。她真是“一号歹徒”吗?
“找到了吗?”容丽凑近她问道。
元元抬起头,很遗憾地说,“啊,我记错了,没带。”
容丽好像有些失望。
“你那儿怎么会有他的信?按理说……”
“他给了我,因为我是他最信任的人。”元元觉得容丽的眼睛像黑暗中被擦着的火柴,“呼”地一亮,又暗了下去,“其实我为什么会觉得是女人写的信,还有个原因。”
“什么原因?”
“这个人曾经给他寄过女人的照片。”元元好像记得陆劲那天在看一张照片,可惜那时候她的心思全不在案子上面,根本没看仔细,她只看到照片里的女人头上画了个圈。
“照片?谁的照片?”容丽似乎很意外。
“是女人的照片,我没仔细看。我觉得写信人是出于妒忌才把这些女人的照片寄给他的。”
“我可以肯定地对你说,我不是他的笔友。”容丽谨慎地笑了笑说。
“是吗?”元元表现出怀疑。
“你改天把信和照片拿给我看看,我想知道谁说话跟我很像。”
“好,我考虑一下。”
“就明天吧?”
她还真急啊。
“我考虑一下。”元元模棱两可地说。
“我们再约?”
“再说吧。”元元很冷淡。
容丽看了她一会儿,笑了出来。
“秋河小姐,我知道你还在为我刚才的话生气,好吧,我承认,我夸大了一些事实,其实,我跟他并没有那么深的关系,我们没有那种关系。”
“你为什么要说那些?!”元元几乎要叫出来了,虽然她早猜到容丽在说谎,但真的听对方亲口承认了,她还是觉得非常吃惊。
“啊,我承认,我是出于……妒忌,我喜欢他,从第一次看见他就很喜欢他,后来跟他聊天后,就越来越喜欢他。你不知道,他还给我画过像,画得漂亮极了。”容丽快步走进房间,不一会儿就拿出一个小相框来,“瞧,这就是他给我画的。”
相框里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张用圆珠笔画的素描。
“这是你吗?”元元问。
画里的女人正靠在墙边看书,姿态很优美。
“是我。那段时间,我整天陪着他。”容丽声音柔和地说,“如果我冒犯了你,我向你道歉。你放心,他跟我只是很普通的护士和病人之间的关系,就算他有那种需要,他也不会告诉我的,就算被我发现了,他也不会允许我碰他的。是有那么一次,我想碰他的,对不起,我也是个人,尤其我很难得能碰到像他这么斯文而有才情的男人。那次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我很少会这样,那次也是特例。我说过,他很痒,我试着帮他挠痒。当然,我也使了点小手腕,在挠到那个地方的时候,我发现他有了反应,这是真的,但接下去,事情就有点出入,真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