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的大致情况是这样的,2004年6月4日清晨5点左右,两位居住在六月大楼的老人按照惯例相约一起去附近的公园晨练,他们在途经自行车棚的时候,突然发现在自行车棚的拐角处赫然躺着一具女尸。他们中的一个很快认出死者是居住在六月大楼的一名单身女子。后经查明,死者名叫张月红,江苏人,在某日资公司从事公关工作。警察在三四分钟后赶到,令人惊讶的是,警方在勘察现场的时候,居然在大楼不远处的花坛中又发现了一具女尸。女尸身着黑猫紧身衣,脸上用黑色记号笔画了胡须,她身后背着一个双肩背包。
虽然女尸背包是空的,但由于她身边躺着另一名死者张月红的钱包,钱包里有500元钱,所以警方判断,这名穿着黑猫紧身衣的女子很有可能是一名入室盗窃的女贼。她盗窃了张月红的钱包,准备攀出窗离开的时候,正巧碰到张月红跳楼自杀。这种状况完全出乎女贼的预料,于是,受到过度惊吓的女贼因为没有做任何保护措施,也随之一起坠楼。
真是太不走运了,莫兰想,不管是对于这名女贼还是那个自杀的女人来说,本来是件可悲的事,可两个人偏偏撞在一起,一切就变得啼笑皆非起来了。
“你不觉得滑稽吗?”当天晚上,莫兰问乔纳。
“怎么不滑稽?当年这个案子让我笑了老半天呢!所以我才会记得她嘛!”乔纳咧开嘴笑道,露出两排被烟熏黑的牙齿。
“哪有这么巧的!”
“嗨,这种鸟事每天都会发生,没什么稀奇的。”乔纳往嘴巴里塞了一根烟,“今天晚上就有个老头喝醉酒在大街上撒尿,结果一不留神掉进阴沟摔死了。”
这倒是的,在警察局阴暗潮湿的档案室里,有的是引人入胜的血腥故事,莫兰想如果自己也跟乔纳一样,多年来整日与那些犯罪档案为伍,说不定也会变成一个说话像鸭子叫、抽起烟来像烟囱的男人婆。
“现在任何案子都不会触动我的神经。”乔纳有点得意地说。
这话好像有点过了,前一晚乔纳报告林琪死讯的模样,莫兰还记忆犹新。
“可你昨晚回来的时候还不是像只惊弓之鸟?”
“这事当然不同!”乔纳瞪着她加重语气道。
“有什么不同?”
“第一,两个死者长得一模一样;第二,两个人都死在同一个地方;第三,她们都穿了同样的黑猫紧身服,想起来就汗毛直竖。”乔纳缩着脖子打了个寒战。
乔纳从小就怕猫,这是因为在她5岁那年,她曾经被一只野猫咬伤。
“我真是搞不懂干吗要搞得那么麻烦?偷东西不是应该穿得越简单越好吗?”乔纳暗自嘀咕。
“大概是为了增强点戏剧效果吧。”莫兰不大自信地猜测道,其实这也是整个案子中最滑稽也是最诡异的部分,作为小偷来说,她们的装束也未免太醒目了。
乔纳已经按照约定给莫兰带来了三年前那桩案子档案的复印件,现在那个文件袋就乖乖躺在莫兰身边的沙发上,而莫兰正在修指甲。乔纳一边跟莫兰答腔,一边不时扫上它一眼。莫兰知道,如果再过五分钟,她还没有打开这个文件袋,乔纳就要发火了,乔纳是莫兰碰到过的最容易动怒的人,如果谁辜负了乔纳的好心,谁就不得安宁。
自从莫兰离婚后,乔纳经常会从档案馆的旧案子中找点小谜团来为难她,这些案子中有的已经有了答案,有的则没有。
“你与其去想梁永胜那个臭男人,还不如猜猜凶手是谁。”乔纳总是这么说。不知道是否她有意所为,她带来的案子大多都是家庭悲剧,而且几乎全是老公谋杀老婆或虐待老婆的案子。莫兰想乔纳大概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安慰她。
而乔纳的用心良苦也的确卓有成效,自从接触了那些案子之后,莫兰发现自己对前夫梁永胜的痛恨程度逐渐减轻。她经常安慰自己,至少,这个男人还没有因为讨厌她而虐待她,至少他还没有开煤气毒死她,至少他在临走时还分了一点儿财产给她,想到这些她居然还有点感激他。有一次,她在马路上碰到他,甚至还微笑着跟他打招呼,莫兰后来想想,她的宽容大度很大程度上得归功于乔纳带回来的那些案子。如果没有它们,她倒真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莫兰拿起旧案的复印件开始翻阅起来。
乔纳带回来的档案资料要比新闻报道详细一百倍,并且里面还夹了两名死者的照片。当然照片不是复印的,很显然它们是乔纳从原始档案中剥下来的,照片的背面还残留着干硬的糨糊痕迹。那张猫女的照片首先吸引了莫兰的注意,虽然她知道那是三年前的另一件案子,死去的是另一个人,但那张清秀的脸分明就是林琪的脸。要不是从小接受过无神论的教育,莫兰很可能会认为林琪是猫女的复生,但就算再理智的人,看见这张照片,再看到林琪,也会产生异样的感觉,因为她们果真长得一模一样。
太邪门了!莫兰暗自叹息。
另外,还有几张照片是死者的身体各部分以及随身携带物的特写。第一张是死者脸部的照片,她看上去很年轻,额头的发根处有几滴干涸的血迹。第二张是一个手镯的照片,那是一个用橡皮筋穿着的小石头,上面刻了一张蓝色的猫脸,显得很俏皮。第三张是她的黑色双肩背包的照片,包拉链拉得紧紧的,上面印有耐克的字样,但看质地和款式应该是便宜的冒牌货。最后一张是张月红的钱包,它就躺在猫女的尸体旁边,钱包内有张月红的照片,一张超级市场的购物卡和一张服装店优惠卡,还有500元现金。
法医报告只有寥寥数语,猫女的死因是坠楼导致的身体多处骨折,没有其他外伤痕迹,年龄估计在18-22岁之间,非处女,有堕胎史。
档案显示,关于猫女的调查并不顺利。案发后,警方曾经调查过六月大楼的所有居民,其中有12户明确说自己在近期丢失过钱物,另有5户居民无法确定。由于丢失的财物数量都不大,所以没有人特别当一回事,也没有人报过案,甚至居民之间也从没有互相讨论过这事,所以也没有人知道彼此有过相似的遭遇。猫女坠楼后,警方没有在她身上发现任何可以证明其身份的东西,后来登报寻找猫女的家人也一直没有结果,所以最后警方不得不自行处理了尸体。也就是说,至今没有人知道那个坠楼的猫女姓甚名谁。
莫兰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乔纳说过的一句话:“她没有姐妹。”
“你查过林琪,她真的没有姐妹?”莫兰问道。
“对,她是独生女儿。”乔纳一边说,一边从茶几上的纸袋里拿出一个提子面包开始啃起来,“那里面有林琪的户籍资料,你自己看。”
果然,莫兰在文件袋里很快找到了林琪的户籍资料。那上面赫然写着:林琪,女,1984年出生;父亲林国栋,1940年出生;母亲韩音,1960年出生;兄林志忠,1981年出生。林国栋于1985年销户,原因一栏填着“身故”。
林琪的确没有姐妹,但有一个哥哥。
莫兰决定先把林琪放在一边。
警方在猫女资料的下方列出一张六月大楼居民提供的被盗清单,言下之意,这些盗窃案件的始作俑者应该就是猫女,但莫兰看过那张清单后,只觉得好笑,她不得不承认,猫女是她看到过的最孩子气的女贼。
402 现金500元 笔记本(新)1本5月14日
403 玻璃花瓶2个 CD碟片4张 现金20元 5月16日
501 长袖衬衫2件 现金200元 小鸭公仔1个  5月10日
503 亚麻裙1件 太阳镜1副 5月16日
602 红玛瑙戒指1个 现金100元 5月14日
603 皮鞋2双 现金200元5月16日
702 现金350元   5月14日
703 饼干1桶 现金600元 索尼随身听1台   5月16日
801 女式裙子3件 现金300元 玻璃摆设1个  5月10日
803 电话机1台 现金约400元5月16日
901 丝袜1打 现金300元 柠檬2个  5月10日
902 皮鞋1双 现金200元 进口饼干1包 巧克力1袋5月14日或15日
怪不得没有人报案,莫兰想,如果她丟失了一打丝袜或者一包巧克力,她八成也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也许她根本就不会注意这些东西已经丢了。
大概因为无法确认猫女的身份,不知道她的住址,所以自然也无从确认这些不起眼的被盗物资是否真的被猫女所偷了,但警方的意思已经再明确不过,案犯就是她。
令莫兰感到惊讶的是,另一名女死者张月红的资料竟然更为含糊。
张月红,根据她跟房东签署的租房协议和她提供的身份证复印件,显示她1978年出生,去世的时候25岁,江苏无锡人,2002年年底来上海发展,从2003年年初开始一个人租住在六月大楼的1003室,自杀前在上海某日资企业从事公关工作。据警方调查,张月红的身份证是假的,她自称就职的那家日资企业虽然确实存在,但公司方面却说,从来没有雇用过叫这个名字的人,拿照片去公司确认,也没有人认识她,所以很可能这一切都是她编造的,她根本就没有在这家公司工作过。
警方搜査了她的房间,根据记载,房间陈设十分简单,大部分家电都是房东提供的,她自己的物品只有衣服、鞋子和化妆品,没有找到通讯录或者手机。据说因为担心房客拖欠电话费,所以房东没有装固定电话。警方在她的梳妆台抽屉里发现一个小化妆包,那里面有半包摩尔烟和三包未拆封的保险套。客厅的衣架上挂着一件新的黑色晚礼服、几件短裙和内衣。警方最大的收获是在她床上的一件崭新紫红色外衣(带有吊牌)的口袋里发现三张有“自杀暗示”的纸条。(经査证,这件紫红色外衣上留有女贼的指纹,这表明女贼曾经试图将新衣服带走,但不知何故,最后放弃了。)
档案中附带了三张小纸条的复印件,莫兰发现每张小纸条只写了一句话,内容如下:
“回去吧,回去吧。”
“这里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还找得到回家的路吗?”
由于没法弄到张月红的真迹,所以无法进行笔迹鉴定。但警方判断,这三张字条出自张月红之手的可能性很大,因为据门卫和部分邻居反映,在案发前,张月红情绪低落,经常在路边饮食店借酒浇愁。
法医报告称,张月红的死因是高空坠楼导致的颅骨骨折和多脏器破裂,另外在她的胃里发现了大量酒精。
为了确定其身份,警方曾经连续一个月将她的照片登在电视节目和报纸上,但一直没有人来认尸,所以也无从知道她究竟是谁。而最有趣的是,根据对她的骨龄测试,她绝不止25岁,警方猜测她大概的年龄应该在40岁左右。
“真是古怪的案子,两个死者居然都身份不明。”莫兰把复印件重新塞回文件袋。
“你再看看张月红的照片。”乔纳帯着恶意笑道。莫兰从文件袋的最里面找到两张张月红的照片。她化着浓妆,长长的假睫毛夸张地向上翘着,大红的唇膏极为亮眼,她的唇形相当漂亮,看得出来,她花了不少时间勾唇线。她身材纤弱,长头发直直地披在肩上,上身穿着一件露脐吊带衫,下身是一条紧包屁股的牛仔中裤,脚上是一双俏皮可爱的扣带缀花凉鞋,很难想象40岁的人会穿这种鞋。就凭这身打扮,莫兰相信,不管她究竟几岁,在夜晚的霓虹丛中,在那些男人的眼里,她一定仍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花。
不过,现在这朵无名的花已经凋谢了。
“她居然穿着鞋!”莫兰突然注意到。
“那有什么要紧?”
“她从那么高摔下来,鞋居然没有掉出来。”
“是吗?”乔纳有点意外,一把将照片抢了过去,她仔细端详一番后,又立刻扔回给了莫兰,若不是莫兰及时接住,照片准会掉进满是烟灰的烟灰缸里。
“因为她穿的是扣带的凉鞋。”乔纳道。
“说得没错,既然要自杀,而且是在自己家里自杀,干吗还要那么麻烦穿扣带凉鞋?她完全可以穿拖鞋。”
乔纳眨巴着眼睛看着她,道:“一双鞋而已,想自杀的时候,谁会想起这些?”
“既然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去赴黄泉,还不嫌麻烦地穿了双扣带的凉鞋,那她还应该记得在口袋里放上那张‘回去吧,回去吧,的纸条才符合逻辑,如果不放在口袋里也应该拿出来放在显眼的位置,但是你看,纸条是在卧室床上一件紫红色外衣口袋里找到的。”
“那又怎样?也许她本来身上穿着那件紫红色外衣,但突然心血来潮临时又换了吊带衫,于是纸条就忘在那件衣服的口袋里。”乔纳振振有词。
“这倒也说得通。”莫兰承认。
“看看她的打扮就知道她神经兮兮的,一把年纪还装小姑娘,所以她突然脑袋发昏,要穿扣带鞋,要换衣服也很正常。”
但莫兰总觉得张月红的打扮更像是去赴约,而不是去寻死,不过乔纳说得对,心理不正常的女人不能用正常的逻辑去判断。
根据乔纳的资料,事后警方曾经就张月红的生活起居和待人接物的方式调査过周边邻居,但很显然,多数人只是在楼道里见过她,没有人跟她有过深交,所以也无从得知她是什么样的人,她的生活来源是什么,她有哪些朋友,她的家乡在哪里等等。所以,张月红跟猫女一样,也是一个谜。
“说说林琪的案子吧。”莫兰改换了话题,“她是怎么被发现的?”
“我上次说了,人家以为是楼上掉下来一包水泥,结果是个人。其他的我也不清楚,好像她身上有很多伤,是被人打的,”乔纳往嘴里塞了一块面包,“他们的报告还没整理成档案呢,具体情况你问高竞好了。”
“高竞?”莫兰吃了一惊。高竞也算是她的朋友,不过近几年两人都看不惯对方,原因很简单,高竞的妹妹现在是莫兰的前夫梁永胜的妻子。莫兰曾经帮高竞把刚从大学法律系毕业的妹妹请到丈夫的律师事务所工作,但没想到,刚进事务所没多久,那女孩就跟梁永胜好上了,莫兰的婚姻也因此走到了尽头。
“这个案子他负责?”莫兰再次问道。
“就是他。”乔纳的黑色眼珠骨碌碌在眼眶里飞快地转了两圈。
“你有没有跟他提起三年前的那宗案子?”
“没有。但是我跟他说,你认识那个林琪。”乔纳嚼着面包,口齿不清地说道。
真多嘴!
“这么说,他很可能会来找我?”莫兰皱了皱眉头。
“我下班的时候,他跟我说等会见。”
“那意思就是……”
“他马上会到。”乔纳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我估计8点半以前他一定会到。”
结果不出乔纳的所料,一刻钟后,高竞按响了莫兰家的门铃。
高竞是警察局凶杀科的探长,他有一副魁梧的身材、一张黑黑的脸膛和一双又冷又亮的眼睛,多年来因其屡破奇案和百步穿杨的枪法在警界威名远扬,但是,莫兰从来就不买他的账。她十三年前就认识他了。当时他还只是个刚刚进入警局的小警员,而她也不过是个15岁的初中女生,两个人在莫兰同学的生日派对上相识。他朝她走来,少女莫兰以为这个身材魁梧的年轻男子对她有意思,不禁芳心大悦,哪知他却要求看她的身份证,并且异常坚决地掐灭了她手里的香烟,从那以后,莫兰就对他兴趣全无。
“听说你认识林琪?”高竞问道。
“她是TSS健身中心的健身教练,负责教授有氧操,我们昨天上午还见过面。”莫兰懒懒地答道。
“你们谈了些什么?”
“我要她为我量身设计一个健身计划,前一天她打电话给我,说已经把计划做好了,让我去面谈一次。按照惯例,她要听听我的意见,如果我觉得没问题,就可以实行了。”
他的表情显示他想讽刺她,但最终还是忍住了。莫兰知道,在高竞眼里,像她这样没正当职业,只靠每周给美食杂志写评论文章聊以为生的人,是没资格花大把的钱去做美容和健身的。也许他认为,她应该好好找个工作,然后把钱存起来,为第二次婚姻准备嫁妆。但莫兰却觉得,现在的她才是在真正地生活,当然她的生活方式,他永远都看不惯。
“她看起来怎么样?”隔了一会儿,他问。
莫兰的脑海里浮现出林琪略显浮肿的眼皮和苍白的嘴唇,她平时爱涂淡玫瑰红的唇彩,嘴巴总是亮晶晶的,而那天的她嘴唇上什么都没有,所以显得有些憔悴。
“她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有点心不在焉。”莫兰道。
“说详细点。”高竞跷起二郎腿,注视着她,“我要细节。”
“她拉了直发。”莫兰简短地说。
“你是说她改变了发型?”高竞问。
“根据我的经验,一个女人突然改变发型必有原因。”
高竞不怀好意地朝她笑了笑。他大概是想到莫兰离婚以后有段时间也染黄了头发。莫兰想到这点不禁脸有些发烧。
“还有什么?”他继续问。
“她态度不好。我们在一起顶多只有五分钟,她把计划书给我看了,然后。我说没问题,就把计划书还给了她。我觉得她应该更热情一点儿才对,过去她对我一向都很热情,但是这次她却很冷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是不是迟到了?”高竞突然向她轰出一句来。
“就算迟到她也不能那么对待我!”被点到了痛处,莫兰不禁有些恼火,“你要知道,那是服务行业,别说我只是晚到了二十分钟,就算我爽约,她见到我,也只能对我笑着抱怨两句而已。另外,如果我同意那健身计划,她可以从中提成,她没有理由冷淡我。”
“那她冷淡你的理由是什么?”
“我觉得她是在想别的事。”莫兰想起她进门的时候,林琪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耸立的高楼若有所思。难道她当时就在筹划晚上的演出?
“她还跟你说了什么?”
“她几乎没跟我说什么话,而且我前脚刚离开健身中心,她后脚就请假走了。”莫兰说。
“她走得很匆忙。”高竞像在作注解。
“可不是。”莫兰点头道,“她究竟是在几点被发现的?”
“乔纳没有告诉你吗?”
每次问他点什么,都像是在挤牙膏,莫兰最讨厌高竞这点。
“没有。”莫兰冷冰冰地说。
“夜里1点左右。有人听到声音,开始以为是有人在趁夜乱倒建筑垃圾,但等他下楼才发现是一具尸体。没有人知道她是从哪家掉下来的。”
“你知道吗,三年前有一宗案子跟林琪的案子很相似。”莫兰忍不住说。
“我知道。”高竞一点儿都不惊讶。
显然这事他早已心中有数,搞不好他已经调查过了,莫兰想。
“很像。”果然他说。
随后他马上又补充道:“但我只对林琪有兴趣。”
“有线索吗?找到目击者了吗?”莫兰好奇地问道。
高竞摆出一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的表情看着她。
“跟你有关系吗?”他反问道。
莫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她早料到高竞会对她守口如瓶,所以她打定主意,如果她找到什么线索也绝不向他透露半个字。
3、死者的母亲
“林琪没有姐妹。”
乔纳的这句话不时回荡在莫兰的耳边,虽然户籍资料已经明确无疑地证明了她的话,但莫兰知道无论在哪个城市都存在大量没有户口的“黑人”,电视和报纸关于此类人的报道从来就没有断过。要隐瞒一个人的出生并不难。
她想起资料中有林琪的地址,于是决定亲自去走一趟。
林琪住在一条弯弯曲曲的老式小弄堂里,门牌号都已经模糊不清,莫兰问了不少人才找到她的家。她来到林琪家的门口,发现有个女人正在打扫卫生。
“你是……”她站在那里,茫然地望着莫兰,她大约五十出头,身材臃肿,头发花白,穿着朴素的工人服,手臂上戴着袖套。
“我是林琪的朋友。您是……”
“她的母亲。”她用刻板的普通话回答道。这么说,她就是韩音。
“听说了林琪的事,我很为她难过,我们是好朋友。”
“哦。”韩音木讷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莫兰的说法,但并没有请她进屋。其实房门大开,莫兰已经将屋内的陈设一览无余。屋子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废旧杂志和女性的衣服。韩音正把一些书和杂志捆扎在一起放在门口,这些东西大概是她准备扔掉的。女儿才死了不过两三天。就扔掉她的遗物,是不是太快了点,莫兰暗自嘀咕。
“这些书都是林琪的?”莫兰指着门口的那堆书和杂志问道。
“是啊。”韩音冷淡地点了点头。
本来白发人送黑发人应该悲痛欲绝才对,但莫兰没有从韩音的脸上看出半点悲伤的表情。这倒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我可以看看这些东西吗?”莫兰问道。
“你看吧,这些都不要了。”
“不要了?”莫兰从那堆杂志里翻出一本旧的相册来,打开一看,里面全是林琪小时候的照片。
“可是这些照片都是林琪的。”莫兰想提醒这位麻木不仁的母亲。
“我那里也有。”韩音平静地说。
“请问您是……”虽然一开始已经介绍过,但莫兰忍不住再次问道。
“她的母亲。”她再次用普通话字正腔圆地回答。
的确是韩音,但她为什么要用普通话回答,莫兰觉得别扭极了。
“还有别的东西吗?”
“有,在里面。”
“那么,这些东西是否可以给我?”看情形,韩音大概不会拒绝她接下来的请求。
果然,她答得异常痛快。
“你要出钱买的话,就可以。”她说。
莫兰从林琪的住处共搬回来三箱杂物,当乔纳知道客厅里这些破破烂烂的纸板箱都是从林琪家搬回来的时候,吃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还好你老妈不在,要不然她一定气得半死。”乔纳说。
莫兰的母亲有洁癖,目前正在法国跟莫兰开中医诊所的父亲团聚。
“那就别告诉她。”莫兰打开箱子开始兴致勃勃地瞧着自己的战利品。
“这些玩意儿是谁给你的?”
“林琪的母亲韩音。”莫兰答道。
“怪了!她怎么会让你把它们带走?”乔纳抓了抓头发。
“我出钱买的,10元钱一箱。”莫兰得意洋洋。
“神经病,只有你才会花30元钱买这些破烂!”
“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母亲才会出售女儿的遗物呢?林琪只不过才死了几天而已,她就站在门口跟我讨价还价一心想卖掉林琪留下的所有东西。她才不关心我是否真的是林琪的老朋友呢,开价15元一箱,我还价5元,最后我们两个纠缠了十多分钟才以10元钱一箱成交。”莫兰回想起韩音那张硬邦邦的脸,不禁打了个寒噤,“我想她们母女俩的关系好不到哪儿去。”
“高竞昨天去找过她。她有没有跟你提起?”
“她说警察拿走了一些东西。她说话的表情好像是在为没有把那些东西一起卖给我而感到遗憾。”莫兰确实这样觉得。
“你们还谈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那里讨价还价而已。她正在打扫房间,林琪的房间像个狗窝,她根本没心情跟我说话,我们就站在门口说了几句。她对女儿的生活一无所知,她们不住在一起,她说自己已经有半年没有见过林琪,其实我看还不止半年。如果她知道什么,嘴巴也紧得出奇,高竞别想掏到任何东西。”
“她长得跟林琪像吗?”
“不像,她比林琪长得丑多了,但话说回来,难看的母亲生出标致的女儿,这样的情况也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