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知道我一定能帮他找到答案?”高竞问道。
“所以他委托我做他的代理人。由我来考量案子的进展情况。也就是说,如果你真的把事情搞清楚了,我会把钱转到你的账号。如果你没能达成他的愿望,我有权利另外委托侦探继续调査。”
梁永胜说。“如果我拒绝呢?”
“你要拒绝?”梁永胜十分意外。
“你知道去年中山公园的那宗案子吧?”高竞指的是发生在去年7月的密林谋杀案。
“我知道。那又怎么样?”
“至今毫无头绪,我哪有时间和精力去为一个杀人犯服务!”
梁永胜觉得自己碰到了一个外星人,他一时语塞,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再考虑一下吧。”过了一会儿,他道。
“我真的没有时间,而且我是公职人员,不是私家侦探。谢谢你的好意。”高竞起身准备走。
“300万啊,300万!大哥,你好好想一想;你干一辈子都可能赚不了那么多钱。为什么要放弃?也许有了这笔钱,你就可以做很多你想做的事。”梁永胜语重心长地说。
“谢谢你。”高竞走到门边。
“那好吧,我想莫兰会有兴趣。”梁永胜站起身,准备送客。
听到这个名字,高竞不禁停下了脚步。莫兰是他的朋友,两人从十三年前就认识,只不过近几年相处得不是很好。因为两年前,高竞的妹妹高洁刚刚从大学法律系毕业的时候,他托好友莫兰帮忙,为其在丈夫梁永胜的律师事务所找了一份实习的工作。但他想不到,没过半年,高洁就爱上了这个面容清秀、能言善道的梁律师,并转眼就抢了莫兰的女主人位置。这事使他和莫兰之间的友谊产生了裂痕,直到现在,莫兰还在怪他。说实在的,从莫兰认识梁永胜的第一天起,他就希望她能摆脱这个能言善道的花花公子,但结果接收者却是他自己的亲妹妹,这真让他始料不及。
“你准备找她来代替我?”
“你应该了解她,她对这种事向来都很有兴趣,而且我相信她的能力。”他笑道。
高竞看了一眼梁永胜,他发现这个人虽然跟莫兰已经离婚一年半,但每次谈起她,仍然一副津津乐道的样子,这让他很不舒服。但高竞也明白,在如今这年代,分手的夫妻仍然是好朋友的大有人在,他实在没有理由想不通。再说,经过一年前的那场风波后,他就更没资格来管这事了。所以,他只是微弱地提出抗议:“你何必把她牵涉到这种危险的事里去?”
“她对我说,如果有什么好事别忘了她。我对她向来有求必应。”梁永胜得意洋洋地说着,忽然话锋一转,“而且我认为,无论怎么危险,你都会保护她的,不是吗?”
高竞愣了一下:“你是什么意思?”
“别把我当傻瓜好吗,我这些年可一直都在装聋作哑。”
高竞没有说话,他们两人对视了一秒钟。
“你们还没和好吗?”梁永胜打破沉默问道。
“这关你什么事?”高竞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梁永胜知道他已经点到了对方的痛处,于是不得不换了个话题,他并不想得罪这个心情恶劣的大舅子:“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300万的确不是个小数目。而且……”
“你给她吧。”
说完这句,高竞便拉开重重的木头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永胜律师事务所。
随着电梯的层层下降,他的心情也渐渐滑入低谷。
梁永胜说的没错,他跟莫兰已经断交一年了。
一年来,她不听他的电话,不跟他见面,就算偶尔碰到也会装作不认识。就算他叫她,她也充耳不闻,好像完全听不见他的声音,看不见他的人,而且做得那么自然。对她来说,他就像个鬼一样。他已经再也没有资格去管她的事了。
有时候他想,莫兰也不能算是他的女朋友,他们只是普通朋友而已。他犯不着为她的离去感到遗憾。也许对一个整天忙于侦办凶杀案的警探来说,能摆脱这份不明不白的感情也没什么不好。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想到这件事,他还是会感到备受打击。一想到她真的已经离他而去,他感觉就好像有只巨爪突然从前胸插入他的身体,猛然挖走了他的心脏。他感觉不到痛苦,只是觉得空虚,彻头彻尾的空虚。他觉得活着一点意思也没有。
一年前的一个晚上,莫兰跟朋友在郊外的一家饭店吃完饭,高竞答应把她送回家。在车里,他看见莫兰兴高釆烈地拆着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便问那是什么。
“我的生日礼物啊。”
“可我记得你的生日在明天。”
“你不知道我通常都要过三天生日吗?第一天跟朋友过,正日子跟家人过,第三天跟同事过。”莫兰那天兴致很高,她拆开包装,高竞发现那是一枚非常漂亮的钻石戒指。
“难道你是慈禧太后吗?”他反问道。
“人生就是要延长快乐,减少痛苦。我一年才过一次生日,当然应该好好庆祝。”她把钻石戒指戴在中指上,得意洋洋地欣赏起来。
“谁送你的?”他斜睨了一眼那枚闪闪发光的钻石戒指,忍不住问道。
“是梁永胜大律师。怎么样,漂亮吧?”她仍然一脸得意地欣赏着。
一听到这个名字,高竞就一肚子无名火。她难道不知道梁永胜已经跟高洁结婚了吗?为什么还收他的礼物?梁永胜更离谱,既然已经跟高洁结了婚,为什么还要送莫兰这么贵重的生日礼物?
“怎么?你不高兴了?脾气可真坏。”莫兰好像看出他脸色不好。
“你们两个究竟离婚了没有?”他确实很不高兴。
“那又怎么样?我们仍然可以是朋友。你不觉得其实身边有个律师朋友是很管用的吗?”她没在意他的情绪,完全沉浸在收到礼物的兴奋中。
“可是我记得你说你恨他。”
“是啊。”她笑了出来,“好奇怪,自从他送了我钻石戒指、名牌化妆品,还有PRADA的包以及一辆宝马车后,我就不恨他了。”
“宝马?它在哪里?”他的肺都快气炸了。
“我当场把它换成现金了,我又不会开车。”她若无其事地说,“对待负心的男人,本来就得往死里敲他的竹杠。再说这是他自己愿意给我的,我干吗不要?”
“这是他跟高洁结婚之后吗?”
“是又怎么样?”她已经听出他口气中的火药味。
“你脑袋是不是进水了?你知道你像什么吗?”
她板起面孔,回头看着他,“我像什么?”
“你是他的情人吗?你打算做他的情人吗?不然你为什么要接受他那么多礼物。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想破坏高洁的婚姻吗?你想当第三者吗?”他忍不住朝她吼了起来。
“你说什么?第三者?”她有点被他弄蒙了。
“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你一直有一种优越感,觉得自己又聪明又漂亮,但是这么优秀的你却输给了相貌平平又不算聪明的高洁,你不甘心,是吗?但你知道吗,有些东西比聪明漂亮更重要。高洁比你更懂得男人的心,所以你就是不如她!梁永胜就是知道这点才会离开你,你懂了吗?你在他眼里不过是个跟他一起玩玩卡拉OK、喝喝咖啡、可有可无的调剂品而已。”
她的脸色变了,但她紧抿嘴唇,没有说话。
“高洁跟你不同,她不像你从小那么命好,家里有钱,又有父母疼,可以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她从小跟我这个穷哥哥相依为命,从没过上几天好日子。你也许难以想象,有很多个春节,都是她一个人过的,因为我在上班,我没办法陪她。你知道对她来说,家庭的意义是什么吗?是全部!是人生的全部!我绝对不允许你破坏它。虽然一开始错在她,但既然已成事实,你就该认命,否则只会是自取其辱……”
他还想说下去,却听到她说:“停车!”
“现在还没到你家。”他说。
“你给我停车!”她嚷道。
他不得不把车停在路边,他知道她生气了,但当时他还不清楚她究竟气到什么程度。
她收拾好自己的包,下车后径直向前走去。这时是晚上10点左右,他们当时的位置是在离莫兰家三公里的一个公园门口。这地方冷寂非常,他担心她一个人走夜路会有危险,于是上前拉她,却被她一把甩开。当他再度想要抓住她的时候,她俯身捡了块石头举在面前。
“滚开!”她叫道,“要不然我就要袭警了。”
“就算你袭警,我也不会逮捕你,我没带手铐。”他试图缓解一下气氛,但就在这时,他蓦然看到了她眼里的泪光,顿时慌了神。莫兰并不是那种喜欢哭哭啼啼的女孩,在他们认识的十几年中,这是她第一次当着他的面流眼泪。在那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真正想说的并不是那些,但话已经出口,再也收不回了。他想说对不起,但他的嘴僵住了,而且她也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她把石头扔在地上,看着他,哽咽地说:“高竞,我本来以为你是我的朋友,现在我知道,你仅仅只是高洁的哥哥。”
说完这句话,她就飞快地朝马路另一头奔去。
他本来可以追上她的,他有车,有体力,有诚意。
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当他正准备去追她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这个电话是如此重要,以致他不得不把莫兰放在一边,转身向公园保安室走去。那时候他黯然地想,这也许就是他的命运,每个机会都错过了。他的一生就是这样,只能跟着凶杀案走。
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中山公园。那天晚上,在公园的湖畔树林里发生了残酷的“7月警察谋杀案”。
高竞本来以为,也许到第二天,莫兰就会忘记前一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她也许会打电话来骂他,他也愿意打电话过去挨骂。但是他从来没等到她的电话,他打过去,她也从来不听。事实上,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理过他。一年来,他们真的完全断了联系。
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
想来真是莫大的讽刺,以前,他是想依靠莫兰来忘记那些他不愿回忆的凶杀场面,现在他却要以残酷血腥的凶杀场面来忘记她。而他发现,想要忘记她的脸要困难得多。她含着眼泪站在晚风中望着他的模样,一次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梦里,甚至茶杯的倒影里,这让他心烦不已。
于是,他甚至开始有些期待凶杀案的来临了。
至少这样,他可以有点事做。
至少这样,他可以暂时忘掉她。
现在,他情愿脑袋里塞满死尸的照片,也不愿意再看见她了。结果凶杀案果然如期而至,比他想要的还要多得多。
3、真爱俱乐部
“真爱俱乐部?”乔纳用她那对金鱼眼呆愣愣地注视着表妹莫兰,“那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卖什么的?”
莫兰懊丧地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她身边摊着一本刚刚从抽屉底层翻出来的旧通讯录。乔纳到家的时候,她正试图联系老同学方凯灵。当年就是通过方凯灵的引荐,莫兰才参加真爱俱乐部的,所以她想如果又想知道俱乐部的事,找方凯灵打听是最合适了。但她们已经好几年不联系了,莫兰有点担心方凯灵会不会已经换了手机。毕竟,这年月,几年不换手机的人很少。
“喂,你在发什么呆?我在问你呢。真爱俱乐部是什么玩意儿?”乔纳用不锈钢汤匙敲敲盆子,发出巨大的“当当”声。
“吵死了,吵死了,你别敲了!”莫兰没好气地说。
莫兰不太想回答乔纳的问题,她预感到乔纳听了她的叙述后一定会笑破肚皮;但是她又怕自己不说,乔纳会整个晚上缠着她问个不停,还会制造出各种噪声,所以考虑再三后,她还是决定和盘托出。
“真爱俱乐部就是一个俱乐部,就好像是一个协会什么的组织。我们参加进去,先付一笔押金,大约一千块,她们把这命名为‘真爱定金’,按照规定,如果十年内我们没有离婚,可以返还这笔钱和利息;如果离婚,这笔钱就归俱乐部所有。”
“那么现在这钱是拿不回来了喽?”乔纳一边往嘴里送了一大口咖喱饭,一边问道。
“就算能要回来,也一定很麻烦。搞不好还要打官司,我可不想费那时间。”
“你可以叫梁永胜帮你打官司。只要争取,这钱还是拿得回来的。”
“算了吧。”莫兰想想已经头大了。
“好吧,算你大方。”乔纳道,“还有其他的规定吗?”
“买下双人合葬墓,表示生生世世在一起。”
“就像你跟梁永胜一样,生生世世在一起?”乔纳果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呀!”莫兰觉得面孔发烫,“我当时觉得买合葬墓是很浪漫的事,而且她们也说得像是很有道理。活的时候住在一起,死了以后埋在一起,听上去不是很有那种同生共死的感觉吗?可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俱乐部的负责人本身就是墓穴推销员,真是有种受骗上当的感觉。”
“妈的!这人居然能想出这个主意,说明她的脑袋绝对有料!”乔纳津津有味地吃着咖喱饭,“你不是说还有什么生死契约什么的,那又是什么狗屁玩意儿?”
“生死契约……”莫兰吐了一口气,她现在觉得自己真是傻透了,真的是脑子进水了,怎么会相信那套东西,“关于生死契约的内容,该怎么说呢,就好像是一种诅咒,如果你背叛感情,你就可能意外死亡、得病而死,而且死无全尸。反正如果你背叛了感情就会被诅咒而死。”莫兰轻轻叹了一口气,“当时我觉得这很棒。我想如果我真的爱他,我为什么就不能签下这张生死契约呢?所以,我就傻头傻脑地签了,还替梁永胜签了名。”
想到自己曾经代梁永胜签名完成整个过程,莫兰就觉得懊丧至极。真不知道他听到这些会有什么反应。律师这种人都把自己的签名看得比命还重要,不知道他会不会告她。
“说实话,这玩意儿现在听来还是很棒,简直就像是参加邪教组织,对幼稚的未成年人来说,一定很有吸引力。”乔纳煞有介事地说。
“我不是未成年人。”
“所以你就更傻!”乔纳说到这儿又一次粗鲁地哈哈笑了起来,“生死契约?如果真的灵验的话,就不需要司法机构了。”
莫兰没有理会乔纳的嘲讽,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这个俱乐部现在是否还存在。听杜慧的意思好像还是有的。我想这事方凯灵肯定知道。”
“就是你那个神经错乱的女朋友?她还活着呢?”乔纳大口嚼着一根鸡爪,满不在乎地问道。
“不要这么说她。她不过是性格比较冲动而已。其实她人不错。”莫兰知道乔纳为什么这么说方凯灵。在莫兰的朋友圈中,方凯灵以其神经质的性格,异常丰富的情感经历,和频繁的自杀次数而闻名。莫兰曾经细细数过,方凯灵至少曾经自杀过五次,每次都无一例外是为了一个负心的男人,而且每次都是不同的男人。
“你们多久没联系了?”乔纳问道。
“大概有四年吧,我结婚后不久她也结婚了。从那以后,我们就断了联系。”莫兰的眼中浮现出方凯灵那张皮肤粗糙、五官不怎么漂亮的脸。
“你看好了,搞不好她的丈夫因为移情别恋,已经遭到诅咒翘辫子了呢!”乔纳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乔纳从来就没喜欢过方凯灵,以前她一直称方凯灵是“绝世大霉婆”,谁碰见她谁就会倒霉。说来也怪,跟方凯灵有关的人,的确都没什么好下场。
但莫兰认为那些事只是可悲的巧合而已。她怎么都没想到,乔纳的一句话居然那么快就应验了。
4、肖邦之恋音乐餐厅
莫兰从旧通讯录里找到了方凯灵的手机号码,打过去竟然通了,而且还是方凯灵本人接的电话。一听到莫兰的声音,方凯灵马上就在电话那头发出一声兴奋的尖叫,随后就激动地抽泣起来。这是方凯灵的另一特点:爱哭。
莫兰本身不是爱哭的人,但碰见爱哭的人常常也会跟着流眼泪,而她并不乐意当一个陪哭者。这也是她后来会渐渐跟方凯灵疏远的原因——方凯灵实在太爱哭了。
莫兰在电话里安慰了方凯灵几句,方凯灵终于止住了哭泣,两人简短地聊了几句后,便约定第二天晚上8点在方凯灵最喜欢的一家音乐餐厅见面。
“可是为什么不能早一点?”莫兰觉得晚上8点这时间好像有点晚,她不是那种喜欢夜生活的人。
“哦,莫兰,那里有个很帅的钢琴王子,他只在这个时间演出。你一定会喜欢他的,一定会的。”方凯灵在电话里忽然异常兴奋地低声恳求道。
既然如此,“那好吧,我也喜欢看到帅哥。”莫兰只好无可奈何地答应了。
第二天下午,莫兰应约来到这家名叫“肖邦之恋”的音乐餐厅。她刚推开那扇雅致的木门,就有人从后面搂住了她。
她回过身去,果然是热情不改的方凯灵。不过现在的她看上去比几年前漂亮多了,她的皮肤变得健康而有弹性,化妆也很得体,还把头发染成了很具诱惑力的淡红色。莫兰有种预感,方凯灵最近一定又有新恋情了,但她立刻又想到,如果是这样,那她老公到哪里去了?
“莫兰!”方凯灵捏紧拳头,晃动着身体朝她尖叫道。
“凯灵!”听到方凯灵那熟悉的招牌叫声,莫兰也变得兴奋起来了。
想想看,她们已经多久没见了。到底是老朋友,一见面马上就有一种油然而生的亲切感,她马上转过身跟方凯灵热情地拥抱在一起。
“我们快点进去,要不然就没位子了。”方凯灵搂着她的肩,一起进了音乐餐厅。
这确实是一家豪华精致、有品位的餐厅,有莫兰喜欢的纯白的皮质沙发和纯白的桌子,再配上那些翠绿色的布帘和绿色的小摆设,整个餐厅显得那么雅致整洁、清爽舒适,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她们很快就在餐厅最显眼的位置找到了一个座位。
“喂,死丫头,你怎么越来越憔悴了?”落座之后,方凯灵打量着莫兰说道。
“真的吗?大概是我最近懒得化妆的缘故。”莫兰觉得自己还是老样子。
“那时候你是珠圆玉润,容光焕发,而且饭量也很惊人。”方凯灵露出惋惜的表情,“你过得怎么样?”
“我离婚了。”
方凯灵的脸一僵。莫兰看见她的眼圏红了。
高竞打心眼里不喜欢眼前这个穿着花哨西装的矮个子小男人,要不是因为对方是上面派来协助他破案的犯罪心理专家,要不是因为局长有命在先,要不是因为他晚上实在没什么事可干,他才懒得陪这个叫余男的人去吃什么素食。怎么会有人只吃素食?他实在难以理解。
不过余男提出的那家餐厅倒是令他产生了几分兴趣。“肖邦之恋”钢琴音乐餐厅,
前一天上午他刚从梁永胜那里听到过这家餐厅的名字,虽然顾天的委托他不想接,但出于警察的本能,他打算把常规性调査当做这次素食之旅的解乏剂。素食当然不会令他感到愉快,但如果有什么有趣的案子让他动动脑筋,也许会让他不至于整个晚上太无聊。
他决定陪余男走一趟。
说实在的,那些被余男盛赞为“健康美食”的东西对高竞来说简直就是一堆牛饲料。他看着满桌五颜六色的蔬菜杂烩,毫无食欲,只想快点结束。但想到回家后也没什么可充饥的东西,他还是投降了,他总不能什么都不吃吧。他已经不吃早饭了,总不能连晚饭也省了吧。他决定勉强找出一些可吃的东西来对付他的肠胃。
他首先做的是把不想吃的扔掉,眼不见为净。
他把几片油炒的胡萝卜片丢出餐盘。
“你在干什么?”余男看着高竞盘子外的胡萝卜片,一脸痛心的表情。
“我在除草。你吃你的。”他继续将盘中的生菜撕碎扔出盘子。
余男沉默了几秒钟,当高竞正把面前的生卷心菜扔出餐盘的时候,他突然开始发表演讲:“高探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工作的关系,我看出你情绪不佳,正经受人生中的巨大挫折。你心神不宁,脸色发黑,眼神疲倦,似乎感到人生了无生趣,对未来也不抱希望。这种眼神,我通常只在想自杀的人眼中才会看到。”
这突如其来的心理分析报告把高竞吓了一跳,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余男又滔滔不绝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认为你现在心中充满了愤怒、失望、无法排遣的忧伤,和无法发泄的欲望。你的正义感和自尊心曾经是你的护身符,但现在却成了你人生的绊脚石,你无法摆脱它们。你似乎只能在你自己设定的牢笼里徘徊,所以你相当痛苦和绝望,焦虑和紧张是你最常见的精神表现。我注意到你的右手总是习惯性地捏成拳头,左手时不时地在放在腰部附近,我猜你准备随时拔枪射击。但你找不到射击的目标,实际上你已经失去了你的人生目标。虽然看上去你在废寝忘食地工作,其实,你并不钟情于你的工作。这只是你逃避现实的方式,工作就是你的海洛因,虽然可以暂时麻醉你的神经,让你得到快感,但一旦过去,你的沮丧只会雪上加霜。——总之,我认为你快崩溃了。”
高竞目瞪口呆。
他不明白,这混蛋说这番狗屁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是想卖弄自己的心理分析水平,还是想惩罚他不吃生卷心菜?
他带着恶心的心情,看着余男把一大块蘸有色拉酱的生甘蓝菜放进嘴里。然后,他听到余男再次开口:“所以,素食有助于帮你缓解紧张的情绪,让你忘记无法达成的愿望,使你的内心恢复平静。吃吧,别挑剔了。”
妈的,居然就是为了那块生卷心菜!高竞真是为之气结。
他盯着余男那张略显得意的小脸。
“余博士,被迫吃下难以下咽的东西,同样会造成痛苦、焦虑、紧张情绪和自杀倾向。”他模仿着余男的口吻说话,“不然,你跟我去吃顿红烧肉怎么样?”
余男盯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却没有说话。
方凯灵哭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莫兰递给她一张纸巾。
她们两个对桌上的菜都毫无食欲,只顾说着话。
“两年前,他去野生动物园,路过老虎区的时候,他突然打开车门冲了出去。他是被老虎咬死的!你能相信吗?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方凯灵不断擦拭着眼角涌出的泪,“我不明白,他干吗要这么做!”
“是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的确太奇怪了!?”莫兰惊骇地瞪大了眼睛。“我也不知道,反正他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地突然冲出车去。我想他可能那天有点喝多了,但又觉得不像。他不是贪杯的人,而且做事很理智的,他一般不会突然发神经的。我不明白,我就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他真的是被老虎咬死的?”的确匪夷所思,千万分之一的死亡几率。“是的,太可怕了。我看到他的时候,都已经面目全非了,他的头上全是血。”方凯灵伤心地抹着眼泪。
再说下去,方凯灵就得号啕大哭了。莫兰决定改变话题。
“那时候你们离婚了没有?”
“还没有,不过也快了,我们已经谈妥了财产的分配。他不算是个坏人,他把房子留给了我。其实,买房子的钱全是他一个人出的。但是我也没钱付按揭,所以我就把房子卖了。现在我住在我妈那里,你什么时候来玩吧。”方凯灵抽抽搭搭地说。
“别哭了,凯灵,你看你的妆都花了。”莫兰温柔地替她擦眼泪,眼睛里也酸酸的,心想方凯灵真是过得不如意,为什么每个跟她在一起的男人后来都会移情别恋呢?这时候她突然又想到了自己,她又比方凯灵强多少呢,不过是半斤八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