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大四了。”米楠的目光空洞,“已经开学快一个月了,可是我…”

方木点点头,拿起两根筷子,在桌面上摆成两条平行线。

“如果这是你的人生之路的话,现在的确发生了一点问题。”他把两根筷子交叉在一起,“看起来好像是条死路。”

米楠看着桌子上形成锐角的两根筷子,“你想说什么?”

方木笑笑,“但是还没那么糟。”他把两根筷子重新摆好,“让它恢复原状就好了——回到正常的生活中。”

米楠盯着筷子看了一会儿,颤声问道:“我…还来得及么?”

“当然。”

“可是…”米楠把手按在肚子上,“我已经…”

“这也是我想要跟你说的。”方木的脸色严肃起来,“别的事情我可以帮你,但这个孩子,你得自己做决定。”

米楠把脸扭向窗外,片刻,大颗的泪珠从脸上滚落下来。

“我想回去。我想做几个月前的自己。”她拼命压抑自己的抽泣,“无忧无虑,快乐健康…”

“你回去慢慢考虑一下。”方木站起身来,“我等你的消息。”

“不必了。”米楠突然停止了抽泣,她擦擦眼睛,斩钉截铁地说:“我去做手术。”

方木凝视着眼前的女孩,忽然觉得她的眉眼间真的和廖亚凡有几分相似,尤其是柔弱底下透出的那股子执拗劲儿。

只是,如果她遭遇到同样的事情,会有人帮助她么?

方木暗自叹了口气,低声说:“也好。”他做了个噼开的动作,又向旁边一挥,“彻底摆脱这段回忆,重新开始生活。”

米楠用力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会的。”

方木看看表,“如果你真的考虑好了,我现在就带你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米楠整整头发,看起来既勇敢又果断,“我不能总依靠别人。我自己走错的路,要自己走回来。”

方木愣了一下,随即舒展开眉头,轻轻地点了点头。

“拿着这个。”他从钱包里拿出几张百元钞票,“手术费应该够了。鸡汤什么的就让餐厅送到你房间里。”

米楠接过钱,却不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

米楠咬着嘴唇,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抬起头来说:“还有件事,能帮帮我么?”

“哦?”方木坐下来,“你说。”

“他叫骆华,经常在城北邮政大厦对面的一家游戏厅里。”米楠低声说,“我的身份证在他那儿。还有…我父亲留给我的一支派克钢笔。”她的声音提高了一些,语调恳切,“那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能…能帮我拿回来么?”

“没问题。”方木立刻说道,“你放心吧。”

这时,餐厅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方木”,方木转头去看,肖望正大步走过来。见到桌子对面的米楠,肖望愣了一下,随即礼貌地点点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毫不客气地拿起米楠面前的那杯水一饮而尽。

“睡一会儿没有?”他抹抹嘴巴,摊开手里的文件夹。

“没有。”方木实话实说,“有消息?”

“那你就别睡了。”肖望看看米楠,欲言又止。

米楠识趣地站起来,冲方木说了声“我去了”,就快步离开了餐厅。

方木以为肖望也许会打听米楠的情况,可是他什么都没有问,直截了当地谈案子。

“今天上午兄弟们对那四个嫌疑对象进行了排查,果真有所收获。其中这个女的嫌疑最大。”肖望拿出一张照片,“她叫汤小美,和裴岚是艺校同学,当时还是一个宿舍的室友。临近毕业时,裴岚和汤小美一起去某剧组试镜,结果裴岚被选中,并一炮走红。而汤小美在影视圈辗转几年后,始终半红不紫,后来转行做导演,但也只能去拍点MV、广告片什么的。”

“嗯,这么说,犯罪动机倒是对得上。”

“是啊。”肖望很兴奋,“而且我们把汤小美的照片和商场里的视频监控录像做了对比,两个人的身形很相似。”

“现在能控制住她么?”

“问题就在这儿。”肖望的脸色稍稍凝重了些,“半年前,汤小美返回了本市。一个月前,她忽然和所有人都断绝了联系,手机也打不通了。”

“看起来…”方木若有所思,“汤小美还真是挺可疑。”

“是的,我们已经把汤小美列为重点嫌疑人。”肖望往后一靠,“现在的问题就是,汤小美究竟在哪里?”

方木想了想,开口问道:“送到省厅检验的物证出结果没有?”

“还没有,不过估计快了。”肖望一脸倦色,“你觉得还会有什么线索么?”

“录像里有两处很有意思的地方。”方木笑笑,“也许物证检验部门能帮我们分析出绑匪和人质的藏身处。”

“哦?”肖望一下子精神起来,“什么地方?”

方木刚要回答,肖望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第三章 夜行

市局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与会者个个脸色凝重,眉头紧锁。半小时前,绑匪再次联系了受害人家属,要求他们明天在火车站交付四百万元赎金,语气强硬,没有回旋余地。专案组经过讨论,决定在火车站设伏,在绑匪领取赎金时进行抓捕。这一决定遭到了受害人家属的强烈反对。因为一旦抓捕行动失败,绑匪很可能选择杀死裴岚。梁泽昊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又跑到专案组来大吵大闹,扬言如果裴岚出事,就让整个市局的人都下岗。方木很反感梁泽昊的所为,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专案组的计划确实不妥。在交付赎金现场抓捕绑匪的确是侦破此类案件的惯常手段,但本案与一般的绑架案件不同:首先,绑匪经过了周密的策划,并非临时起意;其次,绑架的目的并非单纯求财,还纠缠着其他的恩怨;最后,警方的任务目标并不仅是解救人质,抓捕嫌犯,还包括防止录像外流。而要达成这三个目标,最关键的一点是要查明绑匪和人质的藏匿地。

徐桐建议在火车站抓捕嫌犯后,逼问出人质的所在地。肖望摇摇头,连说几个不行。

“火车站人多,拥挤,抓捕行动很容易导致突发情况。再说,这对男女很可能是情侣,万一为了保护对方死活不开口,我们就太被动了。这三个目标只要有一个没达成,我们就算失败了。”

“那你说怎么办?”徐桐看看手表,“时间不多了。”

肖望没回答,而是扭头看看方木。

不止是他,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方木。方木没有抬头,但是他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些目光中的期待、怀疑和冷眼旁观。他没有动,甚至没有改变姿势。

方木在等,在等待验证自己的推断。尽管这在别人看来是一种无能为力的态度,但是他必须等,因为那就是钥匙。

门突然被推开了,邓小森匆匆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几页纸和一个U盘。

“省厅有回音了。”

方木一跃而起,几乎是从邓小森手里夺下了那几页纸。

那是一份检验报告和一张照片,省厅的物证鉴识部门从录像带表面和装录像带的信封里提取出了一些粉尘,经检验后确认是氧化铁粉和二氧化硅。

“氧化铁粉…二氧化硅…”方木喃喃自语,“这就对了。”

肖望好奇地拿过那张照片,上面是室内近景,稍加分辨,他就认出那是录像里的一幅截图。通过技术手段还原后,清晰了很多。“这是什么?”

方木回过神来,指指照片上的某处,“你看这里。”

那是窗帘的一角。所谓窗帘,大概只是一根铁丝串起的两片花布而已。缝隙间,露出一片蓝天。奇怪的是,窗外不远的地方似乎正有一阵红色的烟雾飘过。

方木把检验报告和照片放在一起,抬头问肖望:“想到什么了?”

肖望有些莫名其妙,“你想到什么了?”

“钢厂。”方木轻轻地说,“这里有钢厂么?”

肖望还是一脸迷惑不解,“你怎么会想到钢厂呢?”

方木把U盘连接在电脑上,里面有一个音频文件。

“这是从录像带里提取出来的声音。”

文件打开后,是一阵嘈杂的声音。方木把进度条拖到某个时间点,音箱里顿时传来“当当”的钟声。肖望想了想,忽然瞪大了眼睛,“这是出钢的钟声!!”肖望激动得语无伦次,“本市只有一个钢厂——聚源钢厂!”

“那就对了。”方木点点头,“粉尘、红色烟雾、钟声——我等的就是这个。”

肖望盯着照片,眼珠不住转动,看得出正在紧张地整理思路。很快,他就把照片和检验报告塞进邓小森手里。

“打电话给气象局,查查当时的风向。”肖望拔腿就往外走,“再找人根据烟雾推测一下楼房与钢厂的距离和高度。”

他拽起方木,“走,你跟我去钢厂。”

聚源钢厂位于城郊,坑坑洼洼的路面让方木一行人浪费了不少时间。刚到钢厂,市局就打电话来,从当时的风向看,绑匪和人质藏匿的楼房应该位于钢厂的北面,直线距离在两千米左右,而拍摄地点应该在三楼以上。

肖望站在钢厂高耸的烟囱下,向北望去,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楼房说道:“就是那里了。”

钢花小区是城郊较早建设的一批楼房,样式陈旧,楼体上的瓷砖也大多斑驳不堪。肖望看看那四排各有五个单元的楼房,低声骂了一句:“靠,够咱们找的了。”

方木却不着急,拿出那张照片说道:“犯罪的人,总会想方设法阻止别人窥视到他的罪行——他应该整天挡着窗帘的。”

肖望一拍脑门:“我怎么没想到呢!”仔细看了照片后,他拿出望远镜,躲在车里逐栋、逐层观察。可是连看了四栋楼后,都没有发现悬挂同样窗帘的住户。肖望不死心,又反复查找了几遍,还是一无所获。

“妈的,怪了。”肖望有些泄气,“难道我们找错了?”

“不会的。”方木向车窗外张望了一圈,“他们肯定就躲在这里。”

“难道他们也意识到窗帘被拍进了录像里…”肖望咬着指甲,“所以换了窗帘?”

方木点点头说有可能。对方既然有了防范,确定他们的藏身处就更难了。四栋楼,二十个单元,二百四十个住户,不可能逐一搜查。一旦打草惊蛇,随之而来的后果也许就是人质被害或者录像被上传至网络。

一时间,车里的人都有些沉默。方木连吸了两根烟后,突然开口问道:“我记得在荣福天地调查的时候,那个叫陈娟的女工说清洁车是在一楼西门发现的?”

“对。怎么?”肖望闷闷地回答道。

“一楼西门…前行几十米就是一条主干道,对么?”

“崇智大街。”肖望扭过头看着方木,“怎么想起问这些?”

“叫几个兄弟过来。”方木盯着车窗外,嘴边是一丝胸有成竹的笑容,“一个便装,两个着装的,再带一台警车来。”

“嗯?”肖望有些诧异,“你想干吗?”

“嘿嘿,”方木眯起眼睛,“咱们来演一场戏。”

半小时后,小区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醉醺醺的年轻人,一手拎着啤酒瓶,另一只手捏着半块砖头。

“陈璐!陈璐!!”他连灌了几口酒后,扯开嗓子叫起来,“你出来!我是真心爱你的…”

肖望用望远镜窥视着小区里的动静,嘿嘿直乐。

方木也忍不住笑:“陈璐是谁?”

“这小子的女朋友。”肖望放下望远镜,“如果让陈璐知道他用这个名字办案,非挠他不可。”

年轻人喊了半天,自然不会有人出来,倒是有几家人从窗户里探出脑袋来看热闹。年轻人似乎失去了理智,把酒瓶一摔,操起砖头就砸向身边的一辆车,边砸边喊:“你出不出来,出不出来!?”转眼间,楼下停放的几辆车被他砸了个遍,在一片刺耳的警报声中,年轻人把砖头一扔,撒腿就跑。

方木操起对讲机:“兄弟们,三分钟后开车进小区。”刚放下对讲机,年轻人就钻上车来,还没坐稳,就急不可待地问道:“怎么样,我表演得到位么?”

“不错不错。”肖望拍拍他的肩膀,“你小子手轻点啊,别砸得太重了,将来我们赔不起啊。”

“放心吧,我收着劲儿呢。”年轻人急忙又补充了一句,“肖哥给我保密啊,别回头我女朋友跟我翻脸。”

一车人都笑了起来。

此时,小区里已经聚集了几个车主,纷纷查看自家车的受损情况。有义愤填膺的,也有破口大骂的。很快,一辆警车就开进了小区。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察下了车,其中一个翻开手里的记事本,“刚才是谁报警啊,听说这里有人砸车?”

车主们一下子聚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要求警方严肃处理。两个警察一边逐一查看车辆受损情况,一边核对车主。

“一、二、三…六、七。”肖望又确认了一遍,回头对方木说,“八辆车被砸,只出现了七个车主——果真有一个没敢下来。”

“嗯。”方木操起对讲机,“兄弟,查查是哪辆车的车主没来,把车号报过来。”

方木的想法是:女性绑匪将裴岚带到了荣福天地一楼西门后迅速离开了现场,那么肯定有人驾车接应她们。而这台车也许就停在小区里。方木安排这场砸车戏,一方面不至于让对方产生怀疑;另一方面,绑匪出于对警方的本能恐惧,即使是与绑架毫不相干的调查,也会刻意回避的。所以,那个没有出现的车主,也许就是绑匪中的一个。

车号被迅速查清了,但是所属车型为蓝色奥拓,而小区里停放的是银灰色马自达。肖望有些失望:“有可能是套牌车。”方木点点头,又要求查询是否有以汤小美的名字登记的车辆。结合她的身份证号码,要查清这个并不难。查询结果显示,汤小美在2006年底以个人名义购置了一辆车,车型就是银灰色马自达。方木立刻要局里调取裴岚被劫持时崇智大街上的视频监控录像。信息很快反馈回来,当时,那辆银灰色马自达的确出现在了大街上,而从它驶出的方向看,恰恰就是荣福天地大厦西门!

这一情况让大家都兴奋不已。方木指示那两个制服警察撤出小区,其他人留守在车上继续监视。大约四十分钟后,一名男子忽然从三号楼二单元走出来。他站在小区的空地上,先是四处张望了一下,随后就点燃一根烟慢慢地吸着,看似悠闲自在,但显然是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动静。一根烟吸完,男子又朝前后左右看了看,疾步走向那些被砸的汽车。他站在那辆银灰色马自达前,迅速查看了一下车辆受损的情况,又摸摸车前盖上的凹陷处,确认四下无人后,钻进去发动了汽车。

肖望立刻松开手刹,“准备动手!”

方木一把拽住他,“先别急,裴岚很可能还在汤小美控制之下。”

“不抓就来不及了。”肖望一脸焦急,“万一他跑了怎么办?”

“不会!”方木断然说道,“谁也不要动!”

果真,男子只是把汽车开到了二号楼楼下,锁好,然后就一路小跑回到了三号楼二单元。

“要不要跟他上楼?”肖望似乎已经开始信任方木的判断,“也许能查清他住哪个房间。”

“那会惊着他。”方木摇摇头,“这小子挺谨慎的——现在没准正蹲在二楼缓台上听动静呢。”

“那怎么办?”肖望看看窗外,“已经快天黑了。”

方木想了想,“去居委会瞧瞧。”

在居委会的调查一无所获。胖胖的居委会主任对本区的住户情况以及房屋出租情况一问三不知。从方木的脸上看不出失望,似乎他对一切早有预料。就在肖望噼头盖脸地批评居委会主任对治保工作不负责时,方木却提出了一个出乎大家意料的要求:他要一套小区垃圾清运员的制服。

肖望最先反应过来,操起电话就要局里派个年龄大的女警过来协助调查。人员到位后,方木指示她假扮垃圾清运员,把三号楼二单元三楼以上门口的垃圾袋都拎下来,并再三嘱咐每个垃圾袋都要标清门牌号。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不到一个小时,女警就气喘吁吁地推了一大车垃圾回到了埋伏点。

“这么多?”肖望看看几乎满载的垃圾车,“辛苦你了。”

“没事。”女警擦擦脸上的汗水,“我怕嫌疑人在楼上偷偷观察,谨慎起见,我把这几栋楼的垃圾都收了。”

“那我们要的东西呢?”肖望急切地问道。

“在这儿呢。”女警弯腰从垃圾车里拽出一个纸箱,“我特意分开装的——袋子上的胶布标清了门牌号。”

方木顾不上道谢,立刻倒空一个垃圾袋仔细查看起来。翻查到第四个垃圾袋的时候,方木放慢了速度。在仔细查看了每样物品后,方木小心地封好它,又拿过其他垃圾袋进行比对,最后撕下第四个垃圾袋上的标签,递给肖望。

“502?”肖望看看方木,“能确定么?”

“应该就是这里。”方木指指垃圾袋,“你瞧,垃圾袋里大多是快餐盒、方便食品的包装袋和啤酒罐。”

“嗯。”肖望看着标签若有所思,“他们应该无心、也没必要开伙做饭。”

“对。”方木擦擦手上的污渍,“把这袋垃圾带回去,如果能验出裴岚的DNA,基本可以肯定他们就在502房里。”

大家立刻行动起来。肖望留下一组人继续监视,然后和方木驱车回分局。

向专案组领导简单汇报了案件进展后,垃圾袋里的物品被加急送检DNA。等待结果的过程中,两天一夜没有合眼的方木感到倦意一下子扑面而来。连抽了几根烟后,眼皮还是不住地打架,方木索性和衣躺在会议室的长椅上,刚一闭眼,就沉沉地睡去了。

朦胧中,他似乎又回到了天使堂的小院子里。艳阳高照,遍地绿色。二宝和其他孩子们在院子里奔跑、打闹。耳边似乎还隐隐传来赵大姐的呼喝声。在那片草莓地里,红红的果实装点着大片绿叶。廖亚凡半蹲在其中,笑靥如花。方木的整个身心都被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和幸福感包围着,甚至有些慵懒。突然,太阳隐没于越来越厚重的乌云中,天使堂的二层小楼正在缓缓坍塌。随着石块不断掉落,那片草莓地也开始逐渐下陷。廖亚凡身上的白裙刹那间变得污浊不堪,她表情悲切,一只手捂住隆起的腹部,另一只手向方木伸来…方木拼命想拉住那只手,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眼看着廖亚凡的手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大半个身子都已经陷入那无尽的深渊中,方木又焦急又绝望,忍不住大叫起来。

“啊…”

手脚忽然能动了!方木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噌地一下坐起身来,倒把眼前的人吓了一跳。

“靠!”肖望的手里还拽着一件警用多功能服的一角,他盯着正做出一个向前拉拽动作的方木,“你干什么?”

方木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的空气,足有五秒钟后才回过神来。他悻悻地放下手,声音嘶哑地喃喃说道:“没事。”

“做噩梦了?”

“嗯。”方木不愿多讲,“结果出来没有?”

“还没有。”肖望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看样子一直没睡,“你再睡会儿吧,有情况我叫你。”

“不睡了。”方木掀开身上的多功能服,向肖望要了根烟。吸了大半根后,他觉得清醒了一些,就站起来舒展手脚,感觉全身都酸疼得要命。

肖望看他龇牙咧嘴的样子,嘿嘿直乐,“妈的,真不是人干的活啊。”

“没办法。”方木随手操起桌上的半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谁让咱是干这一行的——监视点那边怎么样?”

“没消息。502房一直把窗帘拉得死死的,也没见那男的再出来过。”

“这么说,现在只能等DNA的检测结果了。”

“是啊。”肖望疲惫地揉揉太阳穴,“不过邓支队他们已经基本制订好抓捕方案了。只等结果出来,再落实一些细节就好了。”

正说着话,徐桐推开门大步走进来,看见方木喝剩的矿泉水,他二话不说抓过来就喝了个底朝天。

“他妈的,这个孙子。”徐桐抹抹淌出嘴角的水,“他以为自己是谁啊?”

肖望不动声色地看看徐桐,“走了?”

“劝了半天,好不容易让他滚蛋了!”徐桐的脸色很差,“下次跟王局说说,这操蛋差事以后少让我去!”

方木听得莫名其妙,“你们在说谁啊?”

“梁泽昊。”肖望苦笑一下,“刚才这小子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说我们已经找到了绑匪的藏身处,非要我们告诉他,他要带几十个人去把裴岚抢回来。”

方木皱起眉头,想了想,忍不住问道:“梁泽昊究竟是什么人?”

肖望和徐桐对望了一下,都没有答话。最后肖望说道:“能把女明星搞到手的,你说他是什么人?你也别问了,就当他是臭狗屎就行。”

方木耸耸肩膀,转头问徐桐:“DNA检测结果还得多久能出来?”

“刚打电话问过,”徐桐看看手表,“估计得后半夜了——你们俩赶紧找地方睡一觉,有消息就告诉你们。”

方木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低声对肖望说:“现在有没有空?”

“嗯?”

“带我去个地方。”

临近午夜的S市一片静谧。空气清冷,路面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偶尔有几辆车从那些孤零零的路灯下一闪而过。肖望把车停在邮政大厦门前,又在后备箱里翻出一根警棍拎在手里。

“走吧。”他指指马路对面一栋还亮着灯的二层小楼,“你要找的就是那里。”

还没走近,就听到小楼里传来纷乱的噪声。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重金属摇滚乐,还有烟草和汗水混合的奇怪味道。游戏厅里塞满了人,每台游戏机前都围着一群十七八岁的少年。陌生人的突然闯入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他们依旧在各自的幻想世界里搏斗、射击、飞速奔驰,倒是墙角里立刻站起几个人,一脸敌意地看着方木和肖望。这时,其中一个光头男人瞥见了肖望手里的警棍,立刻把手伸向柜台下面。

肖望扫了他一眼,并不理会,径直走向楼梯。马上就有几个人冲过来想阻拦他们。肖望毫不客气地当胸搡开挡在最前面的一个大个子,一脚踏在楼梯上,举起警棍指向蠢蠢欲动的几个人,一边示意方木上楼。

方木快步登上二楼,相对于楼下的灯火通明,楼上要昏暗得多,不明的气味也浓烈得多。这是跟楼下面积相等的一个大厅,南北两侧用木板做成了几个隔断,透过半掩的门,能看到里面是破旧的沙发和茶几。大厅中央也横七竖八地摆着几个沙发,依稀辨得几个面目模煳的人沉默地坐在上面。距离方木最近的沙发上,躺着一个只穿着内衣的长发女人,她在刺耳狂暴的音乐中依然昏睡不醒。方木知道在这大厅里,隔断后面,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他冷冷地逐一扫视着那些沉默的人,想到怀孕的米楠在这里心惊胆战地度过了许多日子,心中充满了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