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木站起身来,皱了皱眉头。这里显然曾经有人住过,但肯定不是当时建屋的工人。否则在这么潮湿的环境下,几年时光过去,那些草垫早就腐烂了。

方木从坑边随手拽过一根木条,翻动着那些破烂的棉絮。几分钟后,方木挑起一块破烂不堪的布片,破布上仍有些桃红色依稀可辨。这应该是一件衬衫,从尺寸上来看,它的主人似乎身形娇小。

方木扔下木条,咬了咬牙。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里曾经住过的也许是那些被拐卖的女孩。

浴池北侧是一段未封闭的楼梯,方木跳出大坑,沿着楼梯上了二楼。二楼的情形和一楼差不多,中厅的位置是一大片空地,貌似休息大厅。四周则是一圈小房间,估计是做包房所用。方木逐一查看过去,房间都大同小异。转入东侧走廊时,眼前的情景却大不一样。

相对于其他地方,这里要乱得多。破碎的桌椅、酒瓶随处可见。手电光从墙面扫过,显出更加突兀的明暗,方木凑过去,能看出估计是砍刀、铁棍之类砍砸过的痕迹。而其中一个圆洞,显然是弹孔。在一面墙上,方木发现了一片干涸的褐色液体,看上去仍有粘稠的质感。从高度分析,应该是头面部遭重创后,血液喷溅上去形成的。

方木在四周照射了一圈,又发现了不少血迹。他的手有些抖,很显然,这里曾发生了一场恶斗。而喷洒出如此多血液的,无论是一人还是数人,必有伤亡。至于伤亡者可能会是谁,方木不愿去想,他强迫自己迈开脚步,继续查看下一个房间。

刚刚把手电光投射到房间里,方木的视线里却立刻一暗,一个人影出现在面前,双手平端,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中埋伏了!

方木立刻关掉手电筒,转身避开门口,后背死死地贴在墙壁上,同时在背包里疯狂地翻找着。当他把撬棍握在手里的时候,才意识到手心里已经攥满了冷汗。

他同时也发现,对方并没有开枪,甚至都没有移动。

眼镜顺着汗湿的鼻梁滑下来,方木用手扶扶眼镜,拼命让自己骤然急促的呼吸平复下来,同时竭力倾听对方的动静。然而对方似乎很有耐心,始终默默地站在房间里。方木渐渐感觉蹊跷,如果对方设伏,应该不止一人,耽搁了这么久,同伙应该早就过来了。而且对方刚才明明有机会开枪,为什么却不动手?

方木心一横,蹲下身子,悄悄地挪到门口,转身,猛地按亮手电筒向斜上方照去。

对方的脸被罩在强光下,方木本打算趁此机会把撬棍甩过去,打他个措手不及,然而当他看清那张脸后,却忘记了所有的计划,只发出一声惊呼。

那是一张死人的脸,尽管他半睁的双眼中已暗淡无光,方木还是认出那就是丁树成。

方木愣在原地,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后,急忙收好撬棍,疾步走到丁树成的尸体旁,用手电筒上下照射着。

丁树成应该已经死了很久了,从他的尸体上,仍然能看出死前的惨状。

丁树成的头发被干涸的血块纠结在一起,他的脸上有一道被利器砍噼过的伤口,深可见骨。由于尸体已经腐败,体内充盈的气体让丁树成身上的衣服被绷得紧紧的,也让至少三处贯穿而过的枪伤一览无余。这几处伤中的任何一处都足以让一个强壮的男人彻底失去反抗能力,而丁树成却始终站着,依托在身前的一个铁架子上,双手平握着一支五四手枪,警惕地瞄准前方。

这个人,在生命离他而去的瞬间还在战斗。

方木叹了口气,伸手去拿他手里的枪。拽了两下,竟拽不动,心中更是不禁唏嘘。再用力时,丁树成的尸体动了动,脚下立刻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方木用手电筒照了一下,丁树成的脚边散落着一大堆空方便面袋,还有一些被撕开的调料包,被舔舐得干干净净。方木的心中陡生疑惑,难道…这时,方木的余光中突然出现了异常:墙角处的一堆破棉絮忽然动了动!

方木急忙用手电筒照过去,那堆破棉絮停止了蠕动,但是很快又动了起来。几秒种后,一张脸露了出来。

方木震惊得无以复加,竟忘了拿出撬棍准备自卫。而那个人似乎也对方木没有敌意,甚至对方木的存在毫不在意,径自从破棉絮中爬起来,蹒跚着走到丁树成的尸体脚下,蹲下身子在那堆包装袋中翻翻找找。

这是个孩子,而且是个女孩。方木看着她不足一米五的身高和一头脏乱的长发,越发惊讶。

女孩从那堆垃圾中翻出一个矿泉水瓶,里面还有小半瓶水,颜色污浊。喝过水后,女孩继续全神贯注地在垃圾堆里翻找,最后捡起一个方便面袋,用舌尖舔着里面的一点碎渣。

方木蹲下身子,想了想,低声问道:“你是谁?”

女孩对方木的提问毫无反应,一心一意地嚼着嘴里的食物。方木连问了几遍,女孩都没有回应。

方木皱皱眉头,伸出手去,试图把女孩拉起来。指尖刚刚碰到女孩的手臂,女孩就像被烫了一下似的跳起来,连滚带爬地躲在丁树成的尸体后,死死地拽住他的衣角,惊恐万状地看着方木。

方木急忙缩回手,低声解释道:“别怕,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你叫什么?”

女孩不说话,竭尽所能地把自己缩在丁树成的尸体后面,仿佛那就是自己的保护神。

忽然,方木觉得自己理清了事实的真相。

丁树成站在一楼的大厅里,满脸警惕地看着正在往自己身边聚拢的几个人。在那个大坑边,女孩正在被另一个男人拽出来。

丁树成不住地看着女孩,手慢慢伸向腰间。这时,面前的一个男人动手了,丁树成一脚把他踹翻在地,同时向女孩跑去。抓住女孩的男子急忙松开她,伸手去摸枪。丁树成开枪了,男子仰面翻倒。霎时,大厅里子弹横飞。丁树成一把拽住她,却发现入口已经被堵住,只能向楼上跑去。

二楼曲折的走廊里,丁树成且战且退,弹雨中,身边的墙壁上不时飞溅起火花。丁树成边护着女孩边开枪。突然,从一个包房里蹿出几个人,丁树成举枪,却发现子弹已经打光了。寒光闪闪的砍刀迎面噼在他的脸上。丁树成痛极狂呼,随手捡起一根铁条胡乱地抡开来,好不容易冲出了包围,丁树成拽着女孩躲进了一间包房,又拉过几个铁架堵在门口。他把女孩藏在身后,换上弹夹后,推弹上膛。有人在包房门口露头,丁树成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没打中,子弹撞进对面的墙壁内,发出沉闷的钝响。这一声枪响后,战场上出现了暂时的平静。有人的手机在响,有人在小声却急促地解释着什么。随即,丁树成就听见拖拽尸体的声音,搬动重物的声音,以及楼下的铁门发出的沉重的撞击声。他什么都听得到,却渐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觉得冷,从身上的几个洞流淌出去的,是一点点流逝的生命。他只知道要靠在铁架上才站得住,只知道端着枪,自己和身后的女孩就暂时没事。他只知道必须得说点什么,才能让自己和女孩有信心撑下去。

“我是警察。没事。别害怕。”

他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尽管在女孩听来,那只是一些含煳不清的音节。

当这些音节也越来越低,最后渐渐消失之后,女孩发现挡在他身前的人已经变得冰冷僵硬。她站起身来,在寂静无声的小楼里寻找出口。然而,她摸到的每一扇门都被紧紧锁住了。

饥饿和干渴让她忘记了恐惧,忘记了哭泣,转而拼命地搜寻可吃的东西。然后,她回到那间包房,躲在一堆破棉絮里,看着眼前那个依旧站着的人。尽管他始终一动不动,尽管他已经开始发臭,但是有他在,她就会觉得安全。

直到一只手电筒把光线投射到她的脸上。

方木抬头看了看丁树成那张破碎不堪的脸,强忍住内心的汹涌澎湃,竭力用一种平静的语气对女孩说:“走吧,我带你出去。我是警察。”

女孩似乎已经失去了对语言的理解能力,然而,仍然有些词语让她感觉熟悉。她的眼神渐渐活泛起来,肮脏的小脸也从丁树成的腿后缓缓露出。

然而方木的表情却一下子僵住了!他在女孩明亮的双眼里看到两团飞舞的火!

方木急忙转身,刚好看到一个燃烧瓶撞在门口的墙壁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大火腾地在房间里烧起来。方木来不及多想,几步跳到门口,刚迈入走廊,就迎面看见又一个燃烧瓶飞过来。

方木向燃烧瓶飞过来的方向望去,一个人影若隐若现。方木大声喝问道:“谁?”对方没有回应,而是转身下楼。同时,碎裂声在一楼不断响起,每响一声,就会有一片火光亮起。

方木有些慌了,急忙奔回房间,拽起女孩的手,女孩却挣脱开来,拼命向丁树成的尸体后面挤。方木看看丁树成那张伤痕累累的脸,咬咬牙,弯腰把他的尸体扛在了肩膀上。

兄弟,我带你回去。

走廊里已经是烈焰熊熊,刚走几步,方木就感到热浪袭人。走廊两侧的包房里也许有人埋伏。方木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刚踏上楼梯,方木就看到几个人影在入口的铁门处晃动。情急之下,方木大喝一声“别走”,对方听到后,齐齐地跑出铁门,随即就把门关严。

方木连拖带拽地拉着丁树成的尸体和女孩挪到门前,伸手猛推几下,铁门纹丝不动。方木知道对方已经把自己锁死在小楼里,心头大乱。

他揪起丁树成的手,试图把枪拽出来。努力几次后,枪却始终死死地被那只僵死的手握住。方木只好抬起他的胳膊,勉力瞄准可能悬挂着门锁的位置,连开两枪。“当当”两声脆响后,弹头被反弹回来,差点打中方木。看来破门而出已经不可能,方木摸出手机,却发现一点信号都没有,连紧急呼叫都播不出去。

方木紧张地在浓烟中四处张望着,辨清方向后,他扛起丁树成的尸体,女孩始终紧紧地拽着丁树成的衣角,跌跌撞撞地向后厨跑去。

那里是唯一可能的出口。方木一边气喘吁吁地跑着,一边暗暗祈祷自己撬开的那扇铁门不要被人发现。

小楼内的浓烟越来越厚重,方木渐渐感到呼吸困难。丁树成的尸体好像有一吨重。当他终于摸到那个滚烫的门把手时,几乎要欢呼出声。

方木猛地拉开那扇门,扑到铁门前,用力一拽,心下却立刻一片冰凉。它也被锁死了。方木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完了。

浓烟不停地从敞开的门里灌进厨房,方木看着地上丁树成的尸体,视线也越来越模煳,内心却越发地安详。

到此为止吧,我尽力了。对不

起,老邢。对不起,邢娜。对不起,丁树成…

忽然,方木从浓烟中看到了两点光亮,渐渐模煳的意识竟有所醒转。是那女孩的眼睛。她一动不动地看着方木,目光中有信任,有期盼,还有鼓励。

在那些漆黑的夜里,你也是这样看着丁树成的吧。

方木的双脚暗暗用力,一点一点,终于站了起来。他已经死了,我还没有!

最后的希望在窗户那里——方木勉强理清了思路——如果打破一扇窗户,就可以得到新鲜的空气,也许可以撑到救援人员到来。然而,在浓烟滚滚的小楼内,从后厨走到窗前,已经是一个无比艰巨的任务。

方木费尽全力才把丁树成的尸体弄到肩膀上,女孩依旧拽着丁树成的衣角,乖乖地跟在方木身后。方木蹒跚着走出门口,谁知刚走出几米却一脚踩空,连人带尸滚落下去。

这下把方木摔得不轻,一时间,体力完全透支的他甚至没有力气爬起来。足有半分钟后,他才慢慢坐起,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方向。前后左右都是浓烟和跳动的火光,严重缺氧也让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煳,只能徒劳地在原地向四处胡乱摸索着。

唯有身下的地面坚实无比,双手可达之处皆空空如也。方木生平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恐惧。这是真正的无能为力。这是真正的无路可逃。突然,一阵金属弯折的吱嘎声和玻璃的碎裂声在斜前方响起。方木循声望去,却看见满屋的浓烟正朝一个方向席卷而去。方木立刻觉得眼前清爽了不少,等他看清那里的情形时,精神更是为之一振。

那是一扇被打开的窗户!

来不及多想,他拽起丁树成的尸体,连滚带爬地向那里奔去。那扇窗户里加装的铁制护栏已经被拽变了形。护栏上有一只铁钩,上面还连着一段已经断掉的绳子。方木抬头向窗外望去,刚好看见一辆闪着尾灯的车拐进街角。方木无心去多想。他看看变形的护栏,它已经被拉开了一条缝隙,应该可以容许一个人挤过去。他把手伸向女孩,示意她赶快出去。女孩不说话,却拼命地摇头,死死地拽住丁树成的衣角。方木顾不得许多,硬是把女孩的手掰开,抱起她顺着护栏间的缝隙塞了出去。女孩刚一落地就急得直跳,竟想爬回来。方木失去了耐心,做了一个噤声下蹲的手势。也许是方木脸上凶狠的表情吓到了女孩,女孩乖乖地照做了。

方木伸手去抱丁树成的尸体,可是,精疲力竭的他试了几次,都无法把尸体搬上窗台。方木想了想,自己先跳到窗台上,挤出护栏后,伸手把丁树成的尸体拽起来,试图把它从护栏中拖出去。那道缝隙对方木来讲,要挤出去已经非常勉强,对于尸身膨胀的丁树成来说,更是难上加难。方木费尽全力,也只把丁树成上半身的小部分拽出了窗外。

眼看火已经烧到了墙角,丁树成的裤子也已经开始冒烟了,方木焦急万分,却无法再拽动他分毫。突然,方木的耳边传来“嗖”的一声,紧接着,头顶的瓷砖被打得粉碎。

被发现了!

几道手电光交替照射过来,很快就把方木的全身牢牢罩住。随即,几颗子弹就连续“扑扑”地打进身边的墙壁里。方木急了,疯了似的猛拽丁树成的手臂,尸体却在护栏里越卡越紧。方木再用力时,脚下却一滑,仰面从窗台上摔了下去。情急之下,方木的手向前一伸,却一把拽住丁树成手里的五四手枪的枪管…

那支一直被丁树成死死握住的手枪,奇迹般地被方木拽出来了。

方木来不及多想,抬手朝手电光射来的方向连开两枪。对方的火力一下子弱了下去,方木趁机返回窗前,试图把丁树成的尸体拽出来。可是对方的枪声再次响起。方木按住女孩的头,几乎要贴伏在地面上,感觉子弹在头顶嗖嗖地飞过。

没办法了,只能放弃,否则自己和女孩都会死在这里。方木抬头看看丁树成的尸体,它依旧被卡在护栏里,已经开始燃烧了。

原谅我,兄弟。

方木咬咬牙,猛地直起身,连开两枪,然后拽起女孩就弯腰猛跑。刚跑出十几米,对方密集的火力就迫使他们不得不再次卧倒。方木检查了一下枪膛,只有一颗子弹了。对方似乎也意识到方木的弹药所剩无几,慢慢围拢过来,不时零星地放上几枪。

方木拽过女孩,低声说道:“一会儿我开枪的时候,你就往外跑,有多快就跑多快,哪里有灯就往哪里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停下来,听懂了吗?”

女孩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怔怔地看着方木。

没有时间再嘱咐第二遍了,方木拍拍女孩的头,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正要起身开枪的时候,一阵尖厉的警笛声在不远处突然响起。

那声音在此刻的方木耳朵里,如一针强心剂。后援赶到了!

警笛声显然也让对方吃了一惊,他们停止了包围,迅速四散而逃。方木趁机拽起女孩向警笛声响起的方向跑去,边跑边鸣枪示警。然而,枪声过后,并没有警察赶过来支援。方木正在疑惑,却看见自己开来的吉普车就停在前方,警灯闪烁,而警笛声正是由此而发。

原来,并没有什么后援。

方木放慢了脚步,确认周围没有异常后,才拉开车门让女孩上去。

同时,他也注意到自己的车后还拴着半截拉断的绳子。方木捏着那段绳子发了一会儿愣,又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信号满格。他的手指在“1”号键上停了几秒钟,最后合上手机。

他不能报警,也不能再回去抢出丁树成的尸体,他甚至不能把发生的一切对任何人透露。显然,现在不止一人知道他今晚的行动。原本就复杂的案情,现在更复杂了。

方木跳进驾驶室,发动了汽车,在踩下油门的一瞬间,他远远地望向火光熊熊的小楼,似乎还能看见那具燃烧的躯体。心底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紧紧地咬住下唇,几秒种后,他强迫自己硬起心肠,迅速消失在夜幕中。

第十三章 比枪

市局会议室。早会。

局长的脸色极差。邢至森的案件已经搞得全局上下焦头烂额,郑霖伪造证据的事情又让警方极为被动。重压之下,局长也显得心浮气躁,一个调查组成员刚结结巴巴地汇报了几句,就被他挥挥手叫停了。

一时间,会议室里的气氛尴尬无比。局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勉强笑笑:“大家再加把劲儿,工作做到家了,也就没什么可遗憾的了。”他顿了一下,低声加了一句,“尽人事听天命吧。”说罢,他刚要宣布散会,身旁的秘书凑过来低语了几句。局长点点头,又开口说道:“今天下午统一配发92式手枪,在局里的都去试试枪。”

这个消息总算让大家兴奋了一些。局长刚要起身,却发现会议室里有几把椅子是空的。他皱皱眉头,转身问秘书:“有人缺席?”

边平急忙说道:“方木没来,今早请假了。”

“谁准他假了?”局长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发火的理由,“把他给我叫回来——现在还有比案子更重要的事情吗?”

方木坐在儿童医院的走廊里,快速翻看着一份早报。在社会新闻版里提到了百鑫浴宫“失火”的事情,只有寥寥百余字,全文都没发现“不明尸体”之类的字眼。对此方木并不感到意外,他已经不止一次领教到对方能量之强大了。走廊另一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方木循声望去,见杨敏匆匆地向自己走来。方木刚要站起来,却被杨敏一把按坐在长椅上。“那女孩是谁?”杨敏神色严峻,“你从哪里把她带来的?”

“怎么了?”方木眯起眼睛,“体检结果是?”

“严重营养不良,多处软组织挫伤——这都不是最严重的。”杨敏打开手里的几页纸,“你看看这个!”方木只看了几眼,脸上的肌肉就凸起来,那几页纸几乎被他捏成了一团。

“处女膜陈旧性破裂、急性盆腔炎、外生殖器感染——到底怎么回事?”杨敏目光炯炯,“她最多不超过十四岁!”

“你别问了。”方木低声说道,“也别让其他人知道。”

杨敏看着方木,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双眼也渐渐盈满泪水。方木知道,她从女孩的境遇想到邢娜了。

“不用报警吗?”

“不用。”方木摇摇头,“帮我给这孩子开点药吧。”

杨敏点点头:“身体上的伤害倒在其次,这孩子现在肯定有严重的心理问题。”

“我知道了。”方木叹了口气,“谢谢嫂子。”

杨敏擦擦眼睛,起身去药房,刚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

“方木。”

方木抬起头来,看到杨敏已是泪流满面。“无论是谁糟蹋了这孩子,”杨敏的声音因哽咽而变得嘶哑,“绝对、绝对不要放过他!”

方木赶回局里时已经是下午两点了,边平刚要问他的去向,就被方木狼狈不堪的样子惊呆了。“你这不会是…跟别人打架了吧?”

“没事没事。”方木不想细说,转身去了局长办公室。

局长的火已经发出去了,也无意再批评方木,草草问了几句之后,就让方木走了。出门之后,方木直接去档案室查失踪人口。

从昨天到现在,女孩始终一言不发,唯一能引起她兴趣的,只有食物。每次有食物出现在她身边,她总会奇迹般从昏睡中醒来,狼吞虎咽之后,又爬到床上沉沉入睡。除此之外,她并不和方木说话,甚至连眼神交流都不曾有过。方木无从确定她的身份,只能寄希望于失踪人口登记。然而查遍三个月内上报的全省失踪人口信息,也没发现与那女孩相符的。

心事重重的方木走出档案室,刚转入走廊就迎面遇到了肖望。

“你这是怎么了哥们?”他也被方木的样子吓了一跳,“怎么好像刚从战场上下来似的。”

方木笑笑,并不回答。

肖望也不多问,一把揽住方木的肩膀:“走吧,去枪房。”他眉飞色舞地说道,“市局配发了一批九二式手枪,九二式啊。”

枪房里已经聚集了十几个兴致勃勃的同事,枪房的老秦是个枪迷,正口若悬河地向大家讲解九二式手枪的各项技术参数。

“…瞄准基线长152毫米;初速350米/秒;弹匣容量15发…”

肖望挤进去,伸手就从桌子上拿枪,老秦急忙按住他,笑骂道:“看你小子猴急的,又不是抢媳妇,没轮到你们部门呢。”

方木笑笑,转头问那个正在对比两支枪的同事:“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吧。”他把两支枪都平端到眼前,“九二式不错,不过大概是因为习惯了,还是觉得五四更顺手些。”

“呵呵,是啊。”方木顺手接过他手里的五四式,轻轻抚摸那已经磨得露出原色的套筒,“老家伙可靠些。”

“这就是你不懂了。”正在摆弄新枪的肖望插嘴道,“还是九二式好。设计合理,科技含量高。”他举枪瞄准,扣动扳机,听到清脆的击锤撞击声后,满意地咂咂嘴,“有了这家伙,咱们的战斗力可就突飞猛进喽。”

几个同事也随声附和,方木却笑着摇摇头:“决定战斗力的关键还是人,不是武器。”

“手里的家伙不行,再好的射手也发挥不出能力。”肖望立刻反驳道。

“操作武器的毕竟是人。”方木稍稍提高了声音,“武器性能的发挥程度也取决于人。”

“得了吧。”肖望撇撇嘴,“同等级别的射手,武器不同,战斗力肯定高低有别。”

“未必。”

“不信?”肖望目光炯炯地盯着方木,“要不咱俩比比?”

方木苦笑一下,刚要拒绝,周围的同事就起哄道:“比一下,比一下!”“对嘛,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还有更心急的,已经拉住老秦要子弹了。于是,几分钟后,吵吵闹闹的一群人已经簇拥着方木和肖望到了地下靶场。

方木看看面前摆放的五四手枪和一只装满子弹的弹匣,感觉有些骑虎难下了。

“真要比?”

“怎么,你怕?”肖望把装满子弹的弹匣插进九二式手枪里,哗啦一声推弹上膛。

这句话激起了方木的好胜心,他推推眼镜,拿起了手枪,屏气凝神瞄准。几秒种后,清脆的枪声在地下靶场依次响起。

第一枪,方木九环,肖望九环。

第二枪,方木十环,肖望九环。

第三枪,方木九环,肖望十环。

第四枪,方木十环,肖望八环。

八枪打完,方木在总成绩上领先肖望两环。方木手里的五四式手枪已经空仓挂机,他刚要把枪放下,同事们早把另一只装满子弹的弹匣摆在了他的面前。方木看看身旁依旧持枪瞄准的肖望,心想肖望的九二式手枪里还有七发子弹,再打一轮也好。于是,他取下空弹匣,刚要伸手去拿新弹匣,却听到周围的同事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呼。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恰好看到肖望手里的九二式手枪正指着自己的脑袋。

老秦最先反应过来,他的脸一沉,伸手去抓肖望手里的枪:“你小子想干吗?射击训练时枪口不能对人,你不知道规矩吗?”

肖望一挥胳膊把老秦的手挡开,目光始终停留在方木的脸上,足有五秒钟后,才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已经没有子弹了,而我还有——这就是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