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警察被问住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坚持要送方木回去。
“用不着你送!我自己走!”说完,方木就大步走出了医院。
出了医院的门口,方木迅速跑到楼角躲藏起来。几秒钟之后,就看见那个警察追出来,四下里扫视了一圈,骂了两句,就上车,发动,很快开走了。
方木等他开远,就从楼角里走出来,径直走向医院门口排成一列的出租车。

市局门口灯火通明,院子里满满当当的停满了车。方木跳下出租车,对门口执勤的武警战士说:“邰伟警官叫我来做笔录。”武警战士返回值班岗亭打了个电话,几分钟后,就看见那个送方木去医院的警察匆匆忙忙的跑了出来。
“我就知道你自己会跟着来!”那个警察一脸阴沉,“别多说话,做完笔录赶紧走。邰警官说了,过几天会跟你联系。”
他把方木带到留置室,叮嘱他等一会,不要乱跑,就拉开门出去了。
他前脚走,方木就后脚溜了出去。走廊里人很多,那些或着警服或穿便装的警察匆匆的往返于各个科室之间,偶尔有人疑惑地看看方木,却没有人停下来发问。在他们之间的只言片语中,能听到“快把这些材料送到三楼”、“审讯室”之类的字样。
似乎每个人都很关注三楼的事情。
方木尽量躲避着那些警察,快步登上三楼。
走廊尽头有一扇铁门,现在正敞开着,里面似乎还有一个房间,墙壁是一面大玻璃。此刻,十几个警察正静静地站在那扇玻璃前,人群中,能听见邰伟的声音。
“…我当时就假装拉肚子,躲在一楼的卫生间里听动静,过了一会,果真听到有人上楼。我悄悄跟在他后面,转入三楼走廊后,我发现他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接着又向前走,最后站在了313房间门口,像是在敲门,又像是在写什么。后来被害人跟他聊了几句,我当时以为是相识的同学,就准备撤,结果还没等我走几步,就传来了厮打的声音,后来,我就把他制服了,带回局里…”
方木悄悄的走过去,所有的人都在屏气凝神地听邰伟说话,居然谁都没有发现方木。
“你能肯定他就是凶手么?”一个挺着将军肚,表情威严的人说。
“能!”邰伟的语气和表情都很坚决,“首先,在被害人的门上发现了‘7’的标记;其次,专案组的同事正在勘查现场,包括检查犯罪嫌疑人的寝室。刚才他们给我打来电话,据说有重大发现。”
有几个女警匆匆地跑过来,把厚厚一叠材料递给邰伟,邰伟简单翻看了一下,抬头对那个胖子说:“局长,可以开始了。”
局长点点头:“开始吧。”
所有人都围向那面玻璃,方木不敢挤得太靠前,只能在人群的缝隙中竭力捕捉玻璃那面的情形。

这是一个安装了单向玻璃的审讯室。里面陈设简单,靠左侧的位置摆放着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桌子上有一盏台灯。两个警察正坐在桌前,一个翻看着刚刚递进来的材料,一个在纸上写画着什么。对面是一把固定在地上的椅子,看起来冰冷无比,很不舒服。墙角装有摄像头,头上悬挂着话筒,审讯室里面的声音可以通过扩音器传到外面。
审讯室右侧的小门开了,带着手铐和脚镣的孟凡哲被两个警察架了出来。
他看起来虚弱不堪,头始终低着,随着警察把他按到椅子上的动作在胸前摇晃着。嘴角的血已经干涸,脸上横七竖八的分布着暗红的印记。
那两个警察盯着他看了几秒钟,一个年长一点的警察开口了:“姓名?”
孟凡哲低着头,毫无反应。
另一个警察把台灯扭向孟凡哲的方向,孟凡哲的全身笼罩在强烈的灯光下,在身后的墙壁上留下扭曲的影子。
“姓名?”
孟凡哲还是不开口,仿佛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
年长的警察不紧不慢的点燃一根烟,翻开桌上的卷宗。
“2002年7月1日凌晨1点至3点之间,你在哪里?”
没有反应。
“2002年8月10日上午8点至9点之间,你在哪里?”
还是没有反应。
另一个警察看看墙上的镜子,他知道局长和其他同事都在外面盯着他们。他转头看看像块木头一样呆坐在那里的孟凡哲,不由得恼羞成怒。
他一拍桌子,大喝道:“孟凡哲!你别以为不开口就没事了,根据刑事诉讼法的规定…”
还没等他说完,孟凡哲猛地抬起头,面对强光,他的眼睛仍然圆睁着,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面前的两个警察恐怕早就万箭穿身了。
“啊——”方木又听见了在走廊里那声野兽般的低吼。
孟凡哲的手脚都被固定在椅子上,他却拼命地向前挣扎着,看起来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摆脱束缚,向面前的两个警察猛扑过去,那个稍年轻点的警察被吓了一跳,不由得向后挺了一下身子。站在孟凡哲身后的两个警察急忙上去用力按住他,可是看起来虚弱无比的孟凡哲竟好像得了神力一般,两个身高马大的警察都按他不住,其中一个还险些被咬了一口。
一个警察抽出了警棍,高高扬起…
“不——”一个身影猛扑到玻璃上,用力捶打着。
所有人都愣住了,邰伟在呆了两秒钟之后,脱口而出:“方木?!”
方木转过身,急切的拉住邰伟,“别打他…”
“你是谁?”局长打断方木的话。
“哦,他是本案的被害人,是我把他叫来做笔录的。”邰伟赶紧解释,然后转身小声对方木说:“你先下去,我一会就去找你。”
“邰伟,”方木拉住邰伟的胳膊,几乎是在哀求他,“让我跟他谈谈,我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凶手肯定不是他。”
“不行!”邰伟用力扒拉着方木的手,小声警告他,“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快点下去。”
“肯定不是他,他完全不是我推测出来的那个样子…”
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局长突然开口了:“邰伟,他就是你所说的那个所谓‘天才’对吧?”
邰伟一看已经瞒不下去了,只能老老实实的承认:“是。”
局长“哼”了一声,转头望向审讯室,孟凡哲仍然在拼命挣扎着,两个警察被他撞得摇摇晃晃,其中一个警察抽出了电警棍,打开开关,对自己的同事大喊一声“闪开”,就朝孟凡哲的肩膀捅了过去。
孟凡哲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身体猛地一下弓起,那个警察又在他的身上连捅几下,每捅一下,孟凡哲都会发出大声的惨叫,像砧板上垂死挣扎的活鱼一样拼命扭动。几下之后,孟凡哲终于不再挣扎了,跌坐在椅子上,耷拉着头,身体不住的痉挛着。
局长脸色铁青,对身边的人说:“今晚别审了,先关起来,明天叫司法鉴定中心的人来给他做精神鉴定。”说完就转身走了,经过邰伟身边的时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邰伟想要解释,可是局长已经走远了。他无奈的摇摇头,转身看着审讯室里,警察们正像拖死狗一样把孟凡哲拖出去。他叉着腰站了一会,头也不回地说:“把他送回去。”
“是。”那个送方木去医院的警察应道,一把拉住了方木的胳膊,毫不客气的说“走!”
方木还要争辩,却被那个警察粗鲁的连拉带拽地下了楼。

我这是在哪儿?
头好疼,像要炸开一样…
我做了什么?

“你有幸运数字么?”
“没有,我也不太信这个。老师,我这次来,是因为…”
“嗬嗬,别急。你知道大多数人喜欢什么数字么?”
“不知道。可能是…8?”
“嗬嗬,只有中国人才会那么想。而且多是那些暴发户、土财主什么的。你看,你笑了。我跟你说过了,别紧张。”
“我没紧张,我只是觉得有点…有点退步。因为我这几天上课的时候,又开始害怕点名了。”
“哦,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上次…上次我们见面以后。”
“别担心,这很正常。有些事情需要反复强化,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老师,我希望你能帮助我。”
“好的,只是你一定要按我说的做,懂了么?”
“嗯。”

我的天,我想起来了…
方木,他死了么…

“我怎么办?老师,我怎么办?”
“你别急,让我想想。”
“今天我好丢脸,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硬是说不出那个‘到’…”
“也许我们该换个方法了,不过这种方式可能会比较残酷一点,你确定你能承受么?”
“我…”
“如果能成功的话,你将会永远摆脱这个心病。”
“…”
“如果你觉得你是个脆弱的人的话,那就算了。我也帮不了你。”
“我…我愿意试试。”
“很好。现在你躺到那张椅子上。放松点,让我们开始。”

“你现在在课堂上,能感觉到么,周围都是你的同学,人很多…老师拿出点名册…开始一个个点名…孟凡哲!”
“…”
“孟凡哲!”
无意识的扭动,汗水从额头上流下来。
“孟凡哲!”
“孟凡哲!”
“孟凡哲!”
“孟凡哲!”
“啊——”

好冷啊…
手脚都动不了,想抱住肩膀都不行…
帮帮我,帮帮我…

“你怕死么?”
“呃,当然,谁不怕死?”
“嗬嗬,其实,死并不可怕。你觉得不开心的时候,会做什么?”
“嗯,玩玩游戏,或者闷头睡上一大觉。”
“嗬嗬,是啊。其实死亡就是一段更长的睡眠而已,可以把所有的麻烦事统统抛掉。很多人都宁可去死也要保全自己的尊严。你知道海明威么?”
“知道。《老人与海》。”
“他面对绝症的时候,为了保全最后的自尊,就选择了自杀。嗬嗬,说实话,有的时候我很羡慕他呢。”
“…”

我该怎么办?
我杀了人么?
我完了…

“7是个很有意思的数字,你发现了么?”
“哦,是么?”
“你看,一周有7天,颜色分7色,音乐有7声。所以,7意味着圆满。”
“哦,是这样。”
“一旦圆满了,我们就什么都不必担心了,不是么?”

我是个杀人犯…
所有人都会知道我是杀人犯…
我的妈妈会因此蒙上一辈子的耻辱…
我24岁…
我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把这个带上…回到寝室去…在你的周围,找到7,你会完成所有的心愿…”

没有办法了…
没有办法了…

快到凌晨4点的时候,方木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当窗外熙熙攘攘的人声把他吵醒的时候,第一个感觉就是闷,胸口被桌子沿硌得生疼,身子也沉甸甸的。他费力的直起身子,一床被子落在地上,大概是杜宇给他披到肩膀上的吧。
手指很疼,纱布外能看见已经干硬的血迹。可能是昨晚的纠缠中,伤口又迸开了。
方木并不在意这些,他摇晃着站起来,拿起桌子上一杯已经凉透的水,一饮而尽。
顾不上洗脸,他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出门。
他今天必须要见到孟凡哲,从所有的线索来看,孟凡哲都不可能是那个凶手。一切谜题的答案,只能从孟凡哲那里得到。
一拉开门,却和一个从外面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是邰伟。
“你来得正好。带我去见孟凡哲。”方木不由分说,一把拉住邰伟就往外走。
邰伟却没动,“不用去了。”
“嗯?”方木停下脚步,转过身紧盯着邰伟。
“孟凡哲死了。”邰伟轻声说。
方木盯着邰伟足有半分钟,直到邰伟把他拉进寝室,“进去说吧。”
方木呆呆地站在寝室中央,面对着窗户,既不转身,也不说话。
“今天凌晨…”
方木突然举起一只手,阻止邰伟继续说下去,接着,慢慢蹲下身子,把头顶在膝盖上,全身都在剧烈的颤抖着。
邰伟等他稍微平静了些,慢慢把他扶坐到床上,递给他一支烟,又帮他点燃。
方木表情木然的把烟凑到嘴边,狠命的吸着。
吸完一支烟,方木声音粗哑地问道:“怎么死的?”
“撞墙。颅脑损伤。”邰伟简单地说。
“为什么没有人阻止他?”方木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
“我们已经作了必要的预防措施。把他关在留置室的时候,手脚都铐在了椅子上。最初,值班人员听见他在哭,后来就听见怦怦的声音,冲进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手脚都铐住了,那怎么会…”
邰伟苦笑了一下,“你恐怕不会相信。孟凡哲硬是把自己的手和脚都从手铐和脚镣里抽出来了。这么多年,我从来就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他摇摇头,“手脚的表皮都撕脱了,双手第一掌骨骨折。”他比划着自己的双手,“难以置信,他居然会有这么坚定的求死决心。”
又沉默了半晌,方木面无表情地问:“你们是什么结论?”
邰伟犹豫了一下,“初步结论是畏罪自杀。”
“理由呢?总不至于因为昨晚的事就认定他是凶手吧?”
邰伟竭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方木,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我们不会没有证据就随便怀疑一个人的。孟凡哲昨晚虽然没有开口,可是我们在他的寝室里发现了这些东西。”他从随身的皮包里拿出一摞材料,递给方木。
方木边看,邰伟边解释。
“这是一块黑色的布。我们把它和金巧被杀一案中那盘录像带里的黑布进行了比对,感觉很像,而且在上面发现了怀疑是血迹的物质,法证科正在化验,估计下午就能出结果…这是一把锤子。刘建军被打伤之后,我们曾就伤口的形状进行了分析,大致推断出凶器的形状,这把锤子和我们的推测十分吻合。还有这个,你看,”他指指一张照片,上面是十几本书,“这些也都是在孟凡哲的寝室里发现的,全部都是关于人体解剖学、西方犯罪史和连环杀人犯的书。你还记得我们在图书馆里查找的那些资料么,全都在孟凡哲的寝室里发现了。我们正派人去图书馆查找孟凡哲借书的记录。还有这个,这是在孟凡哲的一件衣服里发现的一个小塑料袋,里面残留了少量粉末,经化验,是海洛因…”
方木打断邰伟的话,“车辆呢?凶手应该有一辆车来帮助犯罪,孟凡哲有么?还有,孟凡哲总不至于在自己的寝室里杀死金巧,也不会在自己的寝室里剥掉辛婷婷的皮吧?”
“租车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再说,孟凡哲完全有可能在校外租一间民房来完成犯罪啊。”
“租一间房子?那他有必要把这些东西都带回寝室里么?放在租的房子里岂不是更保险?”
邰伟一时语塞了。
这时,门被推开了,邓琳玥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后面跟着杜宇,手里还端着一个饭盆。
邓琳玥看见邰伟,愣了一下,顾不上和他打招呼,就问方木:“你怎么样?没事吧?”
看到方木手指上的纱布,她惊呼一声,扑过来拿起方木的手:“天哪!你受伤了,怎么还在流血,去医院吧。”她语无伦次地念叨着,上下打量着方木,“别的地方没受伤吧,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听到消息,我来晚了。”
邓琳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可是方木却甩开她的手,仍然紧盯着邰伟,似乎还要他解释刚才的问题。
邰伟没有理会方木质问的目光,而是把材料翻到那张锤子的照片上。
“你来得正好。”他对邓琳玥说,“你看看,这是不是那天晚上凶手手里拎的那把?”
邓琳玥看了看那张图片,“好像…是吧,有点像,”她看看方木可怕的脸色,连忙改口道:“我也不知道,锤子不都是一个样么?哎呀,我不知道不知道!”
邰伟恼怒的瞪了方木一眼,“啪”地一声把材料合上,站了起来。
“我先走了。你这几天别乱跑,开着手机,一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说完,就拎起皮包,转身走了出去。

寝室里一下子静下来,杜宇看看邓琳玥,又看看方木,指指桌上的饭盆:
“方木,吃点东西吧,我帮你买了早饭。”
方木没有说话,邓琳玥对杜宇抱歉地笑笑:“谢谢你,杜宇。”
“那,我先出去了,”杜宇拎起书包,小声对邓琳玥说:“你多陪陪他。”
杜宇走后,寝室里陷入了更加难以忍受的沉默中。邓琳玥陪方木坐了一会,见他不作声,就端起饭盆,递过去说:“吃点东西吧。”
见方木不接,她就用勺子舀起粥,送到方木嘴边。
方木把头扭到一边,“我不想吃,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会。”
邓琳玥无奈,把饭盆放到桌子上,小声对方木说:“我陪陪你。”
方木摇摇头,“不用,你先回去吧。”
邓琳玥咬着嘴唇,忍不住大声说:“你真的…那么讨厌我么?”
方木看看邓琳玥,无奈的叹了口气,“不是。不过,你帮不了我。”
“我帮不了你?这种时候,我能离开你么,难道你不需要我么?”邓琳玥一下子站起来,“我知道你心里很难受,虽然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杀你我也不知道,可是我很想安慰你,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么?”
“不能!”方木的声音也一下子大起来,“你很了解我么,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么?你知不知道跟我在一起会承担什么?你做不到!”
“你凭什么认为我不能?那么危险的事情我都经历过了,我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
方木不想跟邓琳玥争论下去了,他拉开门,“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邓琳玥的眼泪刷地流下来,她站在原地看了方木几秒钟,飞快的跑了出去。
看着邓琳玥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方木感到说不出的内疚与疲惫。
邓琳玥,你不知道,真正的恐惧不是他要干什么,而是他什么时候干。

一天后,邰伟告诉方木,黑布上的血迹经证实是金巧留下的。而在学校图书馆的调查也得知孟凡哲是在2002年5月份在图书馆借阅了那些书,与这一系列案件的作案时间吻合。就在同一天,孟凡哲的亲人来到了学校。
孟凡哲自幼丧父,唯一的亲人就是他妈妈。孟凡哲的妈妈得到消息后,坐火车赶到了J市。在校长室里,她已经因为心脏病昏厥过去两次。
这个消息是邹团结告诉方木的,而方木看到她,是在当天的下午。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在两个警察的陪同下去孟凡哲的寝室拿他的遗物。她一看到寝室门口横拉着的警戒线,就开始哽咽起来。
十几个法学院的学生,包括方木都围在寝室门口,看着孟凡哲的妈妈颤巍巍的走进寝室。一进门,她就四处张望着,好像还指望能在某个地方看到孟凡哲对她说“妈,你来了”。扫视一圈后,她趴在孟凡哲的床上,揪起孟凡哲的被子在鼻子底下使劲嗅着,终于“呜呜”地哭了起来。孟凡哲的妈妈哭了很久,后来在警察的提醒下,才慢慢整理孟凡哲的遗物。
孟凡哲的绝大多数东西都被警方带走当作物证了,所以他的遗物只有区区一个旅行袋那么多。孟凡哲的妈妈提着自己的儿子留在这个世上的最后痕迹离开寝室后,突然对警察说:“我能不能见见那个小伙子,就是你们说我儿子要杀的那个。我始终不相信我儿子会杀人。”
警察的视线飞快地在方木脸上停留了一下,简短地说:“不能。”
其他人的目光却一下子都集中在方木身上。方木对这些目光毫不在意,他只是久久地看着孟凡哲的妈妈,直到她步履蹒跚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围观的学生却不肯散去,他们仍然聚集在走廊里,有人在不断打量着方木,边与别人窃窃私语。
邹团结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走过来问道:“方木,孟凡哲为什么要杀你?”
方木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我不知道。”

方木的确不知道。这两天,他反复回忆了自己与孟凡哲的每一次交往,却找不到孟凡哲要杀死自己的任何动机。而且,孟凡哲和他设想的那个凶手的形象实在是差别太大了,尽管他一再提醒自己画像肯定会与犯罪嫌疑人之间存在误差,可是这个误差未免也太离谱了。
然而,不容辩驳的事实是:是孟凡哲在自己的门上作了“7”的记号,也是他当晚要致自己于死地,而且,大量的物证在他的寝室里被发现。
可是,方木仍然不能把孟凡哲和那个凶残狡猾至极的人联系在一起,尤其当他回想起孟凡哲趴在警车的车窗上向自己无声的呼喊那一幕,他都会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不是他,不是他。
那个时候,孟凡哲明显是在向自己求救。
哪个凶手会这么做?

专案组已经决定撤离J大校园。临走之前,邰伟来找了一次方木,向他透露了最新的调查进展情况:在孟凡哲的遗物中,没有发现有关租车或者租房的票据,也没有其他可以证明孟凡哲从事过类似活动的证据。但是,依据现有的证据,可以肯定这一系列杀人案乃孟凡哲所为。鉴于犯罪嫌疑人已经死亡,警方决定撤销案件。
方木听完,沉默了一会,问道:“这么说,你们的结论是:孟凡哲就是凶手?”
邰伟点点头:“是。”
“你们是真的相信他是凶手?还是情愿相信他是凶手?”
邰伟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你什么意思?”
“孟凡哲不是凶手!”
“你的依据呢?”
“…”
“直觉?直觉可靠还是证据可靠?”邰伟气呼呼地说,“你是不是把我们都当成是白痴啊?的确,这个案子你出了不少力,可是我们也不是吃干饭的!”
“那动机呢?孟凡哲作案的动机是什么?”
“靠!你看不出那家伙是疯子么?疯子杀人还需要理由么?”
“疯子能设计出那么精密的杀人计划?能那么成功的模仿连环杀人犯?”
“…他也许是一步步变疯的呢…”
“靠!”方木一扬手,把手里的烟头扔得远远的。
邰伟不耐烦的抽着烟,忽然,斜着眼望着方木:“我说,你是不是觉得孟凡哲跟你画出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啊,而且,”他嘿嘿笑了两声,“还是在你那个女朋友面前。”
“去你妈的!”方木腾的一声站起来,大步走了。

方木没有回宿舍,而是去了图书馆。这几天,他一直泡在这里,把在孟凡哲寝室里发现的书统统搬下来,一本一本地看。他希望能从这里发现孟凡哲心理变化的轨迹,尽管知道这可能是徒劳无功,但是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
其实方木可以理解邰伟的心情,为了这个案子折腾了快半年了,再加上来自国外的压力,每个人都希望能够尽快破案。但是他不能接受这个结论,孟凡哲不是凶手,他确信这一点,可是他无法证明。
突然,电话响了。周围的读者都把视线投向他。管理员孙老师冲着他皱着眉头,努努嘴,示意他出去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