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凡哲!”
“啊——”

好冷啊…
手脚都动不了,想抱住肩膀都不行…
帮帮我,帮帮我…

“你怕死么?”
“呃,当然,谁不怕死?”
“嗬嗬,其实,死并不可怕。你觉得不开心的时候,会做什么?”
“嗯,玩玩游戏,或者闷头睡上一大觉。”
“嗬嗬,是啊。其实死亡就是一段更长的睡眠而已,可以把所有的麻烦事统统抛掉。很多人都宁可去死也要保全自己的尊严。你知道海明威么?”
“知道。《老人与海》。”
“他面对绝症的时候,为了保全最后的自尊,就选择了自杀。嗬嗬,说实话,有的时候我很羡慕他呢。”
“…”

我该怎么办?
我杀了人么?
我完了…

“7是个很有意思的数字,你发现了么?”
“哦,是么?”
“你看,一周有7天,颜色分7色,音乐有7声。所以,7意味着圆满。”
“哦,是这样。”
“一旦圆满了,我们就什么都不必担心了,不是么?”

我是个杀人犯…
所有人都会知道我是杀人犯…
我的妈妈会因此蒙上一辈子的耻辱…
我24岁…
我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把这个带上…回到寝室去…在你的周围,找到7,你会完成所有的心愿…”

没有办法了…
没有办法了…

快到凌晨4点的时候,方木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当窗外熙熙攘攘的人声把他吵醒的时候,第一个感觉就是闷,胸口被桌子沿硌得生疼,身子也沉甸甸的。他费力的直起身子,一床被子落在地上,大概是杜宇给他披到肩膀上的吧。
手指很疼,纱布外能看见已经干硬的血迹。可能是昨晚的纠缠中,伤口又迸开了。
方木并不在意这些,他摇晃着站起来,拿起桌子上一杯已经凉透的水,一饮而尽。
顾不上洗脸,他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出门。
他今天必须要见到孟凡哲,从所有的线索来看,孟凡哲都不可能是那个凶手。一切谜题的答案,只能从孟凡哲那里得到。
一拉开门,却和一个从外面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是邰伟。
“你来得正好。带我去见孟凡哲。”方木不由分说,一把拉住邰伟就往外走。
邰伟却没动,“不用去了。”
“嗯?”方木停下脚步,转过身紧盯着邰伟。
“孟凡哲死了。”邰伟轻声说。
方木盯着邰伟足有半分钟,直到邰伟把他拉进寝室,“进去说吧。”
方木呆呆地站在寝室中央,面对着窗户,既不转身,也不说话。
“今天凌晨…”
方木突然举起一只手,阻止邰伟继续说下去,接着,慢慢蹲下身子,把头顶在膝盖上,全身都在剧烈的颤抖着。
邰伟等他稍微平静了些,慢慢把他扶坐到床上,递给他一支烟,又帮他点燃。
方木表情木然的把烟凑到嘴边,狠命的吸着。
吸完一支烟,方木声音粗哑地问道:“怎么死的?”
“撞墙。颅脑损伤。”邰伟简单地说。
“为什么没有人阻止他?”方木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
“我们已经作了必要的预防措施。把他关在留置室的时候,手脚都铐在了椅子上。最初,值班人员听见他在哭,后来就听见怦怦的声音,冲进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手脚都铐住了,那怎么会…”
邰伟苦笑了一下,“你恐怕不会相信。孟凡哲硬是把自己的手和脚都从手铐和脚镣里抽出来了。这么多年,我从来就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他摇摇头,“手脚的表皮都撕脱了,双手第一掌骨骨折。”他比划着自己的双手,“难以置信,他居然会有这么坚定的求死决心。”
又沉默了半晌,方木面无表情地问:“你们是什么结论?”
邰伟犹豫了一下,“初步结论是畏罪自杀。”
“理由呢?总不至于因为昨晚的事就认定他是凶手吧?”
邰伟竭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方木,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我们不会没有证据就随便怀疑一个人的。孟凡哲昨晚虽然没有开口,可是我们在他的寝室里发现了这些东西。”他从随身的皮包里拿出一摞材料,递给方木。
方木边看,邰伟边解释。
“这是一块黑色的布。我们把它和金巧被杀一案中那盘录像带里的黑布进行了比对,感觉很像,而且在上面发现了怀疑是血迹的物质,法证科正在化验,估计下午就能出结果…这是一把锤子。刘建军被打伤之后,我们曾就伤口的形状进行了分析,大致推断出凶器的形状,这把锤子和我们的推测十分吻合。还有这个,你看,”他指指一张照片,上面是十几本书,“这些也都是在孟凡哲的寝室里发现的,全部都是关于人体解剖学、西方犯罪史和连环杀人犯的书。你还记得我们在图书馆里查找的那些资料么,全都在孟凡哲的寝室里发现了。我们正派人去图书馆查找孟凡哲借书的记录。还有这个,这是在孟凡哲的一件衣服里发现的一个小塑料袋,里面残留了少量粉末,经化验,是海洛因…”
方木打断邰伟的话,“车辆呢?凶手应该有一辆车来帮助犯罪,孟凡哲有么?还有,孟凡哲总不至于在自己的寝室里杀死金巧,也不会在自己的寝室里剥掉辛婷婷的皮吧?”
“租车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再说,孟凡哲完全有可能在校外租一间民房来完成犯罪啊。”
“租一间房子?那他有必要把这些东西都带回寝室里么?放在租的房子里岂不是更保险?”
邰伟一时语塞了。
这时,门被推开了,邓琳玥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后面跟着杜宇,手里还端着一个饭盆。
邓琳玥看见邰伟,愣了一下,顾不上和他打招呼,就问方木:“你怎么样?没事吧?”
看到方木手指上的纱布,她惊呼一声,扑过来拿起方木的手:“天哪!你受伤了,怎么还在流血,去医院吧。”她语无伦次地念叨着,上下打量着方木,“别的地方没受伤吧,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听到消息,我来晚了。”
邓琳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可是方木却甩开她的手,仍然紧盯着邰伟,似乎还要他解释刚才的问题。
邰伟没有理会方木质问的目光,而是把材料翻到那张锤子的照片上。
“你来得正好。”他对邓琳玥说,“你看看,这是不是那天晚上凶手手里拎的那把?”
邓琳玥看了看那张图片,“好像…是吧,有点像,”她看看方木可怕的脸色,连忙改口道:“我也不知道,锤子不都是一个样么?哎呀,我不知道不知道!”
邰伟恼怒的瞪了方木一眼,“啪”地一声把材料合上,站了起来。
“我先走了。你这几天别乱跑,开着手机,一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说完,就拎起皮包,转身走了出去。

寝室里一下子静下来,杜宇看看邓琳玥,又看看方木,指指桌上的饭盆:
“方木,吃点东西吧,我帮你买了早饭。”
方木没有说话,邓琳玥对杜宇抱歉地笑笑:“谢谢你,杜宇。”
“那,我先出去了,”杜宇拎起书包,小声对邓琳玥说:“你多陪陪他。”
杜宇走后,寝室里陷入了更加难以忍受的沉默中。邓琳玥陪方木坐了一会,见他不作声,就端起饭盆,递过去说:“吃点东西吧。”
见方木不接,她就用勺子舀起粥,送到方木嘴边。
方木把头扭到一边,“我不想吃,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会。”
邓琳玥无奈,把饭盆放到桌子上,小声对方木说:“我陪陪你。”
方木摇摇头,“不用,你先回去吧。”
邓琳玥咬着嘴唇,忍不住大声说:“你真的…那么讨厌我么?”
方木看看邓琳玥,无奈的叹了口气,“不是。不过,你帮不了我。”
“我帮不了你?这种时候,我能离开你么,难道你不需要我么?”邓琳玥一下子站起来,“我知道你心里很难受,虽然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杀你我也不知道,可是我很想安慰你,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么?”
“不能!”方木的声音也一下子大起来,“你很了解我么,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么?你知不知道跟我在一起会承担什么?你做不到!”
“你凭什么认为我不能?那么危险的事情我都经历过了,我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
方木不想跟邓琳玥争论下去了,他拉开门,“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邓琳玥的眼泪刷地流下来,她站在原地看了方木几秒钟,飞快的跑了出去。
看着邓琳玥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方木感到说不出的内疚与疲惫。
邓琳玥,你不知道,真正的恐惧不是他要干什么,而是他什么时候干。

一天后,邰伟告诉方木,黑布上的血迹经证实是金巧留下的。而在学校图书馆的调查也得知孟凡哲是在2002年5月份在图书馆借阅了那些书,与这一系列案件的作案时间吻合。就在同一天,孟凡哲的亲人来到了学校。
孟凡哲自幼丧父,唯一的亲人就是他妈妈。孟凡哲的妈妈得到消息后,坐火车赶到了J市。在校长室里,她已经因为心脏病昏厥过去两次。
这个消息是邹团结告诉方木的,而方木看到她,是在当天的下午。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在两个警察的陪同下去孟凡哲的寝室拿他的遗物。她一看到寝室门口横拉着的警戒线,就开始哽咽起来。
十几个法学院的学生,包括方木都围在寝室门口,看着孟凡哲的妈妈颤巍巍的走进寝室。一进门,她就四处张望着,好像还指望能在某个地方看到孟凡哲对她说“妈,你来了”。扫视一圈后,她趴在孟凡哲的床上,揪起孟凡哲的被子在鼻子底下使劲嗅着,终于“呜呜”地哭了起来。孟凡哲的妈妈哭了很久,后来在警察的提醒下,才慢慢整理孟凡哲的遗物。
孟凡哲的绝大多数东西都被警方带走当作物证了,所以他的遗物只有区区一个旅行袋那么多。孟凡哲的妈妈提着自己的儿子留在这个世上的最后痕迹离开寝室后,突然对警察说:“我能不能见见那个小伙子,就是你们说我儿子要杀的那个。我始终不相信我儿子会杀人。”
警察的视线飞快地在方木脸上停留了一下,简短地说:“不能。”
其他人的目光却一下子都集中在方木身上。方木对这些目光毫不在意,他只是久久地看着孟凡哲的妈妈,直到她步履蹒跚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围观的学生却不肯散去,他们仍然聚集在走廊里,有人在不断打量着方木,边与别人窃窃私语。
邹团结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走过来问道:“方木,孟凡哲为什么要杀你?”
方木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我不知道。”

方木的确不知道。这两天,他反复回忆了自己与孟凡哲的每一次交往,却找不到孟凡哲要杀死自己的任何动机。而且,孟凡哲和他设想的那个凶手的形象实在是差别太大了,尽管他一再提醒自己画像肯定会与犯罪嫌疑人之间存在误差,可是这个误差未免也太离谱了。
然而,不容辩驳的事实是:是孟凡哲在自己的门上作了“7”的记号,也是他当晚要致自己于死地,而且,大量的物证在他的寝室里被发现。
可是,方木仍然不能把孟凡哲和那个凶残狡猾至极的人联系在一起,尤其当他回想起孟凡哲趴在警车的车窗上向自己无声的呼喊那一幕,他都会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不是他,不是他。
那个时候,孟凡哲明显是在向自己求救。
哪个凶手会这么做?

专案组已经决定撤离J大校园。临走之前,邰伟来找了一次方木,向他透露了最新的调查进展情况:在孟凡哲的遗物中,没有发现有关租车或者租房的票据,也没有其他可以证明孟凡哲从事过类似活动的证据。但是,依据现有的证据,可以肯定这一系列杀人案乃孟凡哲所为。鉴于犯罪嫌疑人已经死亡,警方决定撤销案件。
方木听完,沉默了一会,问道:“这么说,你们的结论是:孟凡哲就是凶手?”
邰伟点点头:“是。”
“你们是真的相信他是凶手?还是情愿相信他是凶手?”
邰伟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你什么意思?”
“孟凡哲不是凶手!”
“你的依据呢?”
“…”
“直觉?直觉可靠还是证据可靠?”邰伟气呼呼地说,“你是不是把我们都当成是白痴啊?的确,这个案子你出了不少力,可是我们也不是吃干饭的!”
“那动机呢?孟凡哲作案的动机是什么?”
“靠!你看不出那家伙是疯子么?疯子杀人还需要理由么?”
“疯子能设计出那么精密的杀人计划?能那么成功的模仿连环杀人犯?”
“…他也许是一步步变疯的呢…”
“靠!”方木一扬手,把手里的烟头扔得远远的。
邰伟不耐烦的抽着烟,忽然,斜着眼望着方木:“我说,你是不是觉得孟凡哲跟你画出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啊,而且,”他嘿嘿笑了两声,“还是在你那个女朋友面前。”
“去你妈的!”方木腾的一声站起来,大步走了。

方木没有回宿舍,而是去了图书馆。这几天,他一直泡在这里,把在孟凡哲寝室里发现的书统统搬下来,一本一本地看。他希望能从这里发现孟凡哲心理变化的轨迹,尽管知道这可能是徒劳无功,但是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
其实方木可以理解邰伟的心情,为了这个案子折腾了快半年了,再加上来自国外的压力,每个人都希望能够尽快破案。但是他不能接受这个结论,孟凡哲不是凶手,他确信这一点,可是他无法证明。
突然,电话响了。周围的读者都把视线投向他。管理员孙老师冲着他皱着眉头,努努嘴,示意他出去接电话。
方木朝他抱歉地挥挥手,攥着手机跑到门口。
翻开手机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外地电话号码,看到区号,方木不由得心中一动,这不是孟凡哲的家乡S市么?
“喂,你好?”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女声,“请问,你是方木同学么?”
“是的,您是?”
“我是孟凡哲的妈妈。”
方木心中一惊,她是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
“阿姨您好,您找我有什么事么?”
“是这样的,孟凡哲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昨天刚料理完他的后事…”孟凡哲的妈妈的声音哽咽起来,“…今天上午刚刚到家。休息了半天之后,忽然发现我们家信箱里有一封信,我一看,是凡哲几天前寄出来的,寄信那天,就是他出事的前一天。”
方木感到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孟凡哲…给家里寄了一封信?”
“是的。信写得很乱,里面提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跟他前段时间认识的一个什么医生有关。在信里,他嘱咐我,如果他出事了,就把这封信交给你,还把你的电话号码写在了信里,说只有你能帮助他…”说到这里,电话那边突然传来了痛苦的呻吟声。
“阿姨,阿姨,您还在么?怎么了?”方木急忙说。
“我在,我的心脏不太好,刚才…有点激动了…”
“您身边有药么?”
“有,你等等,我去吃药。”
电话那头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拉开抽屉的声音,哗啦啦摇动药瓶的声音,倒水的声音。
过了一会,孟凡哲的妈妈又拿起电话:“喂。”
“阿姨,我在。”
“我怎么把信交给你呢?”
“阿姨,把您家的地址告诉我,我现在就去拿。”
“好吧,你记一下,S市白塔区水湾北街83号,金座小区6号楼3单元401。”
方木把地址记下来,跟孟凡哲的妈妈确认了一遍,又叮嘱了一句:
“阿姨,你千万别离开家,等我到了再说。”
“嗯,好的。”
挂断电话之后,方木返回阅览室,把书塞回书架,匆忙地收拾好东西后,直奔寝室而去。
现在是下午三点五十分,去S市大概要3个小时,今晚估计赶不回来了。方木回到寝室,拉开抽屉一看,里面只有一百多元钱。方木简单收拾了一下背包,给杜宇留了一个纸条,告诉他今晚自己不回来住,随后就拿着银行卡直奔校门口的储蓄所而去。
储蓄所里挤满了来领退休金的老人,门口的自动取款机前也排着长长的队伍。方木看着那些戴着老花镜,一遍遍核对存折上金额的老人,权衡了一下,无奈的排在了取款机前的队伍里。
取款的队伍缓慢的向前蠕动着,方木一边看着手表,一边焦急的向前面张望着。好不容易轮到自己了,方木取出1000元钱,飞快地向校门口的出租车乘降站跑去。
赶到高速客运站已经是下午4点半了,在售票口,方木沮丧的得知最后一班前往S市的客车刚刚开走。他没有停留,又打车去了火车站。
还好,下午5点10分还有一趟去S市的火车,方木买了一张站票,又去火车站的超市里买了几个面包,一瓶水,在候车室里静静的等候上车。
那天晚上在卫生间里目睹孟凡哲杀掉并活吞汤姆的时候,方木就隐隐的感到一定是有人在给孟凡哲做心理治疗,并且这心理治疗出了差错,导致孟凡哲的精神接近崩溃的边缘。而那天晚上孟凡哲狂性大发,差点杀死方木那件事,更让方木怀疑有人在控制着孟凡哲。
孟凡哲的妈妈刚才说信里提到了一个医生,这初步证实了方木的猜想。而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人的话,那他一定跟这一系列连环杀人案有关!
方木感到自己正越来越接近事实的真相。
这感觉让他心急如焚,时间也仿佛比平时慢了好多。

列车平稳地行驶在轨道上,不时有节奏地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
车上的人比方木想象的要少得多,而且居然还找到了空座。列车员告诉方木,这是一趟慢车,到达S市的时间是4小时40分钟之后。
这是一段并不算长的旅程,只是当你知道前方是你渴求已久的答案的时候,它就漫长的让人难以想象。
方木坐在窗边,看着窗外一点点黑下来的天空。偶尔停靠在一些小站的时候,会有零零散散的人拎着大包小包挤上来。
旅客们穿着、身份各异,然而大多数人的脸上,都写着即将回家的急切表情。
家是什么?冒着热气的饭菜,暖和的拖鞋,熟悉的床铺,还有父母亲昵的嗔怪。
也许,孟凡哲坐这趟车回家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心境,这样的表情吧。
方木把头顶在冰凉的车窗上,脑海中又浮现出孟凡哲印在警车车窗上那张哭泣、恐惧的脸。
救救我,救救我,方木。
方木闭上眼睛。

方木走出S市火车站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10点,绕过那些不停的询问着“住店么,有小姐,很便宜”的皮条客,方木脚步匆匆地向停在站前广场外的出租车走去。
手机突然响了,方木掏出手机一看,是邓琳玥,他想了想,按下了接听键。
“喂。”
“你在哪呢?”邓琳玥连续几天都没来找他,声音有些冷淡。
“我在外面。”
“哪儿啊,我去找你。”
“你别来了,我在外地,S市。”
“S市?你去那干什么啊?”邓琳玥惊讶地问。
“你先别问了,我有点要紧的事要办,回去以后会跟你解释的。”方木边拉开一辆出租车门边说。
“嗯…那好吧,你多加小心。”顿了一下,邓琳玥又加了一句,“我等着你。”
挂断电话,方木告诉司机要去的地方,忽然想起应该给孟凡哲家里打个电话。
电话接通了,却很久不见有人来接。方木越想越不对劲,急忙催促司机快点开。
穿过那些人迹渐少的大街小巷,出租车最后停在了一个住宅小区前。
“17块。”司机指着计价器说,方木边向小区里张望,边拿出一张50元的纸币递给他。
“这么大?有没有零的?”
“没有,你就收20好了。”方木不想跟他过多纠缠,急切地说。
“好嘞。”司机眉开眼笑地说,“你等着,我给你开发票。”车载打印机叽叽嘎嘎的响了几下之后,发票和30元钱递到了方木手里。
方木走进金座小区,这明显是一个已经有些年头的住宅小区。楼都是老样式,带户外走廊那种。方木睁大眼睛,竭力辨认着楼体上已经斑驳不清的楼号,好在小区并不大,方木很快就找到了6号楼。
来到三单元,方木小心的拾阶而上,上到4楼,向左右望望,左边是402,右边是403。他向左边最靠里的那扇门走去。
门是老式的木门,外面包着铁皮,门上还贴着去年的福字。方木轻叩了几下,没有回音,他侧身看看旁边的窗户,里面也没有灯光泻出来。
也许阿姨已经睡下了?
方木又敲了几下门,还是没有反应。他轻轻拉了一下门把手,门竟然无声的开了。
“有人在家么?”方木把头探进去喊道。
没有人回答。
一种不祥的预感猛然袭上方木的心头,他伸手从衣袋里拿出军刀,打开来,慢慢的走进屋子。
屋子里黑黑的,一点光也没有,方木在门口站了几秒钟,隐约看见面前是一条走廊,左手边有一扇打开的门,能依稀看到里面有灶台和排油烟机的形状,应该是厨房。右手边是一扇小小的窗户,窗台上摆着几盆花。
方木小心翼翼的向前走,走廊大约有4米长,走到尽头,尽管眼前仍然是黑乎乎的一片,不过能感到视线豁然开朗,前方应该是一个客厅。
方木在客厅的入口处停下了,努力使自己能够尽快适应这里的光线,同时倾听着客厅里的每一丝动静。
渐渐的,他发现客厅里有一些奇怪的淅淅簌簌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翻动纸张,又好像是一些细小的爪子掠过棉布发出的声音。
他正待凝神细听,却突然感到什么东西猛地从他的脚面上窜过去。方木吓得大叫一声,倒退一步,后背撞到墙上,只感到心脏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
忽然,他想起衣袋里装着打火机,急忙掏出来,掀动几下,一束小小的火苗在手中亮起来,眼前的事物也终于看清了。
这里的确是客厅,前方是一排地柜,上面摆放着电视机。地柜的正前方是一排沙发。方木站的位置,正对着沙发的后面。
借着打火机微弱的光芒,方木隐约看见几缕花白的头发在沙发背上露出来。
“阿姨?”方木颤声问道。
那几缕头发动也不动。
打火机已经有些烫手了,可是方木顾不得许多,他攥紧手里的军刀,慢慢向沙发走去。
离沙发越近,方木的心跳得越快,他的牙齿“咯咯”的上下撞击着,感到手已经抖得快捏不住打火机了。
就要走到沙发跟前的时候,打火机突然熄灭了,方木的眼前又堕入一片黑暗之中。他边掀动着滚烫的打火机,边摸黑向前挪动着脚步,感到膝盖顶到沙发的时候,打火机也砰的一声窜起一条长长的火苗。
一张毫无血色、口眼大张的脸猝然闯入方木的视线中!
孟凡哲的妈妈半躺在沙发上,头仰在沙发靠背上,一只手紧抓着胸口,另一只手揪着沙发罩。她双眼圆睁,嘴也张得大大的,脸上是惊魂未定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