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吕伯奢走出来,说:“真是不好意思,没什么好酒了,我这就去西村沽两斤回来,晚上咱们畅饮一番。”
吕伯奢是个急性子,没等曹操客套就跑了出去,骑上一头小毛驴,顺着林间小道一路小跑向着西村而去,旺财在门外偷偷看了曹操两眼,“汪”地叫了一声,追着吕伯奢跑了。
“真…真是神狗。”陈宫叹道。
曹操不屑:“切,看到我还不是一样跑,有本事跳过来让我抱抱,老吕驯狗是越来越没长进了。”说着说着又咽了口唾沫。
跳过来让你抱那就是蠢狗了,陈宫心说。
两人正在外屋枯坐,里面却传出奇怪的声音。曹操脸色微微一变。
陈宫听得牙都酸了,问:“那是什么声音?”
“磨刀声。”曹操回答。
“磨刀?”最近赶路一直东躲西藏的,过去老是说身正不怕影子斜的陈宫现在胆子特别小,想起刚才吕伯奢到内堂去了好一阵,脸就白了,问:“曹公,你和吕公的关系怎么样?”
“还可以。”曹操回答。
“什么叫还可以?”陈宫的心悬了起来。
“好一阵子没见了。”
“会不会…会不会…”毕竟那是曹操的长辈,也不能乱怀疑人。
曹操心中也起疑,不过所谓艺高人胆大。曹操其实也不能算艺高,那天奕真气虽是天底下知名的内家绝学,但曹操心不在此,只练了个半吊子,他总认为要当乱世豪雄,魅力指数第一,政治指数第二,战略指数第三,武力是否强横,却要排在后面。所以曹操的身手,也只比普通高手强那么一筹两筹,不过凝神用心的时候,双目中透出的慑人神光却有勾人心魄的异能,很多功力相仿的人只被曹操横上一眼,就心神不宁,稍差一点的更可能在猝不及防之下真气浮动,就像那日王允席上的那几名参将。而曹操脚底抹油的轻功,也非一般人所及。
没听说过高手在杀人前还要磨刀的,所以就算真有危险,自己也足以应对,乐得安安稳稳坐着,静观其变。陈宫就没有曹操这样的底气。
曹操见陈宫这模样,心里对他的评价立时就低了三分,道:“要么陈先生过去看一下。”
陈宫苦笑:“我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那磨刀之声犹自不止,曹操也听着心烦起来,对陈宫道:“那就一起去看个究竟。”
话说那驯狗大王吕伯奢生有两子,大哥叫吕继业,二弟叫吕继志,这样起名字,自然是希望两人能继承自己的驯狗绝技。这两兄弟也挺争气的,从小就对狗很亲热,最要好的那条狗名叫“大将军”,从出生开始,三年间眼看着大将军一点点长大,被吕伯奢驯得越来越通灵,也越来越威武雄壮,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大将军“汪汪”一叫,路人为之侧目,好威风的。可是,有一次大将军被曹家伯伯要了去,改名为“阿黄”。三天后就传来了噩耗——阿黄因惊吓过度翘辫子了。
两兄弟深受打击,自此对驯狗再提不起兴趣。那也难怪,谁让他们爹三年的心血让人三天就搞定了呢。不过,怀着从小培养出来的对动物的热爱,两兄弟把满腔热情倾注到一个全新的领域——驯猪。
猪是人类的好朋友,到处都看得到,而且个头比狗大,四肢强健有力,更重要的是,猪有那么大的脑袋,说明脑子比狗要大得多,如果说这种动物平时表现得没有狗那么出挑,那么只能说明人家大智若愚,不愿意显山露水,有高人风范,开发潜力很大。
认清了这几点后,吕家两兄弟就开始了他们的驯猪生涯。经过了一番艰苦的努力(不要问我过程,我对这方面也不太清楚),两人终于对猪的语言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不过那也只不过是“一定程度”而已。就像现在大城市里的天气预报,下雨是要讲概率的,同理。
比方说,猪尾巴左甩三下右甩三下,又哼了一声,那多半是要大便了,如果哼哼了五六声,那多半是便秘了。最让两兄弟不满意的是,现在他们对猪语言的了解一直停留在生理需求上,一直没能上升到精神层次。他们把这一点归咎于,至今都没遇上一头有天份学习态度端正的猪。
有时候两兄弟苦恼于没法与猪尽情交流,就蹲在猪前面,很诚恳地看着猪,一看就是半天,猪好像也很陶醉,不时地哼哼两声。于是两兄弟站起来的时候,往往一脸猪唾沫星子。
前不久,两兄弟搞到一头新猪,瘦瘦的很是精神,整天跑来跑去不同凡响。两兄弟觉得这头猪很有前途,要好好调教一番,争取在三个月内达到让猪直立行走三十步、看家、抓老鼠、捡骨头等普通技能,并向4以内加减法(猪有四只蹄子)这个新领域发起冲击。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刚才老爹进来说,有贵客到,要杀一头猪,还要瘦肉型的,点名拿这只很有前途的猪开刀。两兄弟知道老爹早就看这只猪不顺眼,三天前在训练猪直立行走的时候,走到二十九步的时候没撑过去,一翻身倒在地上,把蹲在旁边看热闹的旺财压在了下面,后来旺财看见这只猪就逃,对吕伯奢表示那只猪是故意的。昨天吕继业还对阿弟说,是不是把这只猪转移出去躲几天避避风头,等阿爹火气过去再回来,没想到是祸躲不过,既然老爹正式发了话,那再不愿意也得把猪宰了。
“真的,真的要杀了它吗?”吕继志问老哥。
“嘘,轻点,别给它听见了。”吕继业轻声说。
吕继志点头。不能在临死前给这头和自己感情这么好的猪再增加心灵上的恐惧。
“把刀磨快点,待会儿看准点下刀,不要让它受太多痛苦。”
“唉,真不想啊,但…没办法了。”
“快点,别废话了,这家伙灵得很,别让它发觉了。”
陈宫在走道里听了这几句,心惊胆颤,用手使劲推曹操,道:“曹公、曹公,这可如何是好,遇上黑店了。”
曹操心里也挺烦,不想吕伯奢与自己家这般交情,竟也不免于此,听陈宫在自己耳边叽叽歪歪,心中一阵火起。你不是“仁”吗,这时候怎么不去以“仁”治暴啊,果然只是一个书生而已。
曹操这个人,若是真动了杀机,那下手是绝不留情,当下掣出青钢剑,纵身跃到院子里,剑光到处,只会养猪完全不通武艺的两兄弟连哼也没哼出一声,就被刺穿了咽喉,扑地毙命。
陈宫颤巍巍走到院子里,看见两兄弟倒在地上,血自喉间汩汩溢出,不由以手加额,不敢再看。
曹操目光匹练似的四下一扫,只见一头瘦肉型的猪在院子里溜达来溜达去,再无他人,眉头刚自微微一皱,却听得有人在喊:“大少爷、二少爷,杀完了没?”
陈宫一激灵,抬头看时,曹操身影已经不见。
陈宫抽出青钢剑,持剑当胸,低眉敛目,装出高手模样,倒也有一番气势,过了一会儿,手就酸了,咳嗽一声,悄悄换了一只手,暗盼曹操快快回来。
好在片刻之后,曹操就闪身跃回院子,青钢剑已经入鞘,全身上下也无半点血迹,只是这时吕家上下八口人,再没有一个活口。
陈宫默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和曹操匆忙上路。
刚出林子不远,两人竟然迎面遇上了骑着小毛驴回来的吕伯奢。
旺财见到曹操,一反之前的畏惧,竟然狂吠不止。曹操眯起眼盯着这只黑狗,双目里弥散出森冷杀意,旺财毫不示弱,一对大圆眼死瞪着曹操,全身毛发都快要直立起来。
吕伯奢大是意外,忙安抚旺财。
曹操收回目光,对吕伯奢笑道:“这只狗王可是远胜往昔啊。”
吕伯奢听得曹操赞狗,喜翻了心,道:“哪里哪里,只是贤侄为何急着走,我已让两个儿子宰了家里最好的猪,酒也已经买来,再怎么样,也要在我这里住一晚啊。”
曹操心里“喀登”一下,脸顿时僵了。
坐的马仍然不紧不慢地往前走,旁边的陈宫也低着头策马跟在曹操身边。吕伯奢不明所以,看着两人从身边过去,又叫了一声:“贤侄。”
曹操一勒马,转回头,神色已然平复。
“伯父,侄儿上次离家的时候,父亲大人曾经交待过,若是遇到伯父,须问一问,伯父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哦,最大的愿望啊…”吕伯奢以手捋须,“就是训练出一只谁都不怕的狗中之王。”他弯下腰摸了摸旺财的头,说:“刚刚它还有点样子,不过总觉得还缺一口气。”
听见这样的回答,曹操不由愣了一愣,喃喃道:“这样的愿望啊。”话音方落,手上剑光暴起。
吕伯奢只觉得一阵光华耀眼,喉间一凉,全身立时就没了力气,软软地从驴上倒了下来,那驴子一声嘶叫,逃了开去。
青钢剑上染着殷红的血色,一滴,两滴,三滴。
旺财围着吕伯奢的尸身转,探出前爪推了推吕伯奢的手,见主人没有反应,又去舔主人的脸,却舔到了吕伯奢喉头涌出来的鲜血。
陈宫张大了嘴,喉间“嗬嗬”地响。
“为,为什么,原来已经杀错了,为什么还要再杀?”
曹操冷冷扫了陈宫一眼:“我待回去高举义旗,若此事传出,义字何来,事必不成矣。”
陈宫惨然道:“这,这就是你的‘仁’,你的‘阿弥陀佛’?”
“他若返家,看到惨状,那是生不如死,与其活着受苦,不如由我亲手了结,这就是我的仁。我早已经说过,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忽然听见一声吼,曹操定睛看时,旺财飞一般冲过来。
曹操一抖手,青钢剑飞出,紧贴着旺财的鼻尖插在地上。
旺财一头撞在剑身上,竟然将青钢剑撞断,去势不减,后腿在地上使劲一蹬,腾空跃向坐在马上的曹操,腹部在断剑上擦过,立时洒出一串血珠。
曹操横起小臂一挡,旺财一口咬在曹操手臂上,浑身的力气都用在了嘴上,牙齿深陷入肉,就这样吊在半空。
曹操就这样用左手举着旺财,看着它死盯自己的眼睛,从曹操手上涌出的血和旺财腹部流下的血在空中流成两条红线,落入小道的尘土里。
陈宫只懂在旁边呆呆看,一时也不知该干什么。
良久,曹操轻叹一声,真气运转,手臂立时坚逾钢铁,“嘣”的一声,旺财被弹飞出去。
半人多高的旺财“砰”然摔在地上,缓缓翻过身来,受天奕真气反击之力,全身骨头也不知断了多少根,就是一个普通壮汉也早死了两次,旺财却还能艰难地爬回吕伯奢身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主人的脸,方自头一歪死去。
曹操下马,在一人一狗的尸首前拜了三拜,才简单包扎了一下深可见骨的伤口,上马直奔陈留而去。
一路上陈宫径自埋怨不已,曹操也不多答话。次日清晨陈宫醒来,曹操已经不见,只留下一锭金子和一封手书。
陈宫展书观看。
“空有施仁之志,若无施仁之手段,终归无用,先生以为然否。公与操既兴不相投,就此别过。昨日之事,公如自忖无愧,尽可言说操之不义,悉随君便。”
陈宫知道昨天自己举止失态,让曹操小看了,心里颇为不服,“如何仅凭这一点点小事,就断言我没有施仁的手段。”却也没有再追赶曹操的意思,打算另投明主,一展自己的抱负。
第9章聚义
“叭”,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拍在曹操的肩膀上,曹嵩笑得眼睛也眯了起来:“好儿子,搞出这么大的声势来,让满世界都贴了你的头像,真不是盖的。”
等到曹操把那大大的包裹打开,珠光宝气溢了一屋子的时候,曹嵩的眼睛已经瞪得快要掉下来。
曹家在谯郡虽也算望族,但和洛阳的那堆大户比起来,真是不值一哂,家底说是殷实,也不过就一二万两银子家当,此刻曹操包裹内的珠宝都是顶级货色,随便拿一个出来都价值逾万(那是当然,拿来充9999两银子学费的嘛)。曹嵩一辈子没见过这么贵重的东西,当即就在心里一五一十地算起价钱来。
曹操看见老爹呆在那里,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开口说:“别算了,怎么也上百万。”
“发了发了发了发了发了…”曹嵩像念经一样念了十几声,忽然伸手用指甲狠狠掐了一下曹操的耳垂。
那是最不易运功保护的部位,曹操杀猪一般叫起来:“痛啊,不是做梦啊,要掐掐你自己去。”
曹嵩想想也是,伸手到腋下轻轻搔了几下,“呼呼嗬嗬”一阵乱笑,遂证明了果然不是在梦里。
“这下一辈子吃喝不愁了唷。”曹嵩欢喜得说话音都变了,“唷”字念得一波三折高亢入云,好像要唱起歌来。
曹操皱了皱眉头:“爹,这年头,不是有钱就能吃一辈子的,有钱,还得有权哪。”
曹嵩一愣。
“所以,这笔钱,我打算作为建军的启动资金。”
曹嵩一张脸马上哭丧下来。
曹操心里叹了口气,嘴上又说:“这就像滚雪球,越滚越大,只要打仗打赢了,比收地租赚得多多了,到时候要什么有什么。”
“真的?”
“真的。”曹操很诚恳地望着他爹。
“不过真要建军,这一笔钱,还稍嫌不够,最好再拖几笔资金进来,爹你到陈留也不少时候了,这儿谁最有钱。”
曹嵩听到要去拉风险资金,立刻就乐开了,心里数了一遍陈留的豪门,脸却又耷拉下来。
“这陈留城倒是有一个巨富卫弘,家资百万,说不定比你这包裹里的珠宝还要多些,只是这个人太也抠门,要想从他身上捞钱想也别想。除他之外,就没别的值得一提的人了。”
“有多抠?”
“比你爹我还抠。”
曹操倒吸了一口冷气。
所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才是英雄好汉。明知道有一大座金山,试都不试一次就放弃,这也不是曹操的风格。
曹操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一来二去,就把卫弘的底细摸清楚了。
这个人,真可谓是几朝天子一朝臣。最早的时候,他说十常侍之首张让是他表姨他叔公他侄孙他义父的堂弟,后来,又说大将军何进是他老爹他小姑他叔叔三老婆大哥的铁哥们兄弟,现在换了董卓当政,居然又是他卫弘拐了七八个弯的亲戚朋友。
如果一个人说他是最高领导(汉帝不算)的亲戚,那么最高领导要是不发话的话,谁又敢说他不是,做起事来,谁又敢与他为难。奇怪的是,以卫弘经营铁器规模之大,最高领导不可能对他毫无耳闻,但居然对他的说法不加评论,既不赞同又无呵斥,令旁人摸不着头脑,卫弘生意也就越做越大。
对于好心人通报上来这样的情况,曹操只是一笑置之,以曹操的智力,再加上在洛阳呆了这么些时候,卫弘的手段,一听就了然于胸。
说穿了也没有什么花头,只要你有足够的人手,想和任何人搭上点关系,都有可能。常言说一表三千里,一个人的家族谱系,如果以最宽泛的概念来算,那是极其庞大的一个群体,再加上邻居、同窗、好友以及这些人的家族谱系,更是可以动辄牵出一个以十万人计的大群落。
打一个简单的比方,今天你在路上遇到一个樵夫,问了问路,然后继续往前赶。在有心人的口中,这件事情就可以变成:你和一个樵夫道左相逢,一见如故,长谈了数个时辰,遂成为难得的知己,并且日后时常惦记着那个樵夫,盼望着有再次会面的机会。这还算是客气的演绎。
所以,在这种逻辑下,只要你有足够的实力,那么就算是要同数万里外罗马帝国的皇帝阁下养的一条狗拉起关系,都不是做不到的事情。此外,曹操断言,卫弘宣称的与最高领导的关系,其实必然是经过了省略的,要真的把一层层关系都列出来,没准能写满一页纸。
不过这一切有一个前提,就是另一个当事人不能否认,否则一切只是白搭。卫弘就很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原因在曹操想起来无外乎二:一是以金钱封口,然以董卓之富,卫弘送去的礼物再贵重,也不会让董卓之流有多么的惊讶;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卫弘经营的铁器,是武装部队必不可少之物,有这样一个在全国范围也算是规模不小的武器供应商对自己大力支持,又何乐而不为?
该用的时候出大手笔,无利害关系的时候一毛不拔,一个典型的商人。这就是经过了考察之后,曹操对于卫弘下的评语。
这个人到底一毛不拔到什么程度,曹嵩给曹操讲了一个故事,边讲边叹息自己还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话说有一天黄昏,卫弘谈完一大笔生意,得意洋洋地回城来。在快走到城门口的时候,有一只野猪发了疯一样向卫弘冲过来。据说这是一只刚刚失恋的野猪,看见卫弘和夺了自己爱猪的情敌长得有七八分相似,一时精神失控,一股怒火涌上猪脑,撒丫子就冲了过来。
可怜那卫弘虽然长得很似那猪的情敌,身手却远远不如那只威武的母猪般敏捷,那猪如黑旋风般冲过来,卫弘却哪里见过这等声势,顿时呆在那里动弹不得。随同人员大叫:“啊,卫总,有刺客,快闪。”可是人却一个个像放慢动作,以三秒钟一格的速度向卫弘移动,脸上还作出龇牙努嘴的模样以示已经竭尽全力,那个卫队队长甚至因为踢到一个三两的石头而摔了一个狗啃泥。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据卫队成员事后解释,当时有一阵妖风刮过,手脚就不听使唤,并且强调这和卫总扣发卫队三个月工钱没有关系。
据当时旁观者说,那野猪奔跑之迅急,和卫弘呆立的静止,与卫队的超极慢动作形成了一幅猪、人猪、人,极快静止和极慢结合在一起的画卷,反差之强烈被誉为三国时期行为艺术的最高峰,观者无不为这种美丽而震撼落泪。
但是这样的行为艺术极品却被另一个不合时宜的行为破坏了。一个筋肉结实的大汉忽然见义勇为,跳在卫弘的身前,一声大喝:“呔,何方妖猪,吃我一记大力金刚掌。”
足足有十五年功力的大力金刚掌终于让那猪殉情而死,而大汉也被野猪冲过来的巨力顶飞,坐倒在地上为他折断的双臂大声呼痛。
卫弘感动极了,抓着恩公的双手摇了又摇,痛哭流涕。那大汉也痛哭流涕——痛的。两个人一阵对哭,然后卫弘说:“恩公救命之恩,也不知何以为报。”说完眉头一皱牙一咬,痛下决心,道:“也罢。”招手叫了一个随从过来,秘密吩咐了一会,那人一脸惊愕,然后就回城去了。
卫弘很诚恳地看着大汉,猛力摇了摇他的手,说:“壮士稍待,我有厚报。”
那人差点昏过去,不过骨头也真硬,却说:“小事一件,不用太破费了。”
卫弘坚决摇了摇头,道:“这怎么可以。”又看了一眼大汉,敬佩地说:“壮士真是好功夫,手竟然可以朝四面八方弯折。”
“断了,手已经断了,当然可以随便弯。”大汉看看一定得明说了,否则这胖子还会把自己的手弯来弯去,弄不好自己的大力金刚掌就这样废了。
卫弘赶紧收回手,道:“哎呀对不住对不住,我这就去找医生去。”话刚说完,就急急忙忙向城门口跑了过去,随从也赶紧跟上,很快消失在大汉的视野里。
世界上还是有好人的,这时候就有路人上来,对大汉说:“快起来吧,赶紧找个大夫治治你的手。”
“刚才那人说了,他会去找的。”
“他的话不能信的。”
“不会吧,他还要拿礼物来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呢。”
路人露出遗憾的神情,摇了摇头:“你要是坚持等,也随你。”
不一会儿,有个人急急忙忙从城里冲出来,看见因为腿软无力还坐在地上的大汉,道:“这位就是救了我家老爷的恩公?”
大汉谦虚:“不敢不敢。”
那人二话不说,拿出柴刀劈了一堆柴火,点上火,架起野猪,烤得香气四溢,然后站起来向大汉鞠了一躬,转身就走。
“这位,你怎么走了?”
“东西已经送到,我当然走了。”
“东西?”
“对,就是我家主人拿来报答壮士的宝物。”
“在哪里?”
“就在你的面前,我家主人说,就叫上好的烤野猪肉。”
“可可可,可是我的手断了呀,不是说叫医生的吗?”
“我家主人说了,他回去又一想,壮士神功盖世,手断了必然自有办法,叫医生来辱没了壮士的英名,所以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说完人就一溜烟跑了。此时天光已暗,城门随着那人的进入而缓缓关起。
荒郊野外,一个人,断了两只手,面前有一只香喷喷的烤野猪…
说到这里,曹嵩摇了摇头,用一个字作为这个故事的总结:“惨。”
曹操呆了半天,然后决定先不去碰这个卫弘。
三天之后,曹操大宴宾客,全陈留城的三十几个说书先生聚集一堂。
“生在乱世,最重要的不是武力,而是眼光和见识,在座诸位先生乃是陈留最有眼光最有见识的人,我曹操今天有幸与诸位相聚,心中万分欣喜,今后诸位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找曹操,曹操定倾力而为。”
一席话加上桌上的山珍海味,让许久以来给人看扁的说书人们顿时有了一种是英雄终有出头之日的感觉,一时间觉得面前的曹操一定也是个英雄,英雄之间自然惺惺相惜,于是开怀大嚼,免得浪费了曹操的美意。
酒过三巡,这些说书人不免职业病又犯,天南海北说将开来。想起适才曹操所言“最有眼光最有见识”,越说越是起劲,每个人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五百年后五百年,大厅之内遂口沫横飞。
这些说书人每天的工作场所是在这陈留城信息交换最是频急之处,所知所见也的确胜过常人,此时便有一人借着酒意,向曹操发问,说听说曹公你被董卓通缉,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操摇头:“如此小事怎能与诸公的所见所闻相比,不谈也罢。”
众人当然不依,非得让曹操把事情说出来不可。
曹操听得众人一片催促之声,言语间提到董卓并无十分恭敬之意,心中暗喜,知道自己的计划大有成功之可能。
曹操想了想,却先发问:“诸位对京城之事是否了解。”
“了解,当然了解。”身为最有见识的人,说书先生们一个个踊跃举手发言。
要知汉朝对百姓言论本就没有太多干涉,加上其时朝廷积弱,对百姓的约束也渐渐降低。这些说书人平日惯了海阔天空地胡聊,喝了几杯酒后,说起话来更是肆无忌惮,从十常侍说到何进再到李肃丁原之流,然后就由吕布而董卓,连废立这样的事情说起来也毫不含糊,添油加醋之后,本朝天子就成了如何如何的可怜,把持朝政之人如何如何的专横,董卓之辈如何如何的弄权,废立之际又对太后和宫女干了如何如何之事,有如亲见。
曹操如逢知己,大力一拍桌子道:“诸位果然见识非凡。”一句话就把这些人的话全都坐实了。
然后曹操又长叹一声:“可是当下洛阳的局势,我大汉的江山,却比先生们所言还要险恶三分。”
众人急忙追问。
曹操从怀里摸出一卷锦帛,当众展开。
这时代大家的眼神都好的很,虽然锦帛上的字不大,却也能在座位上清楚看见,等到把短短数行字看完,众人虽然酒意正浓,却也大惊失色。
这卷锦帛,竟是当今天子的诏书,下面还盖了御前的印章。
大意是,天子受董卓之挟,苦不堪言,希望曹操能勤王护驾。
这张诏书从何而来,说起来也是极巧。曹操当日在整理包裹中的珠宝玉器之时,找到一个碧玉小印章,仔细端详,竟然是当今天子的印章,想来是在当时废立时的大混乱期间流出宫廷。这印章虽不是皇帝下诏惯用的传国玉玺,但也代表天子,不知怎么会给人误作寻常珠宝当学费交给曹操。事实上当初抢了这碧玉印章之人多少也算是个朝廷重臣,本来拿了一对翠钻雕凤耳环打算给曹操,没想到被小老婆瞧见了大哭大闹,当场就抢了回去,并且用超高分贝的尖锐嗓音告诉老公,学费问题她自己会解决。所以这位小老婆就在家里的宝库里挑了样最不起眼的东西,也就是这个印章,差下人送去给曹操。如果不是曹操没几天就逃出了洛阳,那位发现状况后脸色立刻变得和这个印章一模一样的老公也许还有机会把这个印章换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