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了他一个笑容:"怎么,你那些材料上没写吗?"

郭栋摆了摆手:"上面不清不楚,偏又让我心痒难熬。就这么说定了,地方你定。这是我手机,等你电话。"他写了个号码给我。

"这……好吧。"麻烦上了身,推也推不掉了。

饭桌对中国人来说是件奇妙的法宝,尽管我心里对这个郭栋扔保持着距离,气氛比下午总要好一些。

我发现郭栋的眼睛是习惯性眯起,很容易给人老奸巨猾的感觉,不过在我说围绕在四二三案旁的迷雾是怎样被一层层拨开的时候,他的眼睛也越睁越大。

我看他的表情实在有些好笑,问:"说起来,你这个特事处不就是专门处理此类事件的吗,相信以后会碰到更匪夷所思的事情,现在手上有什么案子吗?"这话一说出去我就后悔了,饭桌让我太放松了,特事处这个衙门的水决不会浅,对这个副处长说话可得小心。

郭栋脸上果然露出为难之色。

"哦,不能说就别说了。"我赶紧说。

"这个,不是不能说,而是……和你想的有些不一样。"郭栋的脸上浮起一丝苦笑:"现我们这个部门刚成立没多久,还没接手什么特殊案件。我下面的队员们正在磨合,所以只是接了几宗小案子。倒是和普通刑案有点不一样,我说一件你就知道了。"

此时酒足饭饱,刚才我说得口干舌燥,现在角色易位,既然他开了口,我就摆好表情准备听听这火热新出炉的特事处正在办什么奇案。

"是上个月的事,啊对了,我正带着这案子的材料。"郭栋从随身的公事包里翻出张纸递给我,是份报纸的复印件。上面的一个新闻被笔圈了出来。我看了眼报眉,是七月二十五日的《青年报》。

上海老洋房天花板现七只骷髅

23日,位于上海西宝兴路的一栋老洋房在拆迁时,工人们在天花板上发现了7个骷髅,目前警方已介入调查。

23日中午11时许,记者接到报料后赶到事发地,发现骷髅的张先生告诉记者,他和老伴散步时,发现一处拆迁工地附近的路边竟然有一颗人的头骨。张先生向工人询问后得知,这颗骷髅是拆房工人从旁边的一幢老洋房中发现后丢弃在路边的。记者看到,尽管已经有多处破损,但是可以确定是人的头骨。

据一名工人介绍,前天下午4点多,工人们在拆除老洋房时,在房子二楼天花板和屋顶之间的夹层里发现了这些骷髅,当时一共发现了5颗,工人们在清理过程中弄碎了两个骷髅。

记者采访过程中,几名工人热心地向记者指出发现骷髅的地方,没想到的是,在发现5颗骷髅的二楼屋顶夹层,他们又发现了两颗骷髅。一名工人拿着刚发现的两颗骷髅和另外两块骨头给记者看,记者注意到,包裹骷髅的是1967年5月17日的报纸。

据拆迁工人称,第一次发现的5颗骷髅中除两个已破碎外,另3个已于昨天被警方取走进行调查。

"哦,就是这个案子?"我扫了一眼问他。这个新闻我是知道的。

郭栋点点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那么多年过去了这事情要查清楚很麻烦。这几个骷髅头照我推测多半是哪个医生带到家里的医学标本,现在是不能这么干了,但几十年前这样的事并不罕见。即便真有刑案在上面,也早已经过了追诉期,查出来也不能拿凶手怎么样。说白了,这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转了一圈就扔到了我们处手上。"

"也不能这么说,你不知道,我经历那么多事情,许多虽然看结果很耸人听闻,但开始介入的时候并不显山露水,所以没准你真能查出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来。"这么说纯粹是安慰他,这个世界总的来说还是比较正常的,想要发现不正常的地方得有很好的运气才行。

"你有什么忠告吗,如果真的查到什么东西的话?倒不是指这宗案子,不过这个部门成立了,以后总会碰到的。"

"别太相信表面的东西,常常我以为'就是这样'的时候,才只是冰山一角而已。另外么,不要轻举妄动,有些人如果像对普通犯人那样直接去抓的话,恐怕会有大麻烦,说到底成立特事处应该是为了加强这个社会的稳定吧。"我总要说些什么,表示我对这个部门的善意。

"那是当然。"郭栋说。

"暗世界,我喜欢这么称呼由那些人和那些事组成的天地。暗世界也是有规则的,你需要去慢慢的熟悉。我有些朋友,他们可能不愿意直接和警察打交道,但偶尔帮帮小忙还是可能的。"

郭栋点点头,他的眼睛又眯了起来,这样的视线总是让人觉得意味深长。

这顿饭吃了之后没几天,我的一位朋友不告而别,梁应物告诉了我一些事,这让我对那宗四二三案的判断完全颠覆了。想起对郭栋所说的"冰山一角"之语,真是一点都没错。这事情我写在另一本手记里,和这个故事并没关系,就不再多说了。

接下来的三个月过得很安稳,并没有什么糟心的事情让我碰上。夏日的暑气几番折腾,终于消散殆尽,气温迅速地降了下来。十一月的上海,我拐进报社的大门,手冰凉冰凉。已经有初冬的感觉了。

手机响起来,我看了看号码,不认识。拿起来"喂喂"几声,却没有声音。这大楼里有些角落的信号不太好。

走到自己的办公桌,撂下包打开电脑,我拎起电话拨回去。

"请问哪位刚才打我手机?"

"那多啊,我是王阿姨。"

我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这是我妈的朋友,住的离我父母家不远,和我妈一样都退了休,时常找我妈聊天打发时间。

"哦,王阿姨啊,有什么事吗?"

"莘景苑被封锁了,上午我想找你妈结果不让进,保安也换了,我一个都不认识。你知道出了什么事吗?"

"什么?"我大吃一惊。莘景苑就是我父母住的小区,三天前我还回家看过他们,封锁?怎么回事?

"我联系不上你妈,所以想问问你。"

"我也不知道,不过谢谢你了王阿姨,我这就过去。"

挂了电话,我忙往家里拨号,是忙音。打父亲的手机也接不通。我急起来,抓起包连电脑都顾不上关,冲出了报社。

 

 

 

二、铁幕·突入封锁区

"会是什么事?"在出租车上,我不断问自己。

父母所在的莘景苑小区在上海地图的西南角,从外滩打车过去要一小时。这段时间里我没心思看风景也打不了嗑睡,不断地拨家里电话和父亲手机,都无法连上。

车在小区门前停下,我付了钱,快步走下车。

在车上的时候我就看见了,小区的大门口拦起了一条封锁带,两个保安站得笔直,果然不是原先的面孔了。后面的小区花园里空空荡荡,一个人都看不见。空气里弥散着一股呛人的刺鼻气味。

我刚一靠近,一个保安就斜跨一步,伸手把我拦住。

"这里现在被封锁了,不能进去。"

"可我住这里啊。"我急道。

"未经许可,任何人都不能进。"他再次强调,语气里没有一点通融的余地。

"你是什么物业公司的,这里原来的保安呢?"我拔高声音问题。

他沉默以对。

我急了,拔脚往里走,伸手去推这个死挡在我前面的保安。

另一个保安也上来了,两个人一起把我夹在中间。

我缩回了推攘他们的手。

这两个人,他们保安服下面,腰里鼓鼓的是什么!

那个手感……

想起刚才他们笔挺的站姿……

"你们是军人?"我沉声问。

沉默。

我吸了口凉气,这么说,封锁莘景苑的是部队,而他们着保安装,显然是不欲引起普通市民的注意。

"那出什么事了,能告诉我吗?"

"不能。"

我从包里找出记者证递过去:"我是记者,能不能……"

还没等我说完,粗糙的大手就把记者证直接推了回来:"这里已经是管置区,不接受任何媒体采访。"

靠,油盐不进啊!

面对他们衣服下面的枪管,我怎么也没法硬闯进去吧。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十六号楼三零二有没有出事,我父母住在里面,家里电话和手机都打不通。"我放软了态度希望能打动他,得到点消息。

战士看了一眼,说:"打不通是正常的,管置区内居民电话线被切断了,手机讯号也被屏蔽掉了。"

"啊。"我更吃了一惊。这么说来虽然未必是我家里出事,但采取这么极端的方式隔绝内外联系,一定有大事件发生了。

我悻悻地离开小区大门,贴着围墙走。父母被困在里面,说的严重点是生死不知,我这作儿子的平时自诩神通广大,现在竟一点用都没有吗?

看着旁边的围墙我动过几次翻墙进去的念头,这墙不算高,跑几步脚一蹬应该有希望,但最终我把这想法压了下去。小区看样子已经被隔离,里面多半看得很紧,而且我隐约记得小区是有红外线防盗系统的,这样的话我一翻墙就得被监探系统发现,看站岗那两人的态度,绝对没我好果子吃。

终于决定先回报社联系各方关系打听消息,谋定而后动。这时候我已经快绕了小区一圈,前面不远就又是大门,可停在人行道边的两辆奥迪车让我心里"喀噔"震了一下。

都是沪A的蓝色车牌,一个是个位数,一个是十位数。

在中国,车牌靠前的都是政府要员的官车,在本市,A00800以内的车号,都至少是局级干部的。而这两辆,毫无疑问,是市副市长以上级别官员的车,特别是那辆个位数车牌的,难道说……

看来这里面发生的事,要远比我想象的严重得多!

回到大门口,向两个乔装打扮的保安看了一眼,准备招手叫出租回报社,却又见一辆奥迪A4在封锁带前停了下来。牌照是沪A006**。

车上下来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居然金发碧眼,是个相当英俊的外国人。

他们两个和门口的战士说了几句,就见刚才把我挡得死死的那名战士拿起步话机开始呼叫起来。

我立刻放弃了叫出租车的打算。这两个明显是知情人,看看再说。

两人并没被放进去,而是站在封锁带前,像在等待着什么。

过了四五分钟,一个人从小区里走了出来。看到这个人的装束,我大吃一惊。

从头盔到鞋子,一整套密封防护服!

这代表什么?

我立刻联想起2003年那场让所有国人都记忆深刻的灾难性传染病。

现在是没有SARS了,但这几天报纸上连篇累牍报道的是什么,让我们报社那个跑卫生的小丫头跑断腿还拿了好几笔好稿奖金的是什么?

禽流感!

我不由打了个冷颤。

昨天的官方数据,是内地有两例疑似,其中一人死亡。

上海不是没有吗?难道……

穿防护服的和外国人寒喧几句,拿出带来的一套防护服让他换上。送外国人来的那个则重新坐上奥迪离开了。

我又等了十分钟,见没其他值得注意的,就叫了出租车回报社。

坐在车上我定下心来的时候,才发现尽管我的第一感觉是禽流感在上海爆发,但细细琢磨疑点太多。

2003年SARS在中国爆发时,政府处理疫情最开始的方式遭到广泛的质疑和抨击,和瞒报疫情相关的官员大多受了处分。照理在今天,不会再出现类似的情况了。而我在新浪上看到的新闻恰恰说明,就算是人染上了禽流感,政府也没有瞒报的打算,而是一切透明化,让公众监督。市政府如果要瞒禽流感疫情,别的不说,相关领导势必要承受极大的政治风险。这似乎不太可能。

而切断电话线,动用特殊手段屏蔽手机讯号,更让我隐隐感觉,其中隐藏的秘密,要比禽流感更可怕!

怎说,真的爆发禽流感,来一个市卫生局长差不多了吧,那两辆车……是怎么回事?

回到报社的时候正赶上开部务会,蓝头不知哪里来的兴致,跑过来旁听,弄得自部主任宗而以下,人人都不自在。我把情况一汇报,宗而还没说话,蓝头先兴奋起来。

"小那的新闻敏感性就是强,这是个大线索,要抓住。采访好了,要版面有版面,要奖金有奖金,我说的。"蓝头的大嗓门在小会议室里左突右撞,余音袅袅。

宗而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翘了翘。我明白这是他在表示苦笑。

"蓝总,刚才那多说的情况……牵涉到军方,恐怕采访起来有些难度。而且市委宣传部那里……"

蓝头很有气势地把手一挥:"难道因为有困难就不去采访了吗,有困难我们要上,没有困难我们要……啊,没有困难最好。"

"没有困难我们制造困难也要上。"旁边偷笑的苏世勋轻轻把蓝头的话补完,周围几个人都把面部表情维持得很辛苦。

"那多你是老记者了,我知道你方方面面的关系挺多的,努力去试,一定要把内幕打听清楚。明天我就要听到结果。宣传部那里我去搞定。"蓝头拍胸脯。

宗而又看了我一眼,示意他是尽力了。

"蓝总你放心,我会尽力去做,哪怕稿子发不出来也没关系。"

我此话一出,立刻引来许多不解的目光。

我叹了口气,说:"刚才有一点我没说,我父母就住在那个小区里,我现在怎么都没法和他们联系上。"

"啊。"周围发出几声低呼。

散会后,宗而经过我时拍了拍我的肩膀,没有说话。

我冲他笑了笑,以示自己没事。

得开始想办法了。

我以帮洪玲玲泡一杯茶为代价,打听了上海禽流感的情况。洪玲玲就是社会部专跑卫生条线的记者,长得娇小玲珑,所以我们常常叫她"丫头"。上次我写的那篇"芮金医院惊现奇迹,致命绝症莫明康复!"让她相当郁闷,估计被她部主任不轻不重地拍了一记。好在这丫头人小心胸大,一点不记仇。呃,这么说,似乎有些岐义……

洪玲玲告诉我,市里相关方面虽然很紧张,正严阵以待,但别说人,连家禽感染都没发生。我试探问她疫情会不会被瞒报,她毫不犹豫地否定了这种可能。

我之前的怀疑是对的,不是禽流感。

"那么,最近市内有没有其他高致病传染病发生?或者是发布了什么传染病警报没有?"

"没听说。"丫头奇怪地看着我问:"你问这些干啥。"

"呃……"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她,毕竟是需要她的帮助的。

"有这样的事?我一点都不知道。"丫头瞪大了眼睛。随后她就兴奋起来了。

"我这就去打听,如果有绝密疫情发生,再封锁消息,总不可能从外地调医生过来,肯定是从大医院抽调的。喂,这稿子你得分点汤给我。"

"喝什么汤,有肉一块吃嘛。"我笑着说。

回到座位的时候,勉强挤给洪玲玲的笑容早已经不见了,对她来说这仅是个大新闻,而对我则更牵扯了亲人的安危,心情怎都轻松不起来。

想了一会儿,我拨通了梁应物的电话。

"呃,你也不知道吗?"我失望地说。

"即便被你猜中,爆发了危险的传染病,也仅是医学上的问题,和我们所涉及的方面,并没有……"

"我知道,我知道。"我叹着气。

"这样吧,我帮你问一下。"

"这样最好了,你这里是肯定有渠道了解的。另外,方便的话,能否活动一下,让我能以记者的身份进去。"

"这个……"梁应物有些迟疑:"这可完全不在X机构的权限内。"

"权限要看怎么说,你不用糊弄我,X机构进行这些研究,如果没有相当的能量,在方方面面的牵制下,简直寸步难行。"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钟。

"知道了,我会努力看看,但不能给你任何承诺。"

"谢谢。"

挂上电话,我从名片夹里找出郭栋的名片,盯着看了一会儿,又插了回去。

还是不麻烦他了。一来认识不久;二来市公安局特事处--公安部特事局直辖单位,听上去很牛,实际才刚成立,方方面面的关系,怎都不可能与根深蒂固的X机构相比。托上去,也是白欠人情而已。

晚上睡觉之前,我又打了一次父母的电话,还是不通。

"要是认识市警备区的人就好了,从封锁小区的人入手,也是条路啊。"我躺在床上这么想着。

第二天我早早就到了报社,却一直不见洪玲玲进报社,应该是在外面跑采访。手机被放在伸手能及的地方,一响起来就急着看是不是梁应物打来的。

下午三点,我等到了一个丧气的消息。

蓝头踱着方步,走过来的途中和许多人和善地打着招呼,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停在我面前。

"那多啊,咳咳,跟我来一下。"他轻咳了两声,脸上堆出不一般的笑容。

他把我领到自己的办公室。

"坐坐。"他热情地招呼我。

"小那啊,你的新闻热情,新闻敏感度,都是第一流的啊。不像那些新进报社的记者,一篇三百字的小稿都写不好。"

我给了他个回应的笑容,没吱声,等着下文。

"这次莘景苑苑的事情,我敢说全市的记者你是第一个发现的,如果能报道的话,绝对是超重量级的大新闻。"

如果能报道的话?我琢磨着他的话,看来……

"可是……"蓝头又长又重地叹着气,递给我张小纸片。

"关于莘景苑苑小区被封锁一事,没有市委宣传部允许,所有媒体不得擅自报道。"下面盖着市委宣传部的大红章。

果然。

"这个新闻,你也只好放一放了。我留意着,上面一松口,就派你过去,做个大新闻出来。"面前这位似乎全然忘了昨天是如何打着包票去搞定宣传部的,一脸诚恳地对我说。

好在我从没有对他寄予多少期望,诺诺应了几声,就离开了副总编办公室。

宣传部的那一纸禁令,口吻也比平时严厉得多啊。历来宣传部对新闻的监管,一是通过通气会上的口头传达,二是通过发文,但就我以前看到的文而言,一般会用"建议暂缓报道"的字样。这一次,所有的迹象都显示着那里面的不同寻常。

路过社会部,看见洪玲玲向我招手,连忙走过去。

"你有消息了?"我问。

"昨天早上,芮金医院和花山医院紧急抽调传染病区的医生护士组成特别医疗小组,被一辆军车接走了,应该就是。不过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没人知道去了哪里,而且昨天医疗小组的成员没一个回自己家的,听说事先说好在工作结束前不能离开,不能对外联系!我问过好几个大夫,都说不会是禽流感,一定是更可怕的东西。现在医院里都流言四起呢。"

"更可怕,会是什么?"

"有人说,只有像炭疽或埃伯拉病毒,才会让政府这么严阵以待。"洪玲玲压低了声音说。

我打了个冷颤。

埃伯拉病毒是有始以来最凶悍的病毒,从感染到发作时间极短,我看过一些图片,病发时是真正的七窍流血,到后期甚至从细小的毛孔中也渗出一颗颗不会凝固的血珠,大多数人在24小时内就会死去。1995年,刚果民主共和国的基科维克爆发过一次。当时总共出现了315例病人,让那座城市仅有的两所医院全都关闭,30%的医生和10%的护士被感染。流行的最初阶段,病死率达到100%。

而炭疽的致死率虽然不像埃伯拉这么可怖,但传染性要强得多。美国国会技术办公室1993年的一份报告显示,用炭疽菌进行攻击,可能会造成比核弹还要大的灾难。因为只要一亿分之一克的炭疽杆菌便可将一个人致于死地,故被视为最理想的生物武器。而这种病毒在自然条件下可以生存几十年甚至更长。9·11之后美国就多次受到炭疽菌攻击,2001年11月美国参议员雷希收到一封藏着炭疽菌的信,幸好他没拆,那里面的病毒足以使10万人死亡。

如果是这样的传染病,那么住在小区里的父母,岂不是……

我不敢想下去。

"哎。"洪玲玲有些担心地看着我。

"哦,没事没事。"我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很差。

"我等会儿再去打几个电话问问。"

"先不用吧。上面下通知了,不能报。"

"啊?"洪玲玲一脸的失望之色:"又不能报?唉,我早该想到的。"她向后靠在椅背上,无精打采。

看样子她是准备放弃了,记者碰到宣传部禁令还能有什么办法。

只是在这件事上我的身份并不止是记者,她可以放弃,我不行。

梁应物一直没有来电话。晚上我躺在床上,回想着可能能帮上忙的人,准备第二天再多打几个电话。那个郭栋,也还是托一托的好。

正想着,手机突然叫起来。

已经过了十二点,会是谁?梁应物吗?

我一下从床上翻起来,光着脚冲到厅里,从包里找出手机。

是报社的电话。我先是一阵失望,按下接听键的那刻,却又生出某种期盼。

"那多,快到社里来一次,半小时之内。"蓝头在电话里火烧火撩地说。这时候明天报纸的所有版面都已经拼好,等值班老总看过之后就送厂印刷了,看来蓝头就是今天值班的副总。

"啊,什么事?"

"来了再说,快点。"

"是……莘景苑?"我把手机夹在脑袋和肩膀之间,一边穿袜子一边试探着问。

"嗯。"

我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立刻来。"

我在屋里奔跑,强拉硬扯着把衣服穿齐,拽起包蹬上鞋,飞身出屋,门在背后轰地关上。

坐在出租车上,来不及扣紧的领口里还残留着外面的寒意。仿佛有股莫明的力量牵引着我,在报社里等着我的会是什么样的消息?

蓝头在办公室里等我,在他旁边的是个四十岁许的微秃男人,脸有点熟,好像是市委宣传部的副部长。

"覃部长,这就是那多。"蓝头省去了一个"副"字,为他引介我。

"是你坚持要采访莘景苑吧。"打过招呼,覃部开门见山地问我。

我听不出他的语气是善是恶,但现下的情形并没有我周旋试探的余地。

"是的。"我干净利落地回答。

覃部的眉头皱成了"川"字:"那里已经被严密封锁起来,到底发生什么,我也不是完全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传出去会造成严重的恐慌。"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听他这样提示,心里还是一紧。

"听说你父母住在那里?"覃部顿了顿,说。

"是的,所以我很担心。"

"政府下了封锁那里的决定也是迫不得以,这样的做法很必要,但是人民也有知情权,所以,确实需要媒体的代表来参与,来监督。"这位四十多岁的处长字斟句酌地说。

"可是,"他语气一转:"这样重大的采访,本应该由新华总社特派资深记者。"

我心里原本知道他既然这么晚到报社来,一定是准许我进入采访,但由于心情太过急切,听他说到这里,心也悬了起来。

"考虑到你的父母在那里,你本身虽然还谈不上是资深记者,业务也是过硬的,所以……"他顿了顿,神色变得更凝重,说:"经市政府莘景苑特别处理小组研究,同时上报,现决定准许晨星报社的记者那多进入莘景苑采访。"

我的心"通通通"地跳着,"上报国家"?这果然是一宗足以震动全国的事件!

覃部长传达完市府的决定,人也松弛了一些,脸上露出笑容说:"你还那么年轻,就有了这样的经历,前途无限啊。我把大概的情况说一下,让你心里心有个数。那个小区里出现了一种传染病,很罕见,也很危险。国际知名的医疗机构已经派出专家支援,本市也紧急成立了医疗小组进驻。目前里面的形势……就要你自己去了解了。"他欲言又止,不知道是不方便说,还是他这个处长并不清楚具体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