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会儿,女孩双腿摩擦的频率升高,我能清楚的感觉,她腿上的肌肉完全绷紧了。
她的两手手指一直交错着,这时分了开来,用左手轻轻碰了碰我的肩膀。
我抬头看她。
这里的光线很暗,但她的脸依然红得很明显。
她的腿略略弯曲,像是要坐下和我说话,却又停住了。
我知道她这时应该很难蹲下来,只好自己站起。
“这里,哪里可以,可以……”女孩的声音轻的像蚊子叫,好在我早知道她想问什么。
“应该有个痰盂的吧。”我轻声回答。
这拘押室不分男女,要上厕所都在痰盂里,每天倒一次。
我的动作早引了其它人注意,四周原本非常静,连兔唇的粗重呼吸都能清楚听见,我回答女孩的话也被他们听了去。
光头吹了声口哨。
兔唇转身弯腰,把个一直被他身躯挡住的大金属痰盂端起来,放到牢房的正当中。
“尿还是屎?反正都得在这里。憋不住了?那就来啊。”兔唇沙哑着嗓子,闷闷地说。
“这里?”女孩失声叫起来:“这里怎么行?”
“这里不行,那可以啊,出门往右直走,再过道铁门转左,到底就是,你倒是去呀。”鹰钩鼻冲女孩说。
“别这么说,人家小姑娘面子薄,你就让她拉裤子里吧。”国字脸忠厚的笑笑说。
女孩求救的看着我,可我能有什么办法,还真能让她到外面去上厕所不成?
女孩的腿又快速摩擦了一下。
鹰钩鼻眼尖,笑道:“看样子是憋尿。”说完他居然轻轻吹起口哨来,成心要看女孩出丑。
光头也跟着吹了起来。
兔唇撅起嘴试了两下,可惜他的嘴唇漏风,只听见“嗦嗦”的吹气声。
“妈的,总是搞不定这玩意。”他低声骂了句,停了下来。
女孩的身体微微发着抖,她忍得越来越辛苦,下嘴唇怕都要咬出血来。但再怎样忍耐,也总归会有忍不住的时候。我在心里叹着气,看样子,她肯定宁可尿在裤子里,也不肯当着众人的面小解。
我当然可以不管这件事,可这女孩毕竟站到了我的身边,在她心底里,隐约还是希望我这个看起来最面善的男人能帮她一把的。
我知道自己应该坐视,这是最明哲保身的做法。
只不过我天生就是做英雄的命,是不是小时候漫画书看太多的结果?
女孩双手握拳,垂在身体两侧。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拳背,走了出去。
我走到痰盂前,兔唇隔着痰孟,紧紧盯着我。
我弯腰去端痰孟。
正要直起腰,肩上一紧,被一只大手死死按住。
“你干什么?”兔唇恶声问我。
“尿尿,你看着我尿不出。”我大声说。
兔唇一愣,手上的力道松了,被我用手拨开,把痰孟端到牢房的一个角上。
我把痰孟紧靠墙角放下,背对着其它人畅快地泻了一泡,然后回转身,向前走了一步,看了眼那女孩。
女孩看着我,微微犹豫,就走到我身后。
水声传出来。我想她此时一定是窘迫到了极点,但这样,已经是能创造的最好条件了。
而挡在她身前的我,却承受着其它四个人内涵各异,却都无任何善意的目光。
仿佛过了很久,女孩从我身后转出来。
“谢谢。”她弱弱地说。
兔唇向我点点头。
“有种,小子。”他说。
激烈的冲突终究没有发生,就算是看上去这么暴躁的兔唇,也没真的发作。主要的原因肯定不是我“有种”,而是外面有警察。
现在想起来,中年警察把我换到这里来,只是气不过我的态度给我换个差点的环境,并见得真要我吃多少皮肉之苦,在这看守所的一亩三分地犯人翻不起天来。是我自己小说电影看多了产生过份的联想。
接下来的几天里,没有更多的“室友”被塞进这间小屋子,人数固定在了六个。我和女孩始终坐在一起,光头和鹰钩鼻国字脸越坐越近,兔唇也仿佛站累了,坐下的时候越来越多。
睡觉的时候是最可怕的。有一些卷着的草席,都很脏,但这时候也没人顾得上脏,摊开来一躺就行。原本坐着就嫌屋子太小,六个人全躺下时,几乎就没多少空隙了。说的可怕不是指这些,而是兔唇。
兔唇是打呼的,别人的呼是从喉咙深处传出来,厉害的人打呼像闷雷,可兔唇的呼是从唇齿间发出的,空气在他不自觉的情况下以诡异的方式快速通过他嘴唇间的缺口,发出撕心裂肺的啸叫,深夜听起来像鬼嚎,更像炸弹从轰炸机上坠落后扑向地面的凄厉尖吼,彻夜不止。
我是个窗外炸雷都能睡着的人,可兔唇的呼显然已经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围,没有一晚能睡好,大多数时候处于迷糊状态。我都这样,其它人更不用说,早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粗铁窗栅栏后的玻璃照进来的时候,除兔唇之外每个人的脸色都很苍白,并且就这么一天天萎靡下去。
我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呆多久,也不知道兔唇还会关多久。不过我渐渐想明白了一点,如果和兔唇干一架能换来他不打呼的话,我一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
一起关的时间长了,彼此起码也看了个眼熟,气氛不像刚进来时这么紧张,有时也会闲聊几句。不过寇云却一直只同我说话。
寇云,就是那个女孩。自从我替她解围之后,她对我就产生了某种依赖,而别人对她说话,她从来就不搭理。这是英雄救美的合理报答,唉,不过我这个英雄现在自身难保,真可是可悲。
“哥,你是为什么进来的?”她轻声问我。
自从她第一次和我说话,就这样称呼我,让人心里酥酥的。这是个纯朴的孩子啊,碰到韩剧看多的主,肯定会叫“大叔”。
我已经知道她是为什么被抓进来的了,肚子饿偷拿了几个面包,本来还回去店方也不见得会追究,偏偏有个巡察也正好进来买面包……
不过像这样金额微小的偷窃行为是不会被起诉的,估计最多拘留个十几二十天吧,然后遣返。
寇云是个很精乖的女孩,直到和我相处得比较熟悉了,才开口问这个问题。
所以我也不打算比划那个割脖子的手势吓唬她。
“因为我被发现在一个死人的身边。”
这句话有些曲折,不过寇云的反应很快:“啊,那哥你是被错当成凶手了呀。”
“呵,兄弟你是冤进来的啊。”国字脸说。
“别是骗小姑娘的吧,我可还记得你刚进来的时候,啧啧,还真有那么点凶悍的意思呢。”光头说。
“哥你一定很快能出去的,应该就要查清楚了吧?”寇云看着我,让我有些意外的,是她的语气里能很明显听出关切之意。
我沉默了半晌,慢慢摇摇头。
“不见得,现在的证据对我很不利。”
寇云张口想再说什么,却听见外面有人喊。
“寇云!”
钥匙转动的声音,然后铁门被打开了。
“审你了。”看守警说着把寇云带了出去。
铁门“砰”地把寇云的身影隔绝在外面,我的心也随之震荡了一下。
寇云很快就能出去,我呢,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距离那天和梁应物打电话,已经有三天了。梁应物的效率,每一次都是出乎我意料的高,可直到现在,他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原本以为,至少在昨天,他那边就应该有动静,即使不能把我弄出去,也会带个信进来,好让我安心。
到底他遭遇到怎样的困难阻力?
又或者,是我太心急了吗?
我靠在墙上,眼睛直愣愣地望着水磨石的地面,不知不觉间,一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
“走快点,磨蹭什么呢。”外面传来看守警的喝斥声。
“你四处看什么呀,这么好奇的话,就把你关的时间多延长几天!”
铁门打开,寇云被一把推了进来。
“快要出去了吗?”等她在我身边坐下,我问。
“不知道呢,又没和我说。”她一撇嘴。
“哥,能说说吗?”寇云问。
“什么?”
“是有人在害你吗,不然警察为什么认为是你杀的人?”
我也不打算隐瞒,这件莫明的凶杀案闷在心里也很难受,她想听,就说给她听。
在这间小牢房里说话也瞒不过谁,所以我并不刻意压低声音,其它四个人便也听到了我的故事。
初时倒还好,到后来那四人的脸上就明显流露出不信的神色。
不过寇云自始自终,都听得很认真。我想她心里一定也不以为然吧,只是不好意思流露出来。管他呢,这么说一遍我心里也稍稍舒服些。
“很棒的故事吧。”我笑笑。
“哥,我信你。”寇云没理会我的自嘲,看着我的眼睛低声说。
我又笑笑。
信也好,不信也好,对我有什么区别吗?
我只希望梁应物手脚利索些,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我和他相交这么多年,赶快出把大力啊。
不过好像他帮我出过许多次力了。
兔唇又扔了两个晚上的炸弹,梁应物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这绝不正常。
我心里的希望一点点减弱下去。到底是哪里了问题,以梁应物背后的能量,竟然连传个信进来都办不到吗,这怎么可能?
事实就是这么让我沮丧。
这天下午,兔唇又被押出去审。他是半夜拦路抢劫,两拳把人打的脾脏破裂,险些死掉,现在人还重伤躺在医院里。这是重罪,而且他还有一个同伙,兔唇口风紧,一直不可交待那人的情况。
少了兔唇明显感到牢房里宽畅一些,这家伙白天晚上一刻不停地给别人压力。
我忽然觉得这房里还有些地方不一样了,四下一扫视,寇云居然没待在我身边。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跑到铁门口,脸凑着上面的窗户往外看。
我看她张望了很久,忍不住问:“你看什么?”
寇云回头冲我笑笑:“没什么,就想看看外面。”
“不用心急,你该很快能出去了。”
寇云又笑笑,然后继续看。
女孩子的心事就是这么莫明其妙。我决定不去管她。
约摸又过了近一小时,突然外面传来一些阵巨大的声响。
“哥,你快来看。”寇云向我叫道。
我连忙抢上去,她让出位置让我看。光头他们也跟着跑了上来。
我一看就傻眼了。
竟然会出这样的事情!
看守警倒在地上,满头的血。兔唇在旁边发愣。不过这不是他干的,原本应该高高吊在走廊天花板上的大铜灯现在躺在看守警旁边,这东西很笨重,连着金属灯罩至少十多斤,正砸中看守警的脑袋,那位看来已经晕过去了。
他是仰天倒在地上的,原本捏在手里打算开牢门的一串钥匙跌落在手边。
兔唇愣了两三秒中,突地蹲下身,把看守警腰间枪套里的枪取了出来,又捡了钥匙,就要发足向外奔去。
“咚咚咚!”光头狠狠敲着铁门。
兔唇停了脚步,转头看了看,就回身跑回来,不但开了我们这间牢房门,更把这一溜五间牢门都开了。
光头狠狠地冲了出去,撞得我一个踉跄,然后国字脸和鹰钩鼻也跟着窜了出去。
寇云拉起我的手。
“走啦。”她说着也向外跑去。
这时走廊里涌出二三十人,我被裹携着,跟着寇云往外跑去。
这时兔唇已经把第二道铁门打开,然后我就听见“砰”的一声枪响。
原本默不作声往外跑的人流骚动了一下,但并没有停下。
又听见一声,好像是兔唇在开枪。
不知怎的,看守所里的警察少得出奇,我看见一个警察捂着左肋倒在地上,不是致命伤,另然眼角还晃过一两个穿着警服的身影,没有更多的了。
那倒地的警察挣扎着从枪套里取出枪,却被跑在我前面的那人一脚踢在手腕上,枪斜飞出去。这兵荒马乱的时候人人都抢着冲出去,也没人想要去找那枪,就如一股奔腾的浊流,凶猛地直往外去。
眼前一阵光亮,竟已跑出了看守所。
看守所关押的犯人一般都不上手铐,这时都是一声欢呼,然后朝各个方向散去。
寇云抓着我的手,跑起来像轻盈的鹿,在路人的惊呼侧目中,拐了好几个弯,折进一条小路,转眼跑出几公里。
转进通向另一条路的小巷子,离看守所已经有相当一段距离了,寇云才松开我的手停下来。
我弯下腰,用手撑着曲起的膝盖大口的喘,每一次呼气都像要把肺里的气抽干。
许久,我抬起头,看着犹未直起腰的寇云,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我越狱了!
正文 第三章 凑上来的神秘妹妹
一个星期前我还是一名记者,有一种好听的说法叫无冕之王。一个星期之后我成了一名逃犯。
以后该怎么办?
我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一点主意也没有的时候。
怎么当时就跟着他们一起跑出来了?这可和跟着别人后面闯红灯不一样,从众心理害死人啊,这一跑谁还信你没杀人啊,还多一条越狱的重罪。
可难道让自己再回去自首?这又不太甘愿,好不容易才站到自由的阳光里,以前从来没觉得风轻轻吹在脸上是这么的舒服。
我心里犹豫挣扎,对此后何去何从拿不定主意,人也看起来有些彷徨难耐。我这时正在一所公共厕所门前,这样子的徘徊,给人的感觉是想进又不敢进,很快就有一些人把怀疑的目光投了过来。
“叔叔,旁边那个画着烟斗的才是男厕所。”一个好心的小学生跑过来对我说。
“啊,哦哦唔唔。”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女厕所门前磨蹭,却没办法一本正经和这小孩子解释,只好跑的远一些。
可爱的小朋友这么一闹,看我的人更多,让我很想就此抱头鼠窜。但是不行,还要忍下去。我憋着让自己尽量不去看女厕所的方向,心里大骂寇小丫头怎么可以把一个厕所上这么久,她在里面玩起了过家家吗?
“哥。”我正装作低着头观察两只合作无间搬食物的蚂蚁,一个让我大松口气的声音传来。
我抬起头,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等了这么久。
我们两个人在看守所里关了这么些天,逃出来之后整个形象比乞丐好不了多少。我是男人,又粗枝大叶惯了,刚才在厕所里洗了把脸,又用水把头发往后一拢,拿十根手指当梳子稍微理了几下就算完事,耗时三分钟,可寇云是女孩子,还是个长得不错的女孩子。
曾有个女性朋友告诉我,女人早上起来耗在自己脸上的时间两小时并不算多,这样想来,尽管没有用什么化妆品,寇云花这点时间打理几天没管的仪容,并不过份。
牢房里的光线不好,刚逃出来那会儿惊魂未定,寇云更是跑到头发都被汗粘在脸上,现在这么一看,她好像长得比不错还要好一点。
她大概把头发都洗了一遍,湿湿的散着,弯弯的眉梢和细挺的鼻尖上还有水珠,一双眼睛狡狤灵动,见我这样打量,嘴巴笑成弯月,露出尖尖的小虎牙。
“走啦哥。”她伸手挽住我往前走。
其实以她飞扬跳脱的步伐,应该说是拽着我往前走。
只是没走几步寇云就松开我,皱着鼻子说:“你身上的味道好难闻。”
“你也好不了多少。”我反唇相讥。
“哪有!”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别过脸去。
看她这般的神情,我在心里嘀咕,莫非她还真认我做哥了?
两个人嘻笑着走了一段,看到一个免费公园,很有默契地一齐折了进去。这是个老公园,走不多远就是个有坡度的小林子,树干粗大,枝繁叶盛,隔绝了阳光。
走在林子里的小径,我们两个都沉默了下来。
寇云在一条青石凳上坐下,她腰里好像别着什么东西,弯腰的时候硌着了,用手略微扶弄了一下。
我早就看出她腰上鼓出一块,既然我们两个的关系好像很亲近的样子,就出言问她:“那是什么东西?”
寇云把手伸进衣服,将那东西拔出来递给我。
我的手一沉,心脏剧烈地跳了一下,顿时觉得手有些发软,险些没扔在地上,第一反应把头飞快地往两边转,看有没有人在旁边。
好在这是夏日的午后,公园里没什么人,这个小山丘的林子里,就我和寇云两个。
这是一把枪,还带着寇云的体温。
“哪儿来的,这不是被兔唇抢去的吗?”我压低声音问她。心情紧张之下,浑然没想到兔唇只是我给那大汉杜撰的外号,寇云可不知道这是指谁。
“咦,你也是这么叫他的吗?”寇云瞪大了眼睛,好像我和她给兔唇起了同一个外号这件事,比手上这乌黑的枪还重要一般。
我抓着枪摇了摇:“问你这个呢。”
“不是兔唇的那把啊,我看这东西比刀什么的厉害多了,地上有一把,就顺手捡啦。看以后谁敢欺侮我。”寇云露出得意的笑容,仿佛做了一件很棒的事,摇着尾巴等我表扬。
我晕的看她的眼神都涣散了,忙定了定神,说:“不行,这东西不能拿。”
寇云的小脸立时苦了下来:“什么呀,要还回去呀?”
“你知不知道这东西代表什么?”
寇云无辜地大力摇头。
我叹了口气,说:“警察丢枪是很严重的事件,本来我们越狱已经够严重的了,拿着枪的兔唇肯定是重点缉捕的对像,没想到你也拿了一把,这绝对是自找大麻烦呀。拿着枪的逃犯,必要时是可以直接击毙的懂不懂?”
看着寇云眨眼睛,我强调说:“击毙,就是打死!”
“哎呀,扔掉扔掉!”寇云一下子跳了起来。
“你才知道麻烦呀。”我盯着她看,把她盯到乖乖低下头,重新坐下来。
还真像一个顽劣的妹妹呀。我不禁在心里这么想。
不过我刚才讲的绝对不是危言耸听,希望警局的监控系统没有拍到寇云捡枪的画面,否则就大大的糟糕。如果公安系统真的完全发动缉捕我们,恐怕躲不了多久就得被抓住。
我又不准备拿枪做大案,也不准备在警察发现的时候公然持枪拒捕,带着枪在身上,除了麻烦还是麻烦。
“不能随便扔,还是埋掉吧。”
趁着四周无人,我蹲下身子,直接拿枪做工具,在青石凳边的一颗大树下挖起坑来。至于枪是不是会挖坏,谁管它。
寇云得了我的嘱咐,在旁边站岗放哨,以防被人发现。
“喂,你捡枪的时候动作大不大,要是真被拍下来就糟糕了。”我一边挖一边说。
“不大,绝对不大。再说那时候这么乱,有谁会在旁边拍照呀。”
“小姐,你不知道有种东西叫摄像头吗,警局里装很多这种东西的。”我歪过头看她。
寇云不好意思地摇头。
“还有种东西这几年很流行的,叫针孔摄像,你要是不知道会很危险的。”
“针孔摄像?和打针有关系吗?被扎到会不会很痛?”寇云一脸怕怕,看到我一副败给她的模样,不好意思地说:“哥,我从村子里出来不久,很多东西都不太懂的。”
“你们村子是与世隔绝的吗?”我知道现在农民也很新潮的。
“差不多吧,我们基本上都不出来的。”
我心里好奇,不过还是先解释了什么是摄像头和针孔摄像。
“哥,你放心吧,我速度很快的,摄像头多半拍不到。”
我摇摇头,心想这小丫头还在嘴硬。
这时候我已经挖出一个颇深的洞,枪管里也塞满了土。我把枪放进去,站起来用脚把旁边的土拨进去,却突然想到一件事。
先前从看守所里逃出来的时候,自始至终,寇云都拉着自己的手往外冲,一步也没有停过,她怎么会有机会捡枪?
莫非是别的什么人捡了在奔跑中递给寇云,她把这一点瞒着我,现在却看着我把枪埋掉,这个满口叫我哥的小女孩,究竟有怎样的图谋?
我心里方自一懔,又觉得不可能。这把枪应该就是警察被踢飞的那一把,踢飞的方向,也和当时人流冲出去的方向差不多。可在我的印象里,没有一个人弯腰去捡过枪啊。
寇云说她捡枪的速度很快,难道说这并不是嘴硬,确实很快?在奔跑中不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把枪,并不是说就绝对不可能。
我脑中浮现起这样的画面:一群人发了疯似的拼命往看守所外面跑,混杂在其间的一个小女孩在奔跑间以脚尖轻轻一钩一挑,地上的枪腾空而起,被她一把抓住,塞进衣服里。这整个过程可能只需要一秒钟。
难道会是这样?
然而这样的动作,一般人是绝对做不到的,就算是警官学校的优秀毕业生,肯定也做不到,因为一般的对抗不需要用到这种程度的技巧。
那么一个能在快速奔跑中完成这个动作的人,要经受怎样的训练,又为什么要经受这样的训练?
这样一路想下去,我发现这个名叫寇云的女孩着实不简单,脚上的动作也放慢了。
低头看看土已经差不多被踩平,我转回身看着寇云。
“你真的不要这把枪了吗?”
“当然不要了。”寇云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心里又犹疑起来,受过这种程度训练的人,肯定不会无目的的行动,这小女孩取了枪,却隐藏得如此蹩脚让我发现,并且眼睁睁地看我拿枪当铲子糟蹋,这说不通啊。
“你……刚才是怎么捡枪的,你不是一直跑在我旁边吗?”我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来。当记者这些年我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实在觉得这女孩不像有坏心。
“啊……”寇云竟然被我问了个张口结舌。
“我……跑的时候一踢,这个枪就到我手上啦,哈哈。”
这个回答倒是和我设想的一样,不过看这小丫头吱吱唔唔,显然是我想错了。
看着她强自镇定的拙劣表现,虽然心情沉重,我也实在有些想笑,随手捡了块石头扔在她前面,说:“你就把这石头当枪,再踢给我看看。”
小丫头来回拨弄了好几次,脸上淌了好几道汗,最后退出老远,恶狠狠地冲上来抬腿冲石头就是一脚,石头“嗖”的一声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她冲我一摊手:“没办法,刚才那是危急关头,超常发挥,要不我们回去再来一次,说不定就行了。”
看她装得像真的一样,活脱脱一个惫赖的刁蛮丫头。
现在看来,虽然她不肯说实话,却也只属她不愿告人的私人隐秘,而不是存心要算计谁。我也就不再追问,事情的确蹊跷,可谁没有点秘密呢。
我重新蹲下身子,从旁边连根挖了颗草,移植到枪上面,算是做了最后的掩饰。
“哥,你想好没?”
“什么?”
“接下来该怎么办啊,我们不会很快就被抓回去吧,被抓回去会怎么样?”寇云胆气不足地说着,抓着我拼命跑出来,现在她也知道怕了。
“你身上有多少钱?”我问。
寇云东摸西摸,整出一小堆角子和几张纸币。和我身上的加起来也不足一百元。
这点钱能干啥?
“我的包都被警察搜走啦。”寇云愤愤的说。
“不过……本来就没什么钱,要不然也不会……”她吐了吐舌头。
我想起来她是怎么会被抓进来的,果然不会是个有钱的主。
“你本来就没什么事,估计警方不会花大力气抓你的,你在广州打工吗,换个城市多半能混过去吧。”
“我没地方去呀,你不会要赶我吧,不行,我要跟着哥。”寇云的小脸垮下来,眼巴巴的看着我。
“没地方去?我都没问过你,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不工作吗?”
“我是出来找哥的。”
“找……找我?”我一脸惊愕,怎么会是找我的?
“不是,是找我亲哥哥,他叫寇风。”
哥来哥去的,实在是让人误会,我忍不住在心里冒出来这么一句念白:你到底有几个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