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是。不过你还真行,居然能收他们两百块钱。“
”看他们装我就好笑,还真能就这么走了不进去?两百块而已,就当我们扫地的辛苦费了。再说,这钱他们留着也用不着了不是,可惜了这漂亮小妞,原本不是说就那男的一个人来吗?“
高个子耸耸肩,就像矮个子刚才说的,他们拿这点饯,就没必要管人多的事情。他弯腰把一块刚才特意放倒的警示牌重新竖了起来。
令日爆破拆楼,危险切勿靠近!
矮个子看看表,说:“过半小时就交通管制了,估计爆破队一会儿就来,我去把他们叫起来。”
他走到十四号对面的楼里,没一会儿就叫出了两个还满嘴酒气的人来。这两人接了安全帽,不住地道谢。在他们看来,眼前才来建筑队打工没几天的两兄弟人真不错,晚上值夜班的时候陪着喝酒打牌不说,自己哥俩喝多了,他们还能帮着顶几小时班。
“以后多照应啊。”矮个子说。
“一定一定。”两人连声答应,笑呵呵看着一高一矮的背影远去。
“我想起来了。”
地上有几只被踩死的蟑螂,其他的早已逃得不见踪影。


“我想起来了。”徐徐看着孙镜,说,“那天的事情,我全想起来了。这儿,我来过的。”
孙镜松了口气。真是幸运,照王医生的说法,这样的情况精神受创加剧的可能性要比康复更大。
“那个中午,看见韩裳被花盆砸倒,我闭上眼睛,想让自己镇定一下,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侧过头往这边看,”徐徐用手往下指了指,表示她睁开眼看的方向,就是十旧号。
“我没敢立刻往出事的地方看,想调节一下心情。可是没想到,我看见……我看见这十四号的门是开着的,站在门里面的,是……”
徐徐说到这里停住了,这正是关键时刻,但孙镜并不催她。
徐徐哽了一会儿,终究没有说出那是什么,却换了个讲法,说:“那并不像个人。我没有看得很清楚,他正在向后退,门正在关上,我就看了一眼。一身黑袍子,头是个骷髅。”
她顿了顿,看着孙镜,再次强调,“没有皮,没有肉,没有眼睛,就是两个窟窿。一个白骨森森的骷髅头。”
怪不得,孙镜想。徐徐原本没有那么脆弱,但在乱葬岗上,自己把一个骷髅头挡在脸前去吓她,这才吓出了毛病。
”我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也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而且韩裳就是在那时死的,这太巧了。所
以和你吃完饭分手之后,我又回来了,想进来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镜捏着鞋跟的手紧了紧。
“那天,门是锁着的,警察就在我背后不远的地方忙活。不过这可难不倒我,呵呵。”徐徐一笑,孙镜听着她的笑声,觉得她的情绪已经差不多稳定下来了。
“进来之后,里面的两扇门和今天一样,没有锁。但有一点完全不同,那天,木地板上的灰很厚。右边的那户没有脚印,这户有,所以我就进了这户。”
“正常人的脚印?”孙镜问。
“说不准,并不是一两行清楚的脚印.比较凌乱。”
“每个房间都有吗?”
徐徐伸出手指着地下,划了个弧线向前指向走廊深处,“就这条走廊上,厨房厕所里没有.前面那几间屋子也没有,直到最里面大房间的门口。”
孙镜想象着当时的情景,在久无人居布满蛛网的空屋子里,地上却出现了许多脚印。一个人走在这样的环境里,就是自己也会皮肤发紧,何况徐徐还看见过骷髅人。
“我就顺着脚印往前走。”徐徐说着,也向前走去。
孙镜跟着她往前走,走廊空空荡荡,两边的房间也是一样,除了两把破旧椅子和半个空纸箱外.再没有其他东西。有面墙上贴了好大一方纸,上面用毛笔写着“天道酬勤”四个字。字不怎么样,该是前主人留下的,已经变得灰扑扑,有无落款也看不清。孙镜本想上去瞧瞧写字者是否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徐徐却停下脚步。
“那天,我差不多走到这儿的时候,忽然就是一阵阴风。”徐徐冲孙镜笑笑,“听着有点玄,但当时我心里就是这感觉,一阵阴风,打着转就在走道上刮起来了。这么多的灰,你能想象那是什么样子。我只好眯起眼睛低下头,看着地上的脚印被风刮得淡下去,一会儿就不见了。”
“我真是被吓到了,想着是不是退出去,就感觉到前面有东西。我勉强迎风往前一看,那东西就站在门口。”
孙镜看她手指的方向,那是走廊右侧最里面的一间屋子。
“他穿的像是件黑风农,全身都遮住了,风帽下面就是那个脑袋,全是骨头的脑袋。两个眼窟窿对着我,我想他是在看着我。我吓得,可比刚才看见蟑螂还厉害些,叫得倒是没有多响,因为一张口风啊灰啊就灌进来。哆哆嗦嚓往回逃,脚都软了,临到门口差点摔一跤,那时还以为他抓着我的脚不让我走,不敢回头,只知道拚命挣。逃出去后才明白过来。是鞋跟扎地板里了。”
徐徐自嘲地一笑,“这算是我有史以来最狼狈的一次,太阳下面晒了老半天才缓过来。回到家里洗了个澡,闷头就睡,醒过来已经是晚上了。这种撞鬼的事情太荒谬,说出去没人相信,还显得自己没胆没面子,只好埋到肚子里。那天晚上我跑去吴江路一通猛吃,想把这事忘了。要不是我正好在吴江路,离你那儿近,接到电话可没赶来得这么及时。”
“撞鬼?我看是有人装神弄鬼。”孙镜说。
相信神秘现象存在和相信鬼神存在是两回事,相信鬼神存在和相信徐徐看见的的确是鬼又是两回事。
“你有点近视的,多少度?”孙镜问。
“两百多三百不到。”
“你那天戴的太阳眼镜不带近视度数吧?所以你站在小街上看对面的人,多少总有点模糊。至于第二次,风迎着你的脸吹,又全是灰,你眼睛都睁不开,也不会看得多清楚。”
“可他那个脑袋就是个白骨头,我肯定不会看错。而且好好的,屋子里怎么会起风?”
孙镜摇摇头,却问:“这么说起来,你没进过前面这问屋子?”
“没有。”
“那咱们进去瞧瞧。”
这是间有三十平米的大屋,拉着花布窗帘,光线黯淡。
“你把窗帘稍微掀一下,透点光进来。”孙镜说。
徐徐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外面是后头弄堂里的二层老式石库门房子,已经被拆了一半。
孙镜蹲在地上,借着光看地板上的痕迹,过了会儿他站起来摇了摇头。和外面走廊上差不多,极浅的一层灰.没有人的足迹——如果他们的对手是人的话。
徐徐把窗帘放下,一松手就掉了几片碎布下来。这布窗帘多年来早被太阳晒脆了。
孙镜目光在空屋子里溜了一圈,最后视线定格在一面大壁橱上。
壁橱宽近三米,两扇木移门没有关严实,露了道缝。橱不是落地的,离地有一米高,向上一直到天花板,这个局不太寻常。
通常老房子里,不落地的壁橱也有,但那往往是因为客观限制。比如墙后是楼梯,壁橱做在高处可以借用楼梯上方空间,但下方必须给楼梯留出位置。可这俩壁橱靠着的是堵隔墙,背后是另一问小屋,没有客观上的限制。
当然,也许这样做是为了离地远,好存放些需干燥保存的东西。但这间房里空荡荡的,一眼看去没有其他值得怀疑的了。
孙镜推动壁橱的一扇移门,里面是个完整的空间。没有做成几层,大概有两米深。他吸了吸鼻子.忽然微笑起来。
“我们找到地方了。”他说。
“你发现什么了?”徐徐走过来探头往里看。
“你闻一下。”
“没什么啊,很正常,最多一点点霉味。怎么啦?”
“如果这橱一直关着,即便没真正密闭也不会就这点味道。现在里面的空气,和外面的吸起来相差不多。”
徐徐立刻明白了,“这橱最近被开过,而且一定敞开了一段时间。可是为什么地上没脚印?”
“也许……被风吹走了吧。”
徐徐打了个冷颤。
橱里什么都没有,孙镜和徐徐一起伸头看了半天,也没发现哪里有问题。孙镜想了想,把移门合上。去拉靠里的那扇门,却怎么都拉不动,像是卡住了。
移门看起来很简单,两根横术杠嵌三块厚木板拼成一扇门。徐徐对卡住的门又摸又敲,门板这么厚,听不真切,好像是内有玄虚。
孙镜手一撑钻进壁橱里,站到卡住的门背后端详。徐徐紧跟着也爬了进来,壁橱的空间很大,两个人也不拥挤。她看见孙镜正用手在最下面那根横木杠上来回捋。然后抓着中间的一段向内拉,约一尺长的木杠慢慢被拉了起来,像是个把手。
把手的一端有个圆孔,不知有什么用处。孙镜两手各执一头。顺时针转不动,换成逆时针。
一阵轻微的锁链声响.徐徐觉得脚下动了动,连忙站开,这下孙镜转得轻松多了.很快壁橱左侧的底板移开,露出个黑森森的方洞。
“这应该就是你曾祖父秘密聚会的地方了。”徐徐说,“但给你发短信的人怎么还没出现?”
“也许他在里面等着我们。”孙镜说。
壁橱活动底板和旁边结合的细缝上明明积着薄灰。否则刚才他们站在橱外打量时就会发现这块活板,怎么可能有人已经进去?徐徐刚想反驳,忽缈:出起先前孙镜说的被风吹走,顿时把话吞回肚里,心中不安起来。
“那……要下去吗?”
孙镜看看徐徐,说:“我下去,你在外面。”
徐徐咬了咬牙,一猫腰,顺着通道陡峭的阶梯爬了下去,动作飞快。
“嘿!”孙镜刚叫了一声,徐徐半个身子就已经下去了。
“小心点。”孙镜说着松开把手,跟着徐徐爬下去。
着地的时候,孙镜吸了口气,这个空间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潮湿。
天光被窗帘挡着,折进壁橱,再照到密室里,残留下的只够把地下的幽暗稍作稀释,就无力继续了。
这里的空间压抑得很,刚能让人挺直身子,不到两米高。刨去壁橱离地的一米,剩下的空间是利用原本的隔潮带再深挖而成的。
密室很小。准确地说,上面的壁橱多大,这间密室就只有多大。
徐徐下来得急,不小心滑了一下,腿磕在一张矮桌上。她揉着痛处,问孙镜:“有火吗?”
矮桌上放着三根燃了一半的粗白烛,上一次点燃也不知是多久之前。
孙镜把白烛一根根点燃,徐徐却惊叫起来:“在关上!”
“我手一松开把,这门就自动一点点关起来。你看那儿还有个绞盘,该是开门用的。”
徐徐顺着看去,果然楼梯边的墙上装了个金属的圆盘,转起来可要比上面的木把手方便许多。
这时孙镜点燃了三根蜡烛。密室里真正亮堂起来。烛火闪烁,人影在墙和水泥地上扭曲晃动着,一张扁平的大嘴赫然出现。把两人吓了一跳。”
刚下来的时候,他们以为这小屋就只有上面的壁橱那点大,现在才发现不对。正对着密室楼梯的那面墙只有一半,而且是上面一半。墙的下沿还差地面一米,现在的这点烛火根本找不到里面的情况。
当然,两人都知道,那儿是原本房间地板下的隔潮层,和上面的房间一般大,三十平米左右。真正让他们一下子把心提起来的是,有一只手!
在这个扁平黑洞的最外侧,烛火能照亮地方的边缘,有一只手。
这是死人的手,皮肉皆无,只剩白骨。隐隐约约,还能看见袖管的一角。
徐徐已经退到孙镜身边,先前冲进密室的勇气全都不见。毕竟她是看见过头变成白骨还能走动的家伙,面前的白骨手,会不会也突然动起来?
缓缓关闭的入口在这刻完全合拢,然后发出“喀喀喀”几声轻响。听见这声音,孙镜整个人都是一抖,猛返身扑到绞盘边,带起的风让烛火一阵摇晃,差点就灭了。
徐徐的注意力全在白骨手上,身边孙镜这么一动,忍不住惊呼出声。
孙镜抓着绞盘用了几次力,却徒劳无功。他转回身,脸色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下看起来有些可怕,“太大意了,看来我们被困住了。”
“锁住了?”
“嗯,我现在知道旁边的圆孔派什么用了,捅钥匙的。”孙镜说着两步踏上楼梯,用拳头砸了几下头顶堵上入口的移板。
“是钢板。”他摇摇头,跳下来。
徐徐这光景却反倒镇定下来,说:“先看看里面是怎么回事吧,这个地下室是用隔潮层改的,顶上的地板和隔水板烂得我用高跟鞋就能踩一个洞,我就不信他能用钢板把顶都封住。你带了手电吧?”
孙镜的马甲外套上有四个口袋,他拿出两个小手电,和徐徐一人一个,拧开开关,往白骨手的后方照去。
这是具穿着灰布衣服,脸冲下扑在地上的骷髅。一只手向前伸.另一只手横着伸出去,爪子一样扣在地上。
“他的脚呢?”徐徐火声问。
孙镜手里的手电光圈和徐徐的合在一起,集中照在了骷髅的下半身。他黑色的裤管瘪瘪地贴在地上,裤管下不但没有鞋,连应该有的脚骨都不见。
他的脚去了哪里.难道他是个残疾人?孙镜按下心头疑惑,先把手电光柱往更里面照去。
里面要比他们站的地方更低一点,但并没有挖得很深,总高不超过一米二。人在里面只能坐着,移动时得蹲着挪或者爬,连弯腰走怕都很困难。
这个地下大厅是椭圆形的,在大厅中央有个月牙形半米多高砖砌的东西,孙镜不知该怎么称呼它,矮台?
大厅周围,可以看出原先的格局是两边各有十间左右的砖砌无门小室,半月形相对,拱卫着中间的月牙小台。之所以说原先的格局,是因为这地下大厅就像被一场大风暴袭击过一样,约三成小室的砖墙都残缺了,碎砖飞得到处都是。
小室基本是空的,手电光这么粗粗一照,尸体并不止眼前这一具。
这里不应该是实验者们秘密聚会的地方吗,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
“你看,这人手上还戴着袖套。”徐徐指着面前的死人说,“只有在八十年代初人们才戴这玩意儿。”
“也许更早。”孙镜说着,伸手把这具骷髅翻过来。
身体翻过来了,脑袋却掉下来滚在了一边。他穿的是件中山装,在左胸的地方,别着一个毛主席像章。
“你知道哪个年代人们会在胸前别这个?”孙镜问徐徐。
“‘文革’。”
“是‘文革’前期。确切地说,从1966年开始兴起,1967、1968、1969是最盛行的三年,那时候不管男女老少,出门都会别。到‘文革’中后期就少些了。你猜我想到什么了?”
“1969年。”
“对。那几个冲秘人把头骨送还给欧阳文澜,看起来是实验组内部有了……”
说到这里,孙镜突然住口。
有声音。
脚步声。
两人屏住呼吸,倾听着这轻微脚步声的来源。
是上方,但不是正上方,像是有人走在其他房间里。在这样的地下空间里,头顶上地板的震动可以传很远。
只有一个人。会是发短信的人吗?孙镜和徐徐互视了一眼,都不敢说话,静侯其变。
半只耳走进了十四号的时候,左边的门大开着,所以他就先进了这户。
早年一次炸岩时,他右耳耳垂被飞溅的锐石削没了,但现在,他已经是工程队里最有经验的装药师。
今天要炸的四幢楼在小街尽头两两相对,每幢的建筑格局都一样。装药点是他自己测定的,所以洞打在哪里很清楚,直接就奔着去了。
走到“天道酬勤”那四个字前,他楞了一下,一把将纸撕下来。在纸后面,是整整齐齐四排共十六个装药孔。
“谁这么无聊。”半只耳低声咕哝着,也没多想,开始装药塞雷管。今天的活很简单,楼不算大,要装的药不多,主要在一楼,费不了多少时间。把算好的支撑墙炸了,整幢楼会因为自重自己垮塌下来。


地下大厅里非常安静。上面的脚步声没了,但人还在,时时有轻微震动传来,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两根手电光柱交错着移来移去,在地下大厅的各个角落游荡。另两个死者离月牙台不远,扭抱着倒在地上,看不清具体情况。
“我有不太好的感觉。”徐徐压低声音在孙镜耳边说。她指的是上面那个人。
“你有什么主意,大喊大叫让他知道下面有人?”
徐徐不出声了,不知道上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也许他们只能这么悄悄等着。
脚步声再次传来,这一次,声音逐渐远去。
两人松了口气,手电光从大厅深处收回来,注意力再次集中到面前骷髅的下肢上。
眼前这一米二高三十平米大的空间,是滋养了许多神秘的巢穴,想要挖出秘密,不进去当然是不行的。孙镜蹲下身子往里挪,才几小步就觉得实在不方便,索性手足并用爬进去。爬到骷髅下半身旁他停下来,在死人裤管上摸了儿下,没感觉到腿骨。徐徐也跟着爬了进来。
孙镜把手电放在一边,捏着骷髅左腿裤脚管一扯。这布摸上去感觉有点奇怪,腐朽的程度比中山装严重得多,这一扯还没用上力,手指捏的地方就碎了。他连抓了几把,很快膝盖以下的裤管都没了,里面空空如也。
再继续往上扯,孙镜忽地吸了口冷气,徐徐也惊叫了半声,连忙用手把嘴捂住,她倒还记着用手背捂。
这死者并不是没有下肢,而是他的下肢太小了。 小到从他的大腿骨小腿骨直到脚掌,长不足一
尺半。
“不对,他原本不是这样的。徐徐突然说。
孙镜立刻反应过来,如果这人先天畸形,怎么会穿着一条正常人的长裤?
他又把另一边的裤管扯下来,两条腿一般的幼小。拿起手电仔细照看骨骼的形状,发现非常完整,除了大小,其他和正常人的腿没有两样。这在畸形人身上是不可能的,必然存在骨骼变形的情况。
“难道,是因为外力才变成这样的吗?”孙镜低声说,“很短的时间内变成这个样子,他是因为这死的?”
徐徐想去摸这腿骨,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我来。”
孙镜说着先用手电柄拨了儿下,让骨头分开,伸手捡起和他中指差不多长的左小腿骨,掂了掂,然后扔回地上。骨头和地面碰撞的声音,就像是金属做的。
“和正常腿骨差不多重。”孙镜说。
徐徐张了张嘴,没说话,却打了个寒战。
在这一刻,徘徊在周围黑暗中的诡异气氛,潮水一样把两人淹没。
童年时的大病、甲骨学传承以及先人们的死亡,这固然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异常事件,但孙镜却是直到最近才回溯出头绪,是间接式的发现。可两人现下身处的空间里,匪夷所思的景象就摆在眼前,带来的震撼无可阻挡地直击过来。而这具尸体,才仅是个开始。
这人的下肢是在多长时间里变成这副模样的,十分钟、一分钟还是一秒钟?骨头被压缩了,那么附着其上的皮肉呢?他的直接死因是大出血吗,从急剧缩小的下身和上身的断裂处喷涌而出?
最后这个问题是有答案的,孙镜刚才扯裤子时已经感觉到了,整条裤子都被血浸透过,只是因为裤子原本的颜色和偏暗的光线,才没立刻发现。现在用手电照照,地上一大摊的干褐血印。
还有,他是被突然袭击的吗,他自己的神秘力量是什么呢,他有没有反击?
掏掏中山装的口袋,什么都没有,裤袋里也是。
“ 记着不要用这只手碰我。”徐徐说。
孙镜一笑,她竟还记得这些,看起来精神状态在度过一次危机后,反更坚韧了。这样一想,他也松弛了些。封闭环境里两人的情绪很容易相互影响,哪怕是故作轻松也好,否则承受着这里无形的压力,碰到变故时反应会变慢。
虽然造成眼前一切的事件可能发生在将近四十年前,但既然事情是如此不可思议,就不能用常理推测,也许四十年后依然有危险潜伏着呢。何况还有那个发信人,孙镜相信他必然会在某一刻突然出现。
“去里面看看,小心地上的碎石头。”孙镜说。
“早知道该绑护肘护膝来。”徐徐用手电照着孙镜的屁股,觉得自己也一定很狼狈,要是有人在她后面看的话。她突然转回手电往后一照,什么都没有。
“别自己吓自己。”孙镜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


月牙台边,那两个抱着死的人里,有一个是女人。
能够快速辨认出这点,是因为她大多数地方都已成了骷髅,但还剩了一双手。
她仰天被扑倒在地上,姿态似乎有些暖昧,但一双手却死抠住敌人的背,手背上青筋浮现,把那人的中山装和衬衣都抓出大洞,更可能抓进了背肌中。不过如今,再强健的背肌也早变了尘埃。
这双手很纤细,很漂亮。孙镜伸出食指按在青筋浮起的地方,温凉,有弹性。
整只手仿佛长在活人的身上,但在手腕部分,皮肉明显开始腐败,再往上几厘米就是白骨。
孙镜观察健康与腐败皮肤的交界处,又用手电照着她的上臂骨凑近了细看,伸出手指在白骨上抹了抹,放到鼻前闻味道。
“你敢伸舌头舔,出去我就和你绝交。”看不下去的徐徐说。
“你要学会尊重我的专业。”孙镜说。不过他毕竟没有伸舌头。
“专业告诉你什么?”
孙镜指着上臂骨近手肘的地方,说:“从这里开始,腐烂的速度变得非常缓慢。这表明她双手手掌和大半个小臂的细胞拥有惊人的活力,哪怕在人死之后也还是这样。你看,已经开始腐烂的手腕连蛆都没有。“
听到蛆的时候,徐徐嫌恶地”噫“了一声。
”看这双手的年纪,只有二十岁左右。但我猜手主人的实际年龄要大得多,因为细胞的活化而让手保持在了最佳状态。这应该就是实验带给她的能力了,可惜除了烂得慢点没什么用处。”
“谁说的,这可是所有女人最想要的能力。要足全身都能这样的话……”徐徐幻想起来。
孙镜忍不住笑了:“如果她是和我曾祖父差不多时间加入实验。如果这些人的死亡时间的确是1969年.那么她花了三十多年才让自己的小臂年轻化。”
“她不会超过三十五岁。”徐徐说,“一个五六十岁的女人要是有这么一双手,外出一定会戴手套。在这种可能要爬的环境里,你觉得她会先把手套拿下来?”
“也许是仪式需要。”孙镜不想承认自己没想到这点,“反正人已经死了。还是看看他们两个到底是怎么死的吧。”
他们此前的注意力完全被这双手吸引了。现在转到死因上,第一感觉是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致命伤,第二感觉是这两个人好像抱得太紧了些。紧到两个人叠在一起的厚度,像是只有一个半人似的。
那双还很“新鲜”的手已经把压在她身上男人的衣服撕破,孙镜索性将他背上的衣服都扯下来,透过背后肋骨的空隙,死因立刻出现在两人眼前。
死的这一对男女胸前的衣服支离破碎,各自的胸骨肋骨竟然交错在厂一起。孙镜和徐徐怎么都想象不出,这样的情况是怎么发生的。并不是骨头被压断破碎才刺入对方身体,而是保持完整地嵌到对方的胸腔内。用手电仔细照照,甚至看见有几截肋骨和胸骨长到了一起,好像是连体婴儿一样。
“这……算是什么能力?共生,不,是共死才对。”徐徐喃喃地说。
“他们从来就没法选择出现在自己身上的能力。”孙镜说。眼前的情景可怕更恶心,他不想多看,更不愿意去猜想当时两个独立个体相互嵌入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