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儿!”
“丁火生戊土,就知道会成这样。”苏彦的视线一刻不离床边,话却是向着方展说的,“就算你知道下一煞是它,也不用这么着急换煞。”
方展正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俩摆造型,一听这话,知道又没什么好事了。换煞?难道白虎这一煞没灭,而是变成了另外一煞?
脑子里想着,眼睛就不由自主地看向床边。
床边不知什么时候盘着条土黄色的大蛇,脸盆大小的头高昂着,一条红红的信子吐进吐出,那尾巴是黑色的,末梢像个大号的钩子,在地上摆来摆去,像要勾什么似的。
自小方展就怕蛇,更别说这么大条的了,吓得他差点没蹿到秦扬身上去。
“勾陈…难缠的家伙。”苏彦狠狠地瞪了方展一眼,还想说下去,那勾陈突然动了。
勾陈盘紧了一圈,头缩在盘成一圈的身体上,方展注意到它那双碧绿的眼珠子直瞪瞪地盯着自己,钩子样的尾巴也正对着自己蠢蠢欲动。
嗖,还没等方展反应过来,勾陈的尾巴弹射了出来,钩子直冲他的脖子,那速度方展能看清动作,却不够时间躲开。
咔嚓,哐,一排木板平地横在了大蛇和方展之间,撑着木板的那人正是秦扬。
勾陈的尾巴没收住,撞在了木板上,倒没发出什么响动。勾陈好像很忌讳这块木板,没再继续攻击,而是收回了尾巴。
“用灵犀指拿来抠地板,你觉得这块木板能挡住勾陈几次?”苏彦站在一边摇头,一点没帮忙的意思。
“甲木克戊土,我不太精通五行破煞,但不能看着方展被勾陈煞气上身。”秦扬声音沙哑得更厉害了,他居然把木制地板硬生生地扣起了一排。
方展好像有点明白了,五行相克,这条大蛇就是四神煞里的勾陈,属土,怕木头。脑子一转,他直接瞥向南边的那个大衣柜,这可是实木的,躲进去的话,勾陈一定没辙。
想着他就偷偷的摸去了衣柜边上,拉开了柜门,一只脚直接迈了进去。
那边秦扬和苏彦都盯着勾陈,没注意他,可勾陈却是一直盯着方展,见他要钻柜子,尾巴又是一弹,猛地在空中转了个向。
秦扬的位置够不着,苏彦又不帮忙,勾陈的尾巴眼看就勾上方展的后脖梗了。
“小心!”秦扬脱口叫道。
方展的身子已经进了衣柜,听到叫声,连头都没敢回,反手就要把门关上。也就在关门的瞬间,他觉得右手倏地一麻,整条胳膊立刻软下来,开始使不上劲了。
扭头一看,右手腕上缠着那根勾尾,尾巴后半截抖动着正在收缩,方展心一凉,下意识地抬头,正好和勾陈来了个脸对脸。他本来就怕蛇,这么近对上就更怕了,整个人就跟疯了似的拼命往外甩手。
咔嚓,被他这么死命一甩,衣柜的半扇门撞飞了,勾陈的上半身也给抖了出去,可尾巴还在他手腕上缠着。
秦扬和苏彦站在那里没法帮忙,只好看着方展抡着胳膊甩勾陈。
勾陈毕竟是神煞,被抖了两次之后,身子在半空一拧,又冲了过去。方展的右手已经麻木得抬不起来了,再要甩开勾陈是不可能的。他这一急,也不知道哪来的劲,左手猛地把另半扇柜门给拽了下来,抡圆了照着勾陈的脑袋就砸过去。
看到柜门砸过来,勾陈倒也怕,摆头躲了过去。可它身子还在往前冲,一头撞在了方展的胳膊上。
这一撞,奇怪的事情来了,勾陈连头带身子全部撞进了方展的胳膊,那么大的一条蛇只几下就没入了皮肤和肌肉,就剩下那个钩子还挂在方展的手腕上。
方展更急了,可这次他没采取任何行动,眼一黑,直接晕过去了。
对一个习惯了忙碌生活的人来说,安心静养之类的“享受”纯粹是一种折磨,就比如现在的刘孜飞,整天在病床上翻来覆去,浑身不自在。
腿上的枪伤问题不大,他开枪时特意地避开了骨头和主动脉,枪口又离开了一定的距离,所以没有造成特别严重的创伤。
“这两枪打得挺在行的。”武警医院的医生这么打趣道,“刘队,什么时候教我两招。”
刘孜飞笑了笑,对于这样的突发状况,他完全是凭经验,教可没法教,总不见得隔几天就冲大腿上开一枪做试验吧。
可这毕竟是枪伤,动一动创口就生痛,加上失血过多,刘孜飞还是得老老实实地在医院静养一段时间。
也就在他浑身难受的时候,小马拎着大包小包地闯了进来。
“帮我找下方展。”刘孜飞想逮到了救星,劈头就是一句,“我要见他。”
小马呆了呆:“刘队,您安心养伤要紧,我今天可是代表大家来看您的。”
“身体没事,就是太闷了。”刘孜飞冲小马做了个吸烟的手势,“连这都不行。”
小马乐了,冲外面看了看,关上房门,又打开床边的窗户,递过一支烟,点上,顺手把剩下的烟塞进刘孜飞的枕头下。
“最近安排一下,我必须见方展一面。”刘孜飞狠狠地吸了两口,连尾烟都吞了下去。
看着他一脸沉重的样子,小马点了下头,他很清楚刘孜飞的个性,现在要劝他安心修养,也只是白费口舌。
房门敲响了,刘孜飞和小马像上了发条似的连忙处理掉烟头,顺手扇了扇空气中的烟雾,动作出奇的敏捷。
“进来。”刘孜飞盖好被子,装作没事一样应了一声。
门开了,走进一个医生。
“怎么这么大烟味?”那医生皱皱眉,翻开手上的病例,“三十二床刘孜飞,腿部枪伤。”
刘孜飞随意地点点头,小马有点紧张,生怕医生追究他们在病房抽烟。
“做下伤口检查。”医生漫不经心道,“无关的人麻烦回避一下。”
小马乖乖地出去,带上门,靠在墙边等着,心里有点纳闷。
这医院真怪,刘队又不是女人,伤口检查还要旁人回避的?也许是怕细菌感染吧。
简单地检查了伤口的状况,医生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刘孜飞趁空打量了他几眼,觉得这医生有些奇怪,但一时又想不起奇怪在哪里。
就在刘孜飞琢磨的时候,医生从兜里掏出了一副一次性注射器,熟练地拆开,吸入针剂,弹了弹针管,就要给他注射。
“需要注射吗?”刘孜飞觉得不对劲,下意识地往回收了收胳膊。
“你这人怎么这么多事?需要不需要注射要听医生的!”那医生横了他一眼,隔着口罩大声训斥道,“伤口有些炎症,需要注射抗生素。”
也对,刘孜飞没再说什么,伤口真发炎的话,麻烦挺大的。
撩起袖管,针头对准脉管扎了下去,就在接近皮肤的时候,针头突然停住了。
“你干什么?”医生的声音更严肃了,嗓门却刻意地压着,刘孜飞有力的右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
“伪装得不错,可还是露了马脚。”刘孜飞轻蔑地笑着,手上加大了力度,他的手劲很大,一次办案时,曾空手捏断过持枪歹徒的手指。
可这一捏,却丝毫不起作用,医生笑了,因为戴着口罩,刘孜飞只能看到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那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屑和嘲弄。
“该死的逃不了。”那医生按住了刘孜飞的左手,另一只手上的注射器缓缓推进。
有计划的谋杀!刘孜飞额头上的青筋爆了起来,左手像被巨石压住般不能动弹,而右手拼尽全力也阻止不了针头的推进…
“放射科啊?在三楼,对,左拐。”门外的小马殷勤地招呼着一个女孩,不知不觉地远离了房门。
※※※
市郊的路上,两辆自行车正飞速地向凤凰坡西面进发,骑车的是一男一女,男的车后座上还带着个双目紧闭的人。
“是不是这里?”女子放慢速度,等了等后面的两人。
“应该就在这附近。”骑车的年轻男子说道,“那天雾太大,周围看不清。”
坐在他后面的男子侧了侧头,身子一提,直接从车后座上站了起来,迎风张开双手。
“往南,不超过三十米。”那男子道。
“我现在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年轻男子卖力地蹬着车子,“老秦,你可别弄错了,这车子我都快蹬不动了。”
方展、秦扬、苏彦,除了他们三个,应该不会有人骑着自行车来凤凰坡。虽然离事发当日已经有段时间了,可凤凰坡附近依旧是人烟稀少,连施工的人员都很难看到。
“老秦说的没错,就在那里。”苏彦迎风吸了吸鼻子,“味辛,刺鼻,戾气不散。”
说话间,自行车被一堆碎石挡住了去路,看样子是一块巨大的山石被人为凿碎的。
这里就是当时凤凰坡石块崩塌的地点,也是方展第一次遇见白虎的地方。当然,他的麻烦也是从这里开始的。
哐,方展的右手突然一抖,硬生生地把自行车从跨下抽了出来,狠狠地砸在了乱石堆上,身后的秦扬反应倒也快,身子一闪,落在了一边。只见那只右手拎着自行车又砸了两下,似乎意犹未尽,方展的左手用尽力气才制止住它。
“勾陈黑尾又开始发作了。”苏彦皱了皱眉,“看样子要尽快了。”
方展平定了一下呼吸,确定右手不再狂躁,这才放开了左手,在他右手的手腕上,赫然出现了一个钩状的黑斑,就像是…
“勾陈黑尾很暴戾。”秦扬拉起方展继续前进,“再发作的话,我必须把你的胳膊暂时废了。”
勾陈,性顽劣,主争斗、受困,见灾病。四神煞中勾陈属土,最惧木相,那天遭到勾陈袭击的刹那,方展情急之下用柜门去砸,误打误撞地躲过了神煞临身的劫数。
不过,方展只是躲开了神煞临身,勾陈还是撞进了他的右臂。从昏迷中醒来的那一刻起,这条胳膊就没安生过,茶几、菜刀、锅碗瓢盆,凡是与金属相关的东西操起来就砸人。秦扬苏彦费了不少劲,这才克制住它。
苏彦这丫头有点奇怪,当勾陈出现时,她只是袖手旁观没有一点要帮忙的样子,但自勾陈撞进方展右臂后,她却开始嘘寒问暖关心起来,到凤凰坡找白虎出现地点就是她提议的。鬼算孙女的身份多少有点优势,方展和秦扬只好言听计从,为路上方便,直接弄了两辆自行车,前往凤凰坡。
“你好像早知道我会成这样。”方展边走边道,看来这个小丫头远比她的外表要复杂。
“我哪有这么大本事?是爷爷交待的。”苏彦头也不回地说道,“后面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不想出事就别那么多废话了。”
方展没再说话,他看见了那天跌进去的大坑。虽然已经填了大部分,但坑边的样子还没变。从这里算起,那只白虎就是自西面来的。
在坑边转了两圈,秦扬把手掌贴在了地上,左右移动了两下,指了指前面,冲两人做了个“三”的手势。
打的什么哑谜?方展没看懂,原本总是出现的奇怪能力一点也没反应。苏彦点了点头,一拉方展,径直走了下去。
走出三米,苏彦突然停下,全神贯注地看着一旁的斜坡,方展注意到,斜坡上那些矮小的灌木杂草枯黄弯折了一片,那样子像是有人用大刀砍过一般。
“就是这儿,这个城市六神位中的白虎位。”苏彦指着一处道,“用你的右手挖下去,要快!”
方展正在琢磨这片地方为什么会这样,被她那么一叫,倒愣住了,还没回过神来,就觉得右手猛地一震,整个人被带着撞向斜坡的另一边。
咕,咕,与此同时,苏彦指着的那块地方,泥土突然涌动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往外钻。
“老秦,帮忙!”苏彦见了立即叫道,秦扬赶上和她一左一右抵住了方展的背脊,两人一齐使劲,把方展推向了涌动的地面。
右手像有生命似的拽着方展的身子向反方向使劲,两厢较劲下,三人僵在了那里。
“方展,靠你自己了。”苏彦喊了一声,翻手在方展背后拍了一掌,与此同时秦扬的手指也点在了方展背上。
身子一热,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方展伸直右臂扑向了斜坡,噗,整条手臂顿时穿了进去,直没肩部。
泥土倏地不动了,那条右手也没再折腾。
就这么完事儿了?方展暗自寻思,这叫什么?泥土治疗法?
还没等他继续想下去,哗,泥土没来由地松动了两下,埋在里面的手臂被什么缠住了,紧接着传来一阵冰冷刺痛的感觉。方展一惊,赶紧往回拔,可泥土跟有吸力似的,手臂一点也抽不回来。
“快帮忙啊!”方展大叫,“再下去我的右手就废了!”
苏彦没动,眼睛死死盯着那块泥土,秦扬则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两人根本没有帮忙的意思。
靠人不如靠自己,心里无名火上撞,方展一咬牙,噌,手臂带着大块泥土拔了出来。
手是拔出来了,可他的心更凉了,这…这是什么东西?!
右臂的衣袖不知什么时候被扯烂了大半,裸露的小臂上,缠着一根小指粗细的根状物,那东西的表面还裹着一层透明的物质,像是冰。方展试探着摸了下,不是冰,有点凉凉的,缠在手臂上倒挺舒服。
“木冰能克制住勾陈黑尾的煞气。”苏彦走了过来,“但不能帮你除去神煞。”
“木冰?名字挺特别。”方展甩甩胳膊,“是植物?”
啪,秦扬一把拉起了方展,顺手在他身上摸了摸,舒了口气。
“是科学无法解释的生物,古代人把它作为不祥之兆。”秦扬慢声道,“六神位中都会有一个被相应属性克制的东西,白虎属金,所以这里会有木冰。”
“木克土,所以勾陈没动静了。”方展一知半解地点点头,“这会儿能克制就行。”
之前还是惊心动魄的场面,现在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秦扬摇摇头,搞不懂这个方展到底是艺高人胆大,还是脑子犯迷糊。
“他怎么连木冰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苏彦自语似的问道。
“从我见到他起,就是这个样子了。”秦扬叹了口气,“时好时坏,一会是天卜,一会是愣头青。”
愣头青?苏彦看了看方展的样子,差点笑出声,还真是…可她没笑完,愣头青的神情忽然变得十分专注,右手飞快地在地面上划动起来,一幅匪夷所思的图案出现了。
“该死,刘孜飞要出事!”方展的右拳狠狠砸在了图案上。
警局里的气氛很沉闷,每个人的鼻尖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
刘孜飞一贯凌乱的办公桌此刻被整理得一尘不染,上面放着幅嵌着黑边的镜框,照片上,刘孜飞的笑容深邃而坚定。
“你走开干什么?!你走开干什么?!”刑警大李红着眼吼道,“你上辈子没见过女人吗?!要是你在边上,刘队就不会…”
话说到这儿,大李哽咽了,大颗的泪珠从面颊上滚了下来,一旁的刑警拉了拉他的衣袖,没说什么。
大李对面,小马早已经泣不成声了,他是不该走开,如果他在,刘队就不会有事了。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刘孜飞,男,现年三十六岁,于本月二十三日,因枪伤感染引发并发症,医治无效,光荣殉职。
警局的讣告很简短,却没有说出真相,显然这是为了办案需要。
刑警队每个刑警都憋了一股火,刘孜飞一向是他们的兄长、偶像,而他的死是场有计划的谋杀,这口气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的。
破案!不能让刘队死的那么不明不白。虽然都这么想,可这案子实在无从入手。没有目击者,没有可疑线索,除了刘孜飞左臂上的手指状淤痕外,可以说是一无线索。
最头痛的是,令刘孜飞死亡的药物化验报告直接送到了张局的手里,由局领导亲自过问,没人能看到那份报告里究竟是什么。
“我们不能就这么干坐着。”大李一撸帽子,“大伙能找就找,挖地三尺也要把杀害刘队的凶手给刨出来!”
小马抹了把眼泪:“我这就去,医院、附近的地方,我都去查,都去问!”
刑警们躁动了起来,却不再有人说话,各自收拾着准备出门。
“干什么,都干什么?!”门外正巧走进一人,见这架势,立刻威严喝问道,“无组织无纪律,还有没有一点人民警察的素质?!”
这一喝,所有人都停下了,来的这个不是别人,正是市局张正健局长,他手里拿着一份牛皮封面的卷宗,里面夹着的材料看上去很薄。
“张局,刘队死得太…”大李低头回答着,一提到刘孜飞,声音再度哽咽。
张正健拍了拍大李的肩膀,环视了一下屋内的刑警,他们都是和刘孜飞出生入死过的,情同手足的兄弟,这群面对流血牺牲都不眨一下眼睛的铁汉们,眼里都噙着泪水。
“大家的心情,我理解,但不要影响正常的工作。”张正健沉重地点点头,扬起手里的卷宗,“局里已经决定,建立特别小组侦查此案,揪出凶手!”
屋内再次躁动起来,组建特别小组,那就意味着要从刑警之中挑选骨干,每个人都挺直了腰杆,希望被张局选中。
小马、大李、小陈、老吴,张正健只点了这四个人的名字,示意他们跟自己走。余下的刑警在失望之余多少有些奇怪,特别小组的成员能力参差不齐,况且就四名警员,怎么去面对这个玄之又玄的案件呢?
被选中的四人兴奋之余也有些奇怪,但又不敢多问,跟着张正健在警局里走了几个弯,从三楼下到一楼,一转边门,直接来到了地下室门口。
这地下室原本是警局的老库房,自从建了新库房后,就弃置不用了,平日只是堆放些杂物。可张正健带他们来这里干什么呢?难道是准备用地下室作为特别小组的办公室吗?
“张局,我们这是要进去?”大李憋不住问道,其余人也猛瞅着张正健,一肚子疑问。
“呵呵,进去就知道了。”张正健笑着摸出钥匙,打开了地下室的大门。
门一开,一股暖流扑面而来,地下室内一点阴霉的气味都没有,这里条件还真改善过了。四人没再多想什么,跟着张正健走了进去。
“怎么…”当他们见到里面的景象时,不由得都呆了。
第八章 被死神锁定的人
刘孜飞的追悼会是按标准程序进行的,到场的除了警局领导、刑警外,还有几名社会人士。
透过瞻仰台的透明玻璃可以看到静静躺在那里的刘孜飞,蜡黄的脸上依旧凝着一股英气,只是样貌与生前相比有些失真。
也是,其实活人和死人并不只是差口气那么简单。
悼念厅里的氛围很肃穆,除了偶尔发出的啜泣声外,几乎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参加悼念的人默默地看着瞻仰台上的遗体,各自心中思量着什么。
“刘孜飞同志虽然离开了,但他的精神和信念却留在了我们的心中…”张正健站在瞻仰台前,声音低沉地颂读着悼词。
几个年轻的刑警忍不住哭出了声,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口鼻;年长些的刑警强忍着,眼眶却早已红得厉害。
张正健继续颂读着悼词,眼睛时不时地看着面前的刑警们,他很能理解此刻他们心情。不过,张正健此刻更关注的是一个年轻的刑警。
二排右数第四个,肤色有些黝黑,警帽压的很低,正不停地抬手擦着眼角,似乎哭得很伤心。他右腕上戴着一个奇怪的腕饰,像是木制的,隐隐透着一种晶莹的光泽。
作为刑警,是不允许佩戴任何饰品的,更何况是这种有碍行动的东西。
张正健看在眼里,似乎不在意,继续念着悼词。
一系列仪式完毕后,刘孜飞的遗体就要推去火化了。张正健安排了小马、大李、小陈、老吴扶棺,自己则走向那个年轻刑警。
“火化时,你陪同一下。”张正健的声音不高,却很清晰。
那刑警没作声,只是点了点头,随即跟了过去。
火化间的气味不好闻,放下棺木后,小马他们很快就离开了,只留下那个刑警和火化工处理刘孜飞的尸体。
“是叫刘孜飞?”火化工看了看手里的单子,问道。
“嗯。”那刑警点头,给了个鼻音。
“三十来岁正当年,可惜咯。”火化工漫不经心地嘀咕了一句,随手揣起单子,把棺材推到炉子前。
那刑警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两眼看着棺材,不知是在想什么还是在观察什么。
“你还是在外面等着吧。”火化工冲刑警笑了笑,“别说我没提醒你,这尸体烧起来的味道可不好闻。”
刑警迟疑了下,若有所思地看看火化工那厚重的口罩,转身离开了火化间。
火化工盯着他的背影,眼睛里满是笑意,直到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
“现在就剩我们俩了。”火化工拍了拍棺材盖,“你也不亏,我亲手送你上路,待遇算是很高了。”
说着一抖手,不知从哪里拽出根三尺来长的钢针,笃地一声,钉入了棺材。从部位来看,钢针穿刺的目标正是刘孜飞的心脏,这是一击毙命的手法。
不过,刘孜飞已经是具尸体了,再怎么精妙的手法,也不可能让他死上两次。
火化工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略略端详了一下,两指夹住钢针末尾,又拔了出来。
钢针上带着些白色的东西,火化工见了,眉头不由一扬。
“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会多加一副墨镜。”一个有些懒散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既然早知道是我,又何必这么费事呢?”火化工的眼睛又笑了。
他身后是火化间的边门,平日一直是关闭的,可现在门口却站着一个人,正是刚才的那个刑警。
“警方是靠证据办案的。”那刑警指了指火化工手中的钢针,“比如你手上的那个。”
火化工看了眼手里的钢针,自嘲地笑了:“我承认小看了你。不过,你就那么有把握抓住我吗?”
那刑警抬了抬帽檐,没回答,回手在边门的铁框上敲了两下。
哐哐,那声音像是榔头砸出的一般,门外闪进小马等几名刑警,迅速形成了一个包围圈,手里的枪死死瞄准火化工。
“警察,手枪,这够吗?”火化工挑衅地扬了扬头,“方展,四神煞把你的脑子烧坏了吧?”
那刑警正是方展,脸上黝黑的肤色则是伪装的效果,他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仍然没有回答火化工。
小马、大李等人听得有些奇怪,四神煞是什么东西?毒品?虽然之前就知道方展这人有点神秘,可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众人心里不免有些好奇。
那天张局带他们去地下室,当见到一身警服的方展时,他们都十分意外,张局什么时候收编了这小子?
更意外的是,张局居然安排方展作为特别小组的指挥,而第一个行动便是诱捕刺杀刘队的凶手。
再多的疑问和好奇终究抵不过命令,他们只好跟着方展,预先在出殡的地点设下埋伏。
“你知道刘孜飞会出事,用的一定是纹卜。”火化工旁若无人地对方展道,“也只有你和苏正才能用纹卜发现我的行动。”
方展的眉头皱了皱,自己在地面上画出的那些图形就是纹卜?他不知道,可他却真真实实地在图形中看到了刘孜飞遇害的一幕。
小马更糊涂了,这两人说的都是什么东西,怎么就听不懂呢?
“现在我要走了,你们记得替刘孜飞收尸。”火化工的声音慢了下来,“武警医院特护病房的那具。”
这话出口,方展的心一下揪紧了,也就在他分神的功夫,火化工的身子动了起来。
一蜷,一滚,一弹,类似战术闪避的动作一气呵成,火化工像支箭一般射向了火化炉。
现场所有人都呆了呆,炉子虽然是熄的,但进去也照样没有出路,他想干嘛?
哐,火化工准确地跃入了炉子,角尖一勾,带上了炉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