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演讲得到了全场次数最多的掌声,台下坐的教师评委也都是交口称赞,虽然最后只得了第二名,但宣传爱护小动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顾小葵觉得没什么遗憾了。
只是演讲过程中,有个不起眼的小插曲让顾小葵原本大好的心情打了折扣。当她满腹深情地读到“这种残忍手段的背后,是一个正在腐烂扭曲的丑恶灵魂”这句话的时候,她感到一束目光在“嗖”地刺向自己。
台下坐满了中文系和其他院系的几百名校友,密密麻麻的目光在关注着她,以至于她来不及考虑那束异样的目光来自于哪个人。但她可以肯定,那目光充满着不友好,甚至还带着恨意!这个突如其来的感受让顾小葵深感不安,她嘴上继续演讲,眼睛却在换气的空隙偷偷逡巡了一眼全场,却再没有发现那束目光的定点痕迹,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但只有顾小葵知道,刚才并不是幻觉,而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短暂交火。
但很快顾小葵就把这个小插曲忽略了,比赛结束后,她跟学生会的几个成员一起留下来帮忙清理会场,一番打扫后,报告厅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小葵!”正准备关门的时候,顾小葵听到外面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王耀正两手插兜,满脸笑意地朝自己走来。身后的大玻璃窗泛着耀眼的光,王耀高大的身影在逆光中如同一幅优美的剪影。
“对不起啊,今天考试,没能来给你捧场。”王耀说。
“这有什么,考试重要嘛!”顾小葵说完挎着他的胳膊,两人走出了教学楼。
顾小葵和王耀是一对学生情侣,两人感情很好,王耀更是不久前把顾小葵带回自己家,听说王耀的父母都对顾小葵十分满意。
王耀拿着顾小葵的获奖证书,看了看说:“你演讲的题目好特别。”
“对啊,是呼吁大家爱护小动物的,稿子可是我亲手写的哦!”顾小葵一脸自豪。
“是吗?”王耀又说,“咱们学校那个虐待兔子的变态抓到没有?”
“没有吧,真是可气!”
已经进入冬日的校园,万物都变得萧索,两人一起在餐厅吃了午饭,王耀把顾小葵送到了宿舍楼门口,自己也回了男生宿舍。
顾小葵的宿舍在7楼,当初搬进去的时候大家怨声载道,都觉得十分不便,可是随着时间一长,所有人也都渐渐习惯了。
走廊里采光不好,偶尔有人进出,像影子一样一闪而过。
顾小葵走到宿舍门口,迎面就跟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与此同时,她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
柳绪绪抬头看了眼顾小葵,又低下头,绕过她走了出去。
顾小葵见她手里拿着扫帚和簸箕,里面的东西散发出一阵恶臭。顾小葵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头,这个柳绪绪是她的室友,身高不足一米五五,体形圆润,冬天的时候一穿上羽绒服就像一颗圆滚滚的丸子,总让人忍俊不禁。柳绪绪来自农村,沉默寡言,不善与人交际,听说家境贫寒,跟拾荒的奶奶相依为命。
但这些在顾小葵看来都不是问题,最大的困扰是柳绪绪的一些生活习惯。比如她经常把买来的食物搁置起来,最后放到食物变质搞得宿舍里都是一股子怪味,她才肯把买来的食物丢掉。也正是因为这些小细节,让她在几个舍友中间备受冷落。但柳绪绪自己却似乎不以为意,依旧我行我素,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也许是成长经历和环境不同吧,每每顾小葵总是这么对自己说。
“小葵回来啦?”佘惠从电脑前冲过来,献给了顾小葵一个大大的拥抱。
“亲爱的,你刚才的表现真是太给力了!”佘惠捏了捏顾小葵的脸。
“你去现场了啊?”顾小葵有点吃惊。
“那还用说,”佘惠说,“我还给你拍了好多照片呢!”
正坐在床上边吃苹果边看小说的付婉颖也忙插话:“小葵,我是越来越佩服你了,什么都做得那么优秀。”
面对别人的夸奖,顾小葵只好笑纳,这时候她禁不住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说道:“好难闻!”
佘惠听后眼睛一翻,嘴角一撇:“臭豆腐的味道能好闻吗?有些人也真是的,一天到晚跟只仓鼠似的,没事儿存东西玩儿呢!”
顾小葵当然知道她所指是谁,只好默然。
“小葵,你是宿舍长,总该说说她吧!再这样下去我们可受不了了!”佘惠说。
“就是嘛,这里又不是私人空间,什么素质啊!”付婉颖也抱怨。
顾小葵叹了口气,正不知该说什么,突然瞥见上铺的付婉颖脸色一下变了。她扭头,看见柳绪绪站在门口,两手拿着卫生用具,站立的姿势有点像电影里的机器人。她低着头,绕过顾小葵和佘惠,走进了宿舍。
顾小葵走过去,轻声说:“绪绪……”
柳绪绪闻声转过身来,看着她,脸上依旧没有表情:“有事吗?”
“呃,能不能以后东西吃多少买多少……”顾小葵刚说完,身后就传来佘惠和付婉颖两个人哧哧的笑声,她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有歧义,于是又说,“我的意思是说,东西不要总是储存起来,一旦过了保质期,就会变质,味道也不会好闻,对吧?”
柳绪绪胖胖的身子晃了晃,她跟顾小葵站在一起简直是天壤之别,估计不用别人比较,柳绪绪自己也会觉得自惭形秽。柳绪绪还是没说话,她将手里的卫生工具放在阳台上,然后拧开了水龙头洗手,哗啦啦的流水声显得格外刺耳,顾小葵看不见柳绪绪脸上的表情。
这个中午显得异常沉闷,上午的比赛让顾小葵有些倦意,她爬上床睡了过去。顾小葵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只小兔子从高草丛里跳出来,结果没跳几下就摔倒了,顾小葵看着倒在地上的兔子直纳闷,它怎么就侧翻了呢?这时候兔子居然说话了,声音嘶哑:“快把我扶起来啊,没看到我是扁的吗?”顾小葵走过去看,发现兔子果然是扁的,像一张肉饼。
后来顾小葵醒了,她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顾小葵睁开眼,看见柳绪绪那张浑圆的脸正隔着床扶手紧贴着自己!顾小葵惊恐地坐起身来,发现宿舍里只剩下自己跟柳绪绪,她莫名地感到一丝恐惧。
“不是我。”柳绪绪说,顾小葵望着她的眼睛,却窥不出丝毫的感情流露,她的脸也同样没什么表情,活像一副标本。
“什么意思?”顾小葵紧紧抓着被头。
“屋子里的味道。”柳绪绪说完又补充一下,“不是我弄出来的。”
顾小葵听后,用鼻子嗅了嗅,空气里早没了过期臭豆腐的味道,于是她再次望向柳绪绪,眼神流露出不解:“没有味道呀!”
“你下来。”说完柳绪绪整个人都陷了下去,双脚重重落在地板上,顾小葵这才注意到刚才柳绪绪一直靠两只胳膊扳住床栏杆,从而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不由得惊叹于她的臂力。
睡意全无,顾小葵下了床,茫然地看着柳绪绪。
“你再闻闻。”柳绪绪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商量的命令口吻。
顾小葵只好又嗅了嗅,这回她闻到了,空气里有股隐藏很深的异味。它似有还无,也许从中午顾小葵回到宿舍时就存在了,却一直狡猾地隐匿在柳绪绪的过期臭豆腐气味里瞒天过海。这种气味没有臭豆腐的气息强烈,却远比臭豆腐更让人感到不安。
“什么味道?”顾小葵像是自言自语,她又连续嗅了嗅鼻子,却无论如何找不出气味的来源。
“我闻过这种味道。”柳绪绪突然说。
“嗯?”顾小葵看着她圆滚滚毫无生气的脸。
“这是一种腐烂的味道,腐烂得并不彻底。”柳绪绪自顾自地又说,“在我们乡下,每到冬天的清晨,人们在田间经常会闻到这种气味。”
“什么东西发出的?”顾小葵开始紧张了,她预感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柳绪绪似乎是感应到了顾小葵的心理活动,她突然笑了:“是冻死的老鼠,还有野狗之类的东西。”
一阵酥麻战栗的感觉从后脊生出,慢慢在顾小葵全身蔓延开来。她问柳绪绪:“我们宿舍是不是也藏着你说的那种东西?”
“我不知道,我只能闻出气味是从哪里散出来的。”柳绪绪说完,伸手指了指身子左边的一个橱子。
顾小葵愣住了,橱子的主人是佘惠,她最好的朋友。
橱子表面有两排细小的孔,当初设计者的目的就是为了通风换气。顾小葵靠近了佘惠的橱子,她试图透过那些小孔看见橱子里面的光景,可惜无济于事。橱子被一把锁结结实实锁了起来。
顾小葵突然想到了一样东西,这让她全身突然亢奋起来,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记得当初刚进学校的时候,佘惠没有准备锁具,正巧顾小葵带来两副,原本一把锁配三把钥匙,结果顾小葵不小心遗失了一把钥匙,就顺手把那副只有两把钥匙的锁送给了佘惠。很久以后,顾小葵不经意间又找到了那把遗失的钥匙,仔细想了想,觉得没有再跟佘惠提起的必要,干脆放在了自己床铺的被褥下面。如今看来,当初自己的一个举动,为今天事情的解决提供了一条便捷的道路。
真正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顾小葵手里已经握着那把钥匙。
她走到橱子跟前,耳边突然响起了佘惠的惊呼:“小葵你在干什么?”
顾小葵惊恐地回头,宿舍里依旧只有柳绪绪跟自己,她轻声在心里安慰自己,是幻觉。
可是,自己现在的行为算什么呢?顾小葵停滞不前了,她的手在发抖,她又想起一个词——做贼心虚。这跟偷盗有什么区别!
“我来吧?”柳绪绪突然说话了。
顾小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审视着柳绪绪那双没有神采的眼睛和纹丝未动的嘴角,似乎想寻找到她刚才说话的痕迹。
“这种事,我来吧。”柳绪绪又说道。
她很自然地从顾小葵手中取过钥匙,然后三两下打开了那把锁。
顾小葵的心随着“吧嗒”的声响,提了起来。
柳绪绪的手在里面翻弄了两下,然后用手捏出了一个毛乎乎的东西。
是一只被压扁的死兔子。
顾小葵捂住心口,跑到卫生间里就开始剧烈地呕吐,兔子的身上散发的腐败气味,像无数只隐形的虫子,长驱直入她的胃里。
等她从卫生间出来,发现柳绪绪还站在原地,手里依旧捏着那只扁扁的死兔子。
“怎么办?”柳绪绪征求顾小葵的意见。
虽说擅自打开别人的橱子,本身就不光明正大,但佘惠的橱子里居然藏了这种东西,也实在是出乎任何人的意料。
“我们把它丢掉吧。”顾小葵说完又简单整理了下佘惠橱子里的东西,然后顺手上了锁。
“不能随便扔在外面,被人发现了还是会引起风波。”柳绪绪说。
顾小葵听她这么说,心里觉得安慰,想不到这个不起眼的女孩子这么为别人着想。于是她点点头:“不如我们去学校后山吧,那里比较隐蔽些。”
柳绪绪点了点头,又随手找了一只颜色较深的塑料袋,把小兔子放了进去。两人换好衣服,一起下了宿舍楼。经过男生宿舍楼时,顾小葵的手机响了,是王耀打来的。
“你们干什么去?”王耀嘿嘿一笑。
顾小葵忙往楼上看,只见王耀正站在三楼的阳台上冲自己打招呼。
“哦,同学有点不舒服,我陪她去医务室看看。”顾小葵撒谎了,但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要说“我们去埋兔子”吗?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顾小葵自己都没彻底弄明白。
“这样啊,那你快去吧。”王耀又挥了挥手。
顾小葵和柳绪绪都加快了脚步,她们绕过还没有竣工的一座建筑,又穿过一大片荒芜的草地,来到了后山脚下。
来得太匆忙,两人没带任何工具,只好找来几根还算坚硬的木棍,就地挖起坑来。别看柳绪绪人很闷,干起这种力气活来却毫不含糊,挖着挖着,顾小葵就基本只有看的份儿了,她干脆让出身来,让柳绪绪一个人来做这件事。
不多久,一个坑口四方、深度约四十厘米的土坑就挖好了。柳绪绪小心地把小兔子连同袋子一起放了进去,然后就是掩埋。
顾小葵意识到这是她亲自参加的第一个葬礼,如此简陋仓促,而且是为了一只小动物。直到眼前的地面鼓起一个小土包,顾小葵才慢慢缓过神来,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佘惠的橱子里为什么会出现一只被压扁的兔子?但是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自己的好朋友牵扯进这样的丑闻里,想到这里,她心里一惊,上午在报告厅里那个复杂的眼神,会不会就是佘惠的?因为自己在演讲中义正词严地指责了虐待小动物的人,如果佘惠恰恰做了这样的事情,那么,她会不会暗地里憎恨自己?
两人匆匆离开了,一起回了宿舍。可不知为什么,以前那个温馨舒适的宿舍没有了,还是原来的物件摆设,却在顾小葵眼里变得诡异起来。也许自己无意间触摸到了好朋友的秘密,一个让人恐惧的秘密。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佘惠回来了,她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打开橱子的锁。
顾小葵仿佛听到了心里的哀鸣,或许不该把兔子拿走,就这么顺其自然,现在兔子没了,佘惠肯定知道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了,她会不会更加愤怒呢?她又会采取些什么措施呢?这时候顾小葵的脑子里又蹦出另一个小人儿,对她说:“不要怕,也许佘惠明白了你的用意,以后就会有所收敛了呢!”
“小葵,我穿这件衣服好看吗?”佘惠突然亮了亮手里的衣服。
那是一件兔毛的马甲,纯白到没有一丝杂色,帽子的系带上还有两只圆鼓鼓的毛球,非常可爱。
“好,好看……”顾小葵忙答道。
“你怎么了?”佘惠放下兔毛马甲,爬上了顾小葵的床。她伸手摸摸顾小葵的额头说,“不烫啊,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有吗?”顾小葵忙拍拍自己的脸,掩饰说,“可能是下午睡的时间太长了。”
佘惠望着她,眼里突然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诡异,她贴近顾小葵的耳边说道:“我的橱子好像被人动了。”
啊!
顾小葵在心里惊叫着!被发现了!
佘惠又说:“以后我们可都得小心点。”说完,她扭头看了看斜对面下铺的柳绪绪。这时候的柳绪绪正在睡觉,背对着顾小葵和佘惠。
“我看是你多疑了。”顾小葵说。
“总之,要小心了。”佘惠嘟囔着,爬下床去,继续为自己搭配衣服。
顾小葵一点玩电脑的心思都没有了,佘惠刚才的话,怎么听着都觉得话里有话。
会不会就是说给自己听的?
顾小葵开始对这个好朋友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好奇和恐惧。
【2】
“姐妹们,我刚听说了虐兔事件的最新报道!”
付婉颖一进门就嚷嚷开了,然后大剌剌地坐在椅子上,做出一副准备开讲的架势。
“两天前,就在发现那具兔子尸体的地方,咱们学校的清洁女工看见一个穿白色衣服的女生从那里经过,身材貌似不错哦!”
“白色衣服?”顾小葵重复着,“穿白色衣服就被人怀疑啦?”
“不对不对,不是衣服的原因,而是地点特殊,事发地点可是咱们学校的禁区啊,都是些没建好的搁置工程,好女孩谁会没事去那种地方啊!”付婉颖解释。
“哇,佘惠你身上穿的不就是白色的衣服吗?”付婉颖突然大声地指着佘惠说。
顾小葵的心再一次紧张起来,她偷眼看了下佘惠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她眼里射出来一股凶光,但很快就消失了,她脱下来那件兔毛马甲,往付婉颖身上扔去:“老娘不穿了!”
顾小葵还注意了一下角落里的柳绪绪,她圆圆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佘惠。
“更古怪的还有呢,清洁女工说,那个女生还提着一个类似电脑包的东西。”付婉颖的话,再次让宿舍安静下来。
“提一个电脑包干什么?”顾小葵问。
“所以说反常嘛,又是出没在那种地方,再加上天色昏暗,很可疑哦!”付婉颖摸着下巴,像一个侦探。
“那样的人一定是心理变态。”柳绪绪说话了,她一向很少加入集体讨论的话题。
见大家都在发愣,柳绪绪又说:“当听到小动物的骨骼发出嘎嘣嘎嘣的断裂声时,那种人的心理会获得极大的满足,或许会把虐杀的动物想象成某个极度憎恶的人,将对方的身体、五官挤压到爆裂,变形——”
“别说了!”佘惠打断柳绪绪的话,脸色难看得吓人。顾小葵甚至看出她萌生过伸手打柳绪绪的冲动。
她为什么这么激动?顾小葵心想,佘惠一定有问题。
她开始回忆起两天前的那个傍晚,宿舍的几个人都在做什么。首先是付婉颖,她是个购物狂,当时她在商业街跟朋友一起买衣服。接下来是柳绪绪,她奶奶前几天去世了,她回去奔丧了,两天前的中午刚刚返校,再说了,她的身材那么糟,不可能是她。最后是佘惠。顾小葵仔细想了想,那天下午,只有她俩在宿舍,当时佘惠接到一个电话,然后就穿衣服准备出去,当时顾小葵还问过她干什么去,只是没想到佘惠的反应那么大,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然后惊恐地看着顾小葵说:“我有事。”说完就离开了宿舍。
时间点完全吻合。顾小葵偷偷地观察佘惠,越发觉得她有些陌生,她还是那个跟自己感情深厚的朋友吗?是那个喜欢跟自己分享喜怒哀乐的姐妹吗?
正在想着,佘惠的电话响了,她紧绷着脸色,走出了宿舍。顾小葵望着她神秘兮兮的背影,咬紧了嘴唇。
两天后,宿舍里再次出现了那股奇怪的味道。
这次不光是顾小葵和柳绪绪闻到了,就连住在上铺的付婉颖也闻到了。她不满地问柳绪绪:“是不是又有什么东西放过期啦?”
顾小葵和柳绪绪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吭声。顾小葵突然“哎呀”一声,对付婉颖说:“看我这脑子,楼下有你一封信,忘记告诉你了。”
“有人给我写信?”付婉颖很意外,“我都八百年没写过信了,高中时代的笔友们都消散在历史的烟云里了……”
“别贫了,快去看看吧!”顾小葵催促她。
这招还真管用,付婉颖下了床,穿上拖鞋就下楼去了。
时间紧迫,顾小葵锁上门,从口袋里取出那把钥匙。柳绪绪也围了过来,她说,“还是我来开吧。”顾小葵有些感动,觉得柳绪绪是个心细的女孩子。
柳绪绪接过钥匙,麻利地打开了佘惠的橱子。
一股浓烈的腐臭气息钻进两人的鼻孔,顾小葵胃里又有了想吐的冲动。
柳绪绪像是屠宰场的工人,又掏出一只死去的兔子。
依旧是一只身体不知被什么东西压扁的死兔子。
“怎么办?”柳绪绪征求顾小葵的意见。
“埋。”顾小葵答道。
于是,第二个坑出现了,第二只兔子被埋了进去。
佘惠的行为并没有收敛,却大有愈演愈烈之势。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顾小葵决定主动采取行动。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佘惠回来了。最近她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一天到晚都在外面,不知道在搞些什么。
聊了没几句,顾小葵就故意皱起了眉头:“佘惠,你身上有味道……”
佘惠的反应十分惊觉,她一把攥紧自己的衣领,问:“什么味道?”然后自己低下头去,仔细嗅了嗅,“我怎么没闻到呢?”
顾小葵故意压低声音不让其他人听到:“挺难闻的,有点像尸体的味道。”
“小葵你脑子没事儿吧?自从学校里出了虐兔事件后,每个人都变得疑神疑鬼。”佘惠抱怨。
“我说真的,真有一股味儿,你橱子里的衣服什么的是不是该拿出来晾晾了?”顾小葵循序渐进,把对话往重点上引。
果然,她的话引起了佘惠的警觉。她的视线不由得往橱子的方向瞟了一下,又看着顾小葵:“橱子里能有什么,都是些衣服,也不会发出尸体的味道啊!”
“那可不一定,万一有只大肥老鼠钻进去出不来饿死在里面之类的也说不定。”顾小葵眨眨眼,“我知道了,你不让打开,里面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句话彻底说到了佘惠的心上,她的表情顷刻间变得异常复杂,原本两只神采奕奕的桃花眼往下一垂,如同两只死鱼眼。
佘惠伸出一只手,死死攥住了顾小葵伸向橱子的胳膊。
两人僵持在那里,像篮球赛里的慢动作回放。佘惠面无血色地说:“算了吧,晾衣服也不在这一时。”
顾小葵明显感觉到来自对方的抵触,佘惠害怕橱子里的秘密被发现,又或者她不是害怕秘密被发现,而是不愿面对两人一起面对秘密公开时那种快要窒息的尴尬。
要知道遮羞布一旦掀开,距离彼此决裂也就不远了。
第二天一早,佘惠就起床了。她洗漱过后,又坐下来化妆,这才打开了自己的橱子,顾小葵在一旁的洗手间里一边刷牙一边观察着佘惠。佘惠突然嘟囔着:“橱子里一股什么味儿啊?”
时间尚早,柳绪绪和付婉颖都还在睡梦中,佘惠穿戴好之后,离开了宿舍。顾小葵知道她要去校外了,因为佘惠是个不爱烦琐的人,只有在外出的时候才会挎包,顾小葵太了解她了。
顾小葵决定跟踪佘惠,这个念头让她莫名兴奋。
她赶忙换了件衣服,悄悄跟出了宿舍门。
佘惠径自出了校门口,在路边坐上了1路车。跟佘惠坐同一辆车的话会被发现,顾小葵坐进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紧紧跟着前面的大巴。
出租车一路跟随,穿过城市最繁华的商业街,经过本市最大的批发市场,最后来到了城郊结合处的一个街边集市。
佘惠从车上下来,竟然悠闲地逛了起来。到处是卖农副产品和日常百货的摊位,真搞不懂佘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方闲逛。佘惠背着包,东看看西望望,并没有买东西的意思。
顾小葵在不远处跟着,生怕这熙攘的人流会将目标淹没。佘惠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正被人跟踪,头也不回地走向了集市深处,她在一间小铁皮屋前停下了。
顾小葵一眼望去,心里的小鼓“咚咚”地敲了起来,只见小铁皮屋前堆了四五层高的铁笼子,里面关着少说有几百只的小兔子。兔子们裂开的三瓣嘴唇在安静地蠕动着,红彤彤的眼睛像是蓄满了水。
小铁皮屋前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宠物兔。
佘惠在小铁皮屋门口站了一会儿,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老头。顾小葵隐蔽起来,听不见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只见佘惠动作有点夸张地比画着,还拿出自己的手机给老头看。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儿,佘惠并没有买下兔子,而是转身离开了那里。
顾小葵又跟着她来到了另外一家店门前,远远就看见十几只被剥了皮的兔子倒挂在绳子上,血肉一片。
一个中年男人正蹲在地上,一手持刀,一只手从兔子的体内抓出一把内脏。佘惠站在那里,长时间地盯着男人手中的死兔子。
“买兔子肉吗?新鲜的!”顾小葵听见男人粗声粗气地对佘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