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林周围的人轰的一下炸开了锅,杨德走上前一步,杨猛沉声说:“你退后,我是说要高先生过来。”
杨德退了一步,所有人都看向高林,高林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走去。村长拦了他一下:“高先生,你要是不想去……”高林推开村长的手,一直向下走去。
杨猛抱着小秀,看着高林,高林苦涩地问:“猛哥,是我指出了你,你怪不怪我?”杨猛摇摇头,边把小秀递给高林边说:“兄弟,一切都是命,我只谢谢你把我从一场噩梦里拉了出来,看在我叫你一声兄弟的份上,你带小秀走吧。”
高林边接过昏睡中的小秀,边说:“你放心,小秀以后就是我的孩子,他的命就是我的命。猛哥,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杨猛拍了拍高林肩膀:“好兄弟,我杨猛没看错人。我实话跟你说,当年从洞里出来后,我就一直想解开这首童谣的谜,因为当年要是真的解开了这个谜,我哥就不会死。我想只有解开这个谜,我哥才能死得闭眼,他的灵魂才能得到安息,我心里这个结才能解开。”
高林沉声说:“所以,为了你哥哥死得闭眼,你就心安理得地下了手?难道你忘了他们只是无辜的孩子!”
杨猛露出了迷惘的神情:“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我对那首童谣太入迷了,开始村里只有七个孩子,而里面又有小秀,所以我还能努力控制自己的疯狂不去想象那首童谣的含义。但等杨小小出生以后,我发现不用伤害小秀就可以解开童谣之谜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就一次次被那些可能解开谜底的血腥想法控制了。”
高林沉默了一会,问:“你动手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杨猛摇头说:“不知道,我还是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控制着自己的欲望,我以为自己能一直控制下去。但在三天前的晚上,我从梦中惊醒,听到哥哥在窗外低声地说:‘猛子,猛子,醒来吧,做你该做的事情,放我出来,放我出来啊。’“我跳起来追出门去,看到哥哥血肉模糊地站在被封的洞口,看着我。月光照着他的眼睛,那是死人才有的白色眼珠,冷冰冰地看着我,我知道他在责怪我,责怪我不该忘恩负义,瞻前顾后不敢下手,让他的魂魄留在冰冷的洞窟中受苦……”
高林冷冷地说:“杨猛,你痴迷了。你对杨刚的愧疚已经蒙蔽了你的良心,让你变成了不择手段的恶魔。”
杨猛看着远处低语:“不,不是入魔,那太真实了,不可能只是幻觉!那三天我感觉自己一半活在现实,一半活在梦里。我不停地看到哥哥的身影在我身边出现,于是我开始担心小秀,决定下山,在山下又遇见了你。你救小小的时候,我好像看到当年哥哥在洞里不顾一切地拖着我走,走啊走……我那时候就知道,你和哥哥一样,是我可以相信的人。
“兄弟,和你追查凶手的时候,我真的不是故意骗你,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做的。我的心里也在慌张,好像在和你追踪另一个自己。我不敢承认,我不敢相信我将脑子里的疯狂想法终于在现实里做了出来,我宁愿相信是哥哥的鬼魂从洞中走了出来,做出了这一切事情。”
杨猛收回目光看着高林:“兄弟,你是什么时候确定是我下的手?”高林叹道:“也许你想不到,我亲眼看到了你在树间藏了蛛丝,杀害了小强。可惜你大脑那时候已经被你想象中的杨刚控制了,自己也没注意。那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其实杀人凶手就是你自己?”
杨猛最后看了一眼小秀:“在小强的头落地的时候,你们都在注意小强的时候,我看到哥哥的鬼魂在你后面树间一闪而没,微笑着对我竖起了拳头,这是我们从小的暗号。当我做好哥哥交代的事情的时候,他就会握起拳头对我表示夸奖。
“那一刻,我终于知道,一切的恶事,居然都出自不受控制的我的手里。所以,为了小秀不遭到村民的疯狂报复,我跑上山,但却不知道底下该怎么办,最后我用草药熏倒了小秀,决定带他一起离开,永远地离开这片被我弄脏的山土。”
高林不知说什么好,只听杨猛一声大喝:“冤有头,债有主,兄弟,小秀就拜托你了。”杨猛一拱手随即大踏步走上山路,很快被群涌的村民绑倒了。
高林看着杨猛雄岸的身体轰然跪倒,只觉得鼻子一酸,连忙仰起头来,告诉自己不要为这个罪有应得的恶鬼流泪。
但泪水,还是从高林闭上的眼睛里,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高林嘱咐杨德把小秀安置好,随众人押着杨猛到了后山一个被巨石堆封的山洞前,杨猛一言不发跪倒。村长看着杨猛,接过村民递过的一把尖刀,沉声说:“杨猛,我最后问清楚,你是选死个痛快,还是按山规来做?”
杨猛不看村长,看向高林,微微一笑,再看向村民:“村有村法,山有山规。今天我杨猛罪孽深重,自愿化俑守山镇鬼,只求大家能遵守承诺,不要再为难小秀。”
杨猛最后看向村长:“进哥,以往恩怨,一笔勾销。只求老祖宗那你帮我瞒好,让老人家开开心心过了百岁,恕我不能去尽孝了!来世再见!”村长杨进面沉如水,望向村民:“谁有意见现在提出,否则杨猛化俑之后,谁再对小秀有不良之心,就是与全村为敌,第二个人俑就是他!”众人一片沉默,村长擦了擦眼睛,说:“都没有意见的话,五哥请你动手。”站在村长身后那个年纪大的村民摇摇头:“我做不来这事。”村长看了看他,掉头说:“杨锋呢,杨锋你来,就此了结你的心愿。”半晌有村民回答:“杨锋早独自一人下山了,没跟过来。”高林刚松了一口气,突然人群里有人吃吃地笑了起来:“做人俑,做人俑,好玩,好玩哦,我来,我来。”
高林的血往头上涌了进去,这正是他噩梦中的声音,那个丑恶的侏儒从人群里兴高采烈地挤了出来,手里高高摇晃一根尖细的锥子:“我来,我来,让我来做。”
杨猛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村长盯着侏儒一会,低下头去:“好,杨洞,也只有你这个疯子最适合做这种事情了。”高林想冲过去阻止,却被杨平一把拉住:“高先生,为了我们的孩子能走得干净,为了小秀,你就不要管了。”高林的手抖了一抖,垂了下来。
周围的人纷纷散开,疯子杨洞围着杨猛绕了几圈,嘴里念念有词,一直凑到跪着的杨猛耳朵边去,杨猛皱眉躲开侏儒在耳边的毒咒,突然侏儒高叫一声:“割你个死人耳,叫你听不到水花花。”锥子一下扎到杨猛耳孔里去。
杨猛大吼一声,绳子啪啦一声给挣断开来。侏儒吓得尖叫着逃回人群,杨猛喘息着没有站起来,半晌嘶哑着喉咙说:“杨洞,你,继续。”侏儒等半天看杨猛没动静,才敢上前把杨猛绑好,抖着手又把杨猛另一只耳朵废了,村长和几个山民死劲地摁住高林,不让他冲上去。侏儒像孩子得到了最心爱的玩具,开心无比地念出下一句:“削你个死人鼻,叫你闻不到肉香香。”一锥扎在杨猛鼻梁中间承香穴,高林心中大痛,这才知道自己做了多大的蠢事,眼看杨猛就会这么慢慢被人糟蹋,早知这样,不如让杨猛跳崖死得痛快。但那时自己也不能眼睁睁看他带小秀一起死啊。
迷惘间杨洞又念了一句:“挖你个死人眼,叫你看不到天光光。”锥子一下扎进了杨猛的左眼,杨猛闭目朝天,一动不动,鲜血从耳孔眼孔和鼻梁上慢慢滴出来。
侏儒念道:“缝你个死人嘴,叫你说不了……”的时候锥子已经就要碰到杨猛右眼,高林突然觉得嘴上一松,捂着自己嘴的杨平怒吼冲了上去,一脚将侏儒踢得老远,侏儒爬起来哇哇大叫躲进人群。
但在杨猛刚刚看到杨平冲出的瞬间,右眼也被侏儒废了,杨平一拱手,对杨猛说:“猛哥,不管你听到听不到。我敬你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虽然你今天做下这样的恶事,说到底也是因为当年你们兄弟为了救大家埋下的根。论理,我不该怨你,但我孩子小小的仇,我这做爹的不能不报——却也容不下畜生把你这样作践!最后这道封俑,我来。”
杨猛强忍着剧痛对杨平说:“平子,我求你今世恩怨今世了,血债不要算在小秀身上。要是心不甘情不愿,最后一刀你来解恨吧,割了我的舌头去。”杨猛昂天张口,杨平一跺脚,抢过村长手里的刀,飞快地在杨猛嘴部到脸颊砍了一个大大的叉字,鲜血飞喷中杨平扔掉了刀,对村长吼说:“我这样封俑行不行?留个记号来世好相见,不割舌头容得大家下辈子再叫声兄弟。”
高林这才明白,原来村规封俑就是活活夺去人的五官感觉,让人从此生活在没有感官的世界里,远远超出了死亡的痛苦。正在愧疚中见村长一点头:“行,开洞,放人。”
村民合力抬开巨石,村长解开杨猛的背后的绳子,将他扶到洞口,向前推了一把:“杨猛,底下的路,你自己走吧。”
杨猛蹒跚着走进无尽的黑暗,村长高叫:“封洞!”巨石轰然堆上,高林和十七条山民汉子哭跪在地,为这曾经的英雄,现在的罪人,永远的兄弟送上最后一程。
第十一章 妖戏
一行人下山的时候,高林看到杨德带着小秀默默站在山口,小秀见高林扑了过来:“高先生,我爹呢?”高林摸了摸小秀头发:“猛哥连夜去山外帮老师买些东西,可能过几天才回来。几天后他还不回来,我就带你去山外接他。”小秀高兴地跳起来,拉住了高林的手:“真的?先生你带我去山外玩?太好了!”高林没说话,拉住小秀的手往山下走。众人都慢慢跟在后面,突然小秀尖叫起来:“狼剩!是狼剩!狼剩怎么在这里?”秋天的午后,树林中,一个孩子的背影面朝山下的村庄呆呆站在那里,所有的人惊叫起来:“狼剩!真的是狼剩!他不是死了吗?”高林飞快地奔过去,一把把狼剩搂在怀里,狼剩软绵绵地倒了下来。村长他们围了上来,高林一摸狼剩的额头:“不好,他在高烧。快下山,我包里有药。”
狼剩微弱地睁开眼睛,嘟囔说:“猛叔,是猛叔,小栓爬上树的时候,我躲着看到了,树下的是猛叔。”高林连忙掩住了狼剩的嘴,但小秀已经听到了,拼命拉高林的手:“我爹怎么了?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让他说?”
高林掩狼剩嘴的手被拉开,狼剩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就晕了过去:“可是,有两个猛叔,两个猛叔。我看到了!杨小强死的时候,我躲树上看到了,真的是两个!那个猛叔……那个猛叔刚下山。”
高林手一松,狼剩掉在了地上,高林也倒在了地上,只觉得耳朵里轰隆隆的,眼睛睁着看面前的人忙来忙去,脑子里却空荡荡的,就这样感觉自己在天上飘了一会,终于什么也不知道了。
朦胧中似乎看到杨猛蹒跚的背影,一个人艰难地在黑暗中行走,自己跟在后面怎么追也追不上,想喊叫却怎么也叫不出声音来。正在惶恐的时候,突然一个人从后面拍了拍自己肩膀。
高林转过头来,面前的居然也是杨猛,不过闭着眼睛,五官流血,脸颊到嘴边被人划了一个狰狞的叉!忽然杨猛眼睛睁了开来,张开大嘴,长长的舌头尖按着那个侏儒杨洞的丑恶人头,一下刺向了自己喉咙!
高林大叫着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村长坐在自己旁边。高林一骨碌爬起来,握住村长的手:“我们上当了,猛哥是被人陷害的。杨刚,一定是杨刚。当年杨刚也出来了,他不解开童谣的谜不甘心,利用了猛哥心里对他的愧疚,杀了孩子们嫁祸给猛哥。快,我们快去洞里,快放猛哥出来!”
村长点头说:“高先生你坐下,坐下。我们知道,知道。”
高林拼命拉着村长往屋外跑:“快去啊,我们快去救猛哥。”
村长拉不住他,急了,一巴掌打在高林脸上:“高先生你冷静点好不好!不可能是杨刚干的。”
高林被打懵了,愣愣看着村长。村长深吸一口气,一把拉开了遮在墙角的一块蓝布,高林惊叫起来,布下一个衣衫褴褛的半骷髅状尸体,骨骼出奇的大,左边自肘下空荡荡的,连臂带手都没了。
村长看着窗外的夜色,苦涩地说:“下午我们已经搜过洞里了,里面和杨猛当年说的一样,洞里石壁被砸穿了,尽头有一个瀑布,就是杨猛当年掉下的地方。现在洞里不但没有杨猛以前说的那么多恶鬼,杨猛也没了踪影,离洞不远处还发现了这个骷髅,是杨刚错不了,十几年前他就死在那了。”
高林惊恐地看着村长,村长缓缓地说:“只能相信当年逃出洞的,除了杨猛还有那些他说的恶鬼。也许附在了什么人的身上,也许就在我们中间。”
高林摇摇头:“没有什么鬼的,肯定是人干的!还是一个非常狡猾,对当年的事情和村里的现在都非常了解的人。村长,你们村子里有太多的秘密,我希望你能不再隐瞒全告诉我才好!我是一定要找到猛哥的,是我带头错怪了他,找不到他我绝对不走!”
村长看着高林,突然跪了下来:“高先生,我求您一件事。”高林慌忙把他扶了起来:“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村长你说,你只管说。”
村长抓住高林的手:“高先生,我求您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声张这件事情。我已经派五哥带人私下去找杨猛了,但你就不要再插手了,一切等老太爷十天百岁大寿过了好不好?杨猛反正已经那样了,给老太爷过好寿也是他的心愿啊!万一被老太爷知道这件事情,气出个好歹,这……这……”
高林看着村长,愣得说不出话来。村长站起来垂头说:“我知道我这样做对不起杨猛,可我没别的选择。老太爷就是我们全村的祖宗,就是杨猛还在,也会希望他老人家开开心心过了这个寿。十二天,你给我十二天的时间,明天后天加上十天寿戏结束后,我带全村人都和你去找杨猛,好不好?求你了高先生。”村长又跪了下来。
高林颓然坐倒在床上,村长站起来,和他握了握手,走了出去。高林坐了一会,心乱如麻,不自觉地走出屋去,眼看屋外月明星稀,山峰高耸,想想回屋拿上电筒就往山上走去。
晚上的山林格外幽静,偶尔有几声夜鸟凄厉的啼鸣,沙沙的树木摇晃着就像有什么东西的脚步声一直跟在高林后面。高林走着走着来到了后山山洞前,洞口的石头已经被拿开了,高林犹豫了一会,终究不敢在夜晚走进这幽深的山洞。
想到杨猛的音容笑貌,对自己兄弟一般的信任,高林的眼角湿润了,垂头沿原路走回去。走到发现狼剩时的那个山口,高林回忆起自己早上就是在这里晕倒的,也不知道狼剩现在怎么样了。高林心想还是回去问问狼剩记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树上的骷髅会不会是杨锋的儿子杨小栓。
不经意间高林顺势低头向山下看去,瞬间呆住了,眼见月光下,下山路一直到村里村外,一幅巨大的诡异图案出现在自己面前:从最近的杨小强失去头颅,绑着蛛丝栽在山道两边的两棵槐树起;往下伸去,是找到小四的那个空间有熊窝树洞的枯树,旁边也有两棵槐树;下山不远是闪烁磷火的坟场,发现杨晚晚的坟头后面,两棵槐树像圣诞树一样鬼火通明。
接下来是找到狼崽和树上骷髅的那棵松树,两侧依然是两棵槐树。狗剩死去的杨猛家场地上一样是两棵槐树。最后到杨小小淹死的古井口也栽着两棵槐树。每棵槐树都很老了,枝叶繁盛,树干冲天,在月光下异常夺目,以每两棵并列的槐树为端点,正好连成一颗巨大的六芒星。
高林揉揉眼睛,后退一步,六芒星就消失了。他这才发现自己站的地方——狼剩晕倒的地方——就是一个山道的拐弯点,前进或后退一步,都会因为折射而看不到完整的六芒星图案。原来那首诡异的童谣真的是解开宝藏的钥匙,联系到六个孩子死去的地点,狼剩这个最后剩下的孩子站的地方应该就是能把所有地点联系起来的钥匙。
高林立刻联想起了死去的宋先生在笔记本上的那个六芒星图案。他连忙开始寻找眼前六芒星图案中间的那个点,并且立刻找到了。
那个中间的点正在陈老太爷的房子后面不远,好大的一块空地,正是晒麦子的麦场,也是村民和山民昨夜喝酒的地方。
不过在麦场上,不再空荡,搭着一座未成型的戏台。戏台不远处,一个硕大的帐篷搭在那里,里面闪着火光,是村长说的从镇上请来的戏班子。
高林伫立了一会,犹豫该不该把这件事情告诉村长。说实话,整个村子里他最信赖的就是杨猛,但没想到自己中了暗处的圈套,反而亲手害了猛哥。现在恶水村里,他已经不知道能相信谁了。
最终他决定在再见到杨猛前,保守这个秘密。除了杨猛,对任何人也不泄露。下了决定以后,高林轻松多了,正准备下山,突然发现林间已经起了大雾,笼罩在了整个山上,雾浓得就和牛奶一般。
高林向前走了几步,沮丧地发现自己已经看不清山路,只好停了下来。毕竟是在山上,万一跌倒滚下去不是玩的。他坐在了地上,心想只有等雾散了才能下山了。
看着面前隔纱一般的雾,高林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想起来了,在杨大个带他入村上山前的那片山林,傍晚时分也起了这种大雾。
唯一不同的就是那场雾中树枝头有无数松鼠的红眼在闪烁。高林一下想起了死亡童谣的第三句:小鬼够不着,松鼠啃剩骨。不错,自己是在进村的时候遇见过啃死人骨头的松鼠。可进村以后,在这座山林里,就没有见过树上有一只松鼠出没。
开始自己以为是因为杨猛他们伐木把松鼠都吓跑了,可仔细想想,一只松鼠也不剩也太离奇了。或者,它们害怕的不是人,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这座山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呢?高林坐在那里胡思乱想,越想越觉得心慌,不知怎么又觉得那立在树上的不知道是不是小栓的骷髅总在眼前转悠,心惶惶的只盼这场雾迅速过去才好。
此刻远处传来了清幽的吹草叶的哨声,高林心想是哪个山民也上山来了。心下一喜,正要随着哨声摸过去,突然感觉身后似乎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飘过。高林警觉地回过头去,雾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高林没回过神来,身后又什么东西闪过,他慌忙再次掉头,依然看不到东西。
这场大雾,给山里带来了什么?还是把山里本来潜伏的什么东西引出来了?高林慌张地乱转圈子,这回不是感觉了,确实有什么东西在他身旁飞来飞去,而且数量还不少!
高林伸手乱抓,在雾中好像抓到了什么冰冷、柔软的东西,还是活的,在手掌里扭动。高林正想拿到眼前看个究竟,忽然感到虎口处一阵剧痛,连忙把手里的东西甩了出去,抬手一看,虎口处少了一小块肉,显然是被刚才抓住的东西咬掉的。
远处的哨声开始吹得急促起来,围绕着高林低飞的东西似乎受了什么刺激,不停地向高林撞过来,不时咬上一小口,而且感觉围过来的越来越多。高林知道不好,连忙往旁边的树上爬,围着他飞的东西也跟着往上飞。
突然高林不爬树了,他想明白了死亡歌谣的第三句:恶鬼够不着,松鼠啃剩骨。那具站立在树上的骷髅是这么形成的:只要自己爬到树的高处下不来的地方,自己就会被隐藏在雾中的不明物体撕咬得只剩骨头……
高林来不及想那么多了,就是跳下树摔死也比被活活啃得只剩骨头好!他急忙从树中间跳了下去,挥舞的手中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死命攥住不放。一落地脚一痛,身子一歪就咕噜噜地滚下山去。
高林不知滚了多远,感觉头好像在什么东西上撞了一下,剧痛之下死死攥住手里的东西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高林惊讶地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学舍里,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味,村长、小秀和几个山民正忙碌着。见自己醒来,小秀开心地高叫:“高先生醒来了,高先生醒来了!”
高林挣扎着坐起来,听村民七嘴八舌地说怎么在山底发现晕过去的自己。忽然觉得手里湿湿的难受,连忙把手举起一看,自己手里紧紧地抓着一只像老鼠似的怪物,已经被自己捏死了。
小秀正奇怪地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高先生,你手里一直死抓着这个黑蛾子精干嘛?我们怎么扳你手指都扳不开。”
黑蛾子精?高林念了一声,仔细看手里的怪物:长得像只黑松鼠,但前后肢之间有披软毛的皮膜。杨平也走了过来:“是啊,我们山上都叫这东西黑蛾子精,你看它像不像只黑色的大蛾子?”
高林摇头说:“我看明白了,这是一只鼯鼠。村长,我们看到松树上的狼剩,现在看来是小栓的骨头,就是无数只这东西瞬间集合起来把肉咬光的。”
众人惊讶地看着高林,高林用手捏开死鼯鼠的尖嘴:“你们看,就是这种利齿。”高林指指自己身上被包扎起来的伤口,“很多地方,都不是跌伤,而是被这种小东西咬的。”
杨平和山民们互相望了望,杨平迟疑了说:“高先生,这黑蛾子精,就是你说的什么鼯鼠,是挺像老鼠的但生性怯人,平时在山里见人就躲起来了,只在夜里飞出来吃吃松鼠啥的小动物,怎么敢咬你这么一个大活人?而且这东西好像离群,很少见到两只以上的在一起,哪可能一下子出来一大群的?”
高林摇头:“平哥你说得不错。但凡事都有例外,你记得松树上小栓被啃成了骨头,但底下的狼崽却分毫没伤,为什么呢?我昨天被袭击的时候听到了有人吹草哨的声音,然后雾里就出现了大群的鼯鼠攻击我,哨声越急,咬的越狠。我敢肯定是有人能用哨子指挥这种动物攻击人,攻击指定的人。这个人,很可能才是真正杀孩子们的凶手。起码,小栓肯定是他杀的。”
村长和屋里的人对望,脸色变得奇怪起来。高林急说:“怎么,难道大家不相信我的话?你们记得不,当时青狼咬死了自己的崽子,我们都以为是因为狼崽身上有了人的气味。可是你们想,野狗群里除了青狼外可都是村里逃出去的狗啊,身上会没有人的味道?青狼会对人的气味不习惯?我现在想,实际是因为狼崽在小栓受鼯鼠的攻击时候沾上了鼯鼠的气味。我记得这种鼯鼠的粪便是一种叫五味子的中药,有一种特殊的气味,所以,引起了青狼的反感,才咬死了自己的崽子,你们想对不对?”
村长摇头说:“我们不是怀疑这个。高先生你说有人用哨子指挥这鼯鼠攻击人,我们相信,我们甚至都知道这个人是谁,因为村里只有一个人有这种特殊的本事。但这个人不可能是杀害小栓的凶手。”
高林急忙问说:“为什么?这个人是谁?”
杨平沉默了一下,说:“是杨锋,小栓他爹杨锋。”
高林的头更痛了,无论如何这个人也不能是杨锋吧?他可是小栓的亲爹,怎么可能下毒手杀害自己的儿子?
村长继续说:“杨锋这个人,除了执拗点,别的和大家相处挺好的。他没事喜欢自己削了笛子哨子啥的吹了玩。以往我们还没看出他的本事来,直到今年村里不久前来了蝗虫,铺天盖地,庄稼就要被祸害光了不说,看情势还要吃人。人心惶惶的时候杨锋站了出来,拿着他削的笛子绕着村边吹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