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林一盏一盏地吹灭了灯,掏出电筒照亮上了床,被子是新的,高林脱了衣服,⑸⑼⑵进了被窝。
初到陌生的地方,尤其是这和城市里完全不一样的地方,高林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老乞丐的哭叫声,坟场里的诅咒声,林子里的红眼睛,奔跑的群狼,不停地在耳边脑海响起浮现,最终汇聚成一种诡异的窃窃私语声,在房间里回荡,让人怎么也睡不着。
突然高林坐了起来,在黑暗中凝神细听。原来不是幻觉,那种奇怪的窃窃私语声就是房间里发出的,但那种急促而细短的吞吐音节绝对不是寻常听见的人说话的声音。
高林悄悄摸出枕下的电筒,猛地推亮在屋中乱照,但屋子里什么也没有,声音也戛然而止。
高林关上电筒,躺下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看到的依然是黑暗。没片刻,窃窃私语声又响了起来。
这声音就是从四壁发出,最后凝聚在这空寂的屋中,在高林耳边回响。
高林这次没有贸然推亮电筒,慢慢地,一寸寸地,在被窝里悄悄地转过身来,眯着眼睛对着暗中的室内。
室内确实什么也没有。
只有墙壁上的年画位置,那只抱着鲤鱼笑哈哈的娃娃,捧着元宝笑眯眯的财神,还有别的画上人物,都睁着一双双寒光闪烁,充满血丝的眼睛,邪恶地悄悄盯着高林。
窃窃私语声正是从画上发出的。高林以为自己酒劲没过,连忙坐了起来,使劲揉了揉眼睛,凝神再看。果然眼睛没有了,高林刚舒了一口气,刚灭电筒,突然他看到年画娃娃的眼睛迅速地眨了一下,一丝诡异的绿光在电筒的微光下闪过,又立刻熄灭。
有活的东西在年画后面,悄悄窥视着他!
高林想跳起来大声喊叫,但又觉得全身发寒,身体好像不听自己使唤地往被子底下溜去,蒙住头不敢出声,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梦魇了。不料听到被子外面有悄悄的脚步声,而且不止一双,还有不停的嘀咕声,感觉有很多东西在床边议论着他。
最要命的是,被子底下被慢慢掀开一角,一只小手慢慢地沿着他的腿摸了上来,冰冷,潮湿,粗糙,似乎还密布鳞皮的手。
这不可能是梦里,高林使劲地一咬自己舌尖,痛!借着这股痛劲他一掀被子跳下了地,黑暗中似乎不知有多少矮矮的黑影迅速溜了出去。高林睡觉前关上的门开着,山风带着一股潮湿的气息冰冷了室内。高林掀落的被子铺在地上,一线月光从半开的门里爬进来照着被子。高林点亮了油灯,四处照了照,没什么异样,然后,他照到了地面上无数的脚印。像小孩子的脚一样大小,但前面却不像五趾,还有尖利的指甲痕迹,脚印很扁,周围还淌着水迹,地面一片潮湿。
原来自己不是做梦,高林想大喊大叫却不知道张口喊谁来帮忙,正惶恐间突然看到自己掀在地上的被子动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被子中间鼓了起来,原来自己的被子罩住了什么东西。
高林不敢去掀,看着被子就这么一窜一窜地越过了门槛,突然什么东西在月光下跑了出去,一闪不见了。被子半天没动静,高林这才敢把它捡回来,里面湿湿的,散发出一种水腥气。今夜的觉是不能睡了,高林只希望快快天亮,让杨大个带自己离开这个清水村,不,恶水村。高林关紧门,披着衣服,把灯都点亮了坐在桌子旁边,恨不得立刻看到太阳出来。但手机显示现在才凌晨两点钟,高林不一会又开始打盹了,但又不敢睡着,只好起来晃动晃动身子。突然他愣住了,他看到所有年画人物的眼睛部位,都被挖了两个洞,里面是黑幽幽的深邃。眼洞的后面,居然不是墙,而是很深的小洞。高林凑过去,往年画眼睛里面看了看,洞里只是漆黑,灯光也照不亮。高林想了想,伸出两个手指,朝眼洞里面插去。

第五章 诡秘

感觉眼洞里就和屋里地面一样湿湿的,还有点滑腻,两只手指都伸进去了还不到头,于是高林又使劲地用手指往洞里探了探。
忽然,他有一种感觉,就像大雾中虽然伸手不见五指,但依然可以觉察出你前面不远处有个人在走着一样。高林感觉到再不把手指抽出来,就要被里面什么东西咬住了。
高林连忙把手抽了出来,手指上有点滑滑的黏液,他就把手在墙上擦了擦,还是觉得手指有点异样,他又仔细地看了看,没找出有什么不同。不过高林也不想继续去发掘这些古怪了,总之他感觉自己又清醒了一点,只要保持能在天亮前不睡着就行了,他又回到桌子边坐下,敲着桌子等天亮。刚敲了几下,他发现了自己觉得手指异样的原因:原来刚才探进洞里的双指,指甲都少了一点。仔细看看,切口很粗糙,就像小时候喜欢咬指甲留下的痕迹。
高林顿时觉得在这个恶水村里,现在只有面前的桌子,和桌子上的四盏灯是安全的,别的都充满了诡秘,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他把行囊摊在桌上又检查了一遍,仔细地收拾好,决定外面露出第一线阳光就冲出房门。
第一线阳光终于从玻璃窗外冒出来,高林一把抓起行囊,就去开门,门刚打开一扇,高林停住了。门外离门槛不远的地方坐着一个穿花格衣服的小女孩,扎着两根辫子,背对着他。应该是村里的孩子知道先生来了,赶来看新鲜的吧。但又怕打搅了老师,都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了。看这样子,估计都睡熟了,连自己开门都没觉醒。高林放下行囊,心里觉得有点暖意,毕竟孩子还是正常的嘛。作为教师,高林非常喜欢孩子。高林想给小女孩个惊喜,所以猫一样放慢脚步来到她身后,轻轻地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小朋友,这么早啊?”女孩猛地掉过头来,高林大叫一声,连着后退了几步。哪里是什么小女孩,掉过头来的是张男人凶狠的脸,嘴边有稀落的胡须。高林刚一退,他就爬起扑了过来。原来是个穿着女孩子衣服的侏儒。
高林汗毛直竖,侏儒已经拉住了他的袖子,用贪婪的眼光看着他,高林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侏儒伸出舌头,迅速地在他手背上舔了一下,用暧昧而猥琐的眼光抬头看着高林。
就是侏儒,这也是个男侏儒啊!
高林死命地抽回手,压抑住要吐的感觉,握紧了拳头,决定只要这侏儒再碰自己一下,就一拳砸在他脑袋上,就是砸死也顾不得了。
但那侏儒不知道高林的想法,弯起了身子,眼看要扑过来了。高林也弯了点身子,拉高了拳头,准备砸下去。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候,侏儒被后面伸出的脚一下踢得滚了开去,村长和几个村民赶来了。村长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急喘了一会,愤怒地指着被村民摁住的侏儒:“打,给我往死里打。”
村民们抬脚就往侏儒身上乱踩,侏儒号哭着在地上乱滚,边哭边操着尖细的嗓音骂:“挖你家死人眼,叫你看不到天光光;削你家死人鼻,叫你闻不到肉香香;缝你家死人嘴,叫你说不了甜蜜蜜。割你家死人耳,叫你听不到水花花……”
高林一下子想起来了,这正是昨夜在坟场听到的恶狠狠的女人诅咒声。原来是他在搞鬼,看来这侏儒是个疯子。
想到这,高林气消了点,心想犯不着跟个疯子生气。但村长听侏儒骂得这么恶毒更生气了,推开村民,亲自上去往死里踹。高林眼见侏儒嘴里吐出血来,怕出人命,连忙使劲上前劝开了村长。
侏儒连滚带爬跑开了,村长站旁边呼呼地喘气。那个侏儒跑出不远,见众人没有追来,回头叉着腰尖声又骂:“你们打,你们打,打不死我我就封了生泉井,让你们都去河里挑水喝。”
村长和几个村民一听这话都触电般跳了起来,不等村长吩咐,两个村民飞快地追了上去。侏儒吓得扭头就跑,后面两人追着他跑进了一片竹林,渐渐没了声音。
村长长叹一声,对高林说:“高先生,您没被这疯子吓着吧?”高林老实回答:“吓没吓着,就是有点恶心。”
村长闷哼一声说:“高先生您放心,这次准打得他以后见您面就绕道走。”高林连忙接话:“不能吧,打人是犯法的,更不能下重手。”
村长摇摇头:“没事,天高皇帝远。在这山里,大家的意见就是法。就是真打死了,大家没意见,我不上报,那就不算死过人。”高林张张嘴,没说出话来,村长想起了什么,一把拉住高林:“哎呀你看我被气得,村里的孩子一早就在学舍里等您呢,咋把这事给忘了。我带您去看看您的学生。”
高林轻轻地推掉了村长的手:“说实话,村长,我准备回去了,我觉得我不适合你们这里的氛围。”
村长愣住了:“怎么了高先生,您要是还不高兴,我就让人把刚才那疯子杨洞给推山道上去喂狼,行了吧?”
竹林里传来了侏儒挨揍发出的鬼哭狼嚎般的哭喊,高林微觉厌烦,摇摇头:“不是,村长,我发现我来你们这后总是神经过敏。比如昨天晚上,我就觉得睡觉的房子里有东西。”
两个村民回来了,鞋子上有斑斑血迹,正好听到高林这句话,对望了一眼。村长沉吟说:“应该也是这杨洞半夜搞的鬼吧?”
高林再次摇摇头:“肯定不是,要么我带您去看看,屋子里还有痕迹。”村长点点头说:“好,我去看看就知道怎么了。”
于是高林带着村长和村民就进了屋,屋里的油灯还点着,进屋高林就愣住了。

第六章 诡死

地上的水迹干了看不出来是正常的,可年画眼睛部位虽然还是小洞,土墙后面的洞却没有了,高林指着年画空洞的眼睛吃吃地说:“你看,洞……”
村长不在意地说:“一准是那些顽皮孩子掏的,想提前看看你嘛。我们这里从来没先生来教书,孩子们都野得不行。所以啊,高先生,我才难得大老远去一次县里,申请个先生好好管教管教他们。”
难道昨天真的是自己梦魇或者梦游了?也不是没有可能,高林在书上看过,人如果忽然到一个与自己以往生存环境不一样的地方,思维会因为不适应性出现短暂的混乱的。
村长又开始催了,高林决定还是随他去看看孩子们,走不走以后再做定夺。
再后来,高林就留下来了。
学舍和高林住的房子一样大,村里一共8个孩子,都是男孩,最小的七八岁,最大的十三四岁。刚见面的时候都怯生生地看着高林,但高林在他们的眼里看出了好奇,对新鲜事物的渴求。
高林喜欢孩子,是那种从发自内心深处的喜欢。他的同学兼女友范丽常笑他见了可爱的孩子总要过去在脸上摸一摸,母性比女人还足,高林就会装作抱怨地说:“谁让你不给我生一个。”范丽就会装作恼怒地追打他,孩子的父母看了都会露出会心的微笑。以后只有寒暑假能和范丽团聚了,高林想。在高林的坚持下,村长把高林的住处改到了学舍里,并且一再觉得不妥。因为离学舍不远就是一猪圈。高林和村长谈话的时候,猪就在外面哼哼着,让村长觉得很不好意思。但学舍是除了村长、老太爷的房子外最大的房子,在这也是没办法,何况高林也不介意。他想:古代都有人对牛弹琴,现在自己近猪教书也没什么。他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对这个决定有多么后悔。老太爷似乎那天等高林太晚等伤了神,一下病倒了,高林几次去探访居然都在睡觉,连面也没见上。
村长安排了一个叫小四的少年——也是高林学生里年龄最大的——照顾高林的住食,同时对高林说:“高先生,您在村里有什么要求,只管跟小四吱个声,我们肯定给您办到,至于我们,只希望您能教孩子们识字。还有就是,求您不要接近村后那条河。千万别接近!里面不干净!”
高林愣住了,村长见高林神色不对,连忙继续说:“您放心,我们这都用井水,说河水不干净,也是我们的习惯问题。有了死猪死羊都扔河里,水脏,不卫生,有瘴气,就这么回事。”
高林这才点点头,问了村长最后一个问题:“怎么村里我就没见一个女人?孩子们的母亲都哪去了?”村长沉默了一会,长叹一声:“村里穷啊,山外不知道的才叫我们清水村。山内知道的都知道恶水村的汉子没婆姨,女人们都耐不住穷,跑到山外去了。”能跑得一个不剩?高林话到嘴边吞了下去,毕竟人家已经够难过了,不适合再触人家痛处。底下还有一个难题,就是高林发现村里没有教科书。一本没有。
不过这个难不倒专科出身的高林,反正小学都是从汉语拼音教起,课本也就那点东西。当然教一群里面有十三四岁少年的学生啊喔鹅,有点怪怪的,但认识汉字总要从a这个字母开始的。
于是第一堂课高林点名后,就开始教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啊啊啊地念,念了半天,上午要结束的时候,高林顺口说了一句:这个a字,在英语里也读ai,爱和英语一样,是世界上通用的语言。随手在当黑板用的擦过桐油的木板上,用自带的粉笔写了个大大的同音汉字——爱,指指黑板:这个字就是ai字。
小四站起来问:“高先生,老鹰也会说话吗?这个‘爱’字是什么意思?”
高林微笑着回答:“不是老鹰的鹰,是英雄的英。英语就是英国的语言,英国是世界上的一个国家。爱,就是喜欢。比如,如果爸爸不爱妈妈,就不会生下小孩子,也就没有你们。”
高林说到这里,发觉自己的话有歧义,脸红了一下,没继续说下去。好在孩子们都没听出来,小四更困惑地问:“什么是妈妈?”高林第一个念头是小四在故意捣乱,但看他那自然的眼神又不像,反过来压住自己的疑惑,问小四:“那你知道什么是爸爸?”小四点点头:“当然知道,不过他很多年前就死了,我就一直住在村长家里。”原来小四是个孤儿,高林有点心疼这孩子,不想多说什么,就指了指小四身后的杨小栓:“就是和他妈妈一样了。”小栓站起来,认真地说:“高先生,我们家没有妈妈。妈妈是什么,好吃吗?”高林手一抖,粉笔掉在了地上。八个孩子八双清澈的眼睛困惑地看着高林。高林对着几个孩子看了又看,点了和小四差不多大的杨小秀的名字。这是个有点腼腆,手上戴个明晃晃的收口银镯,收到最后一节还是显得宽大,明显是上代人戴过留下来的。高林问:“小秀你见没见过妈妈?”因为小秀这个名字很女气加上银镯,高林想会不会是他妈妈起的。小秀看着高林,迟疑地问:“……高先生您说的会不会是婆姨?”高林恍然大悟:“对!对!就是你们爸爸的婆姨,也就是你们的妈妈,你们可不能叫婆姨,你们得叫妈妈。”八个孩子对望了一眼,小秀又迟疑地说:“可是,高先生,我们的爸爸都没婆姨啊,恶水村的汉子没婆姨,谁都知道啊。”高林叫了起来:“那爸爸告诉你们是怎么生出来的?”八个孩子异口同声地说:“从水里来的。”高林怒道:“乱说!孩子只能是由爸爸妈妈生出来,是谁教你们这么胡说的。”坐在最后面的杨小强站了起来:“村里的汉子都这么说的,村长也这么说的,陈老太爷也这么说的,为什么先生你说的和他们不一样?非说是婆姨生的?”高林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做梦也没想到,人一出生凭本能就知道的问题,居然还要费这么大劲解释。更郁闷的是,自己居然解释不了。班里最小的杨小小流着鼻涕叫了起来:“饿死啦,饿死啦,小小要饿死啦。”高林这才回过神来,有气无力地说:“放学。”孩子们一涌而出,除了小四,都跑光了。小秀出门的时候,回头问了一句:“高先生,你去我们家吃饭吧。”高林摆摆手:“谢了,我待会要去找村长,就不去了。”小秀“哦”了一声,看了看小四,又看了看高林,跑着走了。学舍里只剩下了高林和小四。
高林看了看小四,问:“小四你不回去吃饭?”
小四说:“我不回去了,村长让我就住这给你烧饭洗衣服。”
高林“哦”了一声,突然想起来:“小四你住在村长家是吧?你先别烧饭,带我去他家,我有事问他。”
小四边淘米边摇头:“今天村长一早就和杨大个出去了,这会估计在白水镇买东西呢。对了高先生,你上课比上次那个宋先生上得好,他说话我们都听不清楚,不像你说话我们能听清楚,就是不明白什么意思。”
高林背对小四擦着黑板,听了小四的话暗叫一声惭愧,其实自己在村里讲的并不是普通话,估计普通话村里孩子至多能懂个半成。
好在自己的女友范丽是表演系的,学习专业就是配音,只要听谁说过话,学起来几可乱真。自己耳闻目染下也略懂,后来从遇见杨大个开始就一直默记他的说话的语言,两天下来基本能说得和村里方言差不多了。
突然高林醒悟过来,连忙问小四:“什么?你刚才是说你们以前还有一位姓宋的老师?村长怎么对我说从来没老师来过这里?”身后的小四没有说话,高林回头一看,小四手里的淘米篮子掉在地上,湿米沾了一地,双手紧紧地捂着嘴,惊惶地看着自己身后。身后的门外似乎有动静,高林回头一看,门缝里六子正慌忙停止打着的手势,尴尬地一笑。等高林开门,六子的背影已经跑到了竹林边,很快地消失了。高林再回过头来,呆住了,小四已经淘好米正要下锅,见高林看着自己发呆,问:“高先生这有村长送的腊肉,要不要放饭里一起蒸?”地上的米粒还有零星数十粒,小四的表情却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高林试探着问:“小四你刚才说的宋老师是什么时候来,又是什么时候走的?”小四头也没抬:“宋老师?哪个宋老师?我刚才说什么了?哦,对了,我问先生这腊肉是放锅里和饭一起蒸,还是……”小四抬头看着高林:“还是和咸菜一起烧?烧了就怕咸口,先生你吃不惯。”高林盯着小四,小四擦了擦脸上:“怎么了先生,我脸上有了灰吗?”高林摇摇头:“那你刚才有没有说村长出去了?和杨大个一起去白水镇了?”小四惊讶地对高林说:“什么?他们出去了吗?我不知道啊,我早上来的时候村长还在家呢,没听说他们要出去啊。”高林的脸沉了下来,盯着小四的脸不说话,小四无辜地看着高林。高林说:“小四,老师不喜欢说谎的孩子,你有什么事情瞒着老师?”小四急了:“什么啊先生,村长真的在家啊,不信我带你去。”高林看着小四,隐约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再次对小四说:“老师不希望你骗人。有什么事情希望你告诉老师。你看地上还有米……”小四突然发起脾气来,一下把米篮摔在了地上,米粒全部滚进了泥土里:“先生你不相信人!不相信人我就回去,你自己烧饭吧。”高林看着一地的米,再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撒的,只好叹了气说:“这样吧,我和你一起去村长那里一下。”小四出门就走,高林紧跟在后面。村长家离学舍不近,走了一会才到。小四没到门口就喊了一声:“村长,高先生找你。”村长立刻从屋里奔了出来:“欢迎欢迎,先吃饭先吃饭。”小四掉头对高林说:“先生我没骗你吧,我就说村长在家嘛。”高林看着村长热情拉住自己的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村长点燃旱烟,发现高林进屋后一直盯着小四,惊讶地问:“高先生,小四做了什么错事吗?”高林摇摇头,对小四说:“小四你出去一下,我和村长有点事情要谈。”小四答应一声就出去了,村长不解地看着高林。
高林看小四关上门,回头认真地看着村长问:“杨村长,我总感觉你们村里在保守着一个秘密。也许我是外来人,你们觉得和我透露不合适,可你要我教孩子们学习做人,不能我一边教他们说真话你们一边在教他们讲假话吧?这种教育方式对孩子们不好,很不好。我希望你确实地告诉我,村里的女人们都哪里去了?”
村长沉默了一会,放下了手里的旱烟:“高先生,我记得我们说过这个事情,我也记得告诉过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还要问呢?”高林惊讶地看着村长,感觉这个本来满腔热情的男人语气中突然充满了威胁感,似乎在对自己警告什么。
高林感觉有一种莫名的愤怒,一种被别人当孩子耍的感觉,愤愤站了起来:“村长,你以前的说法根本无法解释这个村里女人们的去向,我是教孩子的,但你不能把我当孩子骗!”
村长也站了起来:“高先生,都说女人是祸水,没有淹不死的男人。你管那么多干吗?我们村只想要个老师,不是想有人问东问西。你记得打那个侏儒杨洞的时候我跟你说过,村子里大家的意见就是王法。大家没意见,我不上报,村子里就是发生了事情也是没事情。你能听得懂不?”
高林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村长的态度会如此强硬,是不是有什么秘密让他不得不强硬地去保护?高林抬头朝村长眼睛看去,村长正眯起眼睛盯着他,眼睛深处似乎有针芒闪动,直刺到高林心里去。
然而注意到高林怀疑的目光后,针芒很快消失了。面前的依然是那个满额皱纹的中年乡民,眼神也顿然失去了那种锋利,茫茫然得让人莫测高深。
高林沉住气问:“村长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你不告诉我这村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就罢了,为什么要这样威胁我?”
村长茫然地看着高林:“高先生您说什么呢?哎,就顾听您说话了,菜都凉了。吃饭,我们先吃饭。小四,快来给高先生盛饭。”
高林不敢相信地看着村长,怎么他和小四一样说变就变呢?难道自己进村后真的产生了幻觉?在小四推门进来的同时,高林站了起来,说:“村长,我觉得还是不要在村里上课了,明显我不适合你们这个村子。我下午走,你去县里重申请个老师来吧。”
村长为难地说:“高先生,是这样,有件事可能你不知道。杨大个昨天闪到了腿,驾不了驴,就是我同意你走也没人送啊。我本来今天准备和他去镇上买东西都没去成。”
高林看着村长愤怒了:“村里就大个子一个能赶车的?”村长摇摇头:“那倒也不是,可不巧小驴子拉磨又伤了蹄,没好把式过不了山道。”
明明白白的拖延,高林冷冷地说:“不行给我准备些干粮,我自己赶路。”
村长头都不抬:“那不行,山道上狼群正饿着呢,您自己上路等于给它们送干粮。”
想到青狼曾经和自己面对面的狰狞面目,高林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又急又气,忍不住拍了桌子:“村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怕我出村后对别人说些什么,居然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扣留我!”
村长慢条斯理地坐了下来,小心地刨了一口饭,边咀嚼边含糊地说:“高先生我不说了么,村里的娃娃需要先生教书。你都自己摸来了,哪有必要这么急着走?”
高林被村长气得饭都不想吃了,在屋里团团转圈。小四在旁边吓得不敢说话。就在这时候,桌子突然抖了一下,门砰的一声像被一阵风刮开了。
门开后小秀跑了进来,回头对门外招手:“爸,爸,你看,这就是高先生。你让他去我们家吃饭嘛?”
高林朝门口看的时候差点叫出声来:门外站着一个比门还高的光头壮汉,偌大一张硝好的兽皮套在身上绷得跟小衣一样,走路震得山响。壮汉低头侧身努力钻进房门后站定,朝高林露出森森白牙一笑:“您就是城里来的高先生?我一下山就听小秀说您课上得可好,一定要请您回家吃个饭。”
声音在屋里就跟炸雷一般,震得高林耳朵嗡嗡作响,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小四和小秀早把耳朵捂了起来。村长皱起了眉头,对巨汉说:“杨猛你怎么下山来了?你不在山上其他人放树不受影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