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参谋笑道:“我们不是提过《三国演义》里的管辂吗?这个棋谱恰巧就出在书中记载的管辂和赵姓少年的故事里。”
“说有天管辂坐在田头看人种田,忽然对着田里一个插苗的少年喊道:‘小伙子你过来一下。’¨¨少年听见有名的管神相喊自己,以为有什么好事,连忙跑过来。管辂仔仔细细地对少年的脸看了一遍,长叹道:‘说起来小伙子你眉清目秀的,长得真不错,可惜啊可惜,就是没寿相。我看你还可以活三天,就别干活儿种田了,回去料理后事吧。’”
“少年当时就蒙了,一把拉住管神相不放,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管神仙你得救我,不然我跟你没完。’管辂被他缠得没办法,犹豫片刻缓缓说:‘我不是神仙,但我可以帮你和神仙拉上关系。你看到不远处那座山没有?你赶紧回去,准备一盘鹿脯一坛好酒,爬上那座山找到中间的石亭,亭子里有一个穿白衣服和穿红衣服的在下棋。你别说话,只管倒酒盛肉。等他们下完棋,问你话的时候你就像现在这样使劲哭,求他俩救你一命。’”
“少年连忙回去按管辂说的买好酒肉爬上山。亭子里真有一红一白两个人在下棋。于是少年乖巧地跪捧进肉倒酒,红衣白衣两人正下棋下得入迷,也没看是谁这么殷勤,捻起肉就吃,端过酒就喝,就这样耗了一天一夜后终于棋局终了,抬头一看…”
俞万程忍不住打断陈参谋的话头道:“陈参谋,你不去做说书先生真的屈才了。不过今天我只能再给你三分钟的时间讲故事,说完你就得给我落子。”陈参谋微笑点头,继续道:“好,就三分钟。话说红衣人和白衣人看见少年惊讶地说,这不是赵家的孩子吗?你跑这儿来干吗?赵姓少年就哭喊着要两人救命。因为两人吃了少年敬奉的酒肉,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不好意思甩甩袖子走人,就掏出一本账簿对少年说:我俩本是天上掌管万物生死的南斗星君和北斗星君。南斗主生,北斗主死,今天偷空跑到凡间来下棋,没想到无意中受了你的人情。少年你本来注定后天满十九岁就要死,但我们现在还你的人情,在十字前面再添一九字,让你活到九十九,够意思了吧?不用你说我们也知道这手是管辂教你的,你替我们警告他,再随便泄露天机,必有报应。说完两人化作一红一白两道霓光冲天而去。”
俞万程冷冷打断道:“故事好大的破绽。要知道中国自古北斗就有七颗星,加上南斗星,八星汇聚够打两桌麻将的了,哪里有两人下棋的道理?”陈参谋笑道:“这师座就有所不知了。何止北斗七星,按民间传闻,南斗也有六颗星。但中国自古有北斗分则为七,合而为一,南斗分则为六,合亦为一的说法。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当时赵姓少年因为在供侍南北星君的那一天一夜中,将星君所下的棋路都记了下来,你说巧不巧,里面有一路北斗七步杀,正和此刻师座与我面前的残局一样啊!你看说完正好三分钟。”
俞万程愠怒道:“说了一圈你又绕回来了。可神仙的事你陈参谋又是从哪里知道的?”陈参谋笑道:“好叫师座得知。话说那赵姓少年下山来,感激管辂的恩德无以为报,便将这脑子里记下的星君棋谱赠给了管辂。管辂因为少年转达的仙人警告,也不敢再多惹是非,于是将棋谱封存,作为警诫后人不可挟技妄为的信物,一代代秘传了下来。”
五、重开局
俞万程怒道:“既然是秘传,你又怎么看得到?”陈参谋笑道:“那是因为十年前,上海滩青帮黄金荣黄老爷子送还蒋委员长门生帖的时候,棋谱秘本便是随帖赠宝之一。正巧戴局长和老爷子另一门生杜月笙先生有结拜之谊,便做了转送的中间人。戴先生生性好棋,忍不住做了棋谱临摹,封存在军统局的机密柜里。又恰巧卑职就是保管机密的人,所以…”
俞万程苦笑。要说上海滩乃三教九流的汇聚地,里面出了什么稀罕宝贝都不奇怪。当年蒋委员长还叫蒋志清的时候,在上海当混混捞世界,欠了一屁股赌债走投无路,只好拜在黄金荣门下求庇护,这事自己也有耳闻。后来委员长发迹,黄老头子乖巧会做人,把当年的门生帖封还讨得委员长欢心的事,更是官场溜须媚上必学之教案。可是从陈参谋嘴里说出来,总是让人觉得不靠谱,这不摆明了让人没法查吗!四个证人:委员长、黄金荣、杜月笙、戴笠!又是揭伤疤的事,中国还有谁能、谁敢去找这四尊佛爷核实真相?
陈参谋也看出了俞万程的不忿,笑道:“既然师座对我所说的棋谱来历不信,陈某也不愿被当作信口雌黄之人。不如我和师座重新起个赌注吧?”俞万程反问道:“还有什么比老熊清白更重要的?”陈参谋放下棋子道:“既然天意注定让师座和我的残局暗合古贤佳谱,仙人遗局重现人间,自然不可轻忽,彩头多少也得配得上棋谱的分量——不如我们就以此局胜负,定绍德城的存亡如何?”
俞万程霍然站立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沉声道:“陈参谋,刚才你说的我没听清楚,请重复一遍!”陈参谋随意笑道:“师座哪里是不明白?不过是要落卑职个注脚。不错,卑职的意思正是,孝先的清白分量尚不足压得住仙人棋局的枰星。但只要师座赢了这盘残棋,陈某管保城外日寇退避三舍,51师军威长存…”
俞万程一把按住桌上的手枪,死死盯住陈参谋:“陈参谋!你到底是什么人?”陈参谋笑道:“中国人!”俞万程沉声道:“那你可知,若是中国人为日本人当说客便是该杀!”陈参谋笑道:“师座多虑了。陈某虽然不才,还不至于忘本叛宗。”俞万程盯了陈参谋眼睛半晌,见不到一丝畏惧退缩的痕迹,才缓缓坐下低声道:“那你凭什么做这样的担保?”
陈参谋笑道:“牌局未开筹码先露,那赌得还有什么意思?师座放心,陈某敢夸海口,自有一手王牌。就不知师座你敢不敢赌?”俞万程再次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面前棋局,觉得总是胜多败少,但还是不放心地追问一句:“那如果我输了又如何?”
陈参谋低声道:“如果师座输了,卑职只求师座答应陈某一个要求。”俞万程追问道:“什么要求?”陈参谋笑道:“什么要求现在还不到说的时候,只肯定无损民族大义。”俞万程点头斩钉截铁道:“那好,只要不伤大节,即使俞某人的性命前途,我也可以交给你。”陈参谋沉声道:“君子一言。”俞万程回道:“驷马难追!请落子。”
陈参谋鼓掌道:“师座爽快!请看北斗七步杀的第一步,诱虎夺穴。”眼见陈参谋拐马退车反行卧槽马杀之式(马位于对方咽喉线三七路位置上将死对方的杀法),俞万程功败垂成,反而丢了一过河小兵,不禁变了脸色,但心道这一着果是极精妙的棋子,赞了一声好,也调出了车横冲,却见陈参谋微笑看着自己并不落子,心里实在有点儿怕了这位花样百出的对手,小心翼翼问道:“又有什么事?”
陈参谋道:“卑职就是想,哪怕赢了面前这局棋,只怕师座也不会打心里相信世间有可通星宿之术,棋谱出自星君对弈。”俞万程微微一笑不理会,陈参谋正色道,“看来只有卑职请下南北斗星君,捉拿异国邪神寿老人归案,才能重得师座的信任了。”
俞万程还不及说话,陈参谋已转身将七神东来图贴上作战画板,指着画上瘦脸长须手持宝杖的寿老人义正词严厉声喝道:“便是此尊邪魔,先后在金陵、绍德兴风作浪,丧心病狂,残害中华,天怒人怨。今日卑职要当师座之面请南北星君审判此魔,扫荡邪气,还人间一个公道。”
俞万程苦笑道:“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只求你快快落子。”陈参谋笑道:“古有关云长下棋时刮骨疗伤,今有卑职陪师座落子间降魔拘邪,都是佳话。相传人无三魂则亡,神无七魄则灭。这神魔七魄便藏于面上七窍中。待卑职先请出北斗第一星阳明贪狼天枢星,拘寿老人左眼窍侍犬魄到。”
六、定魄针
陈参谋迅速捻起桌上一根定纸的细针钉入图画上寿老人的左眼窍中,回身笑道:“拘魄不误落子时。师座请看北斗第二杀,浪后洪波。”遂移马进宫形成挂角马杀之局(马位于底线或宫顶线两个肋道将死对方的杀法)。俞万程不得不移帅以避其锋,陈参谋乘机转身再将一根细针钉入寿老人的右眼处,沉声道:“有请北斗第二星阴精巨门天璇星,拘寿老人右眼伏豕魄到。”
一针既下,陈参谋转身落子,却是八角马杀(马与将位于九宫的对角,用其他子一举将死对方的杀法),配合黑马越过河界的却是俞万程以为无用未及出手除去的过河黑卒,他看了一眼后悔不已的俞万程,笑道:“这是第三杀,暗度陈仓。”
俞万程沉思片刻,毅然举车吃卒,随即红车也被跟在卒后的黑马吃掉,虽然以车换卒损伤巨大,但车卒同归后红方棋局豁然开朗,倒不像刚才容易顾前失后。俞万程长舒一口气抬头见陈参谋正将第三针定入寿老人左耳窍,沉喝一声:“有请北斗第三星真人禄存天玑星,拘寿老人左耳雀吟魄。”
第三针后陈参谋也弃车保另一黑马过河,依然紧盯红帅不放,没几步就形成双马饮泉之势。眼见刚刚豁朗的红方棋局变得比刚才黑棋卒马起举时更加举步维艰,俞万程茫然抬头道:“这招又叫什么名堂?”陈参谋笑道:“星宿七步杀第四杀,疾雷贯耳!师座您慢慢想,待卑职请出北斗第四星玄冥文曲天权星,拘寿老人右耳噬鲗魄。”说话间第四根针已定入寿老人右耳窍。
俞万程不理会陈参谋的神神道道,看棋沉思。他对陈参谋的这套类似神棍的把戏嗤之以鼻,但对面前所谓的星宿残局却不敢掉以轻心。从第一步诱虎夺穴到现在的第四步疾雷贯耳,确实称得上精妙佳作,倒不像陈参谋临时编出来骗人的。棋即是局,棋局即是布局。但凡布局的目的无外乎给对方设套。棋局越是精妙,只怕陈参谋给自己设下的圈套越复杂。可是自己既然已经应战,一只脚已经踏进泥潭里去,想抽身哪里找得到借口?
陈参谋看俞万程举棋不定,微笑道:“师座有心事啊?关心则乱,乃对弈大碍。”俞万程没好气地回道:“当然有心事。既然你已经将赌注改为绍德存亡,那孝先的清白又何时得证?”陈参谋“啊”了一声笑道:“我倒险些忘了这茬儿。看在师座答应卑职如此爽快,卑职也还师座一个人情,你只管放孝先出来好了,我自会让真凶现形。”
俞万程凛然道:“这不是你陈参谋随口搪塞的事情。放孝先容易,可你若是不能随之证明他的清白,伏龙寺僧人必然认为我们51师草菅人命。现在51师死伤殆尽,前途迷茫,更不能最后留给绍德城一个蛮横霸道的口碑,否则下去了,你让我怎么面对八千死去的兄弟?”
陈参谋笑道:“师座不必担心,此刻真相虽然犹抱琵琶半遮面,却离水落石出不远。只要孝先出现在这个屋子里,真凶必会随之现形的。”作者:姻合
七、怒冲霄
俞万程深知面前这个人,不想说的话不到时候,就是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会吐出来。摇摇头大喊一声勤务兵,刚从城门处跑回来气喘吁吁站在门外的大胡子勤务兵连忙喊了一声:“到!报告师座,我还没来得及去烧晚饭。”俞万程没好气地训道:“就知道吃!谁问你晚饭的事了?你去楼下把熊孝先给我放了。要是福圆和尚他们拦阻,就说…”
俞万程望向陈参谋,陈参谋笑道:“就说宏一是被日寇派入绍德的间谍杀的。我和师座已经在宏一的遗物中发现指证真凶的证据,放出孝先就是让他亲手抓人洗清冤屈。”大胡子勤务兵吼了一声:“知道!放出熊营长我就去烧饭!”噔噔噔下楼去了。俞万程摇头对陈参谋苦笑道:“这家伙!全师最能吃的就属他了。以往有事找不到他,去厨房一捉一个准儿。不过从两天前刘厨子去找做菜的材料被日机炸死后,他这勤务兵连厨子的职都兼了。虽然难为他,不过那饭菜做得那叫一个难吃…来来,承你情终于要还孝先清白,我再落一子。”
俞万程推红士上前,逼住黑马脚。陈参谋点点头,立马抽车,几步间逼得俞万程红士又缩回盘底,笑道:“第五杀,白马现蹄。勤务兵做饭菜虽难吃但忠心可嘉。你听,他这嗓门吼得整座塔都听得见。”说话间第五根针已定入寿老人左鼻窍拘寿老人绯独魄,请的乃是北斗第五星丹元廉贞玉衡星。
不用陈参谋提醒,俞万程也听得见楼下勤务兵的大呼小叫:“让开让开,师座让我放熊营长出来抓杀死宏一大师的日本间谍。什么?我们怎么知道的?陈参谋在宏一大师遗物里找到线索了呗!哎呀,熊营长你看仔细,不是福圆是我!别打别打!”
随即另一条大嗓门加了进来:“福圆秃驴你给我站住别跑!你敢泼老子污水!老子…我的枪呢?大胡子你枪借给我,我打得你福圆浑身是嘴让你赖个够!啊!别咬,小和尚你给我张嘴!啊!疼疼!”大声的呼疼声中夹着勤务兵惊慌的叫喊:“枪,熊营长你不能拿我的枪砸和尚的光头啊!师座和陈参谋正等你上楼带人抓间谍呢!哎哎,当心枪走火!”
忽然楼下砰的一声枪响,一片惊叫后陡然寂静。俞万程和陈参谋一惊,顾不上下棋都站了起来。片刻后,只听熊孝先大吼道:“陈参谋!老子被关起来全是因为信了姓陈的鬼话!臭和尚都给我滚开!老子上楼跟姓陈的拼了!”俞万程有些担心:“老熊好像真毛了,不会打伤人了吧?要不你先避一避?”陈参谋摇头笑道:“不会,要是枪走火打着人,现在就该有和尚哭了。师座你不用管我,我要的就是借熊营长现在这股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冲霄怒气帮我诛邪。”话没说完,熊孝先已经目露凶光旋风一般举枪冲进了作战指挥室。
俞万程连忙站起喝道:“熊孝先,把枪放下!”熊孝先怒火中烧,连连摇头:“师座,这回老熊可不能听你的,我真是被这姓陈的坑苦了。老子今天…”熊孝先越说越气,猛地把枪对准了陈参谋。
俞万程拍桌子怒喝:“反了你了,信不信我先一枪把你崩了?!”熊孝先喘着粗气一只手抖得持不住枪,看看俞万程又看看陈参谋,憋屈得眼睛都噙着眼泪,忽然大吼一声把另一只手也放上枪柄紧紧握住,黑洞洞的枪口只对着陈参谋的眉心颤动:“福圆他们咬定我杀了宏一,说到底还不是姓陈的让我帮他抢了宏一方丈室引起的?和宏一有仇的是他,他才是真凶!”
八、济世针
陈参谋长叹一声:“陈某死不足惜,只可惜51师战死的兄弟们的清誉,和剩下弟兄们的性命,都这般轻轻葬送在熊营长手中。”熊孝先又气又急:“姓陈的你死到临头还含血喷人,你说,我怎么对不起兄弟们了?!老子杀了你这个骗子怎么就对不起兄弟们了!”
陈参谋轻轻坐下,掂起棋子:“熊营长你想知道吗?想知道就先把枪放下。陈某人没有对着枪口说话的习惯。”熊孝先恶狠狠地对着陈参谋看了又看,忽然松开左手啪啪地打了自己几个耳光,怒道:“操他娘的!明知又要被你套住了,但就是不能不听听你到底要放什么屁!憋死我了!”用力地把枪砸在地上,吼道,“你说!我怎么就对不起51师的兄弟们了!”
跟进来的勤务兵连忙把枪捡走。陈参谋不理暴跳如雷的熊孝先,掂起棋子对俞万程笑道:“师座,现在熊营长放出来了,我们可以继续专心下棋了吧?”熊孝先大吼道:“棋?下棋?我被冤枉被关押的时候难道你们就在这儿下棋玩儿?!不行,姓陈的你得给我说清楚,否则老子立刻掀翻了你们的棋盘。”俞万程连拍桌子轻喝道:“孝先你不要吵!”随即对陈参谋道:“不过孝先说得在理。如果陈参谋你还不把事情说清楚,我心里也堵得慌乱,不能凝神下棋。”
陈参谋点头道:“好吧,既然师座和熊营长都这么坚持,那我就从宏一之死说起。确实,正如师座所料,我从一开始就知道熊营长绝对不是凶手!”
熊孝先立刻跳了起来:“他娘的,敢情姓陈的你开始就存心冤枉我啊!”陈参谋点头道:“不错。不过熊营长你不要冲动,听我把话说完。我所以先定你的罪,是为了要让真正的凶手放松警惕。也就是说,现在能揪出真凶,第一功正是你熊营长立下的!师座,这里我建议给熊营长记上忍辱负重、引蛇出洞的头功。”
俞万程“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熊孝先摸摸头上缠着的绷带嘿嘿笑了:“是吗?嘿嘿,不就被关了会儿吗,就算我立功了?这样不好吧,要不这头功还是让给你陈参谋…不对!我被关半天你这么轻描淡写地一说就算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俞万程不耐烦地打断熊孝先:“孝先你不要闹!陈参谋,当时宏一身死,身边只有孝先,但陈参谋你却说从开始就知道孝先不是凶手,不知是何缘故?”
陈参谋朝熊孝先一笑,从军衣袖中掏出一样东西:“因为昨夜我曾在方丈室床下搜出此物,只想不明白是做什么用的。今日听到宏一大师两句遗言,才明白此物就是问题的关键。”俞万程低声回忆道:“唯愿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赐济世金针,度人间悲厄,解人世忧虑。原来宏一死前这句遗言,是想告诉我们解开一切疑问的最终线索,就在你手里的这根针上。只不知最后一句‘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又作何解?”
陈参谋手中捻着的,正是一根针。但远比在作战画板上定纸的细铁针来得细,有的部位还依稀带有金色光泽。陈参谋见俞万程目露好奇,索性将针放在手掌上摊开。这时俞万程才发现,原来这根细针本是被陈参谋折在手中的,一摊开就恢复了原来的长度,比定纸针长出太多,且质地异常柔软,不像铁质。大部分针体已经日久暗淡,只隐约闪着金色的斑驳部分像是鎏过金,随着陈参谋呼吸在掌心微微颤动。
陈参谋收针回袖,摇头道:“大师每句话都有深意,我等俗人也不见得能句句揣摩出玄机。但熊营长占据方丈室后,直到昨夜之前,我日日搜索也从来没发现过这根针。而有方丈室钥匙的只有我、熊营长、宏一三人。所以看来宏一大师今天要对我们说的话,早在昨夜就已经安排下了伏笔。”
俞万程沉吟道:“这么说,宏一早就看穿了你和孝先演的双簧,在努力想把什么信息透露给你。但他有很多和我们单独相处的时间,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呢?”陈参谋低声道:“这正是我们要解开的谜啊。师座刚才问我为什么能确定孝先不是凶手,是因为我知道这根针有可能关系到宏一死亡真相的时候,立刻回忆从昨夜这根针出现在床下,到今天晚上宏一身死之间,宏一可曾有异于往日的穿着、打扮、举动。然后我把注意力放在了宏一尸体右边太阳穴贴的膏药上。”
俞万程愕然道:“怎么?狗皮膏药这种东西有什么异常吗?”陈参谋笑道:“师座可能没注意到,宏一今天早上终于换新膏药了,而换药时间,也是昨天夜里。”
九、经外穴
陈参谋道:“宏一太阳穴上的膏药从我们来绍德见到他的时候就已经染满油汗肮脏变色了,可见很久没换过了。便到昨天下午,我印象里他贴的还是那块旧膏药。偏偏今天早上见到他的时候,换成了干净的新膏药。”
“这种去头风的膏药,要保持药效,最多三五天就得换帖新药,我早就觉得宏一始终贴着一块旧膏药不合情理,只是怕也有可能是宏一生性吝啬的原因,询问的话有伤体面。可师座您记得在楼下谈话时,宏一不止一次摸过太阳穴上的膏药吗?于是当时熊营长和福圆争执时,我趁乱偷偷揭开那块新贴的膏药看了一下。”
俞万程追问:“你发现了什么?”书旗小说,http://www.bookqi.com/
陈参谋道:“血点。在膏药上有非常非常小的一个血点,联想到宏一留下的金针,我才能在血点对应的宏一太阳穴上找出一个细到极致的针孔。由此可见,宏一在昨夜就料到今天会被人用针刺入太阳穴而死,才会去方丈室床下放上这根针,并换了膏药提醒我们。可奇怪的是,那块新贴的膏药上却没有针眼,说明凶手作案的时候是揭开半边膏药刺针入颅后再贴复原位,这种精细的近身操作绝对不是宏一看见就躲的熊营长所能为,所以…”
俞万程点头道:“说得没错,就这奇怪的致命伤完全可以洗刷孝先的罪名。”陈参谋摇头道:“还不行。我始终无法解释,凶手是怎样做到在没有一个人看见他真身的情况下下手杀害宏一的。”俞万程也摇头道:“确实难解释,我也从来没见过这种形状的针,看这么软的质地,当然是没法扎进皮肉做凶器的。不知道宏一又是从哪里弄来…”
忽然一直发愣的熊孝先叫了起来:“怎么没办法扎进皮肉?这根是针灸用的金针啊,在医生手里多糙的皮肉都扎得进去!”俞万程愠怒道:“孝先你不懂不要乱说话,中医用的金针最多也就二寸六七,这四五寸长的软针如何受力能扎进皮肤?”熊孝先急得乱跳:“乱说话我就是和尚生的!师座你是没遇过高手啊,那二寸六七的金针都是徒子徒孙用的!我跟你说,当年我…”
俞万程眼见刚洗刷清白的熊孝先又要自己跳回泥潭,急怒道:“闭嘴!”陈参谋慌忙对熊孝先笑道:“陈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熊营长居然深通悬壶济世之术!”熊孝先嘿嘿一笑:“你可别抬举我。老熊大老粗一个,哪懂什么看病治人啊?不过我老熊参军前开武馆的时候,隔壁就是有名的孙家医馆,馆主老孙秀才一手好针术,每个月都得给我扎个两三回。这针一扎下去人就不能动了,就留个嘴巴说话。我就跟孙秀才拉呱儿啊,然后就听他说这金针吧,软软的…”
俞万程忍不住喝道:“说重点!你在孙家见过这么长的金针?”熊孝先不服气地顶回道:“我这不是边说边想吗?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好不好?师座你别打岔,一看你吹胡子瞪眼我就会忘事。”陈参谋忙道:“不急不急,熊营长你慢慢说。”熊孝先挠挠头皮道:“我记得孙秀才说,说什么的?”
陈参谋微笑着接道:“他说金针是软软的。”熊孝先一拍大腿:“对啊!老孙秀才说这种针灸用的针都是银子做的,银子这东西时间长了会发黑生锈。”俞万程忍不住道:“什么生锈?银子变色那叫氧化!”
熊孝先不满地瞅了俞万程一眼道:“哪有洋化,金针是中国的,洋人不会用金针!所以怕银子生锈外面还得再涂一层金。银子本来就软啊,再拉这么长做成细针,你说得多难使唤?”
“那就得拼指头上的功夫,全靠巧劲认穴下手。练金针扎穴都是从半软不硬的竹签子练起,从粗到细,最后练到竹丝扎毛孔,合格了才能用二寸金针。再从短到长,越长越是显本事。他说人身上,除了穴道图里画的三百六十五处明穴,还有七十二处隐穴,也叫经外奇穴。”
“扎明穴没啥了不起,位置就在皮肤表面。但隐穴可了不得。隐穴是穴道图上不标的,因为它不在皮肤表面,躲在人身体里十万八千里,两寸多的金针根本够不着。孙秀才说只要能控制隐穴,就可以让活人随便什么时候死,也能让死人随便什么时候活。不过隐穴特别娇贵,除了细如牛毛的金针,稍微硬点的东西碰了,会发生啥事就谁也不知道了。所以一般师父怕出事,都是不敢教徒弟的,这样知道的人越来越少——要不是你们这次遇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