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把眼睛完全被黑布遮挡住的时候,他的思维开始理顺:“为什么要蒙住眼睛?应该是为了不让我们看到什么。”
一阵悉索声,瞎子好像在忙碌着些什么……
“我们都看不到了,那谁最清楚环境?瞎子,他刚才不是叫把方位都报给他知道了。”
瞎子好像在舞动什么,有轻微的风声……
“‘燕归廊’要看不见才能解?不,当年大伯不是靠看‘七峰柱’上的血迹才走出来的吗。”
瞎子的站立处好像飞出去什么……
“刚才让人感觉不是滋味的都是些什么话?好像是还倪家的帐,老大别放弃,大少有神圣之气,办成大事要靠大少。”
瞎子的身体好象离地飞起……
“不!!”鲁一弃一把扯掉蒙眼的黑布条,狂叫一声。
“慢着!!”
“等等!!”
于此同时,又是两声疾呼响起,那是鲁承祖和独眼,他们也恍然了,他们也明白了,他们边叫着边扯下蒙眼的黑布条。


第一卷 披霜冲雪 第十章 乱红飞
佛曰: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无即是有,有即是无。
那么佛心是否就是贼心,贼心是否也就是佛心呢?
晚了,他们都晚了,瞎子已经如一面飘拂的旗帜在凌空摇摆着,如鬼魅,如神仙。
当然,他不是鬼魅也不是神仙,他是踩踏在一根细长的绳索上面,那绳索一头绕在巽位右侧两丈一高的太湖石上,另一头绕扎在廊柱之上。绕在太湖石上的绳头是一只飞蛾,紧紧扒附在石面上。
“飞蛾索”、“平步青云纵”,这时索儿上人才是真正的西北贼王。
距离那太湖石还有几步距离,凭空突然一张网儿从乾左位向瞎子撒去,那不是一般的网,那是一张闪烁着无数银片、仓啷作响的一张网。
鲁承祖知道,那是一张柔丝精钢制成的网,一张布满锋利刀片的网,一张可以将鳞甲满身的蛟龙绞碎的“绞龙网”。
“绞龙网”上刀片的仓啷声也让瞎子知道,他正处于一个命在顷刻的险境,本来他以为要到踏上太湖石才会有生命之忧,所以他调节好一切状态准备接受那一刻的较量,没想到,这一招提前来了,对家把坎子的扣儿靠前系了。
为什么会提前?啊,对了,肯定是为了不给他机会靠近太湖石。大概是由于上次让他和鲁老大逃出生天的缘故,对家也知道不能在障目物上给留下记号。
网到了,瞎子却突然一个踩空,身体直往下掉去,就在整个身体都已掉在“飞蛾索”下方的时候,他左手一把抓住索儿,一下停住下坠的身体,索儿似乎有些弹性,被他的体重猛的一坠,往下绷成一个拉紧的弓弦形。于是那网贴着那拉紧的索儿横飞过去,没碰到人,也没碰到“飞蛾索”。
下坠之力消失,索儿向上弹起,瞎子借着弹力又腾身而起,立于索儿之上。
他又前行两步,乾左位突然又一张网向他飞来,这次的声响他听得更加真切,但他的反应却比第一次慢多了,是因为这在意料之外,他没想到还有第二张网,他更没想到的是第二张网依旧来自于同一个方位——乾左位。
他只有把身体腾跃而起,跃得很高,就象一只苍鹰。
他跃起的方向不是向后,他似乎没有试图逃过那网的裹缠,当然向后跃也不一定能逃过。他是反向而行,直扑向那网,跃起的同时,手中的盲杖也抡起、抡圆,划起一扇黑风,直向这张“绞龙网”砸去。
一阵金属的碰击声,钢网转向落向瞎子的脚下,一下子就裹缠住“飞蛾索”,只觉得网外有拉力一扯,“飞蛾索”被网住的那一段全被绞碎。
瞎子借盲杖的一砸之力,身体又凭空腾起一尺有余,并且借助了“绞龙网”横推力道,让轻飘的身子如掠低扑食的鹰,飘向侧面坎位的太湖石。但他无法落向那石头,因为他的一砸之力已尽,因为“绞龙网”横推的力量不够,他只有右脚勉强能够到石头的侧面。
这时,瞎子那“平步青云纵”的功力就彻底显现出来,只见他右脚不踏反踢,这一踢之下,他的身体便横过来飞向巽位丈二的太湖石,他知道力量不够所以他想利用坎位丈七和巽位丈二的落差登上太湖石。
一个瞎眼的人竟然在凌空之际还把方位拿捏得如此之准,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更加匪夷所思的是,乾左位飞过来第三张网,一道坎儿竟然有三个扣儿!也不知是否还有四扣、五扣,这坎面的布置太不合常理。巽位与乾左位离得更近,这网飞过来的声响更清晰,瞎子再也无法躲避了,一是因为他根本没想到还会有网,就算有也不该还是在乾左位;再一个这时的他确实是身无余力了,特别是对乾左位方向,他已经完全是呈空门状态,他已经无所凭借再次聚力逃过那网的裹缠,他甚至连砸向下方的盲杖都还没来得及收回。
于是那边传来的是一阵瞎子的惨叫,于是空中撒落一蓬血雨,那鲜红的血雨在嶙峋的太湖石上喷绘成一朵绽放的烟花。
瞎子被那网缠裹成一个团状,随后摔入了水池,一时间水花四溅,水波涌起,整个池子都在起伏,犹如一块抖动的深色缎子面。
瞎子并没有死,他还在惨叫和挣扎,水池不深,所以他本能地想站起来,他不想被闷在水里。
水波未平息,水面上又划起许多细水纹,犹如缎子面上流线形的图案,直向瞎子围绕、聚集过去,瞎子的惨叫更急促了,挣扎更猛烈了。
水下有东西?是,水下当然有东西,虽然不知是什么东西,但肯定是可怕的东西。他们正在攻击瞎子,攻击一个裹在布满刀片的钢网中的盲人。
回廊里的三个人都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瞎子的惨叫声好象是他那枯瘦的、长着尖锐指甲的手,紧紧揪住他们的心,把他心往下使劲在扯、在拉,让他们觉得心很疼,胸口很空。
独眼反应过来,他甩手把嵌在廊柱上的“迁神飞爪”取下,一步跃上座栏,他要过去救瞎子。
鲁承祖也反应过来,是独眼的动作惊醒了他,他一把抱住独眼,他不能再让独眼作出牺牲,他不能让瞎子再带着愧疚去死,他要保证瞎子的死能体现出最高的价值。
其实最早反应过来的是鲁一弃,他从来没听到过如此惨烈的叫声,他从来没见过一个濒死的人如此无望的挣扎。但他在瞬间的惊心后就变得异乎寻常的平静,他的思维是如此的清晰,他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他也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他从粗布包里掏出了一颗鸭蛋型手雷,拉开保险环,向瞎子那边扔过去。
扔出的刹那他心中忽然有一丝的不忍,手稍一迟疑,那手雷便失去准头,落在离瞎子较远的地方。“轰”的一声巨响,手雷的威力远远超出想象。巨响过后,水花如暴雨般溅起,喧闹好一阵后,池中才渐渐恢复平静,只有偶尔几声水珠滴落的声音。池中依旧看不到什么,只有那几块太湖石依旧模糊地树立在那里。
独眼弹出一根燃着的洋火棍,就在洋火棍掉入水中的瞬间,他们看见了水中的一缕殷红。
震位太湖石离得太远,上面的血迹鲁承祖看不见,他毕竟老了,又受了伤;鲁一弃能感觉到,他感觉到的是一些有异石质的黑斑块;而独眼,他练过夜眼,所以他能看见,他能看见那石上的鲜红血迹流成曲折的道道,流成婉转的半圆,溅成四散的菱形,象是菊花的花瓣,象是玫瑰的花瓣,象是腊梅的花朵,都是那么的红艳那么的鲜亮,可又有谁能相信,它们已坠下枝头,它们已跌落尘埃。
一腔豪情忠义胆,化做漫天乱红飞。
独眼猛然一个退步,让开面前一方平道,朝着池中巽位方向“扑通”一声跪下,连磕三个响头,口中简短有力的说一句:“夏爷,你英雄!”然后站起身来,背起鲁承祖的木箱,望向一弃,低声问一句:“走吗?”
“走!”鲁一弃果断的说,然后扶着大伯,再次走入“颠扑道”。
走,那是肯定的,可怎么走?那不是“颠扑道”的“颠扑道”要怎么才能走过去。
鲁一弃没说怎么走,大伯和独眼也没问怎么走,但从一弃果断的语气中他们知道,这条类似“颠扑道”的坎面儿,已不是什么障碍了。
鲁一弃确实知道这条道怎么走了,这是刚才瞎子叫他们贴壁而立给他的启发。《遁甲秘录》有一篇叫《足障》,里面讲到,布置类似“颠扑道”这样的坎,可以单道独铺,也可以整面儿全铺,这一般是在较大面积的场地,那是把许多单道纠缠链接,一扣儿叠着一扣儿,左右皆连环,前后可互换,一直连到两面的其他坎子,那样,威力会更大。但不管是单道还是整面儿,它都有边道。一般边道很窄,刚够落下去脚的,不然最边上的一道坎是布不下去的,而且让会走坎面儿的人有些步点要么没地方踩,要么踩到其他坎面里了。
这狭窄的回廊内只能是单道独铺,而且它有一边是墙壁,这在坎子布置中叫“僵面”,所以这里的这种“颠扑道”也应该有一道布置不到的边道,而且应该比平常的边道还要宽点。要是不留那是没法走的,那样按正常步法走会有步点是需要踩在墙上甚至墙外。
鲁一弃没有按步法走,他走的是边道,身体贴在廊壁上侧向而行,象螃蟹一般,但动作却很慢,这狭窄边道上的侧行也实在是快不了。这回他是走在最前面的,一是他觉得他有走最前面的能力和勇气,再则是因为大伯和独眼一定要他走在前面,他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思量应该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感觉好,身上又有神圣之气,在前开道比较保险。独眼走在最后,他走两步就抬头瞧一眼那太湖石,他必须注意那些鲜血洒成的花瓣是如何移动变向。
鲁一弃的路走得还很不安分,每走到第三步处,总停一下,后背贴紧廊壁,脚下用力,用脚跟踹断道面上支出的小青砖。那小青砖虽然短窄,倒也坚实,有的要连踹几下才能断裂。他是想留条后路,如果有机会再冲出去的话,能够快速通过这“燕归廊”。
走出六七步的地方,他弯腰捡起了跌落在此的气死风灯,灯未熄灭,从地上提起后,照亮了廊内很大一个范围。
“把盏子灭了吧,要不我们的影相儿太明显,一举一动说不定都在别人眼里。”鲁承祖小声吩咐了一声。
于是鲁一弃把气死风灯方形四面的琉璃罩打开,把灯吹灭。那灯光扑腾一下熄灭,灯头飘起一缕白烟,周围瞬间沉入黑暗之中。从光明中一下子滑掉进黑暗,让人多少有些不习惯,眼中的瞳孔却在迅速变化着,以便适应已经来临的黑暗。
鲁一弃的瞳孔也在变化,在急剧的收缩,不是因为要适应黑暗,而是因为紧张和恐惧。
就在那黑暗突然到来的一瞬间,他看到一双眼睛,出现在琉璃罩上,他下意识的以为那是自己的眼睛映照在琉璃罩上,但随即就感觉不对,他不可能有这样的眼睛,那双眼睛象是对死人眼睛,眼珠没丝毫转动,眼皮也不眨,但可以看出那双眼睛里充满怨毒和杀气,还有几分诡异,就象一对跳动的鬼火。
他除了恐惧他还疑惑,他搞不清到底是黑暗来临,还是自己坠入了阿鼻地狱,怎么会有恶魔般的眼睛紧盯着他,而且这恶魔的盯视好像在大门口已有过一次,只是那次离得没那么近,只是那次他还只是感觉,还没来得及发现它的存在就已消失。
而现在,这眼睛的主人应该离他很近,就象是和他面对面,因为他几乎可以看清那眼中的红色血丝。他知道他的面前没有人,他不知道拥有这眼睛的到底是不是人。
然而,鲁一弃的动作没有慌乱,鲁一弃的神态非常从容,这就是他的过人之处。他也用一双平淡的、毫无锋芒的眼光盯视那眼睛,就象在用一汪清水去包裹那鬼火。他的手却轻轻的在转动,他想知道,随着琉璃罩的转动,那眼睛会发生什么变化。
那双眼睛在琉璃面上移动,由于琉璃面不十分平滑,眼睛便在转动中不断的变形、扭曲。四方的灯罩转过一个面,眼睛的变化越发明显,变形得更厉害,扭曲得更诡异。但那眼睛没在灯罩的第三面上出现,灯罩刚转过二三面间的直角,那眼睛就突然不见了。
鲁一弃连忙转回到前一个面,没有;他又向前转,还是没有;于是他停止了寻找。他没有奇怪那眼睛为什么会消失,因为他已经从那变形和扭曲中感觉到了畏缩。

 


第一卷 披霜冲雪 第十一章 镜中路
鲁一弃暂时的异常举动并没让大伯和独眼感到惊讶,在他们生命经历中,已经很少有什么值得惊讶的。他们有的只是担心,离鲁一弃那么近,所以他们看到了一弃神情和动作的变化,于是他们在极力控制自己,怕有什么闪动惊动了一弃,因为他们知道他在那里进行着一场较量,一场进行在黑暗中无声的较量。
鲁一弃舒了口气,把琉璃罩重新盖好,大伯伸手把灯接过去,然后在底部一旋,那灯便成为一册书本般的模样,轻易就塞进木箱的小屉之中。他们都没说话,有时候语言会成为累赘。
他们顺着廊壁继续前行,走了大约有二十几步时,独眼突然急叫一声:“不对,血迹回了。”
鲁承祖一听,连忙拉住一弃小声说:“往后慢慢退,注意周围有什么不一般的东西。”
于是三人一点点地向后移动,后移了大约有两尺距离的时候,鲁一弃忽觉眼前有东西一晃,一个灰色背影从眼前闪过。他不由一惊,本能地握紧袋中的枪柄,那背影似乎在哪里见过。但马上他就极力试图否定自己,这怎么可能,自己的前面没有一个人,那背影从何而来?再说,如果真是背影,那么这个人的行走方向是从栏座外的水池走入了墙壁。那这背影还是人吗?是眼花?还是幻觉?
“看到了?”大伯在他身后小声的问。
“看到了!”鲁一弃知道不是自己眼花,也不是幻觉,因为大伯也看到了,那么那会是什么?难不成真是……,他没往下想,他知道没这可能。
“瞧瞧对面廊柱,有没有什么?”大伯提醒他。
对呀,现在是要找出路,管它什么妖魔鬼怪,先冲出这回廊再说。
他试探了一下走向对面廊柱,刚才他们被拦阻的地方断了两块青砖,他们就可以行动自如,现在此处廊道内的突起青砖也已被他踹断,也就是说坎面业已解扣,面前的廊道已经是不大平整的一条普通道路。大伯说得没错,这真不是“颠扑道”,“颠扑道”的四诀如果死了一诀,其他三诀还是照样起作用,而这道儿不是,一诀死,四诀皆破。看来这真是专门用来对付懂“颠扑道”的会家子的,这坎面设置中倒是暗合请君入瓮一计。
走到那廊柱前,鲁一弃仔细踅摸了一番,由于过于黑暗,他没发现什么东西,于是他准备掏出波斯萤光石再好好查看一下。
就在他快掏出石头的时候,他面前又闪过一个背影,应该还是刚才见到的似曾相识的灰色背影,但这次它已不再完整,只有上半个身子,没了腿,依旧从水池中出现,闪过廊道直入墙壁不见。
这趟鲁一弃看得更加真切,难道真的是什么脏东西?
绝不可能,因为有个人没发话,谁?独眼!
就算他鲁一弃不知道是不是脏东西,就算那鲁承祖也不知道是不是脏东西,他独眼应该是知道的,他懂茅山道术,他会驱鬼弄魂,他没说话,那这肯定不是什么脏东西。
其实这时就算独眼发了话,鲁一弃也不会承认那是想象中的玩意儿。因为他发现了一点玄机,就在背影消失的一刹那,廊柱上出现了一道竖着的亮线,就象是镜面的反光。他掏出萤光石,重新看那廊柱,廊柱在外侧面的上半部有一道金属条,是铜质的,非常光滑明亮,大概是按制作铜镜的工艺处理过。金属条不宽,它两边的柱子表面还故意做得有突起和毛糙,横着摸很难摸到他的存在,竖着摸如果不是沿着金属条竖直向下,只要有些偏向,也不能发现到它。
鲁一弃把萤光石从金属条的前面移过,他明白了,因为他看到池中离位的太湖石上出现了一个亮点,然后大约十步外的廊柱上又出现一个亮点,他还能肯定,这廊道与池中其他地方还有亮点。其实道理很简单,这是个多重折射镜,刚才他见到的背影是其他地方真的有人走过,铜条将那背影折射过来,刚才见到的眼睛可能也是通过这样的途径。那背影第一次从廊壁处看,距离铜条较远,可以看到整个的背影,而现在从廊柱处看,离得近,只能见到上半身。
他停住萤光石的移动,那些亮点都不见了,这应该是由于反射的铜条太窄,需要有个持续移动的画面才能达到反射效果,所以他们能见到背影闪过。
这个结果不由让鲁一弃一愣,要是这样,那与自己对视的眼睛是如何反射过来的,那样的话就需要无数双同样的眼睛在反射点飞速移过,就象自己不久前刚见识过的影画的原理,可这是难以想象的,他的脑子想得有点头痛。
“一弃,有没有找到路?”鲁一弃长时间的思考让鲁承祖有了点不安。
“哦,我在找呢。”鲁一弃这才把思绪收回,是啊,出路还没找到,瞎想什么呀。
于是他把萤光石再次从铜条前面移过,他辨别了一下方位,离位石头上的光点方位正确,但十步外廊柱上的光点却不对,他与自己面前的廊柱之间少个反射点。
这反射点在哪里?怎么会把它丢失?十步外的光点是哪里来的?
鲁一弃觉得自己必须继续往前走,这十步外的廊道内有需要他去发现的秘密。
十步的廊道很短,鲁一弃刚才已经走过两步又退了回来。虽然这两步他没发现什么异常的东西,但这两步是个转折点,因为这两步中,太湖石上的血迹回了,也就是说他们脚下的路掉头转向了,这很难想象,这里的廊道虽然曲折,虽然宽窄不一,可掉头转向还是应该看出来的。
鲁一弃还没再走入仿作“颠扑道”的廊道,独眼已经抢先踏上了贴墙的边道,他嘴里只蹦出了三个字:“我探探。”说完他就慢慢靠壁而走,鲁一弃想跟上,独眼一个手势制止了他。独眼一连走了有七八步,他也在每个组合第三个跃字诀的地方把地面上的突起青砖踹断。
“行了,够远了,可以往回走吧。”鲁承祖叫了一声,“先找到准确的转向位置,出路就在转向处的附近。”
独眼便开始往回走,他不用再贴壁而行,因为三诀上凸起的砖都被他踹了。但他还是走得很慢,特别是到了离他们四五步的地方,他就越发的慢了,并且上下左右仔细查看,希望能有一条脱出的路出现在他的夜眼之中。
鲁一弃觉得自己也该做点什么,这样干等着让他觉得不舒服。于是他又把那莹光石在廊柱的铜条前移动。
独眼在慢慢往回移动,一弃在快速来回移动。
突然,一个跳动的亮点出现在独眼的身上,“别动,老三,你就站那里,别再往后了。”那亮点的出现让鲁承祖的声音里充满了兴奋。
这现象让一弃也很高兴,他瞄了几下亮点的折射方向说道:“三哥,你现在再往右前侧墙壁移过去,看看那里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鲁一弃的语气总像是命令,独眼似乎也很愿意听从他的命令。
独眼开始向右前侧的廊壁移动过去,他的立身位置是一个廊壁半园突出的狭窄部分,右前方正好是顺着廊壁的最突出点,斜向过去到廊道的宽处。
他的手直探过去,奇妙的事情发生了,独眼的手伸入了墙壁,身体也随着没入,无声无息,真象是个鬼影似的。
找到了,鲁承祖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虽然这里的“雁归廊”比他几十年前遇到的更为精妙,但万变不离其宗,有了中柱上的标记就可以找到缺儿,活路就在缺儿的附近。太湖石和当年的“七峰柱”一样,是用来绕你的视觉和思维的,但记号不一定都是做在柱位的主点上,所以这活路就和折点有些偏差。一想到记号,鲁承祖不禁想到瞎子,他回头向池中望去,黯然之气不由堵住胸口。
“有路,走吗?”独眼从廊壁中探出头来问。
“走,在这里的偏路就是活路,难的是找不到。”鲁承祖答道。
鲁一弃把波斯荧光石收入粗布包,扶着大伯向那墙壁走去。到了近前他才发现,独眼是由突出廊壁的倒面上走进去的,那位置正好过突出点,那面比其他突出半圆的弧度要直,贴壁行走刚好从突出点直接跨步到凹入的宽底,给这里闪出个小角,碰不到这一小段倒角上的廊壁。
一弃看这墙壁有点疑惑,还是大伯拖着他踏入墙内,那原来是一条路,一条路面做得很象廊壁的通道,进入这通道,他首先发现了两面高大的方形铜镜,与池中景物和回廊呈菱形折线布置,从这里看,那廊道确实是转向了,而这通道才是衔接的正道。
太神奇了,原来他们一直奔走的是一条镜面折射的回头路,而正路倒遮掩在倒面之上。这种布置就算在白天不仔细寻找也很难发现,更何况是黑夜之中。而且再加上那类似“颠扑道”的布置,真可谓巧夺天工,那类似“颠扑道”的坎面儿不破,是不会给你机会发现和走入这通道的。
可在赞叹的同时,鲁一弃仔细观察了一下铜镜的角度,忽然冒出个疑问,刚才自己用波斯荧光石移动出来的光点是折射不到这两面铜镜的,那十步外的亮点到底是通过什么途径折射过去的?
但现在已经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大伯在催促快走。冬夜黑得早,他们头更未到就动手,现在已经夜到二更半了,他们还没到家。也不知道前面还有多少坎,他们赶回家还有事情要办。
鲁承祖和独眼耳语一番,然后依旧让鲁一弃走在第一个,鲁一弃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未多问什么。
路走对了,那垂花门就不再是个模糊影子了,几十步的疾走,终于走出了回廊,一座陈旧的垂花门耸立在了眼前。
这道垂花门远没了大宅门的高大和气派,也不十分华丽精美,垂花门向外一侧的梁头常雕成简单的云头形状,俗称“麻叶梁头”,梁头下面悬有两根垂莲柱。这里的垂莲柱比寻常的要大上许多,翘起的梁脊角也是非常巨大,高高翘起,斜插入云,与这门极不协调,倒有点象庙堂大殿的脊角。而垂花门的两叶门却是低矮窄小,与梁脊极不相配,看上去的感觉有点象壮汉骑羊。
垂花门的两叶门名叫“棋盘门”,或称“攒边门”,现在那两叶门是半开的,可以看到里面没有屏门,所以这是座一殿一卷式垂花门,也叫“二郎担山”式的垂花门。
垂花门上联络两垂莲柱的构板一般会有很美的雕饰,象什么“子孙万代”、“岁寒三友”、等等,但这里把两个垂莲柱连起来的是一块光滑厚板,黑乎乎的,上面没有任何雕饰,倒是在厚板中央镶嵌着一块阴阳太极鱼,打远望去黑白分明的,象是镔铁和白银制成,两个鱼眼烁烁放光,却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成的。太极鱼下吊一盏白纸灯笼,其中烛火摇曳,倒有点象是丧灯,但也亏有这盏灯,鲁一弃才能把这垂花门的上上下下看个清楚。
那大门的两边还有一对石门兽,刚开始看以为是一对狮子,可细看又不象,那兽的面相极为妖邪,似乎在腹下还多长了一只脚。他脑中灵光一闪,马上想到晋·王嘉《拾遗记·晋时事》记载有“五足兽”一说,此兽形若狮子,但有五足,是东方解形之民离体之手所化。他很是奇怪,因为这兽一般用在杀戮场合和刀兵器械上,怎么会用来镇门呢?除非那门内真是个屠场。
“‘五足兽’所到,魂魄无宿、血流成河。”他不敢肯定到底是不是,就试探着将《伏邪录》中“五足兽”的注语念出,他想知道身后两人的反应。没人答他的话,他这才意识到后面两人已经许久没发一点声音,就象消失了一般,他心中猛的一提。但他依旧没有丝毫慌乱,缓缓回首望去。并无丝毫的异常,那两人还是紧跟其后,不同的是两人表情异常紧张,如临大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