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光霁被市委书记义正词严的气势给镇住了,目光渐渐暗下去,半晌才低声说:「这、这个……我倒没想过。」
顾正平瞧见他脸上神色的变化,对自己的劝说效果非常满意。
他继续说:「没想过不要紧,现在想也还来得及。」
坐在一旁的彭信义是个急性子,一时之间没能领会领导的意思,站起身愤愤地说:「顾书记,那你说该怎么办,难道这擂台咱不打了?」
顾正平瞪了他一眼,说:「不打也不行,米山隆一就是冲着人家岳老师来的,岳老师一天不上擂台,米山隆一就一天不收兵,他一天不宣布结束比赛,他那个十八亿元的大项目就一天定不下来。」
岳光霁瞧瞧满脸通红的彭信义,又瞧瞧一脸严肃的市委书记,渐渐明白过来,小心地问顾正平道:「顾书记,那您说我该怎么办?」
顾正平哧哧地喝了口水,换上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说:「我的意思是,这个擂台还得由你来打,在打擂的过程中,只要你有本事,把米山隆一打出点伤来也不要紧,关键是比赛的结果,不管你打不打得过人家,你都得让他赢,而且还要让他赢得自然,赢得开心,不能让他看出是你有意相让。人家打赢了,心里一高兴,这个十八亿元的大项目不就敲定了吗?」
岳光霁一愣,说:「您这不是让我打假拳吗?」
「不管是打真拳,还是打假拳,只要你按我的要求去做了,我绝对不会亏待你。你给我写匿名信破坏招商大局的事就不用说了,一笔勾销。你不是搞教育工作的吗,回头我就把你调到教育局去,我保证在我的任期内让你坐上副局长的位置。你结婚了吗?还没有,有女朋友吗?在哪儿工作?没工作,那好,税务局正缺一个女税收员,我打个电话,马上就可以把她办进去。」
「真的?」
「都什么时候了,我能跟你开玩笑吗?怎么样,只要你答应按我的话去做,我立马安排你上台打擂。要是你不答应,那你就继续去黑屋子待着,我宁愿不让你上台,也不要你搅了我市招商引资的大局。」
岳光霁被市委书记软硬兼施的态度唬住了,皱眉想了想,最后把牙一咬,抬起头来说:「好,顾书记,我答应你,不过事成之后你可要遵守承诺。」
顾正平哈哈一笑,说:「你放心,假如这次招商成功,我给你记大功一件,给你的好处只怕还不止这些。」
岳光霁像是下定了最后决心似的,把拳头狠狠往玻璃茶几上一砸,大声道:「好,顾书记,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就等着看我的好戏吧。」
8
为了造势,第二天顾正平特地让市电视台二十四小时滚动播出了日本空手道高手米山隆一先生今晚将在擂台上一展身手,迎战最后一位挑战者的消息。
果不其然,也许是电视广告起了作用,也许是「最后一战」这四个字吸引了人们的眼球,这天晚上,体育馆里再次座无虚席,人满为患。
7点30分,米山隆一准时上台,大块头裁判照例在每晚开赛之前宣读大赛规则。
等他宣读完毕,忽然「嗖」的一声,从台下跳上来一位年轻小伙子,二十七八岁年纪,身着一套黑色功夫装,双目神光湛然,精神抖擞,冲着裁判一抱拳,朗声道:「且慢,裁判员,你刚才宣读的是日本人拟定的规则。咱们中国人也有中国人的规矩,还请裁判员转告擂主隆一先生,请他遵守。」
米山隆一闻言睁开双眼,缓缓站起身,上下打量他一眼,忽地瞳孔一缩,双目中杀机毕现,声音像刀锋一般冷冽,问:「你就是岳跛子的后人岳光霁?我已等你好久,你终于不再做缩头乌龟了。」
岳光霁不想与他作无谓的口舌之争,微微一笑,说:「我就是你要找的岳光霁。」
米山隆一双手抱胸,冷冷地问:「你有什么规则要提出?」
岳光霁双目如电,直视着他,道:「我的规则是,假若今天你打输了,不但要兑现你赛前许下的一百万奖金的承诺,而且还要请你带着你的日本投资考察团马上离开青阳城,离开中国,咱们中国永远不欢迎你这种肮脏的、别有用心的投资者。」
米山隆一脸色一变,盯着他说:「好小子,你有种。好,我答应你。如果输的那个人是你呢?」
岳光霁道:「你想要我怎样?」
米山隆一说:「我要你以岳跛子后人的身份登报声明:几十年前,我爷爷米山靖正与你爷爷岳跛子的那一战,是因为你爷爷违反规则使用了不正当的手段才赢得比赛的。你要向我们米山家族公开赔礼道歉,并在当年打擂的遗址上为我爷爷树碑立传。」
岳光霁气得浑身发抖,双拳紧握,咬牙说:「好,如果我输了,一切都听你的。」
台下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听到这里,都明白过来:原来这日本人就是当年日军大队长米山靖正的孙子,而这个一身正气的年轻人,正是岳跛子的后人。
但是一直坐在角落里观战的顾正平却暗自皱眉:岳光霁这小子这是唱的哪一出呀,在他的策划中可没这一段台词呀。不过仔细一想,这样也好,这不显得更真实吗?假戏也得真演呀。
就在台下观众一愣神的当儿,擂台上的两位主角早已战在一起。
米山隆一受祖父和父亲的影响,再加上这些天久候对手不至,早就憋足了一肚子气,此时仇人相见,真是分外眼红,摆了一个「猫足立」的架势,一声大喝,右手打出一记引拳做掩护,左足悄然离地,中段直进,猛然踢向岳光霁腹部,恨不得一招之间就将对手踢翻在地。
岳光霁略略侧身面对对手,弓背、低颏、前肩稍抬,双手轻握拳头护住胸、喉等处,双目直盯对方眼睛,凝神以待。
眼见对方前足踢来,他猛吸一口气,吞胸吸腹,肚子向里凹进三寸。米山隆一一脚踢空,岳光霁右肩前送,右手直拳,「呼」地击出。
米山隆一冷声笑道:「这是岳家散手中的『气吞山河』,也不过如此。」摇身闪过,脚底下毫不放松,使出绝命十二腿,双足快如幻影,连环踢出十二次。
岳光霁左躲右闪,被逼得连退十二个大步,已是站到擂台边沿。
交手第一个回合,米山隆一攻势快捷凌厉,凶猛异常,大占上风,台下观众都不由得为岳光霁担心起来。
米山隆一见对手已无路可退,心中大喜,右腿上段扫踢,旋风般扫向岳光霁头部,使足十成力气,大有毕其功于一役,要一脚将对方踢下擂台的气势。
岳光霁听见风响,闪避不及,只得耸肩抬臂,护住头部。米山隆一这一脚力逾千钧,小腿坚硬如铁的胫骨扫中他左肩。岳光霁立足不稳,身形一晃,侧身向台下倒去。
观众一声惊呼,眼见岳光霁就要被打下擂台,忽见他临危不乱,侧倒之时,右手用力往台沿一撑,整个人像个皮球似的,忽然又弹了起来,左手一招「流星赶月」,拳似流星,破空而至,「砰」的一声,正好击中对方鼻梁。
米山隆一急忙双拳齐出,仍想将他逼下台去。
岳光霁身形一晃,跳跃而起,身子在半空中翻了一个觔斗,从对方头顶一掠而过,落下之时,正好站在擂台中央。
台下观众猛然回过神来,喝起彩来。
米山隆一双拳击空,眼前失去对手踪影,急忙转身,调整步伐,忽听台下观众发出一阵哄笑,怔了一下,用手往脸上一摸,才知道刚才对方一拳已把他鼻梁打塌了,鲜血流得满脸皆是。自他与人交手以来,还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顿时恼羞成怒,双目圆瞪,拳如雨点,腿似旋风,猛然扑向岳光霁。
岳光霁连消带打,边战边退,很快又被对方逼入死角。
米山隆一精神大振,正要乘胜追击,发出致命一击,将他打下擂台,谁知岳光霁身形一晃,一个「老树穿花」,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米山隆一身后。
一连数次,他被米山隆一狂风暴雨般的攻势逼到擂台边沿或死角,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化险为夷,败中求胜。他虽处在下风,守多攻少,但偶尔一次反击,却总是恰到时机,迫得对方手忙脚乱。如此数次,看看已战到中场,米山隆一体力消耗过大,气喘吁吁,浑身湿透,出拳踢腿速度和力度都已大不如前。
等他隐隐觉出不妙之时,却已迟了,岳光霁一声断喝,已经开始反击。只见他将身一矮,猛然欺近,一招少林罗汉拳中的「双抢手」,击中米山隆一胯骨,米山隆一疼得龇牙咧嘴,身形一晃,差点摔倒。
台下观众精神振奋,大声喝彩。
米山隆一大怒,满脸鲜血,面目狰狞,正要使出自己最擅长的铲踢技法,将对方从近身处逼开,谁知他刚一抬足,岳光霁的脚尖忽然贴地伸出,「叭」一声踏住了他的膝盖。
米山隆一一连变换三种踢法,皆被对方截住,膝盖也被踩得隐隐生疼。他不由得脸色一变,惊道:「这是截拳道中的『截击』腿法。」
截拳道始创于李小龙,「截击术」是截拳道中最难对付的防御战术,它总是在对手要加速或要进攻之前进行拦截和阻击。李小龙曾经说过,如果熟练地掌握了这一种技法,则几乎可以阻止任何形式的进攻,唯一的要求是,你的速度必须比对手更快。
米山隆一攻势受阻,拳脚施展不开,再加上体力不支,战局顿时逆转,岳光霁稳打稳扎,渐已占到上风。米山隆一稍一不慎,背上连中两拳。情急之下,竟不顾大赛规则,使出一招撩阴腿,偷偷踢击对方裆部。岳光霁不曾防备,差点吃亏,饶是闪避得快,大腿内侧还是被对方脚尖扫中,一阵火辣辣的痛。
他脸色一变,咬牙骂道:「好不要脸。」出手更不留情,叉开中食二指,一招「双龙戏珠」,插向对方眼球。
米山隆一大惊失色,急忙仰头闪避,谁知岳光霁这是一记虚招,底下飞起一脚,踢向对方胸口。米山隆一瞧得分明,双手齐出,一手擒住他的脚踝,一手托住他的小腿,眼中闪过一抹杀机,就要双手一齐用力,扭断他的腿骨。
可不待他发力,岳光霁的另一条腿忽地弹跳而起,腾空踢出,正中米山隆一腹部。
米山隆一惨叫一声,只觉腹中一阵翻江倒海般的剧痛,喉头发甜,张嘴吐出一口鲜血。登登登,后退三个大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裁判立即上前读秒,米山隆一想要强撑站起,但胸口气血翻涌,已受到极深的内伤,身子一动,又吐出一口鲜血。他瘫坐在擂台上,仰头望着对手极不甘心地问:「这、这是什么腿法?」
岳光霁盯视着他,一字一顿地告诉他:「这是岳家拳中的绝招,这一招叫作『珠帘倒卷』。」
米山隆一顿时面如死灰,发出一声绝望的叹息。他清楚地记得,当年他爷爷米山靖正就是败在岳跛子这招「珠帘倒卷」之下。
9
裁判上前,举起岳光霁的手臂,正要宣布他获胜,忽听台下观众一阵惊呼,岳光霁猛觉肩头一阵刺痛,暗叫一声:「不好。」
他急忙闪到一边,回头看时,却是不甘认输的米山隆一从地上强行站起,拿出偷偷藏在身上的一根数寸长的钢针,暗下杀手,刺中了他的肩头,鲜血顿时涌流而出。
裁判大惊,边打手势边大声叫停。
米山隆一双目通红,状若疯虎,哪里理会他,狂吼一声,挥舞钢针,直朝岳光霁扑来。只听「哧哧」声响,岳光霁身上的衣服已被划开数条口子,情势十分危急。
「米山隆一,你真给你们日本武士丢脸。」岳光霁浓眉一皱,空手入白刃,使出少林擒拿手,一招「金丝缠腕」,已擒住对方手腕,再一招「冷月折梅」,只听「卡嚓」一声,米山隆一痛声惨叫,钢针掉落下来。米山隆一腕骨折断,人也再次倒地,无力站起。
裁判再次上前,擎起岳光霁的右手,大声宣布本场比赛由他获胜。台下观众顿觉扬眉吐气,掌声雷动,欢呼不止。
不用医生动手,岳光霁从衣服上撕下一条布片,就在擂台上自己动手包扎好了肩头伤口,然后转身,看着手捂腹部,面如死灰的米山隆一,说:「隆一先生,希望你能遵守自己的诺言,第一,兑现一百万元奖金,被你打伤打残的那些人还等着这笔钱去救助呢;第二,带上你的日本投资考察团马上回日本去,中国人民欢迎日本友好人士来华投资,但永远不欢迎你这种赚昧心钱的黑心商人。」
「不行不行,」顾正平再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和尊严,气急败坏地爬上台来,狠狠地瞪了岳光霁一眼,小声说:「回头再跟你算账。」然后又立即换上一副谦卑的笑脸,对米山隆一说,「隆一先生,您千万不要听信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挑拨离间,打擂台归打擂台,投资归投资,这两件事怎么能混为一谈呢?有些人公报私仇,为了给死了几十年的亲人报仇,竟然置我市招商大局于不顾,想要把您赶出青阳以泄私愤,他将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其实咱们青阳人民是非常欢迎您在这儿投资的。乡亲们,你们说是不是?」
台下的观众渐渐从胜利的狂热中冷静下来,觉得顾书记说得在情在理,米山隆一虽然在擂台上打输了,但在商场上他是个成功者。他要是能留下来,投资十八亿元在青阳办工厂,那得解决多少人的就业问题,那得给青阳百姓带来多大的实惠呀。
「隆一先生,您别走,我们还等着到您的工厂去上班呢。」不知谁喊这么了一句,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吵吵闹闹地挽留起米山隆一来了。
米山隆一看了群情激动的观众一眼,脸上忽然浮起一丝得意的微笑。
「且慢。」岳光霁中气十足,大声说,「乡亲们,你们先别激动,你们知道米山隆一要在咱们这儿办什么工厂吗?是办一家专门生产『邻氯苯酚』等毒性产品的大型化工厂。因为祖辈之间的恩怨,我注意米山隆一已经很久了。我通过登录几家日本政府网站了解到,米山隆一在日本开了三家同样类型的化工厂,结果因为受到严重化工污染,这三家化工厂周围十几里以内的村庄,都成了远近闻名的『癌症村』。日本政府责令他关闭工厂。米山隆一在日本没有立足之地,却把目光盯住了咱们中国,盯住了他爷爷米山靖正当年侵占过的青阳市……」
说到这里,他扭过头去,用锐利如锥的目光盯了顾正平一眼,接着说,「我曾经把这些情况写信向市委某些领导反映过,只可惜未能引起重视,反而因为破坏招商大计的罪名被抓起来关进了黑屋子,若不是我假意答应这位领导打假拳故意输给米山隆一的要求,只怕我此时还待在公安局,也许永远也没有机会站出来揭穿米山隆一的险恶用心。乡亲们,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有曝光米山隆一的工厂污染环境的日本政府网站的网址,会计算机和懂日文的朋友可以即刻上网查实。乡亲们,你们说这样为了追求利益不惜污染环境不顾老百姓死活的投资者,咱们能欢迎他吗?」
「不欢迎,不欢迎!」
「米山隆一,滚回日本去,滚回日本去!」
……
全场观众愤怒了,手握拳头,异口同声地喊叫起来。
在观众一浪高过一浪的怒吼声中,米山隆一垂头丧气,满脸绝望,在两个同伴的搀扶下,走下擂台。
「等一等,隆一先生,等一等……」顾正平跟着追下擂台,但米山隆一哪里还有脸面留下来?低垂着头,灰溜溜地离开了。
「完了,完了。」顾正平哭丧着脸,跺脚道,「升官发财,这最后一趟车是赶不上了。」
他看见彭信义还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由得气急败坏地大叫,「你还愣着干什么,岳光霁破坏咱们市的招商大计,还不赶快把他给我抓起来,抓起来!」
彭信义道声「是」,挥挥手,带着几个警察就要跳上台去抓人,忽听有人高喊了一声:「且慢!」
他跟顾正平回头一看,却是文丽和李鸣大步走了过来,他俩身后还跟着几个表情严肃的男人。顾正平认识,那是反贪局的人。
文丽盯着顾正平说:「我们在调查岳光霁写匿名信干扰招商引资工作的过程中,发现这个十八亿元的外资项目有些问题,污染如此严重的化工企业居然能顺利通过有关部门的环评,这可真是个奇迹。后来我们详细调查了一下,发现有市领导在收受投资方的好处费之后,暗中干扰了环评工作,所以这个项目才能顺利通过环评。我们立即把这条线索反映给市反贪局,现在反贪局已经调查出来了,那个收受贿赂为污染项目大开绿灯的市领导,就是你。」
「顾书记,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两名反贪局的工作人员靠近了顾正平。
顾正平身子一晃,差点摔倒在地……
帝京风云
青阳城位于长江之滨,水陆交通发达,市井繁荣,历来便是商贾云集藏勋纳贵的繁华之地。在历史上,曾经有那么一个混乱时期,某位流亡的皇帝在此建都,并将青阳城改名为帝京,军事实力一度扩张到两湖两广及川贵一带,皇朝在江南大地上延续了四代共数十年光阴。
据说当时的皇宫,就建在今天青阳市朝天口一带,那个雄伟的古建筑群,我曾在一张民国时期的老照片上看到过。可惜后来毁于一场大火。今天我所能看到的,只有遗址上几条用石头雕刻的巨龙,以及县志上记载的发生在帝京的一些惊心动魄的故事。
1
夏日炎炎,热浪逼人。一匹白马顶着骄阳向帝京飞奔而来。
马上坐着一位青年,身着白色长衫,头戴一顶竹笠,挂满汗珠的脸庞线条分明,有棱有角,透着一股逼人的英武之气。
此刻,他浓眉紧皱,神色焦虑,左手提着缰绳,右手握着一柄三尺长剑,不住地磕打着马屁股。那白马也彷佛明白主人的心情,脚下生风,越奔越快。
来到城门口,只见把守城门的守卫比平时多了一倍,而且个个怒目而视,刀出鞘,箭上弦,空气紧张得好像有一点火星就会立刻爆炸似的。
城门口还有两个人手提兵刃,拿着一张画像,对进城的人一个一个地仔细核对,确认与画像无任何相似之处才放行,稍有怀疑的,则叫到一旁问话。
白衣青年微微一怔,犹豫一下,跃下马,向身旁一位虬髯大汉打听道:「敢问兄台,今日进入帝京为何盘查得这般严苛?」
虬髯大汉回头看他一眼,哈哈一笑道:「近日发生了一件惊天大案,兄台难道不曾耳闻?」
白衣青年双手抱拳,冲他行了一礼道:「在下脚步匆忙,不曾留心打听,正要向兄台请教。」
虬髯大汉是个极爽快的人,见他确实不知,便开口告诉他道:「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前段时间长江发大水,下游的江州决堤,十万灾民无家可归,当今圣上体恤民情,从国库拨出白银五十万两,全力赈灾,并指派朝廷重臣定海侯全权负责处理此事。定海侯接旨后,即刻委托帝京第一大镖局风云镖局的总镖头段天涯亲自将赈灾银两押运到江州府。谁知江州府接到赈灾银两开箱验收时,却发现箱子里的五十万两银子竟变成了一堆石头。江州府衙情知有变,即刻采取行动,一面飞马上报朝廷,一面下令捕杀风云镖局的镖师,所有镖师当场被乱箭射杀,只有总镖头段天涯一人浴血而逃,下落不明。此事传出,朝野震惊,皇上龙颜大怒,下旨通缉惊天大盗段天涯,并指令定海侯和帝京六扇门合力追查此案。」
白衣青年抬头看看城门口那两个手持画像盘查行人的人,皱眉头道:「那两个人似乎就是定海侯府上的人吧?」
虬髯大汉点头道:「不错,他们两个就是定海侯手下最厉害的高手。那个道士打扮的叫清风子,善使一把青锋剑,外号『迎风一剑』。他原本是武当派掌门人长风道长的师弟,后来犯了色戒,被逐出武当,投奔了定海侯,所以也有江湖人士戏称他为『淫风一剑』。他现在是侯爷府的副总管。」
白衣青年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另一名衣着斑斓脸色阴沉的中年汉子难道就是侯爷府的总管梅花路?」
虬髯大汉点点头,道:「正是此人。侯爷府的两大高手亲自出马,自然是为搜捕惊天大盗段天涯而来。」
两人谈得投机,不知不觉已到城门下。
白衣青年牵着白马,将长剑交到左手,又向下拉了拉竹笠,低着头,缓步向城门里边走去。
「站住!」
「迎风一剑」清风子忽然叫住他,用剑尖托起他的下巴看看他的脸,又看看手中画像,再仔细瞧瞧他的打扮,忽然间脸色一变。
白衣青年双唇一抿,右手轻轻按住剑柄。
正在此时,侯爷府总管梅花路忽然拍了一下清风子的肩膀,大声吆喝道:「别看了,没问题,放行!下一个!」
白衣青年这才松口气,牵着白马缓缓朝帝京里面走去。刚走几步,听见后面又传来几声吆喝,回头一看,原来是刚才同他搭话的那虬髯大汉被梅花路拦住了,不准进城。虬髯大汉感到十分为难。
白衣青年犹豫一下,忽然折回身来,走到梅花路跟前,低声说:「大爷,这位是在下的朋友,第一次进帝京,不懂规矩,请大爷多包涵。」说话的同时,已将一锭金子悄悄塞到他手中。
梅花路眼睛一亮,不动声色道:「那好吧,既然是你的朋友,那就进去吧。天子脚下不比别处,以后不要在街上乱跑,以免遭殃。」
虬髯大汉感激地看了白衣青年一眼,牵着马进了城。
看着他们两人渐去渐远的背影,清风子忙道:「梅总管,刚才那白衣小子分明就是朝廷通缉要犯段天涯,你怎么放他进城了?」
梅花路虽然年纪比他小,但口气却高傲得多,看着他在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副总管,段天涯是江湖年轻一辈中最杰出的高手,一柄天涯明月剑至今罕逢敌手,你有把握在此将他一举擒获吗?」
「嘿嘿……」清风子悻悻地干笑两声,说不出话来。
梅花路道:「我们在此动手,抓住了他固然是好,若抓他不着,反而打草惊蛇,令他不敢进京,以后想要抓他就更难了。咱们把他放进城去,他一定会回风云镖局,咱们多带些人手预先埋伏在镖局内,他一出现,立即围捕,谅他插翅难飞。就算是逮不住他,他一时三刻也无法逃出帝京,始终在咱们的掌握之中。」
清风子装出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连声道:「梅总管此举实在高明,实在高明!」顿了一顿,又皱眉说,「不过,我瞧着后面那个虬髯大汉总觉得有几分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梅花路挥挥手,不耐烦地道:「别理什么虬髯大汉,捉拿段天涯要紧,咱们快回侯爷府调配人手,可别让这姓段的小子跑了。」
那进京的白衣青年的确是风云镖局的总镖头段天涯。
风云镖局号称帝京第一大镖局,不但在帝京,就是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镖局的创始人是段天涯的父亲,「风云一棍」段风云。
三年前,段老爷子在走镖途中被江南独脚大盗一枝梅所害。段天涯为父报仇,十招之内将一枝梅刺于剑下。从此,一战成名。
他接掌风云镖局三年多来,南来北往没失过一趟镖,水路陆路没有出过半点差错,却没有想到这次为朝廷押送赈灾银两,却在江州出了事。
出事之后,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怕朝廷对风云镖局不利,所以明知帝京已为他布下天罗地网,还是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段天涯与那虬髯大汉一同进城之后,虬髯大汉向他抱拳感谢道:「多谢段兄援手,要不在下今天只怕是进不了帝京了。」
段天涯一怔,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姓段?」
虬髯大汉哈哈一笑,道:「如果在下连这点眼力也没有,那岂不是在江湖上白混了这么多年。」
段天涯见这大汉浓眉大眼,言语豪爽,也不隐瞒,道:「在下正是风云镖局段天涯,还没请教仁兄高姓大名?」
虬髯大汉脸色一红,道:「段兄,实不相瞒,在下此次进京,原是有件大事要办,若将来历相告,只怕日后会连累段兄。若随口杜撰一个假名,又对不住段兄一片真诚。真的叫在下好生为难。」
段天涯见他额头上竟急出汗来,知他所言非虚,便笑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也不勉强,就等下次有缘相见时你再相告,如何?」
虬髯大汉松了口气,大声道:「好,下次相见,一定请段兄大浮一白。」
段天涯抱拳道:「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