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玉娟说:“当然可以。”
离开咖啡屋后,她坐上金一田的小车,二十来分钟后,回到了位于青龙嘴菜市场附近的出租屋。一打开门,被关了一整天的小狗拉拉就欢快地扑进了女主人的怀抱。
庞玉娟高兴地说:“拉拉,今天有客人来看你了。”
拉拉仿佛听懂了她的话,朝金一田看了看,摇了摇尾巴。金一田拍拍手说:“拉拉好乖,让我抱抱你。”他抱起小狗,一边抚摸着它的头,一边在它身上仔细检查,最后在其一条后腿内侧发现了一枚黄豆大小的青紫色印记。他问:“这个是你弄的吗?”
庞玉娟摇头说:“不是,我一般只给它梳理身上的狗毛,这个位置很少注意,这个印记应该不是我弄上去的。”
金一田把拉拉抱到灯光下,仔细观察那枚印记,发现有印记的地方,似乎有一些黏黏的强力胶水。他放开拉拉,想了一下,说:“问题还真出在这只狗身上。”
庞玉娟问:“怎么了?”
金一田说:“你丈夫应该知道你有什么心里话,都会跟拉拉说,所以上一次,你丈夫并不是要掐死拉拉,而是在它身上的隐秘处粘上了一枚微型窃听器。你对着拉拉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被他窃听到了,你的杀人计划,自然也早就在他的掌握之中。等他的目的达到之后,又悄悄从拉拉身上取走了窃听器,所以这里只留下了一个黏黏的印记。”
庞玉娟一呆,说:“是我太大意了,竟然没有注意到他在拉拉身上偷偷安装了窃听器。”
金一田说:“这个不能怪你。他粘贴窃听器的位置十分隐蔽,而且可能选用的是一枚颜色跟狗毛相近的窃听器,所以很难被人发现。”
如此一来,真正的杀人凶手,就变成了马从军。马从军多次逼妻子离婚不成,最后竟想出一条毒计。他通过在小狗拉拉身上安装的窃听器,偷听到了妻子要动手谋杀他的详细计划,包括时间地点、杀人方式及如何处理尸体等,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于是他将计就计,从外面杀了一个人,并且这个人身上流出的鲜血都被他收集起来,然后将其尸体装在车里带回家。
他假装被庞玉娟杀死之后,趁她没有注意,把别人的鲜血洒在了地板上,然后又趁庞玉娟到后院挖坑的时候,自己从裹尸袋里钻出,把事先准备好的尸体放进去。所以庞玉娟最后埋葬的,就变成了另一个人的尸体。
马从军“死”而复生后,知道妻子惊慌失措之下,定会刨出尸体看个究竟,所以他悄悄躲在家里,将她刨尸的全过程用手机拍下,并且制造谎言,让庞玉娟相信自己所杀的是另一个人。如此一来,他就抓住了妻子的“把柄”,再逼她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就易如反掌了。
事后,马从军怕在自己车上留下杀人痕迹,所以一上班,就把车开到洗车行洗车,并且重点清洗曾经放置过尸体的后备厢。
“不过可惜的是,我悄悄检查过马从军的车尾箱,他已经把里面的垫子全都换了新的,所以现在已经找不到任何他曾经装过尸体的痕迹。”金一田说,“所以我们现在的推理,也只是在理论上能够成立,而实际上完全没有任何实证能够证明马从军跟你埋葬的那具尸体有关系。”
庞玉娟听说埋葬在后院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所杀,真正的杀人凶手是马从军,不由得大大地松了口气,刚看到一线希望,但听金一田这么一说,又紧张起来,问:“那怎么办?咱们现在虽然知道那个人是马从军杀的,但是没有证据,警察也不能把他抓起来啊!”
金一田说:“是的,最重要的是,咱们虽然能够推断出马从军是杀人凶手,但是没有证据,还是没有办法洗脱你身上的杀人嫌疑。”
“是啊,这可怎么办呢?”
“接下来,咱们的重点工作,就是寻找证据。”金一田想了一下,又问,“对了,你刨出尸体的时候,看过死者的脸,是吧?”
庞玉娟点头说:“是的。”
“那你看清他的相貌没有?是你认识的人吗?”
庞玉娟摇摇头,脸上显出恐惧的表情,仿佛那具可怕的尸体,就躺在她眼前一样。
金一田见她光摇头,不说话,又追问了一句:“是没有看清,还是不认识他?”
庞玉娟低下头去,说:“当时我很害怕,只是拉开裹尸袋的拉链往里面看了一眼,根本没有看清那个人的具体相貌,他的脸已经开始腐烂,我只记得他左边嘴角有一颗绿豆大小的黑痣,很醒目。”
“大概有多大年纪?”
“大约三十来岁的样子,应该是一个我不认识的陌生男人。”
“我已经请我那个做刑警的师姐帮我查过,这半个月内,全市报告的失踪人口共有五名,三女二男,两个男的,一个是离家出走的中学生,另一个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年痴呆症患者,其中并没有中年男子。如果被害人是本地人,失踪已经半个多月,其家人没有理由不报警。所以我猜想,死者是外地人的可能性比较大。”
“外地人?”庞玉娟在嘴里重复着这三个字,想了一下,完全找不到头绪。
金一田在屋里踱了几步,忽然抬起头来说:“还有一个问题,我也感到很疑惑。”
“什么问题?”
“通过这几天我对你丈夫,哦,不,应该是对你前夫的调查,我觉得他是一个非常小心谨慎、老成持重的人,他如果要逼你离婚,完全可以找到别的办法,如果说仅仅是为了逼你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而专门去杀一个不相干的人,这好像不是他的一贯作风。”
经他这么一提醒,庞玉娟也点头说:“确是如此,杀人毕竟是一件危险的事,稍一不慎,就会把自己搭进去,我也在想,以他那四平八稳的行事作风,完全没有可能为了逼我离婚而专门去杀人再嫁祸给我。对他来说,虽然离婚是他眼前的头等大事,但也不至于逼迫得他如此铤而走险。”
“所以你前夫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偏偏要挑这个人作为下手对象,也是一个值得怀疑的问题。眼下,咱们的首要任务,就是要调查清楚死者的身份,以及他跟你前夫的关系。”金一田脸上又浮现出他那一贯的自信的淡淡的笑意,“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破解这个案子的关键所在。”
7
已经是9月,秋意渐浓,天气越来越凉了。
这天傍晚,吃过晚饭,马从军带着自己的新婚妻子刘美琪在小区门口散步。刘美琪的肚子已经突起得很明显,马从军牵着她的手,耐心地陪着她慢慢走着。
一阵秋风吹来,路边梧桐树上挂着的最后几片叶子,也掉落下来。马从军急忙脱下外套,披到妻子身上。
刘美琪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轻声细语地说:“天凉了,咱们回去吧。”
两人正要转身,忽然从梧桐树后面跑出一个老女人,五十多岁年纪,头发花白,身上穿着一件掉了漆的皮衣,冲上来,一把拖住刘美琪的手。
刘美琪吓得“哇”的一声惊叫,急忙甩开她的手。
“你想干什么?”马从军也吃了一惊,急忙把刘美琪护在身后,瞪着老女人喝问。
老女人不理睬他,只是伸长脖子,直瞪瞪瞧着刘美琪说:“二丫,你不认识我了?”
刘美琪摇摇头说:“我不认识你,我也不是二丫,你认错人了。”
“二丫,我没有认错,你就是二丫。”老女人脸上的皱纹慢慢舒展开来,换上一张讨好的笑脸,“我是你罗婶啊,我是冬生他娘啊。你不认识我了?”
刘美琪惊魂甫定,上下打量她一眼,仍是摇头:“我真的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
“不,我不会认错,你、你就是二丫……”老女人忽然激动起来,一弯腰,从马从军的手臂下钻过去,又扑向刘美琪。
马从军一边护着刘美琪朝小区里退去,一边大叫:“保安,保安,哪来的疯婆子,快点给我赶走!”
两名身穿制服的保安闻讯从保安室跑出来,拦住正要往小区里闯的老女人,挥舞着橡胶棒,连吼带吓地把那老女人赶走了。
可是当保安刚转身走进保安室,那老女人又心有不甘地跑了回来,一边在小区门口徘徊,一边伸长脖子朝里望,似乎是在等着刘美琪出来。保安见她没有再闹事,也没有再强行往小区里闯,也就懒得管她了。
这个时候,金一田正在天天海鲜城请客吃饭。请客的对象,是他那位在刑侦大队当刑警的师姐文丽。他拿起一本菜牌递给文丽,大方地说:“师姐,最近你给我帮了不少忙,今天我请客犒劳犒劳你,想吃什么尽管点,甭跟我客气。”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哦。”文丽嘻嘻一笑,翻开菜牌看一下,招手叫来服务生,指指菜牌上的一道菜,“清蒸澳洲龙虾。”
服务生一边点头,一边在点菜单上记着:“清蒸澳洲龙虾,优惠价1566元。”
文丽又点了一道菜,服务生边写边说:“红烧鲍鱼,1888元。”
文丽又点了三道菜,价格都是在一千几百元以上。
金一田摸摸自己的钱包,脸都绿了。
文丽看他一眼,对服务生淡淡地说:“刚才说的这几道菜,我都吃腻了,就不用上了。你再给我另外推荐几样开胃小菜吧。”
服务生下去后,文丽这才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在桌子底下碰了一下金一田的膝盖:“大作家,没钱就别冒充大款啊!”
金一田讪讪地笑了,说:“就算真的有钱,那也不是这样的花法啊!”
不多时,几样精致的小菜就摆上了桌子。
金一田刚拿起筷子,手机就响了,一接听,是吉祥苑小区一个名叫阿强的保安打过来的。
阿强在电话里说:“金哥,刚才有一个老女人在小区门口纠缠刘美琪,刘美琪说她认错人了。现在这个老女人还在小区门口转悠,您要不要过来看一下?”
金一田说:“好,我马上过来。”
文丽见他起身要走,就说:“你这业余侦探,怎么比我这个在职刑警还要忙啊?”
金一田笑笑说:“那当然,你们破的都是普通案子,我查的都是你们警方破不了的案子。最近我就接了一单不适合由你们警方出面调查的案子,我花三百块钱买通了吉祥苑小区一个保安当我的眼线,让他帮我盯着我的一个侦查对象,一有风吹草动,立即通知我。刚刚他说那边有点情况,我得马上过去看看。”
文丽急了,说:“那这一桌子菜怎么办?”
“你一个人吃吧。”
“我是说谁买单?”
“我赶时间,”金一田一边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往身上披,一边朝门口走去,回头说,“你付钱吧,拿好发票,回头我给你报销。”
他驱车来到吉祥苑小区门口,看门的保安阿强凑上前跟他打招呼,把他拉到一边,将刚才发生在小区门口、一个老女人骚扰马从军夫妻的事,说了一遍。
最后阿强还强调了一句:“那老女人叫刘美琪‘二丫’,刘美琪好像很反感,一个劲地说对方认错人了。这也难怪,把这么老土的名字安在哪个城里女人头上,人家都不乐意啊……”
金一田皱皱眉头,嫌他罗唆,直接打断他的话问:“那个老女人呢?”
阿强一努嘴:“还在那里溜达呢。马从军和刘美琪已经进去好久了,她还一直守在小区门口,估计是想等马从军他们出来。”
金一田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果然看见有一个乡下人打扮的老女人,正围着小区门口的一个大石柱瑟瑟缩缩地转悠,每当有年轻女人从小区里走出来,她都会眯着眼睛上前瞧瞧,见不是刘美琪,便又失望地退回去。
金一田谢过阿强,站在原地,对着那老女人观察了一会儿,然后朝她缓步走过去。
老女人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进出小区门口的行人身上,直到他走到身边,才惊觉过来,顿时脸上现出惊慌之色,转身欲走。
金一田上前一步,拉住她的衣服说:“大婶,你是在找刘美琪吗?”
“刘美琪?”老女人显得有点莫名其妙,止步回头,望着他摇头说,“不,我找二丫。”
金一田说:“可是你刚才拉着的那个女人,她的名字就叫刘美琪。”
“她叫刘美琪?”老女人愣了一下,“难道二丫改名了?”
通过观察和交谈,金一田觉得这个老女人并不像马从军口中所说的疯子,她应该是从乡下来的,所以穿着打扮稍显破旧,看人时目光有点闪烁,言语反应也有些迟钝,但绝对是一个正常人。
他说:“大婶,你把详细情况告诉我,也许我可以帮你找到二丫。”
老女人喜出望外地拉住他的手:“真的?你是警察?”
金一田笑笑,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论,只是看看渐渐黑下来的天色,说:“起风了,外面凉,咱们到我的车里说话,好不好?”
等老女人上车后,金一田问:“大婶,二丫是你女儿啊?”
老女人摇头说:“不,她是我儿媳。”
从老女人絮絮叨叨的话语中,金一田总算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这个老女人,家住与青阳市仅一江之隔的江北市大垸镇大垸村,丈夫姓罗,村里人都叫她罗婶。
大约二十年前,有一个乞丐得急病,死在她们村子里,留下一个六七岁的孤女,十分可怜。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女儿的罗婶,就发善心,收留了这个名叫二丫的女孩。二丫不但长得漂亮,而且聪明过人,勤奋好学,十八岁那年,考上了南京一所有名的大学。罗婶的儿子名叫罗冬生,比二丫大两岁,刚好这一年也考上了省城一所大专院校。但这时罗婶的丈夫刚刚生病去世,家里的顶梁柱倒了,一家人的生活都成问题,就更别说同时供两个孩子上学了。
这时罗冬生毅然放弃了自己上大专的机会,决定留在家里靠自己的劳动挣钱养家,并且供二丫上大学。但罗婶死活不同意,她怕儿子如果不去城里读大专,就一辈子都走不出这小山村,日后也很难娶到称心如意的老婆。
二丫当然明白,罗婶当年之所以收留自己,就是想自己长大后能给冬生做老婆。她上大学心切,为了宽慰罗婶的心,答应可以先跟冬生结婚,然后再出去上大学。罗婶这才同意冬生留在家里干活儿供二丫上学的决定。
但是因为年龄不够,罗冬生和二丫没有办法从民政局拿到结婚证,二人便决定先在村里摆结婚酒,等二丫大学毕业后再一起到民政局领结婚证。
两人在亲友及乡人的见证下,举行了婚礼,几天后,二丫去了南京上大学,冬生则在家里承包了十多亩山地,没日没夜地辛苦劳作,挣钱供她上学念书。四年后,二丫大学毕业,却并没有依约回到乡村,而是在江北市区找了一份工作,留在了城里。
罗冬生到城里找她回家完婚,她推托说要先在城里工作两年,挣一点钱,再把他和他母亲接到城里来享福。两年后,冬生再到城里找她,她却换了工作,去了别的城市,再也找不着了。
今年年初,罗冬生打听到二丫到了邻近的青阳市,好像在一家私立学校当英语老师,于是又跑到青阳市来找她。一开始她避而不见,后来好不容易见了面,她却不肯跟他回乡下结婚。
上个月,罗冬生终于打听到二丫不肯跟自己回去的原因,是因为她在城里已经有了男人。罗冬生一气之下,再次来到青阳市,发誓一定要把二丫找回去做自己的老婆。
谁知冬生进城二十多天了,非但没把媳妇找回去,连他自己也失踪了。罗婶这才急了,顾不得自己老胳膊老腿的,坐长途车来到青阳市,先是找到二丫工作的学校,结果学校领导说他们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叫二丫的英语老师。后来她躲在学校门口,把学校里的老师都认了一个遍,确实没有看见二丫。
正在她准备返回乡下时,有一个在城里当钟点工的老乡告诉她,说自己好像在吉祥苑小区看见过二丫。她又燃起一线希望,急忙赶到吉祥苑。可是吉祥苑是高档小区,她根本进不去,只好躲在小区门口守株待兔,等着二丫出来。
等了几天,今天傍晚,终于看见二丫出来了,她急忙上前,谁知人家二丫根本就不认她这个婆婆,还一个劲地说她不叫二丫,认错人了。说到这里,罗婶再也忍不住,伤心失望地抹起眼泪来。
金一田一面劝慰她,一面凑上前去,看了看她手里拿着的二丫的照片,虽然那是二丫高中毕业时拍摄的照片,但他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照片上的女孩儿,确实就是马从军的新婚妻子刘美琪。
金一田说:“罗婶,从这张照片来看,你没有认错人,今天你找的那个女人,确实就是二丫,只不过她进城后,可能是嫌自己的名字太土,或者出于其他原因,将名字改成了刘美琪,所以你到她曾经工作过的学校去问二丫这个人,学校里当然没有人知道。”
罗婶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说:“哦,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我在城里找不到二丫这个人,原来她改名字了。改名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叫二丫也好,叫刘什么琪也罢,还不都是同一个人吗?可是我来找她,她咋就不认我了呢?”
金一田心想,二丫之所以要改名,多半就是为了逃避以前那场并非出于自己本意的婚约,现在她已经在城里攀上高枝,而且还怀上了马从军的孩子,当然不会再认她这个乡下婆婆。
他看了罗婶一眼,正考虑要不要把二丫不认她的真正原因告诉她,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一下子就把罗婶的遭遇与庞玉娟的案子对接起来了。
他忙问:“罗婶,你儿子大概是什么时候到青阳市来找二丫的?”
罗婶说:“他最后一次过江到青阳城里来找二丫,是上个月16日,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天了呢,既不见他回家,打他的手机也关机了,也不知道他到底见着二丫没有,真是音讯全无啊!我来找二丫,也是想问问她,知不知道我们家冬生去了哪里。”
金一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罗冬生来到青阳市的日子是8月16日,而马从军杀人移尸嫁祸给庞玉娟的时间是8月17日,从时间上看,是基本吻合的。他已经隐约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照目前的情形来看,罗冬生已经是凶多吉少了。但为了慎重起见,他还是问了罗婶一句:“罗婶,你手里有你儿子冬生的照片吗?”
“有啊!”
罗婶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
金一田一看,照片上是一个身形偏瘦的黑脸男人。根据罗婶的描述,她儿子罗冬生今年应该不到30岁,但也许是长年在乡下辛苦劳作的缘故,照片上的男子看上去显得有些苍老,乍一看,像一个已经超过35岁的中年男人。尤其惹人注目的是,他左边嘴角处的那颗黑痣,足足有一颗绿豆大小,看上去十分显眼。虽然金一田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这颗豆大的黑痣时,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震,罗冬生的失踪与马从军杀人嫁祸的关系,已经十分明显了。
但看着白发苍苍的罗婶,面对她那充满希望的眼神,他却不敢对其说出这残酷的真相。他掏出手机,翻拍了一张罗冬生的照片,然后说:“罗婶,我已经用手机拍下了你儿子的照片,我们会尽力去找他,你把你家里的地址告诉我,一有他的消息,我们马上通知你。二丫这边,我们也会跟她联系,如果她肯认你这个婆婆的话,我们也会马上告诉你。您看现在天已经这么晚了,我先带您去找个旅店住下,明天你再搭车回家等我们的消息,好吗?”
罗婶拉着他的手,使劲摇晃着,嘴里说:“有警察同志帮忙,那就太好了,太感谢了!”
8
晚上9点,庞玉娟下了班,走出服装店,秋夜的冷风吹得她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她下意识地裹紧身上的外套,加快脚步,朝不远处一个公共汽车站台走去。
突然,“吱”的一声,一辆小车蹿到路边,尖锐的刹车声,刺得人耳膜生疼。小车前轮一拐,停在了庞玉娟跟前。
庞玉娟吓了一跳,朝那车里望一眼,只见车窗摇下一半,司机在车里朝她喊:“上车!”她弯腰细看,才知道开车的是金一田,忙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金一田一踩油门,小车蹿上了秋夜无人的街道。
庞玉娟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
金一田没有说话,一边开车,一边掏出手机,翻出罗冬生的照片给她看。
庞玉娟只看了一眼,人就惊得从座位上跳起来,头“砰”的一声,撞到了车顶。
“他、他……”庞玉娟脸色苍白,声音颤抖,“他就是那个人!”
“哪个人?”
“就是被我埋在后院的那个人。我见过他的脸,有点偏瘦,尤其是他嘴角这颗黑痣,我、我就是死也忘不了的。”
金一田收起手机说:“看来我猜想得不错啊!”
“你怎么会有这个人的照片?”庞玉娟扯着他的衣角急切地问,“他、他是谁?你查到什么了?他是不是马从军杀的?”
金一田扭头看她一眼,又目视前方,一边开车,一边把今晚遇见罗婶的前后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庞玉娟顿时明白过来:“这么说,马从军杀死的那个人,就是罗婶的儿子罗冬生了?”
金一田点头说:“是的。”
罗冬生和二丫,或者说是刘美琪,虽然没有领取结婚证,但他们已经在乡下举行过婚礼,依照乡规村俗,两人就算是正式夫妻了。但是现在罗冬生却发现,自己辛辛苦苦供老婆念完大学,她却在城里跟别的男人好上了。他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一定多次纠缠过刘美琪和马从军二人。
所以马从军要想跟刘美琪在一起,不但要解决自己跟老婆离婚的事,更要解决罗冬生这个大麻烦。当他知悉妻子庞玉娟的杀夫计划之后,决定将计就计,把这两个麻烦一起解决。
首先,在8月17日这天晚上,他接到妻子骗他回家的电话,确认妻子会在当晚向他动手,于是他和刘美琪以谈判为名,将罗冬生骗到某个偏僻的地方,趁其不备,用尖刀将他刺死,并且将其伤口流出的血液小心收集起来,然后将罗冬生的尸体装在后备厢,带回了家。
马从军在胸口藏了一块厚厚的垫子,并且将罗冬生的鲜血,也用塑料袋装着藏在了衣服里,庞玉娟把水果刀刺进他胸口的时候,只是刺在了垫子上,他根本就没有受伤。但尖刀刺破了塑料袋,于是罗冬生的血,就流了出来。
马从军之所以要在地板上留下罗冬生的血迹,就是怕日后万一庞玉娟起了疑心,要搜集案发现场的血液去做化验,他如此这番布置,可以确保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后面的事情,就完全朝着马从军事先设计的方向发展了。
庞玉娟慌乱中埋葬了罗冬生的尸体,几天后,马从军“死”而复生,庞玉娟以为是鬼魂复活,难以置信,再次挖出尸体求证,才发现自己杀错了人。
马从军偷偷拍下她的“犯罪证据”,并以此为要挟,成功逼迫她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在马从军看来,这个计划一石二鸟,一举两得,一下子就把两个令自己极为头痛的难题同时解决了。
听完金一田的推断,庞玉娟忽然激动起来,说:“既然一切都已经水落石出,那咱们赶紧报警吧,让你那个当刑警的师姐把马从军和刘美琪都抓起来。”
金一田摇头说:“不行,咱们这个只是纯粹的推理,并没有足够的证据能够证明罗冬生是死于马从军之手,尤其是他作案之后,很快就更换了车里的垫子,咱们在他车上找不到一点痕迹。这个时候报警,警方也不会相信咱们。最要命的是,马从军拍到了你挖掘尸体的镜头,万一他反咬你一口,说你才是杀死罗冬生的真凶,那咱们就很被动了。”
“那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