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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静苦着脸:“罗所长,这事现在该怎么办?”
“先带我到出事地点,边走边说。”
“好。”空静转身走入寺内,罗飞紧跟在他的身后。
枯木寺主体建筑分为前后两进,构局上形成一个“日”字形。前院中与寺门相邻的是几间客房;院两侧分别是钟楼和鼓楼,各有两层;正对寺门的则是正殿和练功房。
前院中最惹人注目的就是那棵有上千年历史的枯松,寺名也是因它而来。枯松虽然主干庞大,但其实只剩一层空壳。传说中,这棵松树在最茂盛的时期遭受了一次雷击,差一点被从头到脚劈成两半。雷击还引燃了大火,把上上下下的枝叶烧了个精光,只留下一层半焦主干躯壳。神奇的是,来年开春,从这躯壳上居然又冒出了新枝,原来这树竟还没有死透。新枝越长越多,虽然再不可能如劫难前茂盛,但与枯黑空洞的主干相映成趣,透出一股别样的顽强生命力。
从一入寺门开始,回廊便贯穿了前院里的所有建筑。空静带着罗飞穿过回廊往后院走去,外面的雪花虽大,却没有一片落在他们的身上。
后院是寺内僧人的食宿区,房屋与前院相比要简陋了很多。一圈平房被隔成了十多间小屋,院中则有一个小小的放生池。
在行走的过程中,空静向罗飞大概讲述了一下他所了解的案发情况:“这三个客人是昨天傍晚时分来寺里投宿的,我让顺德安排他们住下,自己也没有太在意。到了半夜,突然从寺后传来呼救的声音,我们赶过去的时候,有一个客人已经掉下了悬崖,只看见他的两个同伴惊慌失措地站在山路上。”
“那么这两个人应该都看到了事发的过程?”
“应该是吧。”
“那他们是怎么说的?”
空静愣了一下:“当时没来得及细问,他们一个马上下山报警去了,另一个忙着要下山谷救人。”
“哦?你们已经下到谷里搜救过了?”
“倒是派人下去了。”空静的表情有些无奈,“不过这个山谷太深,山路也不好走。加上后半夜开始下雪…其实据我看,即使能找到人,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罗飞心中一紧,他很明白空静最后一句话的含义。
这时,顺德拿着毛巾找了过来。罗飞接过毛巾囫囵擦了两把,又问:“那个胡俊凯现在人在哪里?”
“谁?”空静显得有些茫然。
“就是你说要下山救人的那个。”罗飞心中不禁暗暗有些不满,事情发生这么长时间了,身为住持的空静不仅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线索,甚至连这三个人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哦,那个高个子的客人…他病倒了,正在客房里躺着呢。”空静一边说,一边求证似的看着身边的顺德。
顺德立刻干脆利落地补充道:“下山谷的途中他和大家走散了,凌晨他独自回到寺里后就开始发烧,可能是冻着了。”
罗飞的神色显得有些严峻,下着这么大的雪,要把一个病人带下山可不太容易,而山上的医疗条件显然有限得很。
“要不我们先到他那里看看?”空静建议。
罗飞点点头,表示赞同。
三人返回前院。在安置胡俊凯的客房前,一个和顺德年纪相仿的小和尚本来正抱着胳膊倚在门外,看到空静后,他连忙规规矩矩地站好。
“让你照顾客人,你怎么跑到外面来了?”空静问那个小和尚,语气中带着些责怪。
“他睡着了,我出来透透气。”小和尚低着头。
空静不再说什么,轻轻推开门,和罗飞一道走进了客房。顺德幸灾乐祸地冲着小和尚做了个鬼脸。
客房的床上躺着一个中年男子,应该就是胡俊凯了。
罗飞走到近前,只见胡俊凯紧闭着双眼,脸色发黄,看起来似乎病得不轻。
空静看看罗飞:“要不要把他叫醒,问问情况?”
罗飞摆了摆手:“算了,先让他休息吧。”然后他转头问刚才那个小和尚:“你叫什么?”
“顺和。”
罗飞点点头:“照顾病人得尽心一点,等他醒过来立刻通知我。”
顺和“嗯”了一声,显得很老实。
“我们现在还是先到后山出事的地方吧。”罗飞说着话,人已经跨步向屋外走去。
一行三人很快来到了寺院的后门处,空静推开门,一条小小的山路出现在门外。
山路宽大约两米,路左侧是坚硬冰冷的峭壁,右侧则紧邻深不见底的悬崖。小路在距寺院二十米处沿着山体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转弯。
“这条路通往哪里?”罗飞以前并不知道枯木寺后还有这么一条路的存在,由于道路没有坡度,显然并非上山或者下山的通道。
“前面有间小屋,过了转弯你就看到了。”空静一边说,一边领头往前走着。
果然,一转过那个弯道,就看见不远处道路的尽头有一间贴山而建的小屋。木制的小屋显然是就地取材建成的,此时,它孤零零地矗立在风雪中,木墙上依稀可见的沧桑纹路似乎想向来客诉说它所见证过的岁月。
空静停在了转弯口靠近小屋一侧的两三米处:“那个人大概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
“大半夜的,他们跑到寺后的山路上干什么?”罗飞很自然地产生了这个疑惑。
空静在罗飞的注视下显得有些尴尬:“昨晚他们三人是就住在这间小屋里。”
“为什么这样?前院的客房难道都住满了?”
“客房倒是空着…当时是大当家安排的,具体情况我…我也不太清楚。”空静的回答有些支支吾吾,他也意识到:如果那三个客人住在寺内,坠崖事件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罗飞不满地皱了皱眉头,这样的安排确实是不太妥当,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追究谁的责任,而是要了解事情究竟是怎样发生的。
由于下着大雪,事发时在道路上留下的痕迹已无法查辨(其实即使没有下雪,坚硬的石路上也很难留下足迹一类的印痕)。
罗飞小心翼翼地踱到悬崖边,探着身子向崖下张望着。崖口处生长着少量枯败的灌木,就在罗飞脚底正下方,灌木有着明显的被倾轧过的迹象,由此,罗飞判断,他现在所站立的地方正是事发时的具体地点。
在罗飞的视线中,谷中的山壁极为陡峭,除了那些灌木,全部是裸露在外的坚硬岩石。现在,他开始真正体会到空静那句话的含义:“…即使能找到人,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罗飞退回到山路上,做出一副沉吟的样子,空静和顺德都不敢出声,生怕打断了他的思路。
片刻后,罗飞开口:“你们赶到的时候,张斌和胡俊凯是站在这里吗?”
空静点点头:“是。”
“那你有没有注意他们当时的穿着?”
“穿着?”空静皱起眉头,似乎在使劲地回忆着。
“我是问他们有没有穿外衣。”
空静非常肯定地回答:“穿了。”
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初冬之夜,几个当事人穿戴整齐来到屋外,他们想干什么呢?罗飞由此时开始相信,这起坠崖事件多半不是出于偶然。他想起了张斌在昏迷前说过的那些奇怪的话。
“你们有没有听张斌提到过‘无头鬼’的事情?”
“无头鬼?”空静一脸茫然,顺德却立刻抬起眼睛,骨碌碌地看着罗飞。
罗飞有些无奈地撇了撇嘴角,身为一名警察,说出这样的话多少有些荒谬的感觉:“对,张斌在报案时说,他在事发现场看到过一个‘无头鬼’。”
顺德听到这句话,忍不住轻轻地“啊”了一声,罗飞敏锐的目光立刻向他射了过去:“怎么了?你听说过?”
顺德的回答让罗飞大吃一惊:“‘无头鬼’的事,是我先告诉他们的,怎么…怎么他们真的也看到了?”
“你这不是胡说吗?”空静略带叱责,“哪里会有什么‘无头鬼’。”
“真的有,我看到过。”顺德毕竟还是孩子,这时显得既着急又委屈。
“嗯。”罗飞看着顺德,“你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顺德把目光转向不远处的那间木屋,看得出来他正渐渐陷入某种恐怖的回忆中。
“我看见的‘无头鬼’,就是出现在这个屋子里。”他说道。
“什么?”空静和罗飞同时转过身,并且不由自主地向远离木屋的方向退了半步。
不过这突如其来的恐惧感只在罗飞的心中一闪而过,他很快冷静下来:“你继续说,说得详细点。”
“那是上星期的一天晚上,我着凉闹肚子,睡了一半又起身去厕所大解。不巧的是,厕所里唯一的蹲位被一个师兄占着。我当时实在等不得了,只好走出后门,想找个偏僻处凑合一下。那是一个阴天,四下一片漆黑,我蹲下后才发现,这间一直无人居住的小屋里,居然闪着一丝亮光。”
罗飞:“是烛光吗?有人在里面?”
“不是烛光。”顺德的声音开始微微有些发颤,“那亮光非常微弱,暗红暗红的。后来我发现窗户上开始映出一缕缕烟雾的燎影。很快烟雾越来越浓,看上去已经弥漫了整个屋子。当时我还以为是失火了,正要喊叫,突然从烟雾里出现了一个黑影。那影子最初还只是黑黑的一团,随着烟雾渐浓,它也慢慢地伸展开来,变成一个没有头的人形!”
这简直就是鬼怪小说里的情节。罗飞实在无法认可它的真实性,但顺德的神态又不像在撒谎。
空静微微地摇着头,显然也难以接受顺德刚才的描述:“你有没有进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不敢,我连屁股都没来得及擦就逃回了寺里。”
“走吧,我们现在进屋。”罗飞很自然地作出了这样的决定。
三人向着小屋走去,途中谁也没有再说话,静谧的雪地中,木屋透出一股诡异的气氛。
小屋背靠着山壁,大约十五平方米大小。自从昨晚出事之后,还没有人进去过,因此屋门仍然保持着当时虚掩的状态。走在最前面的罗飞伸手把门推开,门框发出“吱呀”的轻响,听起来颇像是一声长长的呻吟。
虽然是白天,但由于小屋背光而建,屋里的光线非常昏暗,罗飞等人从明亮的雪地中走进来,视力一时有些不太适应。
顺德跟在两人身后,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看来还在被那恐怖的回忆纠缠着。
屋里的陈设非常简单:靠近门口的地方有一张方案子和一把配套的椅子,斜对着门贴墙摆放着一张单人床,床边的地铺很明显是临时添加的,可供两人躺着休息。床上和地上的被褥都散乱地打开着,给人一种住客刚刚起身不久的感觉。
方案上堆放着很多画卷,罗飞随手拿起其中的一幅打开。这是一幅黑白山水画,落款是“空忘和尚”。
空静把脸凑到画前看了一眼,说:“我师弟以前住在这个小屋里。他喜欢作画,这些都是他的手笔。”
看得出来,画卷上积过很厚的灰尘,虽然不久前被人擦拭过,但边角处存在的污垢说明这次擦拭并不细致。
屋内窗户下的一件陈设引起了罗飞的注意。
那是一个小小的火炉。
按照顺德的说法,“无头黑影”是在烟雾中神秘出现的,那么这个火炉是不是烟雾的产生源呢?
罗飞走到近前仔细观察。火炉显得陈旧得很,旁边有一小堆引火用的木炭,上面都落满了灰尘。从炉口看进去,炉膛里积了不少炉灰,从色泽上很难分辨出是否为新近燃烧的产物。
“这个屋子平时有人居住吗?”罗飞问。
“没有。”空静回答,“其实自从空忘师弟搬进寺里住之后,就再也没有人住过这里,大概有七八年了吧。”
“这个火炉以前是一直搁在这里的吗?”
“是啊,这个火炉可有些年头了。”空静走近两步,把脸凑近火炉上下端详,从表情上看得出来,他也把火炉与顺德所说的烟雾联系在了一起。
顺德突然“哎呀”叫了一声。
罗飞立刻转过头:“怎么了?”
“那、那是…”顺德手指着地铺上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长方形的空匣子。罗飞探下身将其捡了起来,只见匣子上还半粘着一张纸条,上面用鲜红的字体写着:“正明封凶画于七二年五月二日”。
“凶画?!”罗飞猛地想起张斌在心脏病发作前所说的话,情不自禁地念出了声。
“他们…他们看了‘凶画’。”顺德显得有些慌乱。
空静走上前,从罗飞手里接过那个匣子,连连摇头,一副又急又恼的样子:“坏了坏了!这是我师父贴的封条啊,他们怎么可以…”
很显然,匣子里原本应该封着一幅画,而且这幅画似乎有着某种非同寻常的意义。
罗飞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这里面本来应该有空忘的一幅画。”空静解释道,“据说这幅画带着凶气,很不吉利,因此我师父当年用匣子把它封了起来,严禁寺内众人打开观看。”
罗飞不解地摇摇头,想不出“画上带着凶气”是个什么样的概念。
空静看出了罗飞的疑惑,继续说道:“那幅画具体是什么内容,连我也不知道。看过这幅画的,除了我师父正明以外,恐怕就只有师弟本人了。”
“画上哪儿去了,你们现在也不知道?”罗飞一边说,一边用询问的目光扫过空静和顺德。
师徒俩同时摇了摇头。
“那这个空忘在哪里?赶快把他找来,昨晚的事很可能就和这幅画有关。”罗飞表情严肃地说。
顺德似乎被罗飞的话吓住了,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空静则露出为难的模样,说:“我师弟前一阵开始闭门修禅,已经有半个月没露过面了…”
罗飞打断了他的话:“他不出门,我们过去找他好了。顺德,你带我去。”
顺德似乎意识到了事情的重要性,他瞟了空静一眼,然后带着罗飞向屋外走去。
空静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也跟了过来。
三人来到后院内,空忘便住在东首第二间的屋子里。空静抢上两步,拉住罗飞:“罗所长,请你稍等一下。”然后他对顺德说:“你去和你师叔说说,看他能不能破这个例。”
罗飞停下脚步,顺德独自一人来到紧闭的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叫了声:“师叔!”见里面没有反应,他加大嗓门,又叫了一声。
屋子里仍然是静悄悄的。顺德奇怪地挠了挠头:“怎么回事啊?”之后,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走到窗台下,拉了拉窗框,果然窗户没有关死,轻响一声朝外打开了。
顺德斜着身子,探头探脑地向屋里张望着。突然,他惊叫了一声,两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怎么了?”罗飞快步来到窗户前,眼前的景象让他倒抽了一口冷气:昏暗的屋子里,一具尸体悬挂在房梁上,那圆睁的双眼正死死地盯着窗外,似乎早就在等待他们到来。
第三章 夺命凶画
从南明山派出所到市人民医院有将近三十公里的路程,但好在夜晚道路上车辆不多,周平一路狂飙,不到二十分钟就把车停在了医院门口。
了解了情况之后,医院立刻组织值班医生对张斌进行了紧急救护。情况并不是特别严重,张斌的病情很快就得到了控制。据医生说,他只是因为过度劳累和受到惊吓引起了突发性心脏病,只要静养几天,身体便可以恢复正常。
周平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些,趁着张斌尚在沉睡,他一个人走到楼外,想点支烟抽抽。这时他发现夜空中飘舞着漫天的雪花,想到罗飞正走在上山的路上,他不禁暗暗捏了一把汗。
之后,周平就一直守在病房里,一夜没有合眼。六点半左右,张斌醒了过来,经过几个小时的熟睡,他的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
“警察同志,是你把我送过来的吧?真是太感谢了!”见到周平,张斌颇为感激地招呼着。
周平微微笑了笑,说:“不客气,我姓周,这是我们警察分内的事情。你只要配合我们的工作,就是对我们最好的感谢。所谓‘人民警察为人民,警民一家鱼水情’嘛。”
张斌被周平带有亲和力的笑容和话语所感染,也放松地笑了起来。
周平起身倒上了一杯热水,递给张斌,闲谈似的说道:“你说你们画个画,怎么会跑到这么深的山里?”
“谢谢。”张斌接过水杯,下意识地喝了一口,“我们出来的目的就是要选幽静的深山,这样才能感觉到其中的意境,画出好的作品来。而且我们上山的时候边玩边走,并没觉得怎么远。只是后来错过了下山的时间,不得不临时决定借住在不远处的寺院里。”
周平“嗯”了一声,在张斌身边坐下,同时话题转向关键的地方:“你们到寺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无头鬼’和‘凶画’又是怎么回事?”
张斌突然沉默了下来,那紧张的情绪又出现在他的面庞和目光中。
“你别急,慢慢地,从头开始说。”周平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舒缓平和。
片刻之后,张斌终于开口,讲述起自己从昨天傍晚开始的经历。
“我们到庙里的时候大概是下午五点钟,除了我之外,同行的另外两人都是我的同事,一个叫陈健,另一个叫胡俊凯。
“寺院挺大的,看起来也有不短的年头了。我们先前前后后地转了一圈,拜了菩萨,还捐了一些香火钱。有个挺热心的小和尚一直领着我们,后来我听见别人好像叫他顺德。不过当我们提出要在寺里住宿的时候,却遭到了顺德的拒绝。”
“不应该吧。”周平有些奇怪,“据我了解,山上的几座寺庙都是备有客房的,留宿香客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最多收些住宿的费用罢了。”
“我们当时也提出了质问。顺德解释说,原本他们寺里是可以留宿的,但前一阵香客比较多的时候,寺里丢失了一些东西。发生了这种事情之后,住持决定不再留普通香客在寺里居住。”
寺里丢了东西?可所里并没有接到这方面的报案啊?这个事情有时间得去查一查。周平在心里思忖着,嘴上却没有说什么,听着张斌继续讲述:
“我们那时候已经不可能再下山了,只能软缠硬磨。最后来了个管事的和尚,听说是那座寺里的大当家。费了好大一番口舌,他终于同意让顺德带我们住在寺后一间独立的小屋里。”
“寺后的小屋?”周平嘀咕着,“在什么地方?我也去过枯木寺好几次,怎么从来没见过?”
“小屋离寺院的后门大约有四十米,由一条窄窄的山道连接着。虽然距离不是很远,但因为山道中间有一处较大的拐弯,寺院和小屋便好像被山体隔开了一样,所以从寺里是不可能看见小屋的。”
“哦。”周平点了点头,经张斌这么一说,他对这样的一条山道似乎有些印象,不过没想到山道的另一头还连接着一间小屋。
“那小屋是什么样的?”他问道。
“条件非常简陋,甚至连电都没有通,我们只能靠顺德拿来的油灯照明。屋里唯一的单人床上积满了灰尘,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去过那个屋子了。”
“就是说在你们来之前,那屋子一直是空着的?”
“应该是吧。在进屋之前,顺德忽然神秘兮兮地告诉了我们一件事情。”说到这里,张斌的声音低了下去,而且微微有些颤抖。
“什么事?”周平关注地把身体侧向张斌,他意识到对方快要说到关键的部分了。
“他说…他说他见过这个屋子里闹鬼,而且是一个没有头的鬼。”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周平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无头鬼”的说法实在让他觉得有些荒唐。
张斌似乎早已预料到周平会有如此的反应。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控制住自己越来越紧张的情绪,然后继续说道:“我当时听到顺德的话,和你现在一样,一点都不相信。随即顺德又给我们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他说这个屋子里有一幅凶画,凡是看过画的人都会惹鬼上身,遭到厄运。”
周平“哧”地轻笑一声,摇着头调侃般地说:“这个顺德还真是个饶舌的家伙。”
张斌看了看周平:“我们当时对这样的说法也是一笑置之。但是如果你和我一样知道后来发生的事,你就笑不出来了。”
周平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尴尬地摸了摸下巴,然后重新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张斌喝了口水,停顿片刻,继续说道:“后来顺德回寺给我们取过夜用的被褥,我们则在屋里简单收拾起来。就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在床下发现了一个箱子,箱子里整整齐齐地堆满了陈旧的画卷。绘画是我们最感兴趣的东西了,所以我们几乎想也没想,便打开其中的几幅观看起来。谁知这一看就停不住手了,那一箱子的画几乎件件都是艺术上的精品。我们三人中胡俊凯绘画的造诣最高,在国内都颇有名气,但他看到这些画,也是自愧不如。”
“哦?那这些画是谁画的?”
“从落款上看,这些画创作于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作者自称‘空忘和尚’。”张斌回答了周平的问题,接着自己的回忆往下讲述,“我们就这样就着昏暗的油灯,一幅幅地欣赏着,不知不觉中那些画都快被我们看遍了。就在这时,我们在箱子的最底部发现了一件东西,那东西让人大吃一惊。”
“是什么?”
“是一个破旧的画匣,画匣上贴着一张封条,上面用鲜红的字写着:‘正明封凶画于七二年五月二日’。”张斌的脸上浮现出压抑不住的恐惧,语调缓慢而低沉,似乎生怕会惊动了什么。
周平愕然地往前探着身子:“这么说还真的有一幅‘凶画’?你们打开看了?”
张斌摇了摇头:“暂时没有。他们俩倒是想看,但是我反对——这件事多少有些邪乎。正在争执不下的时候,顺德抱着被褥回来了,我们赶紧把那个画匣放回箱子藏好。不管怎样,那上面贴着封条,必然是不方便被外人看见的。”
周平“嗯”了一声,用目光示意张斌继续往下说。
“顺德知道我们发现了那个画箱,倒没显得特别奇怪。我们问他之后才知道,这间小屋的上一位居住者便是落款上的‘空忘和尚’,空忘爱作画是全寺皆知的事情,直到十年前,他才从小屋搬进寺内,专心修禅。
“那时我们对这个空忘已经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立刻提出要去拜访一下。可是顺德却告诉我们,空忘从半个月前,便一直闭门修禅,谁也见不着他,连饭菜都专门让人送到他的屋里。
“我们既诧异又失望。胡俊凯还不死心,拿出一张自己的名片,托顺德捎给空忘和尚,他希望空忘听说过自己的名头,能够破例见一面。
“顺德走后,我们把床铺被褥整理好。因为我体质比较弱,陈健和胡俊凯照顾我,让我睡在床上,他们则一起打地铺,我也没有推辞。不过我上床躺下后,他们却没有立刻就寝,而是商量着要见识一下那幅‘凶画’。”
“这次你是不是没有阻止?”周平猜测。
“没有。”张斌看起来有些悔恨,“其实我自己也非常想看那幅画,但确实又害怕。当时我想,既然他们一定要看,就干脆让他们俩先看好了,然后我再根据情况决定自己要不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