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没有刀疤!也没有大漠里的风沙磨砺出的粗糙和皱纹,我抖着手不停地摸着自己的脸庞,突然意识到,窗子中那个人就是我自己!
幻觉!这一定是幻觉!我突然一拳击向自己鼻子,我要用痛苦来赶走眼前这一切幻像!
“砰!”拳头击在脸上,我捂住鼻子忍不住惨叫了一声,鼻子又酸又痛,眼泪也涌了出来,这感觉真他妈难受!可眼前的幻觉依旧不变,并不因为我的痛苦而消失,我突然意识到,要说这是幻觉,也太他妈真实了些。
“先生你没事吧?”金发女士关切地问我,我捂着鼻子摇摇头,转身就往门外走,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我只想尽快离开这该死的鬼地方!
“大卫!你送这位先生出去!”金发女士立刻吩咐那个年轻人,那年轻人一路领着我穿过十分怪异的走廊、楼梯、大厅,最后终于来到大门外。
望着周围的世界,我再次惊骇莫名。高耸入云的四棱高楼,宽阔笔直的平整大道,大道上无数飞驰而过的金属怪兽,不长腿却长着四个圆轱辘……一样!和我梦中的情形几乎完全一样!难道这是梦境?我现在是在梦中?在做一个逼真得惊人的梦?
“先生,你最好是去看看医生。”年轻人注意到我怪异的神色,在门外与我告别时不禁好心的提醒了我一句。我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茫然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只见四周是直上直下、刀切斧削般陡峭、比山还高的四棱高楼,我昂起脖子也很难望到它的屋顶。大道那些长着四个轮子的金属怪物飞驰而过,偶尔发出刺耳的鸣叫,同时屁股后面放着怪怪的臭屁,空气中也弥漫着难闻的味道,天空中飘浮着似雾非雾似云非云的东西,我陡然感到浑身发冷,毫无疑问,这就是我梦中的世界!
就在我站在街边发楞的时候,一个四轮怪物突然“吱”地一声停在我面前,一个脑袋!一个人的脑袋!突然从怪物身子中探出来,笑着问我:“先生,要去哪里?”
我吓了一跳,本能地大声叫道:“我要回鬼城,告诉我鬼城在哪里?”
“鬼城?”那脑袋眼睛里露出迷茫之色,跟着低声骂了一句,“白痴,你当是万圣节啊?”
“你认识我?”我有些意外,“快告诉我这是哪里?”
那脑袋缩了回去,但骂声还是从怪兽的身子里隐约传了出来:“真他妈倒霉,第一趟生意就遇到个疯子!”
四轮怪物发出刺耳的吼声跑了,我无助地回望身后,方才离开的那扇大门已经关上,我似乎有些明白,如果我要回鬼城,一定还得先回方才那间屋子,我以前从来不相信怪乱神力,现在我怀疑我方才离开的那间屋子和那张床,有可能就是传说中巫师或神汉的祭坛!
“嘀嘀……”
我身上突然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尖叫,吓了我一大跳,上下寻找半晌,这才发现那声音是从我衣服一个口袋中发出来。我把手伸进去,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口袋中掏出一个长方形的小东西,上面有一些按钮和一个窗口,那窗口正一闪一闪地亮着,我想阻止它再叫下去,便尝试着去按上面的按钮。突然,窗口一闪,渐渐现出一个小人的脸,尖着嗓子直冲我大叫:“你他妈跑到哪儿去了?这么久还不接电话?你倒底想不想干?不想干早点吱声,我好另外找人!”
我吃惊地盯着那个小人的脸,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现在就有生意,赶紧过来,史密斯大街179号大楼,我在大楼门口等你!”小人继续吼着,我赶紧把它拿开一些,生怕它的唾沫星子喷到我的脸上。
“还楞着干什么?赶紧过来啊!”小人满脸不悦地催促。
“我……我不知道怎么走!”我终于说出第一句话,一张嘴却又令自己吃了一惊,我说的是跟那个小人一样的语言,也是这个世界通行的语言。我不记得自己以前曾经学过,但此刻却凭着本能十分流利而熟练地说了出来!
“你他妈真是白痴啊!”小人终于不耐烦起来,“拦一辆的士告诉司机地址!赶快!”
话音刚落,小人就一下子消失了,我呆呆地望着手中那小玩意儿,忍不住翻过来翻过去地找寻,实在想不通这薄薄的玩意儿,那小人能藏到哪里?寻找半晌一无所得,最后我只有无奈放弃,嘴里念叨着小人说的那个地址,心中毫无头绪,只好决定先去那个地方看看。
顺着空无一人的大街往前走出十几步,我忍不住回头看看刚才出来的那座山一样高的四棱高楼,这才注意到高耸的楼顶上,竖立着几个比人还大的字母,那些字母我从未见过,却本能地认得,并且立刻就用一种奇怪的发音读了出来:“欢迎光临真实幻境,用有限的生命去体验无限的精彩!”
顺着大街漫无目的地走着,我实在不知该到哪里去拦一辆什么“的士”,正茫然无绪时,迎面走来一位年长的夫人,手中牵着一条小小的卷毛狗。我很奇怪那狗也穿着衣服,真是一个奇怪的世界。见那夫人面目慈善,我鼓起勇气拦住她,结结巴巴地问道:“请问夫人,你知道哪里有……的士?”
那夫人茫然地望着我,礼貌地问:“你说什么?”
我这才发现我跟她用着不一样的语言,我立刻换成她的语言又重复了一遍,那夫人脸上先是露出奇怪的表情,然后又变成同情,对我温柔地说:“你等在这儿,我帮你拦。”
说完她冲大街上招了招手,一个四轮怪物突然“吱”地一声停在了她的身边,她打开那怪物身上一扇门,回头像招呼小孩一样对我招手说:“来,让这位先生送你回去?”
我向怪物肚子里望了望,立刻明白那不是怪物,而是一种……一种人造的机器。我犹豫了一下,这才小心翼翼地钻入它的肚子,对前面坐着的那位中年男子说出了方才小人告诉我的地址,四轮机器开跑前,那位好心的女士又在前边那位中年男子耳边小声交代了几句,我只隐约听到一个词——弱智。
四轮机器发出一种低沉的咆哮飞驰,我有些头晕目眩,只觉两旁的高大房屋飞快倒退,让我看不清外面任何情景,只觉得四周除了高楼还是高楼。大约过了一顿饭功夫,机器停了下来,前面那个男子出来为我打开了门,小心翼翼地等着我出来后,才对我说:“你不用付钱了,钱方才那位夫人已经替你付过了。”说完飞快地关上门,钻回那机器,我现在已猜到它就叫的士,的士立刻放着臭屁像逃一样飞驰而去。
“你他妈怎么才来?”一个粗鲁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我回头一看,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正冲我在怒吼。他……他居然跟我衣兜中小方盒里的小人长得一模一样!只听他不断地在抱怨,“我等了你足有半个小时!你要不想干了趁早给我滚蛋!白痴!”
“你……你知道我是谁?”从他的表情我知道他以前认识我,总算遇到个认识我的人,我也无心计较他的粗鲁,立刻追问道。
“你是谁?你他妈是这世界上最大的白痴!”胖子不耐烦地吼着,然后对我一招手,“快跟我来,消防局那帮家伙早等不及了!”
我不明所以地跟在胖子身后,进了对面那座高耸入云的房子,里面一切都让我觉得新奇,尤其奇怪的是,胖子带我钻进一个极小的金属房间,房间金属门无声地关上后,胖子按了按门旁一个按钮,我的身子突然有一种往下坠的感觉,不一会儿又变成要向上飘,血往上涌,头也晕沉沉地难受。正在奇怪,小房间的金属门无声地向两边打开,我惊讶地发现,门外的景象只一会儿功夫就完全变了样。
“跟我来!”胖子招手带我出去,顺着长长的走廊来到一扇门前,门已经被什么利器劈开,从门里飘出一股让人恶心欲吐的腐臭,胖子用一块布捂住鼻子,指着门里对我说,“里面那老头死了差不多有半个月了,尸袋早已经准备好,把他装好背出来。要快点,一百多层,够得你背一阵子的。”
“我为什么要背死人?”我十分不解。
“为什么?”胖子怪异地盯着我,“因为你是乌鸦!是火葬场临时雇佣来处理尸体的临时工!我说老大,你要不想干,好歹把这一票先干了再说,总不能搁我的挑子让我背吧?”
我无言以对,在胖子那殷切的眼神注视下,我默默钻进那扇劈开的门,房内的恶臭越加浓烈逼人,床上那具丑陋的尸体更令人感到恐怖,我实在不想去碰它,便使劲掐了自己大腿几把,希望能从这怪异恐怖的噩梦中醒来。可惜我试了无数次,都无法把自己从这梦中唤醒。我最后只得拼命忍住恶心,把那个已经开始腐烂的干瘦尸体装进尸袋,然后仔细地捆扎起来扛在肩上,幸好它不是很重,而我又足够强壮,我想我能一口气把它抗出这幢大楼。
扛着尸体出得房门,我大步往方才出来的那个小房间走去。我相信那是一个有魔力的小房间,可以很快让我回到原先进来的地方。
“喂喂喂!尸体不能走电梯,也不能走楼梯,难道这起码的规矩都忘了。”胖子突然追着我喊道,“不然要你们乌鸦干什么?”
“那该走哪儿?”我不明白。
“走消防梯,在这边!”胖子把我领到一扇隐蔽的小门旁,门外有一个窄窄的铁梯,悬在房子的外面,我向外看了一眼,不由一阵眩晕,突然发现下面街道十分遥远,人如蚂蚁般渺小,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竟处在非常高的半空中!
“你慢慢背下去,我在下面等你!”胖子说着就丢下我赶紧走开,钻进那个金属小房间不见了,我现在总算知道那叫玩意儿叫电梯。
我扛着尸体慢慢顺着消防梯往下走,地上的景物像虚幻般不真实,途中我歇息了五次,足足用了半个多时辰才把那尸体抗到地面。那胖子早已在下面等着我,一脸的不耐烦,见我下来,立刻指挥我把尸体扔到一个四轮机器上,我认得上面的字是“火葬场”。
“好了,总算干完了!”望着那写着“火葬场”的四轮机器走远,胖子长出了口气,从衣服口袋中掏出一叠花花绿绿的纸,数了几张递给我,用居高临下的口吻对我说,“你又可以去玩一阵子了,不过我劝你少玩点游戏,你看你现在那鬼样子,神情恍惚一脸煞白,简直就像个白痴一样!”
我接过那些花花绿绿的纸片,翻来覆去看了半晌,实在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只好问胖子:“这……这是什么?”
胖子蓦地睁大双眼,盯着我怪叫:“喂,你没事吧?该不会连钱也不认识了吧?我劝你最好去看看医生!”
钱?我心中“咯噔”一下,浑身一个激灵,我记得的钱都是些金银铜铁铸成的金属币,虽然我没有,但在咸水镇也见过不少,从来没听说过花纸片也可以当钱用的,除非……我突然想起了东方人的风俗,人死后要烧纸给他,让他在地狱中当钱使,莫非……莫非这是冥钱?想到这我顿时浑身冷汗直冒,难道这里不是梦境而是地狱?难道我已经在鬼城中毒身亡?
“怎么?嫌少?”胖子一脸不屑,又扔了两张给我,“拿去看医生,你下次最好精神点,不然我另外找人!”说完不再理会我,转身钻进街边一辆的士,放着臭屁扬长而去。
我紧紧攥着几张纸钱,心情异常复杂,我突然想起哈里老爹的父亲也是死在鬼城沙蛇的毒牙下,难道我也是同样的命运?可如果这里是地狱,怎么也会有死人?或者是死鬼?鬼难道也会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抬头望望灰蒙蒙的天空,心中奇怪:地狱中也有月亮?
“嗨!哥们!要不要便宜的游戏碟?”一个半大的小孩,哦,不,是小鬼。鬼鬼祟祟地凑到我的身旁,稍稍敞开衣襟,露出里面许多花花绿绿的小圆片,小声对我说,“有热血第七代,终极版的半条命,最新的传奇,还有你们东方人最喜欢玩的金古梁温黄奇侠大传,只要十元一张,你要买得多我还可以优惠。”
“有没有吃的?”我认真地问道,扛了半天尸体,我早感到肚子十分饥饿,现在只对吃的有兴趣,心中又是一阵奇怪:做鬼也会饿?
小鬼用怪异的眼神盯着我,然后用奇怪的口吻说:“有!”
“有什么?”我很好奇,不知道做鬼要吃些什么,千万不要是人肉啊!
还好,那小鬼没有拿出让我恐惧的断手断脚或血淋淋的肉,只对我高高地竖起中指:“鸡巴!”说完转身就跑,转眼就消失在拐角那边,我一愣,半晌才明白那小鬼是在恶作剧,没想到地狱中的小鬼也像人一样会恶作剧。
顺着街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饥饿使我不得不再次请教一个看起来很有教养的女士,哦,不对,应该是女鬼,很幸运,她耐心地指点我说:“街角那边有热狗卖。”
热狗?我猜想是活的狗或者刚杀的狗,不管了,只要不吃人,别说热狗,就是热牛热马我现在也照吃不误!
我很容易找到那个小店,门上果然写着“新鲜热狗”几个字,当掌柜递给我“热狗”的时候,我一连证实了三次才犹犹豫豫地接过来。仔细审视着手中这玩意儿,我实在看不出它和狗有什么联系,小心翼翼地咬一口,一股软软的馨香直冲脑门,这味道依稀有些熟悉,但我不敢肯定以前是否吃过。
“对不起,请大家出示身份证,现在是临时检查!”几个穿着一模一样样深篮色衣服、戴着大盖帽的大汉闯进小店,对所有人礼貌地喊道,大家平静地望望他们,然后都掏出一个小卡片交给那些大汉。
“先生,请你出示你的身份证!”一个大汉来到我面前,不带一丝感情地问我,礼貌中毫无掩饰地透着严厉。见我茫然摇摇头,那大汉脸色更加严肃,收起了最后一点礼貌质问:“是没有还是没带?”
“我……我不知道!”我呐呐地说,实在不知道什么是身份证。
“靠墙站好!两腿叉开!高举双手!我怀疑你是偷渡客,并怀疑你藏有武器或毒品,你有权保持沉默,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大汉突然把我拎起来,直推到墙边,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好照他的话去做。大汉在我身上仔细地搜查半晌,最后从我衣衫的口袋中掏出一张小卡片,大汉仔细审视着卡片,然后望望我又望望卡片,最后用怀疑的语气问:“你叫皮特·李?”
我茫然摇摇头,跟着又点头说:“可能……大概……也许……应该……是吧。”
那大汉转头对着肩上一个小黑匣子喊道:“总部,给我查查身份证号码为731150796的华人,看看他有没有前科。”
不一会儿,那匣子发出一种带有“沙沙”杂音的怪异回答:“皮特·李,华裔安梅瑞克国人,本国出生,电脑软件工程师,现失业,没有前科!”
大汉悻悻地把卡片还给我,并用教训的口吻对我说:“下次遇到警察临检要合作,不然我可以告你妨碍公务!”
望着几个大汉出门而去,我这才仔细查看手中那卡片,那上面有一张小而精致的画,显然画的是我,只是比我见过的模样要年轻些,我轻轻读着上面那个名字——皮特·李!原来这就是我在地狱中的名字?
就在第三个热狗完全装入肚子后,我不禁想起桑巴临死前的嘱托,想起商队最后几个幸存者未来的命运,没有我这个向导,他们肯定要迷失在沙漠中,想到这我神情黯然,为他们的命运和自己的无能黯然。突然,我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今日那个金发小姐说过的话,我只是因为没有钱才从鬼城被带到这儿,如果我有钱,我可以继续……游戏!
我突然冲出小店,发疯一样往那个有祭坛的高楼跑去,刚跑几步我又不得不停下来,我完全忘了它在哪个方向!街上的士的尖叫声提醒了我,我立刻学着今日见过的那位夫人那样扬起手,一个的士“吱”地一声停在我面前,我手忙脚乱半天也打不开门,还是前面坐着的那个小伙子帮我打开,我这才钻进了的士的肚子。
“去哪里?”的士在慢慢往前走,那小伙子头也不回地问我。
去哪里?我张张嘴,突然发觉自己根本不知道那儿叫该什么。
“先生,你要没想清楚的话,请下车!”小伙子神情冷淡,缓缓停下了的士。我满头冒汗,两手比划着说:“那儿有很大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一句话,‘用有限的生命去体验无限的精彩,欢迎光临真实幻境!’”
“哈!”小伙子突然笑了起来,“你也喜欢‘真实幻境’?玩过些什么?我也是它的痴迷者,现在全世界都为‘真实幻境’疯狂,全世界人民都是它的玩家!”
的士在飞驰,我茫然无语,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小伙子兴致勃勃地顾自说着:“看来你还是个新手,‘真实幻境’最大的特点就是完全真实,有完全的代入感,再加时间错觉和记忆封闭,以及像冬眠那样减缓新陈代谢等等最先进的生物电子技术,能让人在不长的时间内,体验一次完全不同的人生,正像那句最有名的广告语——用有限的生命去体验无限的精彩!你体验过什么样的人生和精彩?”
我茫然摇头,完全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到了!”的士突然停了下来,小伙子笑着对我说,“说不定哪一天我们会在游戏中相遇,真希望我们在游戏中还能相互认识,只可惜这根本不可能。”
我给了他一张纸钱,然后匆忙地下得的士,三步并作两步直闯进那个有祭坛的高楼,立刻有金发碧眼的姑娘迎上我,就在这时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她那高挑健美的背影,轻盈快捷的步伐,我敢肯定那是沙漠女匪首“一阵风”的背影!等我要追上去时,她已经消失在迷宫一样的走廊中。
“先生,请这边来!”还是先前那个金发碧眼的姑娘接待我,我把所有的纸钱都掏出来,有些担心地盯着她问:“这些,够不够让我回去?”
那姑娘望我的眼神有些奇怪,但还是立刻点头说:“当然没问题,虽然我们很少收现金。”
说完,她向一旁那小伙子示意道:“大卫,带这位先生去游戏间!”
我跟着那个英俊的小伙子,很快就重新躺上了那个小床样的祭坛,他把那个金属帽子一样的东西套在我头上,我眼耳口鼻立刻被完全遮住,看不到一丝光线,接着我感觉到他合上了床边的盖子,然后听到他在问我,声音有些缥缈:“先生,请问准备好了吗?”
我刚“嗯”了一声,突然就有奇寒无比的感觉侵入身体,自己好像在坠入一个虚无缥缈的漩涡,意识也渐渐模糊,最后跌入了无边的黑暗……
“醒了!他醒了!”
耳边有人在惊喜地呼唤,我感到自己被人扶住头躺高了些,然后嘴被撬开,有清凉的水缓缓流入我的口中,立刻滋润了我干涸的喉咙,让我渐渐平静下来。我慢慢睁开眼睛,立刻又被明晃晃的阳光刺得不得不重新合上。我不禁吃力地问:“我……我现在在哪里?”
“醒了!你终于醒了!差不多昏迷了整整两天!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一个激动的声音在我身边唠叨着,我欣喜地记得,那是哈里老爹的声音,他还很少这样唠叨过。
“你现在感觉如何?要不要紧?”这是托尼的声音,他冷静中也透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我们已走出了鬼城,现在正往东方前进。”
“你可醒了,吓死我了!”这是黛丝丽的声音,十分温柔悦耳,“我们还要靠你带我们走出这沙漠,你答应过我爷爷的!”
我的意识渐渐清晰起来,立刻想起了一些零星的记忆片断:咸水镇,桑巴老爷,商队,死亡之海,鬼城,黛丝丽,保护神。我再次睁开双眼,一一辨认着围着我的几个人,和我记忆中的完全一样,只是更显疲惫和满面风尘。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黛丝丽没有蒙面纱的脸,我发觉她竟十分的……清丽逼人!注意到哈里老爹还在用疑惑的目光担忧地望着我,我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地狱的经历——或者只是幻觉——说出来。犹豫再三,我还是决定暂时不说,我怕让大家更加相信怪乱神力,在众人心中造成更大的恐慌和听天由命的惰性。
“现在我们在哪里?”我躲开哈里老爹询问的目光挣扎着站起来,除了感到有些虚弱,没有更多的不适。
“现在我们离鬼城有一天半的路程,离你昏迷的地点大约有一百三十里。”托尼冷静地解释道,他已经把我当成了可以信赖的伙伴和可以依靠的主心骨。我手搭凉棚眯着眼看看太阳的方向,自语道:“靠太阳很难精确定位,等夜里星星出现后,我再根据我们的行程画出我们前进的路线,希望没有偏离预定线路太远。”
我们骑上骆驼继续前进,一小队人就这样孤独地行进在茫然无边的沙漠中。夜色来临后,我根据星座方位的细微变化,知道我们稍稍偏离了正东方,我边在沙地上画出我们行进的路线,边安慰大家:“明天我们可以把偏差纠正过来。”
大家默默看着我画出的线路,从折道走新线路开始,到现在已经有二十一天了,我们在这条路上已经走了一千五百多里,鬼城就在我们身后大约两百里,表示我们前进方向的箭头停在我们现在的位置,而前方,仍然是一望无际的未知沙漠,没有人知道前面还有什么,我们还需要多久才能走出这该死的死亡之海?
夜幕降临,我们把骆驼围在四周,大家卷曲在骆驼的包围中休息,骆驼温暖的绒毛可以为我们抵御夜晚的寒冷,当然我们也不忘在身边埋下一个瓦罐,大家轮流值夜监听,“一阵风”虽然仅剩两名手下,但所有人都清楚,她仍然不会放过我们。
我与哈里老爹和巴斯挤在一起,一睁眼就能看到对面瑟瑟地缩在托尼和弗莱特之间的黛丝丽,望着有些神秘的她,我不禁又想起桑巴临死前那句话——你是保护神!我很想知道什么是保护神,难道我的使命就是保护她?更让我不解的是,我在梦中曾不止一次听到过“保护神”这个词!所有这些疑问我都想问黛丝丽,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希望她能给我解答,至于这两天的……幻觉,我不知道我要是说出来,会不会有人相信?
天刚亮的时候,我朦朦胧胧地感觉骆驼突然骚动起来,等我完全清醒过来时,只见负责值夜的尼奥歪着脑袋睡得正酣,而骆驼的骚动越加激烈,也惊起了对面托尼和弗莱特,我们立刻拿起武器站起身,正好看到三个黑衣人从驼群外杀进来,幸好围起来的骆驼阻止了他们的步伐,不然我们在睡梦中就可能被杀掉。
从一匹灰白色健马鞍上骑士矫健的身姿,我认得她是匪首“一阵风”,只看她那匹没有一根杂色的坐骑现在那肮脏的模样,我就知道这一路下来,她并不比我们好受多少。
我和托尼带着所有男人迎出去,三个匪徒立刻纵马退开几步,然后向我们直冲过来,我们已没有马匹,只得张惶逃开,虽然我们人多势众,但托尼伤未痊愈,而我的体力尚未恢复,哈里老爹和老苦瓜几乎没有战斗力,剩下的除了弗莱特稍懂刀法,尼奥和巴斯都只靠着蛮力在拚斗,“一阵风”三人竟把我们逼得手忙脚乱。
“大家聚在一起,千万不要散开!”我招呼着所有人,我知道如果我们四散逃开,立刻会被“一阵风”各个击破,聚在一起至少可以对匪徒们产生一点威胁。
三个匪徒控马退开了十几步,见我们集中起来躲在骆驼后,他们也不禁犹豫起来,如果放马冲锋,他们虽然有优势,却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万一落马,在我们围攻下肯定也是必死无疑。踌躇再三,“一阵风”对一个匪徒小声吩咐了几句,那匪徒点点头,突然纵马走前几步,扬着脖子冲我们高喊:“把那个女的交给我们,我们放过你们所有人,不然你们迟早要被我们困死在这‘死亡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