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丹大侠!”听到这个名字,有莘不破热血一涌。这个男人不仅是他的偶像,也算是他半个师父。“季丹大侠和天魔有什么恩怨吗?”
师韶叹道:“听说在季丹大侠新婚之夜,就是天魔藐姑射招来无底洞,把他的新娘、亲人、朋友乃至故乡草木都吞噬掉的。”
第一次听见这事的芈压张得嘴都合不拢,道:“原来这人这么坏!早知如此,我们就不要伊的帮忙了。”
羿令符正色道:“西北雪原的稳定关系重大,只要还是个人就该出一份力量,不应把一些私人恩怨夹杂进来。再说,这样的大事也不仅仅是我们的事情,我们也没资格说要不要人家的帮忙。”
芈压受教,垂下了头。
有莘不破听到这个消息,却想起了和季丹洛明第一次见面那晚他对自己说的话。“原来那个人就是藐姑射!”有莘不破心道:藐姑射和季丹伯伯的关系可不止是仇人那么简单。想到那晚季丹落寞的神情,心中又是一阵怅惘。这时候觉得手一紧,原来是握住自己的雒灵用了用力气。有莘不破朝她看去,雒灵却是无意间握紧他的手。有莘不破见她正出神地望着天空,心道:她在想什么?
羿令符咳嗽了一声,这对情侣一起回过神来。
羿令符问道:“不破,你觉得身体怎么样?”
“没什么,就是一点力气也没有。”
“看来短期内没法指望你了。”羿令符道,“现在水族的事情已了,大相柳湖被你那么一折腾,再被泥沙冰团冲了几次,只怕那个水底世界是完蛋了。这件事情,不要再想它了。当前第一要务是上天山!”
有莘不破点了点头:“对!我们马上出发,一定要尽快!江离落入那个什么仇皇手中,现在这个血祖已经够可怕的了,何况那人还是他的师父!想想就令人担心!”
羿令符却道:“去是一定要去,但不是尽快,相反得慢慢走。”
“什么?还慢慢走!”
羿令符道:“虽然不知道仇皇复活后现在功力达到什么程度,但总之这个人绝对不好对付。所以我们在到达天山之前,你和桑谷隽必须把伤养好。那个控风的女孩若立志要杀人,这会儿江离早不在了,我们急也没用。”
有莘不破嘘了一口气,道:“也是。”
羿令符道:“商队的事情你暂时不用理了,静心养伤。还有就是回想一下你召唤玄鸟时候的体验。说不定到时候大有用处。”
师韶指着西北道:“越过这茫茫群山,约两千三百里左右,就可以到达剑道。不过从这里到剑道全是万丈高峰横截,无路可通。”
羿令符手一指,道:“看!”
芈压喜道:“七香车!”
七香车本来就是件难得的宝物,这一年来受江离精气培浸,再加上若木去世后化做一截桑枝依附其中,因而更是灵性十足。在云海中,它被打散后并没伤及元气,大变过后自发重组,此时正在吸收天地精华。
师韶道:“可是七香车没法把整个商队运过去啊。”
芈压灵机一动,道:“我们还有有穷之海!把商队装了,再坐七香车飞过群山。”
羿令符道:“这主意倒不错。不过七香车要飞过这茫茫群山也不是一时半会就成。用过以后,有穷之海只怕要休养好长一段时间了。”
有莘不破笑道:“还好我们商队宝贝够多,否则可就麻烦了,准备一下起程吧。我是跑不动了,到时把我一并装进去吧。”转头对雒灵说:“你要不要去见见你师父。”
雒灵闻言站起来,感应良久,微笑着摇了摇头。
有莘不破奇道:“她老人家不见你?”
雒灵又摇了摇头。
“莫非她老人家已经离开了?”
雒灵这才微笑着点了点头。
芈压道:“雒灵姐姐,你这闭口界太麻烦了!早点练成吧!芈压想跟你说说话。”
雒灵仍然微笑着,头一低,师韶却听见了一下无声的叹息。
都雄魁笑道:“干吗躲着不去见见你徒弟?”
“嘿!盯着你啊。我刚才一个不留神,你就向那小子动手!说话没有口齿,四宗里面,就你最不要脸!”
“谁说话没口齿来着!”都雄魁道,“我答应你不伤他,可没答应过你其他事情。何况刚才那一下子,我明明就是帮他。”
“帮?他需要你帮吗?他又不是刀子举不动!要你自作主张控制他的右手让他杀人。”
都雄魁笑道:“他口里都喊‘杀杀杀’了,手却不动!老子看着不耐烦,顺水推舟而已。反正他已经动了杀意,那个女人,就算是我杀一半,他杀一半。其他那些,可都是他自己动的手了,和我无关。”
“哼!很多时候,第一步才是最重要的。这一点你我心里明白!别以为你想干什么我不知道。你想把江离从他身边带走,是不是?算了,江离走了也好。不过以后别再碰这个小子了。”
都雄魁冷笑道:“若碰了呢?你要与我同归于尽不成?”
“你说呢?”
“嘿!”都雄魁对名震天下的心宿其实也十分忌惮,他还有求于人,不愿两人就此闹僵,道,“这事就不提了。没想到藐姑射这次竟然会出手。”
“这人做的事情,哪一次我们能想到?季丹结婚那晚的事情,才真把我吓了一大跳!从那以后,无论这疯子做什么事情我都不会诧异了。嘿嘿,你要转换话题也不用扯上藐姑射,不如说说‘小水之鉴’的事情如何?”
都雄魁笑道:“‘小水之鉴’?不要也罢。”
“不是说好了么?你为何反悔?”
都雄魁笑道:“虽然我不知道你要那有反射之能的‘小水之鉴’干什么,但…但你想拿来跟我交换的信息,嘿嘿!我已经知道了。你要说的是我血宗那个老头子没死的事情,对吧?”
“嗯,那小妮子一出现,你果然就猜到了。加上毒火雀池那次,他已经是第二次派出这小妮子了。真是奇怪,难道他已经完全复原?否则怎么敢如此张扬?”
都雄魁冷笑道:“完全复原?那不可能!哼!现在就算完全复原我也不怕他!”
“那老头的事,我没兴趣。可惜,看来‘小水之鉴’是泡汤了。”
“那倒未必。”都雄魁道,“我们可以把约定改一下。”
“哦?我可想不到什么可以打动你的事情。别告诉我条件是让你去杀我徒弟的情郎。”
都雄魁道:“你放心!这小子我迟早要宰掉,不过不是现在。这样吧,我可以帮你激发那两个娃子的隔代血继,但你要跟我上天山,帮我一个忙。”
“呵呵,原来是要我帮你对付那个老头。”
都雄魁冷笑道:“那是本门家事,岂能让你插手?是另一件事。”
“究竟是何事?”
都雄魁沉吟不语,似乎在想如何措辞。
“莫非你想对祝宗人的徒弟动手?”
都雄魁笑道:“知我者,莫若苏儿。”
“呸!少恶心!唉…”
都雄魁奇道:“叹什么气?”
“我叹祝宗人和伊挚不该去干什么补天的蠢事,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情搞得他们一个人神俱灭、一个元气大伤,他们的徒弟哪会像现在这样任人摆布?”
“那有什么办法。他们不想补天也就算了,如果存了这个心愿,那时已经是他们最后的机会。”都雄魁道,“一旦成汤起事,伊挚固然无法抽身,祝宗人也非卷入不可,这可是数百年不遇的鼎革巨变,谁敢说自己一定能在这场巨变中活下来?”
“唉…他们太一宗就是这样,一面追寻茫茫不可知的天道,一面又无法抛开对芸芸众生的挂怀,殊不知天道讲究的是遗世而独立,人道却要入世化俗,两者背道而驰,如何能得而兼之!”
都雄魁笑道:“他们哪里是不知道,只是妄想两者兼而有之罢了。嘿嘿,当年申眉寿倾向天道,不理人事,结果被大夏王疏远,给祝宗人留下一个不可收拾的烂摊子!祝宗人却反其道而行,来个大发慈悲,哈哈,补天!哈哈,想救天下众生,结果落得个尸骨无存。哈哈,哈哈,哈哈…”
“好歹一场道友,你竟然这么没良心。嘿嘿,祝宗人的大徒弟没好下场,不知道小徒弟将来又会如何。”
第三十一章 劫后余生
采采睁开眼睛,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我为什么要醒过来?”
不醒过来,她至少不必面对现实:眼睁睁看着昔日的朋友屠杀自己的族人,而最讽刺的是,她还不止一次地幻想能靠这些朋友来挽救水族的命运。有莘不破错了么?好像没有。因为他这样做是为拯救他的故乡和他的亲人。但妈妈的话也没错。事情的确像水后所预言的那样发生了:闯进来的平原人,毫不留情地把水族杀得一干二净。
整个血腥的场面,采采在小碧水水晶中看得一清二楚,有莘不破拿着屠刀斩下一个个人头的场景不断地飘浮在她的眼前。
“为什么?为什么?”在那一刻采采甚至相信,那个狰狞的男人才是有莘不破的真正面目。
“我该怎么办?我能做什么?”采采低声抽泣着。
“采采…”一双手环住了她的腰。采采一阵颤抖!小涘!
采采这才回过神来,打量周围的情况。自己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天然的山洞,在自己的脚边,有一眼温泉热滚滚地冒着,把这个初春的寒意驱赶得不剩一点,只留下一片温暖和春情。她回过头来一看,搂住她的,果然是洪涘伯川。
“小涘,你果然还没死!”采采忘情地抱住他,突然发现两人身上都一丝不挂。
“啊!”她惊叫着推开怀里的少年,然而有限的距离却让他们更清楚地看见对方的身体,一种更加强大的诱惑力从彼此的身上散发出来。
小涘抱住了她。
“不!小涘,我们不可以。”
小涘的呼吸粗得就像发情的野兽,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紧紧地抱着她、抚摸她。
“不!小涘!”采采知道自己必须找些事情来分散注意力,否则连自己的堤防也要崩溃,“小涘,来,告诉我,你为什么还活着?”
“嗯…”小涘迷迷糊糊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被那个有莘不破砍了一刀,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伤口却合吻了。采采,我们一定是在天上了…这里好温暖,只有你,只有我…”
“小涘,别这样。让我看看你的伤口。”采采忍住羞涩,察看小涘的伤疤——那道伤疤竟然从左边肩头一直延伸到右胯。
采采大吃一惊,说:“小涘,转过身去,我看看你的背部。”
小涘转了过来,他的背部赫然也有一道伤疤,仍然是从左肩一直延伸到右胯。看这样子,有莘不破那一刀分明是把他砍成了两截,那小涘怎么还可能活着?
“莫非,这里真是天堂?或是地狱?”
“我不管!”小涘转过身来紧紧搂住她,“天堂也好,地狱也好,只要能跟你在一起…”
“不!不要!”采采软弱地抵御着自己的欲念,但她的乳房已经挺起来了,口中无力地呻吟着,“小涘,不要。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不可以!我们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理会人间那些条条框框?”
“可是…可是我们很可能还活着啊。爸爸说过,世上有一个很厉害的人,无论多厉害的伤势都能治愈。甚至连死了不久的人也能复活。他说过,当年他就是遇见这样的一个人,才活了过来的。小涘,我们一定又遇到这样的人了。我们…我们还没死。”
“那更好!”小涘的声音也犹如呻吟,“我们在一起,生下许许多多的儿女,让水族重新兴旺起来,好不好?”
采采一听,连心也颤抖起来。
“采采,你问过我,我们有千万个不能在一起的理由,却没有一个在一起的理由。现在有了。我们必须在一起,不然水族就要灭亡!我们必须在一起,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们水族继续繁衍下去!让祖神共工的血脉流传下去。”
“可是…小涘…”
“采采,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水王,你就是水后。我们生下许许多多的儿女,将来他们长大了,学好了本事,再给爸爸妈妈,给你,给我,给我们的族人报仇!”
“报仇!报仇!不!我不要!”
“难道族人被屠杀的仇恨,就这样算了不成?”
“可是小涘,我们斗不过他们啊!”
“我们斗不过,就让我们的儿孙去做!平原人总有软弱的一天,我们总有强大的一天!采采,我要和你生下许许多多的儿女,让他们把我们的血,还有我们的仇都流传下去!”
采采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从身体到心灵,她的堤防已经彻底垮了。
“多完美的仪式啊。”
“确实很香艳,水族的女人就是骚!”都雄魁想起了阿芝,随即冷笑道,“不过我从来不知原来你也有这种癖好,看得这样津津有味。”
“去!别把我和你这下流坯子扯在一起!我欣赏的是他们的心声。那么极端,又那么热烈;那么抗拒,又以欲望和仇恨来瓦解这抗拒!只有死而复生后的繁殖愿望,加上血海深仇的深刻印记才能爆发出这样完美的孽缘。”
都雄魁笑道:“现在‘水之鉴’已经到手,这两个小的你打算怎么处置?”
“随你便吧。”
都雄魁道:“既然如此,就任他们自生自灭。我倒很想看看他们会生出什么样的后代来。”
“你能看到?”
都雄魁笑道:“别忘了我已经练成了不老不死之身!嘿!再过个一两百年,等他们这一族再繁衍多些,我再来掳一批回去做女奴!”
“你可得小心些,别玩出火来!共工的血脉可不是好惹的。如果没猜错的话,当年水族首脑的觉醒多半和你那个老头子有关。不过水族的力量还远未到达极限,要是完全觉醒的话,只怕你未必对付得了!想来多半是那老头子又想利用这一族的力量,又害怕再造出个共工来连自己也对付不了,所以在激发他们的隔代血继时才留了一手。”
都雄魁傲然道:“哼!他怕,不代表我也怕!再生出个共工来也不要紧!水漫天下?嘿!哪能和我们四宗的终极灭世相提并论!”
“随你吧,反正我就快抛弃这个世界了,几百年后的事情,我既看不到,也没兴趣管。”
有莘不破等回到了商队。他的体力和真气的消耗比预想中要严重得多,到第三天才站得起来。桑谷隽运用作茧自缚之功,在蚕茧里一直昏迷不醒,但羿令符等人都能感到蚕茧中的他,力量正在慢慢恢复。
羿令符一边放出龙爪秃鹰,探明了通往天山剑道的风路;一边整顿商队,准备出发。师韶不改初衷,要顺着大江回中原了结心愿,有莘不破挽留不住,只好置酒为他饯行。有穷四老均有礼品赠送,师韶却半分不受,道:“我一个瞎子,沿途乞讨便是,这些带在身上,累身累心。”
铜车早已上岸,芈压把所有通灵水马都放了,师韶也登上了特地为他留下的竹筏。有莘不破道:“如果见到伯嘉鱼,代我向他致谢。”
师韶奏起惜别之韵,踏上水马群拥的竹筏顺水而下。曲子犹在群峰之间,竹筏却已变成一点孤影,点缀着雪山白云、碧水青天。
(第二部完)
第三部
第一章 血染空桑城
有穷商队溯江而上,在西部边陲之地成功阻止了水神共工的后裔企图水漫天下的妄想。但在那次厮杀中,商队的重要成员、巴国少主桑谷隽身受重伤,台首有莘不破因召唤玄鸟凤凰透支生命之源而虚脱,两人的身体至今都还没有恢复。而商队另一位重要首领、太一宗的正统继承者江离,更是在混战中被风神飞廉的血脉燕其羽所擒。为了救回江离,有穷商队越过重重高山,不远万里,来到了这指向天山的剑道。
有穷国的流亡将军、箭神后羿的血脉子孙羿令符,目前支撑着整个商队大局,他传下命令,整顿刚刚从有穷之海走出来的铜车队列。有穷商队至宝、具有强大空间容纳能力的有穷之海,经过这次长时间的使用,也开始变得暗淡无光。
一直活跃于东南诸州的有穷勇士,大都没有见过这样空旷荒凉的大漠。有穷南部的大荒原虽然也广阔,然而眼前的大漠却是真正的旷远,黄沙从脚下一直蔓延到天地交接处。没有人烟,没有林木,一眼望去只有零零落落的几点绿色点缀着漫无边际的黄沙。在可怕的荒凉中,有一条不知是什么年代、由什么人踩出来的小道指向西方。
“剑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剑道…”
天下三十六商队之一、有穷商队的台首有莘不破一脚迈出铜车松抱,踏在温热的黄沙上。一直生活在东部的他,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沙漠。
“听说,那个传说中的血剑宗就是沿着这条小路走过去的,是不是真的啊?”祝融城的少城主、十六岁的芈(mi)压问有莘不破。
“血剑宗…”听到这个传奇的名字,有莘不破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那条剑道发呆。
血剑宗姓子,叫子莫首,和商王成汤家族同姓,但只有有莘不破知道,除去自己这个行走江湖的别名,血剑宗和自己的关系不止是同姓那么简单。
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世上有四大宗师、三大武者,但在三十年前却不是这样的。三十年前的天下有四大武者,除了子莫首、季丹洛明、有穷饶乌之外,还有刚刚逝去、被大夏王禁止提起其名字长达三十年之久的有莘羖(gu)。四大宗师排名不分先后,而四大武者却有一个为其他三人所钦服的,那就是排在第一位的血剑宗!
“听说三十年前,大夏王派兵进攻有莘国时,因为担心会遇上你舅公有莘羖,所以特地派了血剑宗做副元帅。”羿令符说,“不过那一战,血剑宗并没有遇上有莘羖,所以两人也就未曾一战,现在想来,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惋惜。”
有莘不破嗯了一声,没有回答,他也很期待这两大强者的决战,然而却又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因为这两个人都是他的亲人——有莘羖是祖母的弟弟,是自己的舅公,而子莫首呢?
“他和你也是有血缘的——他姓子!是你祖父的弟弟!论起来,你应该叫他叔公!”
有莘不破想起了祖母的话,望着眼前的漫漫黄沙,看着这条被称为“剑道”的道路,他的思绪飘到了三十年前…
“若不出降,城破之日,便是屠城之时!”大夏元帅干虎的声音震荡着三十年前的空桑城。
“杀!”两万五千名装甲精良的青铜贲士对十七万手无寸铁的平民,屠城!
大夏副元帅、和有莘羖齐名的绝代剑豪子莫首的剑又开始跳动了。
此时,他一路踩着横卧的躯干和温热的鲜血走进了干虎的大帐。
“已经杀了三万人,弟兄们的刀剑都已经砍钝了。”
“那就叫他们把自己的守护兽放出来,把人一个个吃了!”干虎咆哮着对他的副手说。
“可是屠杀这些没有力量和装备的平民,不算英雄!”
“英雄?谁让你去做英雄!来到我帐下,你只需要做到两件事情:服从我的命令!杀我让你杀的人!出去吧!”
“是。”
子莫首走出营帐,拔出他的剑,刺入一个十七八岁少年的喉颈之中。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剑有些滞窒。
“疯了!莫首将军疯了!…见人就杀,他疯了!”
一个时辰之后,干虎听到呼喊,走出大帐。
大帐外,一个男人手持一柄被染红的剑,非常优雅地在月下挥舞着,每挥动一次,便有一条生命释放出他的全部精华,在飞溅的血花中死亡。
一剑,一条命,绝不会多,也绝不会少。
没有人能靠近子莫首一丈七尺,因为那是他的剑光荡漾开来的距离。一时间,干虎呆呆地看着这个他自以为很熟悉、却突然变得陌生的男人,离他三十三丈三尺的这个男人。在那一瞬间他有一种错觉:那柄血剑不是在杀人,而是在吸食每一个人的生命。被血染红的剑锋每一次挥动,都有一种奇异的血色光彩倏然绽放,就像被杀者的生命在一瞬间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依附在剑上,成为一朵剑花,血红的剑花。
“这是什么剑法?”干虎问自己。他从来不知道子莫首会这样一路剑法,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这样一路剑法。
子莫首的剑圈越来越大,和干虎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干虎突然感到一股凉意逼近,他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发呆了。
这个大元帅的眉毛突然竖了起来,旁边的八大虎贲将一看,纷纷闪避,因为他们知道祸事要来了。
“呜啊——”在干虎的嚎声中,月色下的云片出现了扭曲——不!整个天空都出现了扭曲。在扭曲中一头长着翅膀的虎形怪兽探出头来,并慢慢显出整个身形。轰隆一声,穷奇(《山海经》中长着翅膀的虎形怪兽)的四只脚就像四根巨型石柱一样砸在干虎与子莫首之间。它的八十八个倒钩齿间喷出一股熏热的绿雾,一刹那间连干虎的大帐都被腐蚀得七零八落。除了干虎和直辖的八大虎贲将,方圆九十丈之内所有的生命都停止了活动。仍然在舞动的,只有那一团血色的光华。
穷奇慢慢向红色的光团靠近。干虎知道,从来没有人能够以躯体抵抗来自天外的幻兽,除非子莫首自己也召唤来能与之抗衡的幻兽。不过,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何况,据干虎所知,他的这个副手只会用剑。
没有人知道,在尸山血海的舞台上——子莫首的内心沉浸在一种很诡异的平静中。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平静了。
血剑的每一次舞动,其实都不过是他思绪每一次跳动的外现而已。
“我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干这样的事情?”
无论是文化从属还是种族血缘,他都是一个东方人。确切地说,他是一个商人。自从西方民族建立起一个强大的夏政权以后,东方各族就不断地受到它的武力威胁。甘之战以后,东方大大小小的种族与部落都向夏启臣服,成了夏朝的属国或附庸。在夏启驾崩后,东方有穷氏出了一位大有力量的英雄后羿。后羿进入夏都做太康朝廷的卿士,后来造反,代太康为王。后羿代夏,是东方势力对西方势力的一个反动。但没有多久,少康复国,夏朝中兴,沿大河而下,势力逐步向东延伸,依然是一副西方征服东方的姿态。
很小的时候,子莫首曾问父亲:“我们有这么繁荣的经济,这么深厚的文化,为什么要对夏人俯首帖耳?”父亲没有回答他。但他自己找到了答案:那次,夏都的使节来到亳都耀武扬威,那绚丽的兵甲耀伤了子莫首的眼睛。
“武力!是武力!”从那天开始,他丢开了刻甲骨文用的小刀,披开了束起来的头发,拿起了剑。先是一把木剑,然后是一把骨剑,然后是一把铜剑。国人们都说,王子堕落了。连父亲也不赞同他这样做。
“没有武力,怎么保家卫国?”他说,“我要保护爱护我的这片土地和族人,所以才追寻武道的极致啊!”
“我们需要武力来保护我们的财产和宗庙,这没错。”他的哥哥说,“可是武力和暴力往往只是一线之隔。父亲是担心你太醉心于武力,怕你寻找武道极致的结果是连最初的目的也忘了,只记得暴力。”
“天乙(商王成汤的名字)哥哥,你放心!我不会的!”
但亳都没能满足他的武道精神,这里的人更加关注的是祭祀和礼乐,于是他离家出走。多年来,他踏遍名山大川,希望找到传说中的昆仑与死神,希望找到“子虚乌有境界”,希望找到“天外天,洞内洞”,找到那些可能给他答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