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陆道:“说起来,你干吗和你师父作对?”
“我不想死,就这么简单。”
彭陆道:“我也不想死,但我想上昆仑。所以说,我们的目的其实不矛盾。”
“我可不这么认为!”川穹道,“你一上昆仑,就得死——大家都得死!”
“那如果我们联手呢?”彭陆道:“我们的实力联合起来…”
川穹截口道:“在终极灭世面前,联手是没用的!”
听到终极灭世四字,彭陆的脸色也沉重下来:“你师父不会那么疯吧?终极灭世,那可是要先杀死他自己!”
川穹额头上的头发动了动,说道:“不是。不一样的。”
“什么不一样。”
川穹道:“洞天派的终极灭世,和血宗、心宗都不一样。”
“哦?”
川穹道:“心宗的‘无是非’摧垮的是文明,血宗的‘流毒’毁灭的是生命,你们两派的灭世,都是推己及人:无是非是先扰乱自己的心灵,再去影响别人;流毒是先异化自己的生命之源,再去毒害其他生命——这两派的灭世,发动者都会自食其果于世界毁灭之前。”
彭陆点了点头,道:“无是非我不知道,但流毒确实如此,难为你知道得这么清楚。”
川穹又道:“但是,宇空不是。它是完全不一样的。我师父能够成为最后一个被至黑之地吞噬的人!也就是说我师父在发动宇空之后,还有机会看见整个世界灭亡。”
彭陆皱了皱眉头,道:“那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得一起死?”
“不!那不一样!死于世界灭亡之前和死于世界灭亡之后,那是完全不同的!”川穹道,“相对于其他三宗的终极灭世,本门的方法要简便得多。你们要付出生命才能做到,但我们只要功力足够深,就能够把裂缝维持到它会自己扩张!我不知道你能否理解那种疯狂的心理,但是…当我领悟到玄空挪移的真谛之后,我有时候会想一个问题:这个世界灭亡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样的?宇宙最深的奥秘,是不是会在那一刻出现?”
彭陆突然间感到背脊发冷,大声道:“喂!那个川穹!你可千万别想岔了!”
川穹微微一笑,道:“放心吧,至少现在我还不想死。我不像我师父那样,经历过那么深的痛苦。”
彭陆道:“听起来你师父蛮危险的,不过,昆仑我是一定要去的,无论是谁也阻挡不了我!”
“是吗?你以为你还有机会?”
“什么?”彭陆呆了一下,随即警惕地望了望脚下:他的脚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产生扭曲,那扭曲的范围达到直径数里,就像一个沼泽一样把他往下拖。
“你不会以为我的玄空裂缝只能在头顶出现吧?”川穹淡淡道,“这次你逃不掉了。不过无论如何,我也是为你着想,不希望你去送死!你好好在里面待着吧。等我师父的事情解决后,我会放你出来的。”
彭陆半截身子已经陷进去了,在这种情况下,就是换了都雄魁也没法脱身了,他脸上大急,叫道:“等等!万一你死了怎么办?”
“放心,我若死了,洞内洞就会消失,在消失之前,它会先把里面的东西吐出来的。”手一挥,切断了彭陆与外界的任何联系。“成了,虽然有些曲折,但总算拦住了。”抬头望了望虚渺的月空,喃喃道:“不知道昆仑怎么样了。缺了血宗,他还会发动宇空吗?”
川穹决定再上昆仑看看,当他来到昆仑的时候,基界和下界的决战几乎是同时展开。
基界的山川河岳几乎都已经被硝烟所遮蔽,妖魔鬼怪的尸体铺满了万里河山。每一寸土地都布满了残余的阵法,每一寸天空都充满了重复的结界。川穹来到基界,竟被这混乱的局面困住,一时没法跨越过去。
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下界的决战已经展开,师父!血祖的大军没有及时回援,下面的这场仗,只怕是夏人最后的抵抗了!”是师韶。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冷冷道:“那便如何!大夏五百年基业,没那么容易撼动!”听声音却是师韶的师父登扶竟。
只听一个声音喝道:“乐正大人。跟他们罗唆什么!把他们杀光,赶紧增援下界为是!”
师韶笑道:“杀光我们?只怕没那么容易吧。这些日子来贵我双方大战三次,小战八十余回,似乎占上风的是我们啊!”
登扶竟哼了一声,不再说话。群山之间忽然一阵混乱,一座山冉冉升起,尘埃落定,别人才看清楚那山便如一口倒扣的钟一般。一个大将召来翼龙,把那座钟山衔起。
师韶大惊,叫道:“是伶伦黄钟!快取夔鼓!夔鼓!”
数位东方玄士一起作法,召来一只土鳌,把夔鼓托起,爬往东方玄阵中的最高峰。
登扶竟提起手中拐杖,师韶握紧拳头,同时向钟山夔鼓虚击虚擂。
川穹此时身处两大阵营之间,他见识过这两人的本事,可没胆子在这种情境中听他们同时奏乐,一个玄空挪移跳了出去。就在那时,钟鼓齐鸣,基界的所有结界一起被震得粉碎,川穹也被震得掉了下来,半空中被人扶住,一扯一带,跳往一个遥远的所在。那人却是藐姑射。
“师——”
川穹叫道,但第二个字却马上被钟鼓之声淹没了。这里离乐战之场已经极远,但他仍然抵抗不住钟鼓齐震的威力。
藐姑射身子一晃,似乎也有些难受。
川穹道:“师父,我们进四界去躲躲。”
藐姑射点了点头,带着川穹闪入长生之界。
他们师徒尚且受不了,基界众真更是难堪。不少人在钟鼓齐鸣时便当场死去,剩下的苦苦支撑,只有登扶竟与师韶这两个演奏者反而没有什么感觉。
川穹一进长生之界便大感难受,这个地方,竟然是一个屠宰场一般,到处都是鲜血、腑脏、头颅、四肢。
藐姑射见到川穹很不习惯的样子,说道:“在昆仑的人死了以后,如没有经过特殊处理,尸体都会被吸到这里来。在昆仑,这里就是生命力的源头,也是所有生命的归宿。你眼前这些都是你下去时候死在基界的玄士大将。看,那边那个,就是昆吾王的头颅。”
川穹顺着藐姑射的手指望去,只见那个昆吾王的头颅眼睛环睁,还在不断冒火,不由得有些害怕:“他还没死透么?”
藐姑射道:“尸体在长生之界这里不会腐烂的,所以如果都雄魁在这里,可以无休止地让他们的身体复活。不过这些人的元神已经流往是非之界,就算都雄魁复活他们的身体也没用了。除非独苏儿也出手才行。”
尽管长生之界和基界之间阻隔重重,几乎处于完全不同的时空,但登扶竟的钟声和师韶的鼓声还是不断传来。
藐姑射叹道:“基界的修真士,现在只怕已经死了九成了吧。”
川穹道:“这些人一死,那他们所在的门派是不是也会失传?”
藐姑射道:“他们来之前应该有作安排才对,要么就留下传人,要么就留下典籍,未必就会失传。”看了川穹一眼,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说道:“不过你若死了,洞天派一定会失传的。”
“为什么?”
“为什么?”藐姑射微笑道,“因为你还没有结成传宗之发啊。你现在在用的这头发,是我悟透所有的洞天派奥秘之后才结成的。而你现在对本门功夫知道得还不全,如何能传宗衍道?所以,你也不用枉费心机了。”
蓦地钟声大作,压过了鼓声,穿透空间传来,震得川穹立足不稳,跌了一跤。
藐姑射叹道:“登扶竟这个老头子…”忽然看着川穹的影子发怔,下半句话竟然没说下去。
川穹道:“好厉害!不知道师韶怎么样了。”
藐姑射道:“别人家的事情,管他作什么!对了,你这次下去,可找到都雄魁了?”
川穹沉吟着,摇了摇头。
藐姑射道:“那么你是没赶上了。”
“赶上?”
藐姑射道:“赶上给他送终啊。”
川穹啊了一声,道:“你知道!”
“都雄魁一代宗师,他的死是一件大事,我自然会有所感应。何况他又不是像独苏儿那样悄悄地走,临终前爆发出那么大的动静,我怎会不知?”说到这里,藐姑射又轻轻一叹,道:“其实他如果不留在下界,也许便不会死。”
“为什么?”
藐姑射道:“在长生之界,都雄魁的元婴是不会死的,就算受了伤也能瞬间复原——也就是说,他在这个地方是无敌的。就算是子莫首和伊挚联手也对付不了他!对了,这次下去,你可见到了他的传人?”
川穹沉吟着,说道:“见到了,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将他困住,他不会上昆仑,你也找不到他的。”
藐姑射微微一笑,道:“是么?”
第三十六章 乐正
川穹听见藐姑射的话,就知道多半有什么事情不对头。再看看师父的眼光正注视着自己的影子,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暗叫不好。他还没来得及行动,一个声音笑道:“好像被发现了。”跟着便有一个影子从川穹的影子中分离出来,那影子渐渐成形,又从中“长”出一个男子来,不是彭陆是谁。
川穹的脸顿时一片苍白:“你怎么能…被我困住的那人是谁?”
彭陆笑嘻嘻道:“是我造出来的一个分身啦。当时我虽然知道留在你身边很危险,不过若不冒大险,怎能成大功?”
川穹道:“你…”一时气急,竟然说不下去。
藐姑射道:“我早说过,该来的,怎么也挡不住。”
川穹心中一动,对彭陆道:“这里就是长生之界。”
彭陆道:“我知道——虽然没来过。”
川穹道:“你在这里,本事应该比在下界大得多!”指着藐姑射道,“没办法了,不想死就和我联手对付祂。”
藐姑射微微一笑,道:“好徒儿,确实该这样的,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彭陆呆了一呆,一时也没发现什么不妥。川穹却感应到了在四界之外的虚空中已经出现一条裂缝,惨然道:“你…”
藐姑射道:“我看破这个小朋友的行踪之后,就开始了,你没发现么?嗯,现在基界的人大概都还没发现吧。不过等他们发现,就已经迟了。”
川穹道:“现在动手,就还不迟!”
藐姑射摇头道:“没用的。现在也迟了。”
彭陆审视着两人,知道发生了大事:“怎么?难道你师父已经…”
“对…他已经打开了通往至黑之地的裂缝。”
彭陆全身一震,道:“宇空?”
川穹道:“你现在才知道后悔么?”
彭陆沉默了,但他的眼睛却分明充满了坚持。
川穹道:“你留在这里,我到基界去一趟。”
彭陆道:“你去干什么?”
川穹道:“我还有个办法的,不过没有太大的把握。趁还有一点时间,我要去把基界通往下界的大门都关了。这样的话,就算最后我失败了,整个昆仑都被吸进去,也许还可以保住下界不受影响。”
彭陆道:“要不要我去帮你?”
川穹道:“这件事情你帮不了我什么的,而且…”他看了一眼藐姑射,“如果能够的话,试着把祂杀了——现在也许还来得及!”说完便消失了。
彭陆看着藐姑射,藐姑射也看着彭陆:“小伙子,你真要杀我么?”
彭陆道:“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你应该知道,在这里对我比较有利。”
藐姑射叹了口气,脸上有一股在川穹面前没有显露的凄美。
彭陆道:“其实,你对你徒弟的态度好像很特别。”
“是吧。”藐姑射道,“他就像是过去的我…也像是我的来生…”
彭陆道:“他嘱咐我杀你,你伤不伤心?”
藐姑射道:“如果我不想死,你杀不了我的。如果我想死,怎么死又有什么所谓…至于伤心…我已经忘记这种东西了。”
彭陆看着祂,有些不理解眼前这个人:“这真是和师父齐名的宗师吗?为何处处都是破绽?难道他是为了诱我出手?可是也不像啊。”正迟疑间,忽然发现长生之界出现了新的尸体——那是粉碎得连血滴也不完整的尸体。而那粉身碎骨的尸体,似乎竟是来自于是非之界。
川穹的警告引起了昆仑基界的大混乱,东西方的玄士大将纷纷逃命,连师韶和登扶竟的乐战也停了下来。
川穹关闭了基界通往下界的所有通道后,虚空中那条可怕的裂缝已经大到连基界也可以看见了。
“奇点之界和长生之界的通道已经关闭,混沌之界我是赶不及过去了,只剩下一个是非之界…江离,你应该知道如何断掉混沌之界与下界的通道吧?”
第三十七章 鸣条之战
大夏王履癸坐在宝座上,品着美酒。他的坐姿依然英武,如果他不是天子而投身武道,他其实也可以媲美三大武者吧。
只可惜啊,美人不在附近,不然今天的天气,却正好出去打猎。
昆仑的玄战还没有结束,自己那个愚蠢的儿子正用九鼎为大夏王朝拖住商人最重要的力量,而东南的战况却似乎非常理想。
如果昆仑的局面不堪收拾,那就切断昆仑与人间的通道,就让已经上昆仑的人都去死好了,只要最后美人能逃回来,那就行了。
“陛下,陛下!”
一个老臣匆匆跑上大殿,呼号着仿佛失了魂魄。
“商军…商人的叛军…出现在了西面!”
“什么!”
西面?那怎么可能,商国可是在东面。
但已经没有时间去质疑这一切了,商国的军队正一拨拨地出现在了西方,正向夏都逼近过来。
当…
酒杯落到了地上,履癸在刹那间丧失了方才的风度。
“混账!”他怒吼着,“没用的都雄魁,狡猾的商贼!”
“陛下…现在…现在怎么办啊…”
“慌什么!”履癸竭力稳住自己的手,挥动着,道,“朕还在这里,大夏亡不了!”他发出了号令,“整军!”
可是,由于大部分的兵力都已经调往东方,大夏王都之内,还有多少兵马?
忽然,他想到了一件事情:能否把江离调回来呢?
昆仑的玄战固然重要,但现在火烧眉毛,顾不得了。

“宗主…好像出了大事了!”
“嗯。”江离喃喃道,“应该是宇空,没想到,藐姑射竟然会这样决绝。”
“那当如何是好?我们是不是暂时放下和东人的成见,联合所有人的力量…”
“没用的…”江离道:“除非是季丹洛明出手,可他现在大概没心思理会这个了吧。对那个男人来讲,有穷饶乌的最后一箭比整个世界都重要!”
“那我们…”
“等吧,等吧。”
“等?”
就在这时,下界又传来了可怕的消息。
山鬼看到了玄光传信之后,整张脸都苍白了。
成汤竟然率领精锐,迂回奇袭,如今已经从西面逼近了王都,如今正与大夏王决战于鸣条。
天上地下,昆仑王都,竟然同时遇到了最大的危机。
“宗主!”山鬼、河伯一起道,“陛下要我们赶紧下界援救!”
“下界?”江离的眼神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感,“现在还来得及么?其实下界的战争,从我听说都雄魁大人没上来时,我就预感到下界的情况已经凶多吉少了。”
“那…我们不如现在就下去…”
“来不及了。九鼎已经植根于此,要把混沌之界的布置解除,需要时间。解除之后再回到下界也需要时间…只怕没等我们赶到,下界的战争就已经结束了。”
“那…”
“其实我们早该想到的。当我们企图让昆仑与下界的战争一起胜利的同时,也应该要考虑昆仑与下界会一起失败的可能…但这还不是我最怕的。我最担心的是,当不破来到我这里的时候,下界的事情已经解决,而我却还站在这里。到那个时候,我到底是要去阻拦他,还是去帮助他?哈哈…山鬼啊,我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幼稚、这么无力…”
师韶坐在夔鼓上,颓然道:“好像没有办法阻止了。”基界还活着的人都已经逃光了,只剩下另外一个瞎子陪伴着他。
“这的确不是我们能阻止的。”登扶竟道,“不管怎么说,藐姑射选择在这里发动宇空,总算不是太绝。”
师韶道:“师父,我好像听你说过,季丹大侠可以在宇空完全完成之前破解它。”
“不可以!”登扶竟道,“那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承诺,在奇点之界关闭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把生死、荣辱、天下、是非都抛却了。我们的乐声虽然可以穿透藐姑射设下的虚空隔绝,但我们的乐德不允许我们为了苟延自己生命而去打扰那场对决!”
师韶道:“但这宇空真的不会影响到下界吗?”
登扶竟道:“昆仑是另外一个时空。只要能及时关闭所有通道,应该不会影响下界才对。我刚才已经通知了江离宗主,川穹也去了是非之界。应该还来得及。”
师韶道:“也就是说,到时候死的,可能只是我们几个而已了。唉,不知不破怎么样了。若他也死在这里,那便麻烦了。”
登扶竟道:“东人既然寄望于他,想必他是极有担当的。此刻他连是非之界也还没破,更别说混沌之界的江离宗主,有担当的人,不会在这种时候下去的。”
师韶道:“都雄魁大人已逝,血剑之鸣亦成绝响。下界战火逼天,却不知此刻如何了。”
登扶竟道:“你奏一番乐来,我听听气象。”
师韶道:“奏何乐?”
登扶竟道:“试试轩辕氏的《云门》。”
师韶擂鼓,却是一声败响。
登扶竟道:“下界大乱矣,全无盛世之德!再试试尧帝的《咸池》。”
师韶再擂,三着鼓沿。
登扶竟道:“公心已失,禅让之业不可复矣。再试试舜帝之《大韶》。”
鼓声不威而哀,登扶竟道:“乱了乱了!这哪里是大韶!徒儿,你已经入神了么?还听得见为师的话么?试试本朝之《大夏》吧。”
登扶竟侧耳听了片刻,垂泪道:“勤德丧尽,淫乱丛生!这是乱音!乱音!”又听了片刻,惊道,“咦!好多的血,好多的死人…尸体、尸体、尸体!这是战场吧?难道下界的战争已经结束了?”
师韶手掌拍两拍,脚步站稳,停顿片刻,拳头突然雨点般擂去,发出一轮急响。
登扶竟呼吸加急,用手杖支撑住身体,说道:“这是追亡逐北的马蹄声么?”
师韶的脚步渐渐凝重,而鼓声则越来越威武,登扶竟侧耳聆听,叹道:“我军已不成军矣…”痛拍山钟,为军魂作殇。
师韶头发披散,已然全不知有我,夔鼓之响,如江河天降,澎湃不可阻遏。
登扶竟叹道:“民心已丧,都城不保矣。”再拍山钟,为都城作殇。
师韶突然停了下来,立定,蓦地跃起,用头撞了一下夔鼓,咚咚声震,略无章法。登扶竟道:“这是什么调子?”
师韶没有回答,跳开几步,举拳虚擂,稍有韵律。登扶竟道:“非《大夏》矣…此乃新乐,莫非大夏社稷已不保?”再听片刻,叹道,“新乐已成!弘矣大矣,东方之圣君,吊伐之功已成…此乐可名之曰《大护》!”
说到这里,已知势不可挽,第三掌拍出,为大夏作殇。
钟鼓之声未歇,支持不住的登扶竟却已经倒下。那钟声跨越千山万水、空间阻隔,传到了混沌之界。江离听到,泪流满面。他不用去观看鸣条的战场,就已经预感到了一切。
“宗主…”
“山鬼,听见了吗?那钟声…那是大夏的丧钟!方才,娘娘已经成功了…她终于实现了她的诡计,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第三十八章 兵解
“娘…娘…”
雒灵回过神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想起儿子。那小不点应该还不会说话,可她却仿佛听见他在叫唤自己。
“衣被天下,护我山河!”
桑谷隽终于请来了天蚕,护住了他最脆弱的回忆。没有什么比天蚕丝铺盖整个天地更加美丽的了——那是一种纯洁的白色,即使是在这梦幻的世界里,它依然具有令人感到安详的守护力。
雒灵在空中飘着,天蚕丝围绕着她上下纷飞,就像雨丝那么密集,又像雨丝那么温柔。
雒灵终于被天蚕丝困住了——始祖神兽的心灵不是人类所能左右的,雒灵纵然能搅乱桑谷隽的心魂,却无法扰乱天蚕的意志。
然而,就在天蚕茧合拢的那一霎,雒灵看到了桑谷隽要保护的东西。
“原来…你那次来亳都,不是要来找不破,而是要来找我…”
桑谷隽全身一颤,天蚕茧那一丝破绽再也没能合上。
“伤心么?那是没法治疗的痛苦啊。就算是我,也…”雒灵没有说不能,也没有说能,然而那声叹息却是那么渺茫。
燕其羽难道真的没救了么?桑谷隽的颤抖越来越剧烈,终于忍不住嘶吼起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应该知道,在这个时候对付我,等于是在拖不破的后腿!”
“那是我和师姐的一个约定…”
“约定…比你丈夫更加重要的约定吗?”
“不!只要完成了这个约定,我就能名正言顺地去帮不破了。江离身处混沌,背靠九鼎,凝聚着太一宗历代宗师的力量,不破就这么上去一定不行的。我想得到心宗历代祖师的支持,只能这么做了。”
“你和妺喜到底立下了什么约定?”
“解除你对她的威胁…就是这样子。”
“所以你要杀我?”
“那倒不一定…”雒灵道,“其实,我只是想将你对我师姐的仇恨抹去…”
桑谷隽呆了一呆,随即怒吼道:“那不可能!”
雒灵道:“如果我能救燕其羽,你也不肯答应么?”
桑谷隽颤抖得更加厉害了,是活着的爱人重要?还是逝去者的仇恨重要?
雒灵道:“我本不该用这个和你做交易的,但除了这样,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桑谷隽颤声道:“你真有办法救她?”
“本来,过了这么久,她的魂魄早就灰飞烟灭了…”雒灵道,“可是,似乎有人护住了她,要不然,她的身体早就僵死了。所以,在那个人离开她之前,应该还有办法的。”
“有人护住她?是什么人?”
“就是她的孩子啊!”雒灵又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孩子,有时候比大人们更有力量呢。”
“你…你真的愿意救她?”
“只要你答应我,我就能去帮不破,只要不破平安回到下界,以他的性情,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燕其羽死去的…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
“可是…可是…”
雒灵道:“仇恨是比爱更加深刻的灵魂印记,在我们灵魂的深处,它甚至比爱欲更加诱人。它让我们愿意贡献自己的心灵、命运与幸福。它能左右着我们的抉择,让我们在一种痛苦的快感中不断地迷失,又在一次次的迷失中加深一种注定要孤独的执著…”雒灵的眼睛里竟然放射出某种光华,“那种程度的执著,在我们心宗这里是一种极为可怕的力量。可惜我不曾仇恨过,否则单单是这一种执著,就足以让我发动无是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