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我又睡了一觉。醒来后见一个医师带着几个护士来查房,仔细地问过我的情形之后,说:“观察期过了,没有任何异常,你可以收拾一下,回家去睡了。”

我谢过医生,出来办理出院手续,医院的病人很多,要排很长时间的队。我一边排队,一边在心里骂:妈的,那些杀千刀的同事,不需要他们的时候,挤在你耳朵边上吵个不停,等你真指望谁来帮你排个队,却连鬼影都找不到一个。

我在医院门口拦了辆出租车,行不多远,我偏一下身,从司机的后视镜中,看到一辆蓝色的轿车从后面追了上来。开车的人戴着墨镜,头上还压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到眉毛处,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执行跟踪任务。

我吩咐出租车转弯,转过去之后我立即下车,向最近的一条巷子里奔去。

躲进巷子里,我看着出租车驶远,那辆蓝色的轿车紧追了上去。等了几分钟,就见蓝色轿车返回来了,驾车人把车停在路边,脑袋钻出车来东张西望。

我看清楚了他的脸,依稀记得此人是在市郊的一个小警局里工作,并没有跟我共事过。但我曾经见过他的照片,过目不忘这种本事,对吃警事饭的人来说,是绝对必要的。

当他的目光转向我的时候,我故意转头,慌里慌张地往巷子深处走。走几步,装作弯腰捡掉落的东西,正看到我的同事拔枪在手,急急地追赶上来。

被他手中的枪吓了一跳,我本能地撒腿就跑。

同事持枪追了上来。

疾奔中我扭头看,看到的是一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面孔。

【请还我清白】

巷子狭长幽深,我在前面飞奔,同事在后面疾追,只要见到拐角我就冲进去,没多久就从迷宫一样的巷子里绕了出来,跑到了车辆川流不息的大街上。

冲出了巷子,我的脚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哎哟”一声,我的身体踉踉跄跄向前扑倒,全靠了向前冲的力道,才维持住身体的平衡。后面的同事发出了一声闷喝,在后面伸手向我的脖颈处抓来。

这可怜的老兄,上我的当了。

有意向前扑倒,实际上是我在引诱同事老兄失去正常的判断力,主动出手。他既然出了手,那我可就得理不饶人了。

当他的大手抓及我的后颈时,我的右肘突然重重向后撞出,正捣中他的心窝处。同事老兄那张脸一下子就扭曲得不成样子,一手提枪,一手捂胸,身体弓弯下去,被我趁机一记直拳,直打得他身体向后一栽,满天牙齿飞舞之时,他的手指扣动扳机,砰砰两声枪响,惊得大街上的行人全都向这边看过来。

好啊,你竟敢开枪!这两声枪响,彻底把我激怒了,我疾扑过去,照准他小腹连续两拳,趁他步步后退、失去反抗能力之际,再反手扭住他持枪的那只手,用力一绞,将他的头狠狠地压到地上。

当我要开口说话的时候,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威伯告诫我,我又曾用来告诫小高和小刘的那句话:“人是有局限性的存在,不可以追求高于人性的善,也不可以追求低于人性的恶,两者都是邪恶。”

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把话说了出来:“说,是谁让你跟踪我?”

“我…我没有…”我的同事吃了瘪,滥用枪械不说,还被我扭住手臂,那张脸已经失去了原形。但他仍然在徒劳地辩解,“我真的没有…”

“还说!”我用力将他的手臂抬高,让他的脑袋几乎贴到脚背上。这种刑罚,平常人是根本挨不过去的。看着豆粒大小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淌下,我厉声喝道,“到底说不说?到底是谁派你来跟踪我?”

“是…是警督罗开下的命令!”这老兄受痛不过,不得不招了出来。我用力稍缓,他又大叫起来,“夏大川,你也是老警员了,例行公务你懂不懂?有本事你找罗警督去,跟我较劲算什么英雄?”

我扭住他的手臂,让他的头抬起来,笑道:“老兄,你多多包涵点吧,我是一定要跟你较劲的,没有你的供词,我一个小小的警员,凭什么找警督大人的麻烦?”

这老兄怒火攻心:“夏大川,你好卑劣,留得三分面,日后好相见,这话你懂不懂?就算你毁了我的前程,也未必能够扳倒警督。”

“还真未必,要不我们试试?”我诚恳地建议道。

“夏大川,你不要脸!”同事老兄急了,“你跟罗警督有私怨,凭什么把我扯进去?跟你说过了我是执行公务,你当我愿意找你的麻烦啊?”

我冷笑:“罗警督可曾命令你对我开枪?而且是连开两枪?”

他呆了一下:“那是…”下面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因为他的两声枪响,四面警车疾驰而来,我一只手扭住他,一只手出示自己的警徽:“我是夏大川,此人涉及重案,马上送我去见罗警督。”

十几辆警车齐齐鸣着警笛,把我送到警局,后面是闻讯赶来的媒体新闻车,组成了浩浩荡荡的车队。到了警局门口,我仍然扭着同事老兄的手臂下车,强拖着他向门里走去。这老兄拼了性命地挣扎,不愿意让自己一生的事业毁在我手里,我却冷酷无情,我有我的无奈和苦衷,你老兄幸运中彩,就认命了吧。

进了大厅之后,我在众人惊愕的眼光中,径直走到前厅市民服务台前,啪的一声,把自己的手枪和警徽拍在案台上。然后大声说道:“诸位同事、朋友,你们都认得我,也应该认得他,知道我是夏大川,也知道他是谁,更知道我们是同体连心的同事。可是就在刚才,此人在街头对我连开两枪,如果不是我命大,现在已经尸横街头了。而此人自己也承认,他之所以对我开枪,是因为罗警督下达的杀人命令。我想请大家主持一下公道,问一下,警督是否可以越权杀人,而且是命令一名警员,枪杀另一名警员?”

我的话,把众人全都惊呆了:“哇,罗警督下令开枪杀人,这,这,这不可能吧?”

“可能不可能,我夏大川说了不算,你们说了也不算。”我高声道,“请技术处的同事过来看一下,他的枪里是不是少了两粒子弹,是不是刚刚开过两枪。”

人群突然肃静了下来,一个身材粗壮、脸盘方正的中年男子,用惊讶的目光看着我,一步步地走过来。

这就是我的顶头上司,警督罗开。

一直走到我面前,罗警督停下来,直视着我的眼睛,将放在台案上的短枪拿起来,看了看又放下,沉声说道:“我确信我没有下过这道命令,也不可能下这样的命令。”

我笑了:“罗警督,那两声枪响,犹自在空气中回荡,听到的人何啻数百数千。”

罗警督怔了怔,转向那名开枪的倒霉老兄:“赵大笨,谁允许你开枪的?”

原来那名老兄叫赵大笨,这可真是人如其名啊。听到罗警督的诘问,他张张嘴,想解释,偏偏又不知从何说起,急得直跺脚。

我在一边冷笑:“罗警督何必明知故问?”

罗警督怒不可遏,转向我:“夏大川,你有完没完?”

我将放在台案上的警徽和手枪拿起来,让罗警督看过,再放下。掉头向门外走去:“罗警督,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夏大川堂堂正正,等待你把清白还给我。”

“慢!”罗警督在后面沉喝了一声。

我停下来,却没有转身。只听后面的罗警督慢慢摸出他的短枪和警徽,和我的放在一起:“夏大川,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和你一道接受调查,现在清誉被玷污的不止你一个人,别人和你一样需要清白。”

罗警督的磊落表达,让我的心里一阵剧痛。

我就是这样,伤害了与我情同手足的同事们。

可我还是没有回头,大踏步地出了警局。

【隐秘的关联】

走出警局,我长长地舒了口气。

现在,我可以说是获得了行动的自由,冤乎枉哉的赵大笨,让所有的同事感受到了震恐。恐怕再也没人敢跟踪我了。

终于可以做我必须做的事情了。

出了警局,我上了一辆出租车,说出了一个地址。这个地址,就是小刘和小高对我说起过的,郝斯文居住的那个社区。下车之后我先去了最近的警局,进去的时候,一群警员聚在一起,正在七嘴八舌地热议着什么,我敲了敲门:“诸位,我是夏大川,打扰一下。”

所有的人唰的一声站了起来,用紧张的眼神看着我。我大闹总警局的事情,已经在警务系统里传开了,他们正在热议这件事,不想我本人突然来了。

我佯装无事地问:“借问一句,郝斯文的案子,是哪一位在负责?”

两名中年警员道:“是我们两个。”

我说:“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

两名老警员以戒备的眼神对视了一眼,走出来带我进了一间空办公室。

坐下后,先请教两位的姓名,两位老警员一个姓陈,另一个姓秦。然后我开口道:“正如两位所知,我现在正处于停职待查阶段,所以二位可以完全不理会我的要求,我也不会因此怪罪两位。”

两名老警员经验丰富,摇头道:“我们没有接到你被停职的报告。”

意思是,我有事不妨说,但他们愿不愿意帮忙,却是另一回事了。

我说道:“我和大家的观点一样,郝斯文家里发生的怪事,和潘家帅高空失踪案有着类似之处。但这种类似究系何种原因,目前我们还不清楚。引发这两起案件的内在机制太过于隐秘了,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两名老警员点头:“没错,是这样。”

我站了起来:“正因为是这样,所以我认为你们的侦查工作明显出现了疏忽。不知道两位想不想知道,这种疏忽出现在什么地方。”

两人齐声道:“请讲。”

“好。”我说道,“两位,我是负责潘家帅高空失踪案的具体人员,很明显,没人相信这个案子还能够破解,谁接这个案子,就等于在自己的职业生涯上,涂写了重重的失败两字。所以,我甚至连个搭档都没有,大家都不敢碰这起案子,因为谁也不想因此毁了自己。”

两名老警员点头。我继续说道:“但正如你们所猜到的那样,我在这个死案中确实取得了突破,我追查潘家帅高空失踪案的相关人员,经过了海鲜楼餐馆,又追查了时装设计师苏小河神秘失踪案,并成功破解了苏小河断手所留下来的密码,从保险箱中取得了一件重要的证物。”

“什么证物?”两名老警员瞪大了眼睛,追问道。

“天知道,”我摊开手,“就在我拿着证物,兴冲冲地出了银行的时候,遭遇到了偷袭,三名神秘的男子将我打昏,抢走了证物,并将我丢弃在闹市的车中。”

两名老警员发出了长长的吸气声:“原来是这么回事。”

“就是这样。”我说,“明摆着的是,这三名神秘男子,与潘家帅高空失踪案有着密切的关联,没关联他吃饱撑的,冒如此大的风险袭警,夺取证物?同理可证,如果郝斯文家里所发生的怪事,也与此相关的话,那么,你们最应该做的事情只有一桩:就是立即调阅街头监控录像中三名神秘男子的资料,并与郝斯文所居住的楼中住户相核对,以确证或是推翻这种相关性。”

“哎呀我的妈!”两名老警员用力一拍大腿,“多么简单的事啊。可是夏大川,你不说出来,谁知道还有这一层关联?”

我笑了笑,没说话。两名老警员站了起来,商量了一下,对我说:“夏大川,你就在这个屋子里坐一下,我们去隔壁房间工作。咱们可是说好了的啊,你可不能问我们查证结果,问了我们也不会说。官大一级压死人,真的惹不起罗警督啊,你多多包涵。”

“理解,我理解。”我连连点头。

两人去了隔壁房间,粗声大气地给交警支队打电话,要求调阅袭击我的三名神秘男子的街头监控录像。再打电话给户籍部门,要求将郝斯文居住的楼房里的居民资料全部调出来。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两边的资料都到了,两名老警员开始工作。我等得有些心神不安,就站起来踱步以稳定自己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就听两个老警员对话:“你干吗把资料多复印一份?”

“这怎么怪得了我?那复印机老掉牙了,你说复印一份,它硬是给你复印两份,让我有什么办法?”

然后两人又相互商量道:“我出去买盒饭吧,你在这里盯着,可不能让人偷看。多复印出来的那一份一定要丢垃圾篓里,等一会儿用碎纸机碎掉。”

另一个道:“放心放心,我最多就是去一趟洗手间,干了多少年的活儿了,出不了问题的…”然后这两人离开了办公室,一个去买盒饭,一个去了洗手间。

我飞快地冲进去,直奔废纸篓,果然发现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急忙抓起来,抽出里边的资料一看,没错没错,正是我想要的东西。正往怀里塞,忽听厕所方向传来老警员一声咳嗽,惊得我差点没坐到垃圾篓上。

这两个精明过人的老家伙,偷偷帮忙倒也罢了,干吗还要吓我?

我心里抱怨着,实际上非常感激他们两人的帮助。藏好了资料,又回到刚才那间办公室,坐下来假装气定神闲的样子。

少顷,两个老警员都回来了,我若无其事地与他们道别,两个老家伙却道:“夏大川,你可是出了名的神探,不说给咱露两手,就这样走了吗?”

露两手?我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就说道:“郝斯文应该没有说假话,他的家里也没什么暗门。进浴室洗澡的女人,和从浴室里钻出来的吓人老太婆,实际上是同一个人。只不过女人再出来的时候,年龄突然老了几十岁。此事一如海鲜城的水族箱中,一条原本普普通通的鱼,只因为外界力量的介入,导致了退化与复古现象的发生,成了一条3亿5000万年以前的鱼。事情就是这么简单,现在你们明白了没有?”

两名老警员摇头:“听你这么一说,我们更糊涂了。”

我笑着离开了。


第四章 三条手臂的男人

【鬼故事排查法】

从警局出来,我走到郝斯文家楼下的一个肮脏的小公园里,买了份盒饭,一边吃,一边拿出资料来看。

先看郝斯文所住楼房居民的情况,查找一下是不是叶莉也住在这里。没有,没有类似的名字,甚至也没有和叶莉年龄相近的单身女子。想想也不奇怪,这里是平民楼,居住的都是社会底层人士,人的性格肤浅冲动,嗜好暴力,如果叶莉住到这里,肯定会闹翻天的。再查看一下袭击我的三名神秘男子,是否也住在这幢楼里。

也没有。

没有就对了,事物与事物之间的相互联系,哪有这么直接的?

接下来的事情,是以郝斯文家为中心,将他的楼上、楼下、左邻、右舍标注出来。

这样,需要我调查的,就只剩下4户人家。

郝斯文家的右舍,也就是与他家的浴室只隔一堵墙的人家,居住在另一个单元里。年轻的警员小刘曾对我说过,这家居住着一对老实夫妻。警局曾对这户人家进行过高度关注,如果大家都没有发现问题的话,那就应该没问题。

不过话说回来,没问题,往往是最大的问题。

所以我还是决定,对右舍家的情况再仔细地看看。这一看,让我大吃一惊。资料上显示,右舍这一家,除了一对老夫妻之外,还有一个正上小学的孩子。可当时小刘为什么没说起这事?

小刘不说,那是因为他掌握的资料中,缺漏了关于这个孩子的记录。这表明,之前的警员们行动时,是有意将这个孩子排除在外,不认为孩子会与此事有关,只是单纯地认为孩子应该是保护的对象。

难道孩子不是应该保护的对象吗?

当然是,只不过…我感觉到脑子有点不够用,就去看另外三家的资料。

另外三家的情况大同小异,失业的夫妻,卧病的老人,沦落到社会底层的家庭,具有共同的特质,就连家庭结构都没什么区别。

单从资料上来看,看不出这几户人家有什么异常,我必须进入他们的家里,亲自验证一下,才能够得出最后的结果。

我到附近的一家劳保用品商店,买了件劳动布工装,一顶柳条帽,又朝售货员要了只破烂的木头箱子,里边装了些铁管钢锯等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背在身上晃悠晃悠地回来,先把脸抹上油腻,直到看不出本来面目,才去郝斯文家的楼下,按门铃。

里边有人粗声大气、凶巴巴地喊:“干什么?”

我回答道:“煤气安全检查,最近你们这栋楼出现了煤气泄漏,要是出事就麻烦了,所以公司让我们来,唉,在家里待着多好啊,谁愿意挨家挨户地跑,累也累死了…”正抱怨着,房门哗啦一声开了,一股人体的臭味扑面而来,这户人家有老人卧病在床,看起来照顾得不够周到啊。

开门的是个矮个子男子,满脸的不高兴,他看着我径直走进厨房,这里敲敲,那里看看。屋子里有个老人在叫喊:“谁呀,来的是谁呀,二瓜你怎么不说话,到底来的是谁啊?”

开门男子没好气地呵斥道:“查煤气的,跟你没关系,你好好躺着。”

里屋的老人仍然在叫喊:“查煤气的你让人家进来啊,你怎么不让人家进来,我说你这孩子就是不懂事,你这么不懂事可怎么行啊。”

开门男子分明是感觉到屋子里的老人让他丢了脸,很是难堪地说了句:“我爹,脑子糊涂了,你不用管他,有漏气没有?”

“这不是正查着吗。”我说,“我爹也是这样,老了,脑子就不清不楚了,这几天睡到半夜,总是突然爬起来,扯着嗓子喊:‘谁呀,屋子里这个走来走去的老太太是谁呀?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呀,什么时候进来的啊?’喊叫声太吓人了。我们急忙打开灯,屋子里根本没什么老太太。可是刚刚关了灯躺下,我爹他又嚷了起来:‘谁呀这是,我说你这个老太太到底是谁呀?大半夜的你在我家里走来走去,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我一边煞有介事地说着,一边紧盯着开门男子。看他脸色没什么反应,我又补充道:“你还真别说,让我爹夜里这么一嚷嚷,现在我们家,晚上真没法子住人了,睡到大半夜就听见有老太太猫着腰走着,一边走还一边不停地咳嗽,吓得你全身汗毛直竖。可你打开灯,却什么也看不见,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

“你家里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知道?”开门男子怒气冲冲,像是吵架一样地说道,“我爹可不像你爹,我爹就是家里一来人,就吵呀叫呀,不来人的时候可老实了,连个屁都不敢放。”

明白了,这家没什么异常情况。如果有的话,开门男子不会是这种淡漠的反应。于是我用力敲了敲煤气管道,说:“检查过了,还算是正常。记住啊,以后如果闻到煤气的气味,要马上打电话给煤气公司,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男子在我背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这家没什么问题,下一家就是郝斯文家的对门。

郝斯文家的对门,住的是婆婆、儿子、儿媳妇和孩子一家四口,区别就是这户人家卧病的是儿媳妇,因为交通事故脊椎受损,从此瘫痪在床,拖累得一家生活落入了如此凄惨的地步。像在楼下一样,我仍旧边敲击煤气管道,边现场发挥编造了个恐怖的鬼故事,观察他们一家人的反应。

这一家也不见有什么反应,那就轮到了郝斯文家楼上的人家。

郝斯文家的楼上住着十几个打工仔,都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老乡。一群年轻人打着赤膊,只穿短裤,站在厨房门口看我乱敲一气,我仍旧是编了个鬼故事给他们听,看这些年轻人有什么反应。

这些年轻人满脸的呆滞麻木,看着我不吭声,让我脊背陡然生起一股寒气。

这么多的打工仔挤在狭小的居室里,如果有什么异常事件,早就吵翻天了。既然他们这里也没什么问题,那么,问题就只能出在与郝斯文一墙之隔的人家。

我还记得,那户人家有个上学的孩子。

【摸到一只冰冷的手】

背着工具箱,从郝斯文家所在的楼道单元出来,我走进了相邻的单元。上了楼,按门铃。屋子里有声音问:“找哪个啊?”我仍以煤气安全检查为名,很容易地让对方打开了门。

开门的是一个表情很胆怯的男子,一个瘦瘦的孩子手扶门框,站在里屋门口看着我。我伸手向孩子打了声招呼:“嗨,小朋友好,你有没有闻到过煤气的味道?”

小男孩很大声地回答:“没有。”

“没有就好。”我走进厨房,敲击着煤气管道。心想,事情多半就出在这个孩子身上,可为什么会这样呢?道理何在呢?

我想不明白,不知道问题的症结所在,只好故伎重施,对开门的胆怯男人说:“这个煤气管道啊,这个东西啊,我跟你说,这东西可不叫个东西了,怎么就不叫个东西呢?是这么一回事,上个月城东有户人家,家里只有夫妻小两口,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有只手在中间乱摸,丈夫以为是妻子的手,妻子则以为是丈夫的手,但是摸着摸着,就感觉出不对劲儿来了,那只手,阴冷冰凉,而且手的指甲非常尖利,指缝间好像还长着又粗又硬的毛。妻子最先察觉出不对头,可是她害怕啊,你想她一个女人,睡到大半夜的,有这么一只怪手在身上摸来摸去,能不害怕吗?妻子害怕得不敢吭声,就把脸凑到丈夫的肩膀上,用牙齿狠劲儿地咬。丈夫痛得‘哎哟’一声,那只手嗖地一下缩了回去。

“这一下丈夫也知道不对劲儿了,也和妻子一样,害怕得全身战抖。抖着抖着,那只怪手又摸了过来,这时候丈夫再害怕,也不能忘了自己是个男人,他得保护妻子啊。于是他一咬牙,突然一把抓住那只手,用力一拉,那只手也用力往后拉,差一点把丈夫拉下床去。幸好这时候妻子抱住丈夫,两人一起用力,一边拉一边拼命地喊,‘快来人啊,快点来人救命啊…’喊声把邻居家惊醒了,就出来用力敲他们家的门,敲门也没人开,只听见屋子里边夫妻二人用力喊救命。邻居急了,干脆拿斧子把门劈开,一进屋,就闻到…你猜闻到什么了?”

胆怯男人用略带几分责怪的眼神看着我,虽然没有说出来,那意思是很明白的:你这个人,怎么能当着孩子的面,讲这些怪东西?

我佯装不知,继续问道:“你猜邻居闻到什么了?”

这时候那孩子大叫一声:“煤气味,他们家的煤气泄漏了。”

“嗨,答对了,加10分。”我放下工具,过去跟小男孩击掌,“真是太聪明了,这小脑袋瓜,老师肯定没少夸过你聪明。”

看我跟孩子打得火热,胆怯男人感觉说不出来的别扭,问了一句:“煤气泄漏了,跟那只怪手有什么关系?”

“你来猜。”我把问题抛给小男孩。

小男孩眨了眨眼睛:“猜不着。”

“多么简单的问题,这还猜不着?”我大声道,“邻居一进屋,就闻到了浓浓的煤气味,因为煤气泄漏,导致夫妻二人煤气中毒,产生了幻觉。”

“唉,什么跟什么呀。”小男孩虽然很是失望,还是举起手来和我击掌。

旁边站着的胆怯男子哭笑不得,嘀咕了一句:“现在的工人,比以前更能瞎掰了。”说完就自顾自地走进了里屋。

此人离开,我心中大喜,对小男孩说道:“再来考考你,你最近有没有出现幻觉?”

小男孩立即回答:“没有。”

没有?小男孩的回答,让我的身体差一点瘫软了。这么说,我现在追踪的这条线索已经断了?还是我搜索的范围过于狭窄了?我是不是应该把这幢楼里的每一户人家都搜寻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