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我眼前电光一闪,一道闪电就着雨势猛然砸了下来,距离我和贝不住只有三米远。我们还没来得及庆幸,又一道闪电落下,这次却是落到了我们身后。等到第三道闪电劈下来的时候,我猛然想到什么,跳起来大叫道:“这里是易落雷区!我们得离开这里!”

  “怎么回事?!”贝不住有些惊慌地问道。我指着那牌楼顶端叫道:“我不知道这牌楼在古代是做什么的,但那顶端的几个高杆灯和架空电缆都是金属,是引雷的源头。而且又赶上低云雷,我们呆在这个牌楼下,太危险了!”

  仿佛为了佐证我的话,天空不断舞动的黑龙们又喷吐出数道闪电,狠狠地砸在了牌楼附近。贝不住撒腿就要往五环上跑,却被我一把拽住:“现在绝对不能去,五环地势高,又是开阔地,容易被雷打中。”

  “那我们躲在这里不动!”

  “不行!如果雷电击中咱们附近的金属物体,会击穿空气,打到我们身上;就算没打中,也会产生跨步电压,一样是死!”我急忙嚷道——我还兼着给小学生上自然课。

  “那你说怎么办?”贝不住有点气急败坏。我抓住他胳膊沉声道:“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躲进那个裂隙。”

  此时裂隙附近的土地被雨点打的直冒白烟,让怪兽的大嘴看起来似是被雷雨赋予了生命,正悠然自得地吞云吐雾。“进洞!”贝不住反应也快,他大吼一声,撒腿就往洞里跑,还不忘拎起甄缳和大营子遗留在地上的背包。我也抱起一个,低着头往洞里钻去。在我们后头,天上的雷电发疯似地转着圈地往下打,把牌楼打得一片灿烂。我们倘若稍微晚走一步,如今便已成了焦黑肉干了。

  别看裂隙入口很大,里面却并不宽敞,前后左右的洞壁都是无规律凸起的石突,简直像是蚯蚓的消化器官,几乎没有平整的地方。我们爬起来实在难受,打算只稍微往里挪一挪就算了。可这时,在洞口被雨点激起来的白烟也慢慢飘了进来,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我无法判断这是什么化学反应,但直觉告诉我还是不要接触得好。于是我与贝不住不得不呲牙咧嘴地扶着洞壁的石块,一步步往下走去。

  我胸口的伤还没好,而贝不住也是伤痕累累,经过这么一番跋涉,两个人都精疲力尽,不得不停下来。好在我们刚刚爬过一个U形拐弯的通道,那些诡异的白烟应该飘不过来了,暂时安全。我们找了片勉强算是平整的地方,各自躺下。我拿出一盏应急灯点亮,看到四周逼仄的岩壁分成泾渭分明的两层,上层褐黄,下层青灰,之间的分界岩线扭曲得厉害,像是一片三明治的两层。

  那一条长长的血迹在这里仍可以看到,只是颜色淡了一些,希望不是因为流光了。

  贝不住从包里拿出两根能量棒,分给我一人一根吃掉,然后拿出一瓶止痛喷剂给我们的伤口做了简单处理。可惜的是没有水了,我们只能舔了舔湿漉漉的岩壁。

  “唉,早知道还不如去基因农场,至少不会死啊。”我解开上衣,给肋部喷涂药物,一边抱怨道。

  “你还记得甄缳唱的那首歌吗?”贝不住靠着岩壁,忽然问道。我点点头,那歌旋律很古朴,只是歌词听不懂。甄缳说是古代传下来的,她只记得发音,什么意思早就失传了。之前贝不住还问我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后来谈话被甄缳打断了,就再没提起来。

  “你莫非听的懂?”我问。其实我是随口敷衍,并没多大兴趣。

  “我研究过古音韵,能对照着写出古字来,那歌大概能听得懂,只是我本来不想说——你可知道,这歌谣里反复出现的那句歌词是什么意思。”

  “什么?”

  “北京欢迎你。”

  贝不住阴森森地吐出这五个字,外头恰好又是一声炸雷。我手里一颤,一下子把应急灯给打翻了。这里地势陡峭,应急灯叮里当啷地朝下面滚去好远,才被石头卡住。从这里俯瞰下去,下面闪着一片荧荧的幽光,仿佛北京城在苦海幽州的尽头正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贝不住见我这么紧张,轻轻一笑:“这首一代代传下的古代民谣,是先民留给给后人的警示啊,他们是想通过歌谣警告我们,一旦进入古北京天坑,就是有去无回。”说完他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把整首歌的歌词写下来。

  我好歹也是语文老师,虽然不懂古韵,但只要它能写下来,我就能认得出。这歌词不算艰涩,我通读几遍,大概就掌握其中意思,根本不是贝不住说的什么警示,都是些中正平和的词儿。除了那句“北京欢迎你”听着有点恐怖以来,其他没什么特别之处。

  我忽然心生警兆,从怀里掏出甄缳给我们的护身符,用手电去照。结果当灯柱移动到上面时,我惊愕地发现,上面的人头表情变了,眉毛微皱,嘴角后扯,眼神里透着一丝莫名的怨恨。我赶紧把这个发现告诉贝不住,说甄缳告诉过咱们,说人脸变,大祸现,一定要尽快退走。

  贝不住不以为然地说:“亏你还是个老师,这些证件是纸质的,碰倒雷雨天气,空气湿润,肯定会发生变化嘛。古人迷信,才把这种自然现象和灾祸联系到一起,你怕什么?”

  “万一甄缳说的是真的呢?”我一哆嗦。

  贝不住看了我一眼:“富贵险中求,岂能被古人几句话就给吓倒。我告诉你,古董如人生,看的是缘、运、势、命四柱,但只要你够强,命可以逆,势可以反,运可以转——只有缘不能强求。古北京天坑在先民眼里,是危机四伏的死地,可对咱们可未必是。如今既然身已在此,就要一条路走到黑——你都已经进入古北京了,还想退出去?”

  他最后一句让我沉默。确实,我现在就算想原路返回也不可能了,只有硬着头皮继续向前。

  “北京欢迎你,为你开天辟地。如今天地已辟,你还等什么,走吧!”贝不住做了个决断的手势,眼神灼灼。

§探阴园入颐养冲和§

  我们休息了半个多小时,然后继续上路。上路之前我们整理了一下包裹,除了激光枪和工兵铲以外,我们只带了两顶头盔式射灯、几支信号弹、所有的能量棒和一罐止痛喷剂,其他东西都扎好搁在原地。

  我们沿着这条大裂隙往下走了好长一段,把刚才掉下去的应急灯捡到了。这是我才看清,这里两侧的岩壁上的双层界限分隔越来越明显,最开始只是印痕,后来颜色越来越深,再后来干脆就成了一道细微而清晰的缝隙,就好像有一双大手把黄褐色的岩层拍在青灰岩层上,却没有完全吻合。有些地方甚至还能看到模糊的壁画,只是我们无心去钻研。

  这条通道越走越宽阔,到了后来,人不必再弓着腰,基本可以直立行走了。只是血迹越发淡薄,不知何时就会消失。

  在逼仄的通道里大约走了一个半小时,走在最前面的贝不住忽然停住了脚步。我问他怎么了,他说好像看到前头有人在招手。我心中一喜,说难道是甄缳和大营子他们?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前方冥冥中果然隐隐有一只手伸出来,微微摆动着。

  等我们靠近之后,应急灯一抬,两个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们眼前确实有一只手臂,但准确地说,是一截枯骨。臂骨颜色枯黄,可见相当有年头了,臂骨的另外一端被压在了岩缝中,所以它还能横在半空,随着风声微微摆动。看来这支手臂的主人竟是被活活压死在这里,只来得及伸出一只手。手臂末端的指骨摆出了一个奇特的手势:拇指叠在无名和下拇指上,食指和中指叉开竖直。这大概是古代求生的手势吧,我们猜测。

  我和贝不住一下子都意识到,看来几百年前,这个洞穴的上半层褐黄色岩层还不存在,这里还是个露天场所。直到某一天发生了剧烈的地质变化,上层的褐黄色岩层才突然压在了青灰岩层之上,那个手臂的主人来不及逃走,被活活压扁在了岩层之间。

  既然这手臂能被微风吹动,那说明前头应该是一条活路。我们快走了几十步,眼前的通道豁然开朗,那种憋闷的感觉一扫而光。我们站在黑暗里,伸开手臂呼吸了一阵,然后贝不住打出一枚照明弹。照明弹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划过一条弧线,驱散了我们眼前的黑暗。

  而在光亮下暴露的奇景,让我和贝不住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在我们眼前,是一个垂立着无数钟乳石的褐黄色穹顶。它极其巨大,像是把一个体育场扩大五倍然后再倒扣过来。在它的下方,是一个更为广阔的山体空腔。而在这个空腔内,居然坐落着一片古朴的园林式建筑。

  我们爬出裂隙的位置,恰好位于一座状如蝙蝠的小山顶。从这里,我们可以俯瞰整个园林。山中的植物早已尽数枯萎,化为团团干枝,可那些建筑依然错落有致地矗立着。山脚下联接的是一片寿桃形状的大湖,湖面死寂一片,湖中三座小岛,一条长堤,湖边还缀着一圈蛇身逶迤长廊,虽已倾颓坍塌,但仍能看出其规模之大。

  照明弹徐徐落下,久违的光亮将建筑群拉出长长的影子。我能够想象得出,它们当年一定也是古北京的一处景致,沐浴在阳光和星光下。结果地质灾难改变了一切,碗状的巨大山体倾倒过来,把它整个扣在了地底。数百年来,它们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呆立在黑暗里,只靠着两座山体之间无法弥合的一道裂隙与外界联系。

  照明弹慢慢熄灭在湖上,最后一点火苗转瞬间就被漆黑的水面吞噬了

  “这就是苦海幽州?”我看着这奇景,几乎不能呼吸。眼前这片湖水很大,但要说是苦海的话,似乎又小了一点。

  “我看不像,也许周围有什么标记,先四处看看。”贝不住搓着手,眼睛闪亮,很是兴奋。这么一个大型建筑群,里面一定藏着不少宝贝。我们沿着小山往下走没几米,忽然看到一面巨大的石碑。

  这石碑估计得有十米高,四脊有四条行龙,须弥座束腰,前后左右都雕刻着许多神兽仙人和文字。我一捅贝不住,问他上头写的是什么。我拿起手电,一行行照过去,把最大的几个字念了出来:“万寿山昆明湖……呃,还有一行……‘到此一游’?”

  “万寿山昆明湖到此一游?什么意思?”我自己颇有些迷惑,字我认识,可意思却有些含糊。

  贝不住道:“前六个字是刻上去的,后四个字是写上去的,应该是不同时期留下的款识。前者是地名,后者是题跋——可惜年代久远,到底是谁到此一游已无法可考了。”他遗憾地用指头擦了擦碑面模糊的字样。

  “既然是地名,应该能在你的藏宝图上查到吧?”我提醒道。

  贝不住一拍脑袋:“你不说差点忘了。”他从怀里掏出那张藏宝图,趴在地上研究了一下,一拍大腿:“我们现在应该是在古北京的五环西北角,这里确实有一片园林,还有个湖,哎哟,还是皇家留下来的呢!看来咱们的方向没错!再继续朝东南走,就能到中关村了。”他欢欣鼓舞,低头又看了一回,脸色却有些变了。

  贝不住抬起头,神色凝重了许多道:“赵老师,咱们方向没错,可是却进错地方了。”

  “怎么说?”

  “有个词叫‘寿衣’你听过么?是古人为死人穿的衣服,可见这个‘寿’字,是古汉语里对死者的讳称。”贝不住说到这里,眼睛眯了起来,他看看四周,语速放慢:“这万寿山的意思,你可明白了?”

  我咽了口唾沫,麻酥酥的阴冷感从我的尾椎骨直攀到头顶。此时照明弹已经熄灭,四周重新陷入黑暗。我们打开了头盔的照明灯,只能看清身边几米范围。远处山中那些枯萎的老树像是一群怪人,摆出张牙舞爪的姿态,不怀好意地注视着我们。

  贝不住继续道:“这个地方呐,恐怕是古代帝王的明园。帝王们为了死后能继续享乐,就用人命堆出这么一座园子,又把它反扣在山中极阴之处,指望自己到了阴间也有地方去玩。从那条长蛇游廊来判断,恐怕这园子是修给哪吒大帝的——我的祖先都写在U盘里了。”他摸摸胸口挂着的宝贝。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我脚下的土地也变得泥泞血腥起来,眼前仿佛浮现出一万多名奴隶被活活杀死,用鲜血浸泡土地,再用尸骸与泥土堆成如今这座小山。我简直不敢去想,那昆明湖到底水从何来。

  我们朝着山下走去。这一路上,沿途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尸骸,少则一二具,多则七八具,都凑成一堆倒在山中各处建筑之前,无人盛殓。白骨莹莹,与这万寿山的名字倒是相配得紧。最奇怪的是,这些骸骨都做着和被压在山中尸骨同样的动作——右手或左手的拇指压住小拇指和无名指,食指与中指伸直。

  贝不住忽然停下脚步,一拍脑袋:“哎呀,我怎么忘了,这是剪刀手。”

  “剪刀手?”

  “对,剪刀手。这是个吉兆,凡见阴阳指,附近三米内必有宝物。”

  黄得头左顾右盼,很快在一处宝塔前发现了两具骸骨。这两具骸骨直挺挺靠在塔前,手做剪刀状。贝不住丈量了一下尺寸,在四周略微一转,果然在骸骨附近找到了另外一具骸骨。这骸骨无甚异处,只是手里捧着一台黑乎乎的东西,前有矮圆筒,后面是方形。

  “赵老师,你可知道这是什么?”贝不住笑得褶皱都没了,把这东西拿在手里,反复玩赏。我摇摇头,古董我是彻底的外行人。贝不住忽然端起它来,把圆筒对准我。我这才发现,圆筒可以转动,里面嵌着一块玻璃。

  “这叫做照相机,是古人留影之用。这东西在收藏界可是价值不菲,今天居然让我遇见了。”

  贝不住说的得意,我看了眼热,也在四周转了一圈,很快找到一个剪刀手,按图索骥,却只发现一部薄如名片般的相机,跟贝不住手里沉甸甸的货不可同日而语。

  “剪刀看缘,相机看命。每一个剪刀手附近,虽然多半会有相机,但相机品类不同,纹饰不同,价值也是千差万别。你看,我这台是暹罗窑出品的尼康纹D90单反带广角镜头——看见后头这小屏幕了么?这说明它还是一台数码机。古代有句话,叫破家单反,那个时代就已经让许多人倾家荡产,何况现在?”

  “那我找到这部呢?”

  “你这应该是卡片机,不带镜头,水货,不值什么钱。”

  贝不住眼界太高,他所谓的“不值钱”,对我来说也是好东西了。我把这那件单反挂在身上,卡片机揣在兜里。贝不住又道:“这里阴气太重了,时间长了会被尸气侵染,不宜久留。咱们赶紧离开。”我本想多找几件,可又担心甄缳和大营子安危,便也表示同意。于是我们加快脚步,很快来到万寿山的脚下。远远的,我们看到山道旁立着一间长形翘檐房屋,在黑暗里中门大开,像是一头饿兽张开了大嘴。

  贝不住一看,不惊反喜:“古人起园,讲究风水。这里畔山傍水,前龙后虎,正是整个明园的阵眼所在——里面必有珍宝,咱们进去看看。”

  这阵眼没有院子,进门就是正厅。我踏进去时伸手扶了一下门框,忽觉头顶阴风阵阵,一抬头,头盔顶灯赫然照出一个老女人迎面飘来,死鱼般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们。我哎呀一声,吓得倒退了几步,拿手去挡,却觉得手中轻飘飘的使不上力气。眼看那老女人就要凑到面前,那死板僵硬的老脸纤毫毕现,贝不住连忙把头盔顶灯调亮了一级,整个屋子霎时被白光笼罩。

  我这才发现,飘在我面前的原来只是一张画像。这画像原本半悬在空中,估计是我的动作破坏了微妙的平衡,画像自己飘落了下来。我暗叫晦气,在画像上踩了几脚。贝不住告诉我,这女人穿的衣着是清代的,应该是这园子的殉主。

  “你怎么知道?”我问。

  贝不住一指周围:“你自己看。”我低头一看,这正厅是个大敞间,中间摆着一圈几字形的棺材。这些棺材形状狭长,是以木料为框,正面和侧面嵌着玻璃,所以是透明的。每一部棺材里,都搁着一些物件,有大有小。很有规律地放着各式珍宝:佛珠、玉佩、胶卷、图书画册,还有金属质地的小塔模型和长方形的照片纸——贝不住说在古代这叫明信片,“明”通“冥”,是为了给死者传递信息用的——看来这是那老女人殉葬时的陪葬品。

  按说这都是好东西,可我看到贝不住对这些诨不在意,一直拿手电在屋子里乱晃,很是惊讶。贝不住不屑道:“赵老师,你是没古董常识。常言道,一电二木三金四玉,意思是说,电器是最难保存的,所以最值钱。木器次之,金器再次之,最不值钱的就是玉器。这些佛珠玉佩小模型什么的,都只是个添头。真正的宝贝,可是还在这屋里呢。”

  “在哪?”

  贝不住微微一笑,一下子爬到水晶棺材。胶鞋踩在水晶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高抬双臂,朝着屋顶一角伸去,过不多时,小心翼翼地取下一个银白色的金属长筒,长筒一端是一片凸起的水晶,屁股后头缀着根线,底下还有个可以转动的座轴。

  “阵眼阵眼,无眼则不成阵。这东西叫做电眼,能够俯瞰万物,洞烛古今。古人在要冲关键之地,都要摆放此物,以示警诫——若不是在这阴山之地,可很难找到品相如此完好的电眼……”

  贝不住小心地一手捧着电眼,一手用拇指和食指小心地捻着尾线,一路往下摸去。我看到在墙角处的墙壁上有一个基座,贝不住顺着线摸到这里,左手轻抬,咔吧一声竟把尾线从那基座上扯了下来。我这才发现,那电眼的尾线膨大,伸出三条直钩好似蝎尾。而那基座上,却现出一张人脸,这脸颇为抽象,只有两眼一口,双目狭长眼角下撇,神情悲戚;而那一张扁嘴直竖,似是惊诧。

  贝不住看出我的疑惑,解释说古人没有无线输电,电器驱动皆要靠这东西。这东西有个名目,叫做蝎尾蛰脸,与黄肠题凑一样,都是判断古代年份的重要依据。说话间,他已把尾线缠好,把东西搁进背囊里。

  我正琢磨要不要也卸下一个来,屋子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我从地上跳起来,这声音,立刻分辨出是甄缳的沙漠之鹰的声音。贝不住赶紧把东西揣好,和我一起冲出屋子去。声音的来源是在那片湖边的长廊附近。我们抄起激光枪,沿着湖边朝那边移动。

§战八爷山穷水尽§

  湖边都是硬石路面,走在上面不容易发出声响。我们在黑暗中谨慎地靠近,很快发现在湖边有一座古怪建筑。这建筑伸入湖面,底层用青石砌成一条古船形状,船上有两层雕栏阁楼,看上去就好似一条大船行将出航。

  我们还没细看,船头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一道火光划过。那一瞬间看到的情景,让我和贝不住大吃一惊。

  只见甄缳双手握着沙漠之鹰站在一层阁楼之间,背靠入口。大营子躺在一旁,生死未卜。而在他们身前,围着约摸二三十头奇怪的动物。这些动物个个都有小牛犊大小,长毛宽吻,通体白色,嘴前露出一对锋利的獠牙。它们聚在石船与岸边的狭窄通道前,不时发出低沉的呜呜声,随时想扑过去。在甄缳身前,已经有两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估计是死于沙漠之鹰的枪下。

  我从怀里掏出一枚闪光弹,朝那边一扔。只听得啪的一声,石船附近登时照的如同白昼一般。这些动物一下子暴露在强光下,顿时不知所措。我和贝不住连连扣动扳机,击倒了十几头,通道立刻陷入一片混乱。我们赶紧趁乱跑过去,想要与甄缳汇合。

  其中有一只特别凶悍,居然朝着我扑过来。我来不及举枪瞄准,随手抄起电眼狠狠地敲在它头上。贝不住和这怪物同时发出一声惨叫。怪物仓皇退走,贝不住却扑过来抓住电眼,发现镜头都碎了,露出一脸要吃人的模样。

  这时又有几条怪物露出獠牙嘶吼,贝不住顾不得跟我计较,连连开枪。在激光枪的打击下,这一群怪物死伤惨重,幸存的几条夹起尾巴掉头跑回到那一片建筑物中,留下一地的尸体。原本陈腐的空气里,多出些许血腥味道。

  甄缳一看是我们,惊喜万分。我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说她和大营子跌落悬崖以后,也是被几片奇怪的大叶子缓冲了落势,落到了五环旁的牌楼旁。甄缳只受了轻伤,大营子却晕倒过去。还没等甄缳采取什么急救措施,牌楼后的裂隙里就冲出来一大群怪物,把大营子拖进裂隙。甄缳扔下行李,一路追赶,在这条长廊附近追上它们,抢过大营子。如果我们再晚来几步,只怕两个人都会成为粮食。

  “这些到底是什么怪物……”我扫视着黑暗中,兀自心有余悸。这些家伙单个的战斗力不算太强,但凶悍劲儿却是一个赛过一个。我拖过一具尸体,看到它的面部扁平,觉得有些眼熟,再一看,却与今天槐树林里那根人头柱上看到的怪物很相似。

  “这应该就是我们村里说的八爷,想不到一次居然出来这么多。”甄缳说,在手里摆弄着沙漠之鹰。小姑娘真是胆识过人,面对如此凶险的境地,居然一个人单独撑到了援兵到来。若换了普通女孩子,恐怕早就吓死了。

  “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我由衷地赞叹道。甄缳却摇摇头:“那是因为我家里传下来几句咒语,是先人进山专门用来克制八爷的。若非如此,我也撑不到现在。”

  我低下头去查看大营子的伤势。他外伤倒不厉害,只是有点轻微脑震荡,又被八爷拖行了一路,失血过多。我从怀里摸出急救药品,给他服下去,然后给他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这是探险用的特效药品和绷带,可以在短时间内刺激生机、恢复伤势,就是价格极贵。贝不住见我给大营子服下去了,嘟囔了一句要从他的分成里扣。

  这特效药果然管用。过了十多分钟,大营子终于醒了过来,第一句话问的就是:“咱们进北京了吗?”我有点哭笑不得,这家伙贪财的程度不逊于贝不住,第一句问的居然是这个。

  我把遭遇简要一讲,大营子两眼一翻,差点又晕过去。

  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从那个裂隙返回地面。这阴园处处阴森,不知还有什么凶险。我们一半的行李还都放在裂隙门口,也必须要收回来才行。既然大营子已经稍微恢复,那么事不宜迟,赶紧撤退。

  “我看咱们暂时走不了了。”

  贝不住阴沉着脸忽然说,我顺着他的视线忘去,登时倒吸一口凉气。不知什么时候起,这座石船附近的岸边长廊里,高高低低亮起了无数双绿色的眼睛。我连忙打出一颗照明弹去,照亮了半个山洞,看到大大小小少说也有数百头“八爷”在徐徐靠近。它们形态各异,彼此之间也不甚友好,不时发出沉沉的低吼,互相撕咬。把石船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贝不住一边拿指头一一点数,一边喃喃说道:

  “雪那瑞、泰迪、吉娃娃、金毛、哈士奇……妈的,《景山后海经》里的绝种生物,都快凑齐了。”

  古北京当年的居民喜欢豢养动物,尤其是猫狗为最。在古北京逐渐被人类抛弃之后,这些动物却顽强地活了下来。经过这么多年的进化和繁衍,它们野性复萌,就在这蛮荒天坑中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种群,獠牙也长出来了,瞳孔也变绿了,成了噬人的凶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