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小榕一点不着急,就自己气鼓鼓地把颜政放平在长椅上,扯开他衬衫领子。果然不出所料,颜政胸膛平滑如常,不见一丝痕迹。他再仔细看,发现皮肤有些泛红。这红却与平常一巴掌拍出来的红色不同,如自体内散射出来的纤纤毫光,浮流于表面。罗中夏有些惊讶,取出一包餐巾纸蘸了水去抹,红光透过水珠而出,暗暗闪烁。
这时小榕终于走了过来,她端详了一番颜政,抓起他的手腕把了把脉,复又放下,对罗中夏说:“取一杯水来。”
罗中夏对她刚才那种做法很不满,不过现在却不是投诉的时候。他从旁边饮水机里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小榕取出一枚紫色药丸,把颜政的牙关撬开,混着白水把药丸灌了下去。
“我已经喂了他镇神定心丸,十分钟内他就会醒转过来。”
药一入腹,当即发挥了作用,颜政面色开始转润。罗中夏这才放下心来,开口对小榕说:“你刚才为什么要那么做?”
“怎么做?”小榕似乎没明白。
“对你来说,一支笔比人命还重要吗?”罗中夏认为她在装糊涂,有些不悦。
网吧里忽然陷入一种尴尬的安静中。罗中夏忽然有些紧张,害怕自己和小榕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默契就因为这个质问而毁了,不过实在是如骨哽在喉,不说不快。
小榕听完他的话,也没作声,默默把药瓶揣回怀里,朝外走去。
罗中夏以为她生气了,有些惴惴不安。
那本冻透了的《李太白全集》在桌子上尚未融化。要知道,冰雪看似纤弱,实则绵里藏针,既有“故穿庭树作飞花”,也可“北风卷地白草折”。当年谢道韫虽有才女之称,也是个刚烈的人。她老年之时,面对乱贼攻城,竟能挈妇将女,一路杀将出去,直面杀人魔王孙恩而色不挠,骨子里自有一股硬悍之气。小榕承其灵魂,也沿袭了外柔内刚的秉性,惹她发怒可不是好玩的。
现在过去拽她回来也不是,不拽也不是,罗中夏正左右为难,小榕却回来了,手里握着刚才被颜政甩在一旁的鱼书筒——原来她只是过去捡鱼书筒。罗中夏暗暗松了一口气。
小榕用葱白手指细细抚摩鱼书筒黑漆漆的边缘,无限遗憾道:“寻访笔灵殊为不易,有时一个笔冢吏终其一世都两手空空——如果不是他鲁莽的话,我们本可以拿到两支。”
“那颜政的生死你就不管了?”
“他只是被笔灵神会附体,根本不会有生命危险。”
罗中夏的怒气一瞬间变成突然被关掉了煤气阀的火锅,“你说神会?”
“对,神会。”小榕冷静地说,“刚才我看得很清楚,那支笔灵在屋内盘旋了几圈,主动撞进了颜政的身体。是笔灵自己的选择。”
记得韦势然说过,笔灵附体分为两种,一种是强行植入的寄身;一种是笔灵自己选择的神会。罗中夏想到这里,不禁低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颜政,心想究竟什么样的笔灵,会和这个自称拥有各种命格的网吧老板品性相通呢?
“你能知道是什么笔吗?”
小榕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要看他自己了,旁人是无从得知的。”
罗中夏道:“我还以为你们会有本笔灵名单,就好像潜艇的声纹特征,每支笔都记下特点,到时候一查就得了。”
“听爷爷说,当年是有的。自从诸葛家、韦家决裂,笔冢关闭以后,这份名录就不知所踪。”
“那还真是可惜。”罗中夏咂咂嘴,大概这和学校的论文索引库一样,一旦关闭,这帮学生立刻就抓瞎了。
颜政依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胸口起伏,呼吸平稳,赫然就在呼呼大睡,周身溶溶有红光闪耀。别说罗中夏,就连小榕都有些惊讶。按说笔灵入体,是与人的元神相洽,少不得要有一番折冲磨合,寄主往往表现得特别兴奋,严重如罗中夏甚至会被笔灵短时间控制神智——而颜政却睡得酣畅淋漓,毫无痛苦神情。
颜政自顾睡着,身旁的两个人一时间却不知说什么好。罗中夏拿眼角瞥了一眼小榕,后者抱臂静立,兀自沉思。他抓了抓头皮,鼓起勇气对小榕说:“好吧,刚才我有点误会,您多包涵。”
“哦,你刚才说什么了?”小榕抬了抬眉毛,微偏了一下头。罗中夏从她俏丽冰冷的表情里分辨不出这是气话还是玩笑,赶紧又转移了话题,“我去把门关上,省得别人闯进来。”
他走到门口,把“暂停营业”的牌子挂出去,把两扇大门关上,忽然想到一件麻烦事。
“对了,等到他清醒以后,要不要把笔冢的事告诉他?”
小榕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他现在已经算是个笔冢吏了。”
“可是……他自己是否能接受得了这种事?”
罗中夏自己就是莫名其妙成了笔冢吏,一直到现在都不能完全接受这一事实,这种面对超越现实的惶恐心情他所知最深。
“事情已经发生,随遇而安吧。”小榕淡淡说道。罗中夏不知道她指的是颜政还是他自己,他犹豫了一下,用半是建议半是恳求的语气对她说:
“如果他自己不问起来,就不告诉他,好吗?”
“好。”小榕有点意外,但还是答应了,“你这个人真怪呢,怎么对笔灵这么敌视?”
“如果你经历过调剂专业这种事,就会明白生活的突然改变并不总是充满乐趣……”罗中夏低声嘟囔着,同时习惯性地抚了抚胸口。青莲笔安然卧在其中,似已沉沉睡去。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内,两个人再也没说话。小榕拉了把椅子坐在颜政旁边,低头不知给谁发着短信;罗中夏不好上去攀谈,就随便找了台电脑,心不在焉地打着游戏。门外不时传来脚步声,看到牌子后就随即远去了。
在罗中夏第二十次被警察爆头的时候,颜政终于悠悠醒来。他从长椅上挣扎着爬起身,张大嘴打出一连串儿的呵欠。
罗中夏和小榕赶紧凑了过去,颜政随手抹抹嘴角的口水,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
“你们是MIB还是X-MEN?”
“……”
“……”
两个人都没想到他一开口,居然问的是这么一个问题。唯一的区别是,小榕在心里疑问,而罗中夏则直接喊了出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说这个。”颜政指了指自己隐隐发红的胸膛,“刚才一定发生了奇怪的事情,对吧?”
“呃……没那回事。”
“不必隐瞒了,我记得很清楚。我打开了那个木筒,然后飞出来一团光,砸到我身上。一定有什么事发生。”
颜政停了停,兴奋地比划着双手:“我猜,你们应该就是某个秘密组织的成员,就好像MIB或者X-MEN那样,你看小榕刚才居然能把书冻上——而我,就是被选中的新成员吧?”面对想象力高度发达的颜政,罗中夏只好把求助的眼光投向小榕。颜政还在那里喋喋不休:“无论是拯救世界还是追捕吸血鬼,我随时都OK。”
“颜政。”小榕说。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颜政!”
“……什么?”
“你能安静一下,听我说吗?”小榕的声音变得很有威势。颜政啪地一个立正,敬了个军礼,然后一脸兴奋地望着她,满怀期待。小榕无奈地侧脸看了看罗中夏,意思是说可是这家伙逼着我说真相的啊,罗中夏以同样的无奈眼光回视。
小榕花了二十分钟时间,把关于笔冢、炼笔以及诸葛家、韦家两族的恩怨简短地讲给了颜政听。她的声音很轻,又没有抑扬顿挫,把整件事讲得如同吃饭睡觉般平淡,但颜政听得却十分认真。
“……这就是我们为什么在这里。”小榕说到这儿就停住了,她很少会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说完了?”
“完了。”
“我明白了。”颜政严肃地点了点头,双手放在膝盖上,挺直了胸膛。罗中夏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就这么相信了?”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样?”颜政反问。
“这种事,任谁听了都会先说几句诸如‘听起来不太靠谱儿’、‘这是真的吗’、‘常识上不可能’之类的话吧?”
颜政满不在乎地回答:“这世界上没什么不可能的,算命的说我天生有做超级英雄的命格。”
小榕看了罗中夏一眼,意思很明显:姑且不论这种人生哲学是否可取,至少在态度上,颜政要比罗中夏积极得多,也开放得多了。
颜政迫不及待地又问道:“对了,我这个笔灵是什么来头?想来也很不寻常吧?”
“这个……”罗中夏和小榕面面相觑,“很抱歉,我们不知道。”
“不知道?”
“对,这个要靠你自己参悟,别人帮不上什么忙——在梦里笔灵有无给你什么暗示?”
“哎呀哎呀,这个嘛……我都不记得了。”颜政抓了抓头,“算了,我回头自己在家慢慢试吧,先试飞檐走壁,再试移形换位,总有一款最适合我。”
小榕忽然站起身:“那很好,我们先走了。”罗中夏和颜政都是一愣,然后异口同声地问道:“等等,你去哪里?”
“郑和所在的医院。”小榕拽了一下罗中夏,让他也站起身来,“既然有了无心散卓的下落,我们就必须待在它身边。若非出了颜政的事,我们本该跟着郑和父亲直接去的。”
颜政哦了一声,示意他们稍等,转身回了吧台内开了一罐儿红牛,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又扔了两罐给罗中夏。罗中夏有点不知所措地把红牛都揣到衣服里,一抬头,发现颜政拿出一件米黄色外套,正往自己身上套。
“咱们一起去。”颜政高高兴兴地说,利索地把拉锁拉上。
小榕眉毛一挑,冷冷说道:“我记得我刚才说过,诸葛家一直在追杀我们。你跟我们走,是很危险的。”
“没关系,正义必胜嘛。”
罗中夏心想我自己尚避之不及,你倒还主动往上凑,开口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一定就是在正义这边儿呢?”
颜政咧开嘴,露出灿烂的笑容,竖起右手食指得意地在半空晃动了一下。“这个很简单,无论漫画还是电影,可爱的美女永远都是在正义的一边。”
大象无形,大拍希声,这马屁拍得浑然天成,竟丝毫没有破绽。小榕听了,露出一丝笑容,走到颜政跟前拍了拍他肩膀道:“好吧,不过你现在笔灵还未觉醒,若碰到危险就先逃吧。”
“放心,放心。”颜政把手伸向罗中夏,“我还是个新人,还请前辈多多指教。”
“靠……少来这套。”
三人离开网吧,颜政把门锁好,从旁边车库开出一辆破旧的小长安来,直奔市三院而去。
市三院是本市数一数二的大医院,占地极广,每天都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颜政开着车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愣是没找到停车的地方。最后他们七绕八绕,总算撞到了一处停车的位置。
停罢了小长安,颜政趴在方向盘上望望窗外,回头问罗中夏,“咱们去哪儿找那个叫郑和的人?”
“急诊部吧。”
“很好,那么急诊部在哪里呢……”
这时罗中夏和小榕才发觉他们置身于一大片草坪的旁边,草坪之间道路纵横,远处还有些穿着病患服的人在缓缓走动,就没有一处牌子是指向急诊部的。
一个年轻护士推着一个辆轮椅缓缓沿着水泥便道走过来,轮椅上坐着个老人,老人腿上盖着条蓝格毛巾被,正在闭目养神。颜政一看到那个漂亮小护士,脸色立刻变得神采奕奕,推门下了车。
“我去问问路。”
“……你是想跟人家搭讪吧?”罗中夏咂了咂嘴,在这种事情上他总是目光如炬。
“哎,你不懂,护士服代表了先进生产力。”
颜政丢下这句话,转身跑到了小护士的跟前。
“你好,请问急诊部怎么走。”
小护士把轮椅停住,友好地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颜政点了点头,却还不走,两只眼睛上下打量那身凹凸有致的雪白护士服。小护士不满道:“急诊部在那边,你看我干嘛?”
“下次有机会能不能一起吃个饭啊?”
小护士大概是经常碰到这种人,非但没惊惶,反而不甘示弱地一扬下巴,“我口味很挑的,只怕你请不起。”
“跟您在一起,我就是这所医院里最富有的人。”颜政露出温和的笑容,谄而不媚。
这时老人的毛巾被忽然从身上滑落,颜政立刻殷勤地弯腰给捡起来,重新铺到他身上,还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腿,“您可比我幸运多了。”小护士咯咯笑道:“你这人,真有意思。”
颜政突然面色一变,像触电一样飞快地把手缩了回来,面上气血翻涌,红光大盛。小护士不知缘由,还以为他害羞了。“嘻嘻,哎?刚才还……怎么现在夸了一句,就脸红了?”
“嗯嗯,是被你的风采倾倒了。”颜政敷衍了一句,转身赶紧跑了。小护士莫名其妙,望着他消失的背影,轻轻怅然叹息了一声。
轮椅上的老人忽然动了一下,被子又滑了下去。小护士弯腰朝下望去,圆圆的眼睛一下子睁得更圆了……
第十三章 当年颇似寻常人
第十三章当年颇似寻常人
罗中夏看到颜政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地回来,以为他是被小护士顶回来了,虽然心事重重,却也暗暗一乐,调侃道:“你的先进生产力呢?”
“先办正事,先办正事。”颜政勉强一笑,没有反击,感觉到那一阵翻涌似乎平静了些。小榕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察到了什么。
按照那个小护士的指点,他们很顺利地找到了急诊部。值班医生告诉他们,急诊记录显示一个多小时以前确实有一个年轻人被送了过来,外貌穿着和他们描述的一样。
“他现在在哪儿?”罗中夏问。
值班医生扶扶眼镜,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番,反问道:“他是你们的朋友?”
“……呃,算是吧。”
“这个病例相当特殊,我们还没接到过这样的病人。现在他被转移到特殊病房,副院长和相关的专家已经赶去会诊。你们现在还不能见他。”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值班医生看了看出口,语气不确定地回答:“得等到专家出结果吧,不知道什么时候。”罗中夏心想这些专家大概怎么也想不到,郑和体内现在正藏着一支笔……小榕又问:“那特殊病房在哪里?”
“哦,就在那边三楼左拐,就一个门,门口有大牌子。”
“谢谢了。”
三个人离开急诊部以后,罗中夏问小榕接下来怎么办,小榕沉吟一下,只说了一个字:“等。”
特殊病房是一栋三层灰色小楼,外表其貌不扬,里面的装潢却十分精致,走廊铺着厚厚的深绿色绒毯,走起路来悄然无声。要说郑和的面子还真大,他所在病房的门口聚集着好多人,黑压压的一片。站在人群中心是郑和的父亲和赵飞白,还有个不住啜泣的中年女子,想来是他妈妈。这些人都诚惶诚恐地站在原地,望着病房门口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小榕不愿惊动他们,三个人悄悄找了一个偏僻的拐角在沙发上坐下。这个角度恰好能够看到走廊的动静,又不会被人注意到。罗中夏看了看那群人,两只手不耐烦地交叉在小腹,“我一直不太明白,干嘛非要待在无心散卓笔的旁边?那支笔很能打吗?”
“我爷爷是这样叮嘱的。”小榕似乎并不想做过多解释。
“可我们就这样一直待下去吗?”
“时机到了,自然知道。”
罗中夏放弃似地垂下头,这段时间胸中平静得很,笔灵再无动静。他百无聊赖,只好把身体拉直,采取最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这里太安静了,让他有些昏昏欲睡。
忽然,小榕说:“你有没有觉得不太对劲儿?”听她这么一说,罗中夏腾地直起身子,紧张地左顾右盼,触目所及,好似深深的走廊两侧都隐藏着诸葛家的人。
“敌人在哪里?”他压低声音。
“……我是说颜政。”
经小榕这么一提醒,罗中夏想起来已经好长时间没听到颜政的声音了,这可不太寻常。他扭转视线,看到颜政翘着二郎腿,右手两个指头心不在焉地敲击着沙发扶手,目光的焦点不在任何一点。
罗中夏刚想开口询问,一个小护士从另外一个方向匆匆走过来,她瞥了这三个人一眼,停下了脚步。
“哎,哎?你不是刚才那个谁吗?”小护士凑到颜政跟前,弯腰抬起下巴。颜政看了她一眼,笑道:“是你啊,怎么?特地来找我?荣幸荣幸。”
“呸呸,谁是来特意找你的。”小护士瞪了他一眼,“还不就是因为你……”话没说完,远处另外一个护士喊道:“小赵,你的病人已经送到特护了,专家也快到了,你赶紧过去。”小护士答应了一声,对颜政做了个鬼脸,转身一路小跑离开,白衣飘飘。
颜政看她背影,缓缓抬起右手端详,又是一声长叹。罗中夏心中纳罕,忙问他是怎么了。颜政道:“刚才我与那个小护士搭讪的时候,轮椅上的病人盖的毯子掉了。我好心帮忙捡起来,不小心右手碰了他膝盖一下……”
“然后呢?”
颜政摇摇头:“然后我就忽然觉得有一阵热流翻滚,像是端着刚泡好的方便面那种烫手,我急忙收手,全身一下子都气血翻涌,几乎没站住。”他伸手给罗中夏看,五个指头上都有微微烧灼过的红痕。
“难道那个病人竟然是高人?”罗中夏惊道。小榕在一旁问:“你是否感觉胸内鼓荡?”颜政点点头,小榕道:“那就是了,笔灵牵心,异动显然是从你这边来的。”
罗中夏又问:“那个病人后来如何了?”
“不知道,我一觉得浑身不对劲儿,就赶紧离开了。”
“……看来你的笔灵力量真不得了,他只被轻轻一碰,立刻就被送到加护病房了。”罗中夏望望刚才小护士消失的楼梯,口气有些敬畏。颜政看起来有些郁闷,“唉,他若是因此而死,我岂不是成了杀人犯?”罗中夏也不知如何安慰才好,只得拍了拍他肩膀,也同唉了一声。小榕看了看他指肚上的灼痕,皱眉道:“看起来,你这只笔灵,却是与阳火相关的。”她闭上眼睛想了一回,却想不到什么笔灵与火能扯上干系。
“就像是X-MEN里的那个火人一样吗?”
颜政说着,奋力往前挥出一掌,却连个火星也没冒出来。小榕道:“笔灵和元神是需要慢慢融合汇通的,不能一蹴而就。”罗中夏在旁边没吱声,心里暗暗侥幸还好自己没和他握过手,不然怕是也进特护了。
三个人坐在沙发上又等了三、四个小时,天色逐渐黑了下来。他们亲眼见到那一干专家摇着头走出病房,跟随着郑和父母离去。看来郑和的“病情”既没恶化,也没找出毛病。走廊里的人逐渐散去,只留下几个护士不时进出。
小榕自幼修得心静,能耐得住寂寞,却苦了罗中夏和颜政。两个人没网可上无漫画可翻,只能不停变换姿势,聊作发泄。
大约到了傍晚时分,原本闭目养神的小榕猛然睁开眼睛,灵台一颤,敏锐地觉察到了空气中一丝丝特别的感觉。
准确地说,是一丝丝特别的色彩。
此时夕阳已没,窗户又向北面,窗外昏暗一片,走廊里已经半融入沉沉夜色。可在他们目力所及之处,走廊地板上飘然伸展起几株异色光线。这些光线婀娜多姿,宛若芝草,缕缕光丝如深海植物摇曳摆动,缓慢而有致地蔓延生长,一会儿工夫就爬满了半个走廊,泛起奇诡色彩,不暗亦不亮。
罗中夏和颜政也随后发现了这种异变,纷纷坐直了身体,面色兴奋。无论这东西是吉是凶,总算是把他们从无聊的地狱里拯救了出来。
三个人原地不动,默默地注视着这些光线。颜政忽然开口轻声问道:
“老罗,你说彩虹有几种颜色?”
“七种,赤橙黄绿青蓝紫。”
颜政伸出五个指头:“我怎么数,怎么这里才五种呢?而且种类也不对。”
经他提醒,罗中夏定下心神去数,果不其然。走廊上看似色彩纷呈,仔细数下来,严格意义上的彩色也只红色、黄色、青色三种,另还有黑色与白色两束,黑的纯黑,白的晶白,却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大家镇静。”小榕冷静地说,同时唤醒了咏絮笔,“五色使人目盲,不要被迷惑了。”
话虽如此,面对这些仿佛具有生命的光线,罗、颜二人还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去看。颜政还想伸手去抚摸,却只摸到虚空。看来这些光线不是具备了实体的东西。一小股寒气从小榕身体嘘地盘旋而出,形成一个旋涡,让这段走廊的温度瞬间下降了二十几度。这虽然对光线不能产生什么作用,但多少能让另外两个人脑子清醒一下。
五色光线时而分散,时而合在一处,不紧不慢地围着三个人形成一圈光芒的结界。
最先出现反应的是颜政,他的眼神被光芒牵引,头部随着光线开始来回摆动,人不自觉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随即罗中夏也紧随其后,半张着嘴,开始手舞足蹈。红色、青色从两侧悄然绕上两人身体,黄色挑逗般地抚摸着下巴,黑白两色则远远侧立,冷冷地睥睨着这一切。黄色光线挑逗了一阵,忽然搭上了他们的脑袋,一瞬间颜政眼睛里看到了凉宫春日,而罗中夏眼中则出现了松岛枫。
两个人同时露出傻兮兮的欣喜笑容。
“快闭上眼睛!”
小榕大喝道,同时让周围的温度又下降了十度,希望那两个家伙能够从幻觉里清醒过来。颜、罗二人充耳不闻,只是痴痴地笑。那几色光线又朝着小榕游动而来。
一阵雪云立刻挡在她面前,只是冰雪虽冷,却阻不住光芒。黄光一马当先扑至小榕面门,轻轻搭到她脑门。小榕闷闷哼了一声,眼前依稀幻出一些稀薄的影子,随即就烟消云散。她清心寡欲,内心不像那两个家伙一样乱七八糟,黄光难以动摇。
青光见黄光奈何不了这个淡泊女子,立刻飞扑而上。小榕后退了一步,可惜走廊太过狭窄,终究还是被青光捕住。
一只硕大无朋的黑色蜘蛛出现在小榕面前,清晰异常,连嘴前口器、腿上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啊——”
尖锐的女性尖叫在走廊一下子炸裂开来,小榕花容惨然失色,脸一下子变得煞白煞白,几乎站立不住。身旁冰雪也因为主人心意动摇而轰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