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同志坐。”郝老汉慌不迭地把小凳子端到警察站的屋子门口。
坐下的时候,李光智看到站在院子角落的两个女性。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正怯生生地看着自己,发现李光智看她后,一下子就躲到了一个中年女人的身后。
那是郝志梓的母亲和妹妹。郝家一共四个孩子,郝志梓排行老三,除了他全是女孩,两个姐姐已经出嫁,在家的只剩这个幺妹。
“赶紧交代,人家来一趟不容易,我跟你说包庇也是违法的,你家老三犯的可不是小事儿。”和李光智一同来的还有当地派出所的一个满脸横肉的民警,正摆着手凶巴巴地吓唬着郝老汉。
郝老汉被吓唬得有点不知所措,竟然掏出一盒皱巴巴的烟卷,颤巍巍地给众人递烟,是九毛钱一包的桂花。
“少来这套,还想贿赂警察,这也是犯罪,知道吗?”
郝老汉触电似的又把烟收了回去。
李光智皱皱眉,这样简单粗暴的工作方式可不好。“抽一支吧,我正好烟也没了。”他微笑着对郝老汉说道。
按照郝老汉的说法,儿子已经一年多没有回家了,没想到现在是以这样的方式得到消息:“三个月前打过个电话报平安,然后就没联系过。”
“电话里说什么了?”
“说他找到工作了,现在还在A大学习,攒点钱之后,他准备报名参加城里的高复班。”
“高复班?”李光智抽了一口桂花,劣质烟抽上去很辣,“他不是20多岁了吗?应该过了高考的年纪了吧。”
“可不是嘛,”郝老汉干涸的眼眶湿润起来,“这孩子心太高了,老想着上大学,一连考了四年大学都没考取。我和他娘商量着,如果不是这块料,就回家种田好了,家里也没那么多闲钱供他读书,没想到他倔脾气上来后,自己跑城里去了。”
李光智皱皱眉头:“你家老三啥时候出去的?”
“去年过完年就出去了。”
“他有说过在外面是干什么工作,住哪儿吗?”
“这些都没说,只是让我们一切放心,他现在经常去A大,很快就能成为那里的正式学生了。”
李光智琢磨着已有的信息,一个接连四年高考落榜的青年,在向往的大学里蹭课,却被无情粗鲁地赶了出去,这是否就是他犯罪的动机呢?
“我们家三小子会枪毙吗?”郝老汉结结巴巴地问了一句。
这个问题把李光智问住了。
郝老汉叹了一口气:“唉,这孩子是高考考魔怔了。”
“不就是现代版的范进吗!”一出郝家的院子,轮子就把衬衫的口子解开了两颗。
“是啊,逼得太紧了。”李光智摇摇头。
接下来的几天里,李光智调用了手上的所有警力,发动群众,将寻找郝志梓的工作缜密而又高效地开展起来,可竟然没有任何消息。嫌疑人刚刚有了些眉目,又停滞不前了,偌大的A城,郝志梓究竟藏身何处呢?接下来他要干什么呢?
这天他们刚刚走访完一个居委会,出来后坐上车,轮子刚准备启动汽车,又停了下来:“要不、要不——我想到一个人。”
李光智沉默了一会儿,对着轮子笑笑:“我也想到了一个人。”
第十三章 402信箱
月川已经守一个星期了。除了周末,每周二、四放学后,他也会换两趟公交车,辗转来到这儿,然后坐在街对面的一家豆浆店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出现。
豆浆店的老板是个20岁出头的小伙子,大概是新开的缘故,他对只点一杯豆浆,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的月川并无厌烦之意。况且,月川一来就把作业本摊在桌子上,老板可能以为他是附近的学生,用不了多久,就会带上小伙伴们,来照顾豆浆店的生意。
男人将会从那儿出来,月川很有把握。他现在所坐的位置视线也刚刚好,马路对面一座大门边的墙体上,钉着蓝底白字的门牌——赣州路239号。
从地图上找出南北走向的马路并不难。几天前,月川把A城地图平铺在家中写字台上,先是用红色的颜料笔,将他心目中可能的目标都标记了出来。
那张三人照片牢牢地刻印在月川的脑海中——白大褂站在最靠近高墙的左边,妈妈在右边,月川在中间。
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那天天气晴朗,所以三个人右边的地上留下了长长的影子——如果这还不够,那么画面之外的树也留下了可以用来判断朝向的树影。无论是上午还是下午,南北向的街道是不可能留下那么长的这个朝向的阴影的。
将这些街道锁定之后,根据“白大褂”判断出那是在一家医院的门口,也不是很困难的事儿。本市所有的医院明细,列在他的眼前。将已有的信息交叉对比,有三家综合性医院、一家专科医院和一个特殊机构符合要求。
那家特殊机构本不在他的探访名单上,可当他走完人满为患的医院,包括那家门口混迹着很多形迹可疑年轻人的妇产科医院之后,他不得不将此备选提上来。
那家机构的外墙有些变化,粉刷过新的油漆,尽管这样,最终找到这里的月川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便是照片中的背景。
月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地方与一个陌生男人有了合照——他吮着杯子里的豆浆,对面的大门上竖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A城精神卫生中心——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精神病院。
月川看了看表,已经下午5点多钟了,照片上的那个男人马上就要出现了。
得出这样的结论,自然不是月川事先能想到的。
自己是个疯子?这是个问题。度过了最初的惊讶期,月川开始冷静地分析来龙去脉:老是做相同的噩梦;对13岁前的自己一无所知。仅这两条也确实足以证明这个悲哀的事实。
男人肯定认识自己,月川想起了前天的那一幕。
前天,当白大褂下班走出大门的时候,月川故意来到他的面前:“你好,我想问一下,东方百货怎么走?”那个男人转头看见月川的那一刻,简直可以用吃惊来形容。
“嗯,看见那个红绿灯了没?”男人指了个方向,“走过去左拐,第二个路口就是。”月川很有礼貌地谢了谢那个男人,然后不动声色地朝前走去,当他再回过头的时候,男人已经不见踪影。路上行人匆匆,月川有预感——自己的身世,他一定知道。
所以时隔一天,他再次来到中心门口蹲守着。
又是下班时间,马路上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人群络绎不绝。月川不敢放松,死死地盯着门口。豆浆快喝完时,拎着公文包的那个男人终于出现了。
他步行,沿着街道一路北去,月川把帽子压了压然后出了豆浆店的门。
月川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衣服,在渐暗天色的掩护下,隐藏得很好。男人一直没有变向,也没有坐车,他的家似乎并不远,经过一座桥,拐进了居民小区。
月川一边跟踪,一边记着路线。男人住在进大门后第四栋楼三单元。月川站在楼下,看着楼梯声控灯亮到四层,然后朝西的那间亮起了白色的灯光。
402!
月川确认着。他左右端详,走进楼里。楼下402的信箱锁着,月川拿出手电筒从信箱的缝隙里往里照,几张纸单子沉在下面,他又拿出一根铁丝,一点点地把里面的纸张拨了出来,有张水费单夹在广告单子里,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宋志平。
※※※
当晚雷声大作,可月川毫无知觉。本应该做噩梦的夜晚,他却睡得特别踏实。妈妈还以为他去晨练了。直到早饭做好,久等不来,打开卧室的门,才发现月川还躺在床上。
“妈妈,我居然睡过头了。”月川揉着眼睛说道,过长的睡眠反而让他筋疲力尽。
“你没生病吧!”妈妈惊讶地看着月川。他的脸色苍白,而且那么久以来,他从来没有赖床的习惯。
月川赶紧起床洗漱,拿着两个馒头就匆匆赶往学校。路上是湿漉漉的,到处都是积满了雨水的水坑。远远地就看见脸色难看的徐教练,月川迟到了。徐教练穿着一套红色的运动衫,脖子上挂着口哨,双脚叉立气势汹汹地站在跑道旁。
“干脆就不要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下雨的缘故,刁磊今天竟然也没来,空荡荡的操场上只有一老一少师徒两人。月川不敢作声,低着头乖乖地换上了田径鞋。
刚刚两圈匀速跑,月川就看见两张熟悉的面孔,远远地站在教学楼旁,他心里一抽,估计徐教练又要失望了。果不其然,教导处的张老师沿着跑道走过来和徐教练说着话。徐教练颇为不满,大致听到他在说:“马上就要比赛了,搞什么搞嘛,你把我学生都拉走了,我还怎么训练?”张老师的声音低了下去,他做了个无奈的手势,大概正在说服徐教练。过了一会儿,张老师朝着月川挥挥手:“来,有两个警察找你了解点情况。”
车里,月川坐在后座。他现在知道,这两个警察一个叫李光智,另一个叫轮子。
“嗨,福尔摩斯,早饭吃了吗?”那个叫轮子的年轻人转过头,手里还拿着一个奶油面包。
月川身子前倾,闻到了一股奶香:“我已经吃过了——你又不早说,早知道我就留肚子了。”
李光智笑了:“月川,现在我们都熟了,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月川眨眨眼:“可是快要上课了。”
“没事,我已经和你的老师交代过了,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
月川想了会儿,最终点头以示同意。
“那就好,现在我们带你去个地方。”说着话,汽车就启动了。
他们穿梭在城市的街道里,从主干道一路前进,然后左拐到了一片破旧的矮平房前。
“这不是A大吗?”月川看着窗外,“我好像来过这儿。”
“嗯,不过今天不去大学。下车吧,我们走进去——哎,书包就不用背了,放在车上。”李光智下去后,从后备厢取出了三瓶矿泉水,递了一瓶给月川。
月川捧着矿泉水,随着他们走进了一个小巷子。路边的居民和一些小卖部的老板,似乎认出了这两个是警察。因为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孩,所以纷纷探头过来瞧个究竟。五分钟后,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一个看上去还没有成年人高的破房子前,蹲守着两个派出所的辖区民警。
“辛苦了,有什么情况发生没?”李光智拍拍对方的肩膀。
对方摇摇头,然后用手里的钥匙,打开了那扇小门。
昨晚的雨,让整个城市都凉了,但因为小屋并不通风,所以走进去反差很强烈,让月川感觉到一阵闷热。屋里的陈设简单且破旧,四周墙壁斑驳。
“这是嫌疑人曾经住过的地方。”李光智介绍道,他绕到前面,然后转过身望着一脸茫然的月川,“是这样的,我们希望你再帮个小忙,看看能不能在这个房间里发现什么线索,告诉我们嫌疑人现在在哪儿。”
月川的嘴张得可以塞进一个鸡蛋,惊讶之意不言而喻:“这怎么可能!”
“没准以你的视角能发现我们发现不了的东西。没收获也无关要紧。”话虽这样说,但对黔驴技穷的李光智来说,对月川还是抱以厚望的。
“哦,那我试试。”
屋子里尽量保持着原样,其实几个重要的证物已经被带回去了,不过本身里面就没什么陈设,所以现在和几天前的模样并无太大区别。
“这里原来有一堆化学实验用的玻璃器皿和试管,还有——试管后面还留下来一些作业本的纸张,上面写了字。”李光智从轮子的手里接过几张放大后的照片,递给月川。
“这是什么?”月川接过照片,上面的公式他没有学过,只零星认识一些符号。
“是大学程度的化学及化学公式。”李光智补充道,“我们找人‘翻译’过,没有特别的意思,也没有涉及TATP的制作,他好像是根据一本教科书后的习题,在自行解题。”
“好学的学生?”
“嗯,可以这样说吧。”李光智将郝志梓在A大实验室门口蹭课的事儿描述了一番,再穿插了一些嫌疑人家中的状况,“考了四年,年年落榜。”
“那肯定心灰意冷了。”月川感觉有点不适,站了没一会儿,背后的汗水就渗了出来,“那他以何为生呢?”
“这个说在点子上了。”李光智点点头,“就我们对他家庭的了解,很贫困,出门的时候嫌疑人身上不可能揣很多钱,而且他已经出来一年多了,就算再节省,毕竟也还是需要开销。所以正在对全市的工地进行排查,最有可能做过的工作就是临时工了,但走访起来难度很大,很多工地都是按件计酬,没有劳动合同,有时候甚至连彼此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月川没有回应李光智的分析,他在原地转了一个圈,默默地观察着房间里的一切。在他的眼中,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结合着照片,月川努力还原着当时的情形。
靠墙的是床,说是床其实就是两把椅子,中间架了一张门板。门板上铺了一条印有牡丹花图案的床单,颜色已经脏得辨不清了,上面全都是汗渍,而且还皱得像一块洗碗用的大抹布。
这是因为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才会留下的痕迹吧!也难怪,过去的几个月里,天气炎热,夜不能寐,更何况还是在这样一个如同蒸笼一样的狭小空间。月川不禁惊叹,人的忍耐力真是可以无下限地延伸。
月川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瘦瘦的男生,满身散发着难闻的汗馊味儿,因为睡眠严重不足,而导致的黑眼圈让他看起来更加憔悴。
“这是什么?”地上有几个圆弧形的印子。
“应该是坛子或者缸之类的什么玩意儿,曾经放在这里,一共有四个。”一直没有打扰月川思考的李光智,这才接过话去。
“做什么用的?”
“不知道,积水吧,也许有别的用途,我们发现的时候也只有印子,东西已经被拿走了。”
“哦!”月川应了一声,把脸转了过去。
嫌疑人应该很少离开屋子,月川接着想象,床边有把方凳子可以证明这一点。那凳子的表面被磨得蹭亮,显然是长时间坐在上面导致的。顺着这个思路,月川接着观察,果不其然,凳子不远处的桌子,有一片泛着同样的油光。他就是伏在那儿认真解题,认真学习的。
月川走到方凳子边,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提着凳子靠到了桌边。他趴在桌子上,抚摸着嫌疑人曾经抚摸过的地方,桌子的边缘有些毛棱之处,月川手指触碰着,那些被嫌疑人指甲划出来的一道道印子,油漆已经被划掉了,露出了里面木材的颜色。
月川觉得有点不对,他皱了皱眉头,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而且越来越强烈,就像有股微弱的电流,一次次地穿过他的心脏。
月川的脸色骤变。
“怎么了?你看上去好像不舒服。”李光智倾过身子关切地问道。
月川摇摇头。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他似乎若隐若现地捕捉到了嫌疑人的感受,他忽地一下站起来,又缓缓地坐下去,“——恐惧!”
“什么?”
“他害怕!”
“啊?”
月川把脸转了过来,表情骇人。李光智也吓了一跳。月川慢慢地蹲下身子,然后钻到桌子底下,随即探出了头:“桌子,桌子底下有字。”
李光智赶紧把月川拉出来,把桌子倒翻过来,桌底用小刀歪歪扭扭地刻着一排小字:
“虽然我现在很贫穷,贫穷到可以去当乞丐,可你也无法置我于死地!”
完全不知道嫌疑人要表达什么,同样的话,被他一共刻了7遍。
※※※
“这小子好像能‘看见’我们看不见的东西。”轮子在李光智的耳边轻声嘟哝着。话音很轻,可还是被月川听见了。
他们已经站到了屋子外,正在安排着人员,将那张有新证据的桌子搬回去送检。
“你怎么样了?”李光智站在原地,远远地喊着。
“没事儿,可能是里面太闷了。”月川疲惫不堪地坐到路边的台阶上。刚刚那段像心灵感应似的经历,耗费了他不少体力。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代入感呢?
月川喘着粗气,情况并不像轮子所描述的那样那么神奇。他前面之所以发现了桌底的刻字,是因为他好像回忆起了自己童年时代的某一个片段。没错,是一个片段,月川的脑门子就像电影镜头似的闪回,一次次地还原着自己当初所经历的事情。
那是在一间办公室,办公室里也只有一张木头桌子。一个少年坐在桌子前,安静地等待着人。在等谁呢?他不知道。镜头慢慢地推进,绕到少年的身后,然后从脚踝又渐渐地拉上来。他穿着一件条纹宽松的水裤,白色的汗衫,理着短发。少年始终低着头,可月川愈发地感到了熟悉,这不正是小一号的自己吗?
自己缘何会待在那间办公室里,月川不知道。可他知道,小一号的自己那时正被深深的恐惧和无助所包围,他的手指不停地拨弄着桌子的边缘,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木头桌子被指甲划出了一道道印子。
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从椅子上滑了下来,钻进了桌子里,“自己”和嫌疑人在做着同一件事儿。他正在用地上捡起来的水泥渣子,在桌底刻着字。
刻的什么?
镜头继续在推进,就快要看到了。可一下子门被推开了,镜头迅速离开,跳到了天花板上俯拍着。桌前坐着三个人,少年的对面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男人穿着白大褂。这些人月川已经猜到是谁了。白大褂把一叠儿童识图的画片平铺在了桌子上。镜头里没有声音,只看见他们的嘴唇在抖动着。他们不停地拨弄着这些画片,又过了一会儿,白大褂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照片,一张是月川的,另一张是妈妈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接下来的情形,似乎失控了。少年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扑向女人…
“妈妈——!”月川忍不住喊了出来…
“你没事儿吧!”
缓过神来,月川发现李光智已经到了身边,歪着脑袋正探究地看着自己。
“没事儿,哦,对了,现在几点了,我应该回去上学了吧。”
“你确定没问题?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李光智口吻中带着关切。
“挺好,就是有点累了!”
屋门口传来了动静,两个片警把桌子斜着抬出门。轮子在往后退的时候,脚后被一堆黄沙绊了一下,一屁股坐到了沙堆上:“妈了个巴子,谁把黄沙堆这来了。”
李光智也忍不住笑了。他再次看向月川的时候,月川似乎已经调整过来了。
“谢谢你,这次又多亏了你,让我们有了新发现。走吧,我们现在送你回学校。”
走出那些小巷子,上了马路边的车,月川喝着水,心中难以平静。他坐在后座一言不发,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又从头到尾事无巨细地捋了一遍。他把脸转向车外,车已经开出一段距离了。
“等等——”月川突然喊道,他又想起了一件事儿。正是那件事儿给了他提示。
“怎么了?”
“赶紧回去。”月川的脸上带着急于证明自己的期待表情,“你们应该去查一下,嫌疑人是不是会去买很多——盐。”
第十四章 暗恋对象
“咸鸭蛋?!”轮子靠在车边单脚撑地,把一只鞋脱了下来,然后倒出里面的小石子。走了一大圈,脚都起泡了,他一边皱眉揉着脚,一边说道,“又被这小子蒙对了。”
“怎么能叫蒙呢?”李光智点了一根烟,看着眼前一个规模宏大的农贸批发市场,回过头瞅了一眼轮子,“他分析得很有道理——你还能坚持吗?”
“没问题!”轮子把鞋丢到地上,伸脚穿进去,然后拍拍自己的胸脯。
按照月川的推理,小屋门口所堆放的黄沙,正是嫌疑人所为,而且和屋里的坛子印息息相关。这些都是专案组没有想到的。经过走访那片矮平房附近的杂货店,果然,两条街开外的一家名为“阿庆超市”的小店老板,对郝志梓有印象。
“买很多盐,几乎隔半个月就要来店里一次,少则5包,多则1打!”老板如是说,而且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几乎一年,只是近一个月再也没有见过他。
用黄沙混上水和盐,放进坛子里,再放入新鲜的鸭蛋密封,不出20天,就制成了咸鸭蛋。屋里坛子印直径20厘米左右,看来坛子还不小。地上的坛子印一共有4个,这些鸭蛋腌制出来当然不可能是郝志梓自己全吃了,更多的可能,是他在卖咸鸭蛋——这就是他的生计所来。现在,坛子被郝志梓带走了,完全可以大胆推测他目前仍然以此为生。
以那片矮平房为中心,方圆5公里一共有4个菜场,和一个大型的副食品批发市场,都有可能是郝志梓买卖鸭蛋的场所。已经走访过菜场了,留下最难啃的这个大市场,李光智准备再进去碰碰运气。
“万一他搬到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我们岂不是在瞎耽误工夫。”
轮子说得有道理,但不能因此便什么也不做,李光智笑笑:“总比开车在街上瞎转悠要好吧!”
批发市场足有两个足球场大,因为它的街对面就是一个居民小区,他们贪图便宜和方便,也会到市场里来购买副食品。这就使得许多流动小贩看到了商机,他们穿插在固定摊位之间,没有营业执照,也没有登记,流动性非常大。
李光智走进市场的管理处,里面坐着一个穿警服的民警正在看电视,辖区派出所在市场里设有治安点,平时都有警察值班。
“你们是?”
李光智掏出了自己的证件,然后把来意表明一番。
“不认识。”民警端详着郝志梓身份证上复印下来的照片,耸起了肩,显然他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和困难性,“对于这些流动商贩,我们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出什么事儿,也就不去管了。都是郊区的农民,自己挑着小玩意儿,也不容易。有几个老面孔我倒是熟悉,但大部分并不是每天来。”他倒是没有隐瞒,实话实说,“如果你说的那个郝志梓在市场里有摊位,那肯定一抓一个准。”
“不可能设摊位的。”李光智瞄了一眼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着甲A联赛的录像。
“那——我带着你们走走吧,问问那些小贩,没准他们见过。”民警用遥控器关了电视。
三个人重新回到了市场里。
市场按照不同分类,划分了家禽、蔬菜、副食、海鲜等数个区域。果然在这些泾渭分明的区域间,无规则地穿插着很多挑着篮子的小商贩,有卖绿叶菜的、卖水果的、卖自家养的鸡鸭的。他们随便找个空地,然后就蹲在一边,时不时会有买家上前询问价格。
“喂,王麻子,过来!”民警冲着人群中大喊了一声。遁声望去,一个衣着绿色衣服正蹲在地上卖石榴的中年农民回过头来。
“哟,王警官。”那汉子发现了李光智一行,脸上立即堆起了谄笑,他把面前篮子里的石榴归拢整齐,提着一路小跑来到他们面前:“我刚到没多久,生意还没开始做呢。”
“今天不是来赶你的。”王警官仰了仰脖子,“问你个事儿。”王警官转过脸来对着李光智轻声说道,“王麻子在市场里有三四年了,有些他的‘朋友’连我都不认识。”他向李光智说明道。
“见过照片上的人吗?”李光智掏出了郝志梓的相片。
“别胡说,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王警官插话道。
“咦,好眼熟的样子!”王麻子咂吧着嘴,眯着眼回答。李光智把眉头皱了起来,太容易得到好消息,反而让他有点不相信。王麻子眼神狡黠,带着农民特有的审时度势的能力,一看就是市场里的老油子,很难断定他是不是因为讨好市场管理员,而故意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