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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若夏走在赴约的路上,她要用另一场谋杀来弥补自己的过失,重新开始。她要杀了邢越旻。如此转换之快的心理,姚若夏觉得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这是可以使她重生的唯一方法。
事情到了现在才来弥补,貌似晚了些,但终归要放手一搏。
李从安知道自己真实身份了吗?姚若夏不知道,但想必一定开始怀疑了。这不是她现在要去考虑的问题。
邢越旻那个疯子,通过杀掉无辜的人,来给自己“写信”,他原本就是该杀。如果这一切是因为自己而起,那么就让自己来结束这一切。
有没有挽回的余地?如果前面只是受到道德上的煎熬,当姚若夏彻底醒悟过来之后,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冲动,和李从安生活下去的冲动。如果一切可以挽回,姚若夏愿意和李从安走完下半辈子!
姚若夏的步伐坚定起来,又恢复到了原来的冷静,她打了一辆车,从高架飞速奔向邢越旻发过来的地址。
那地方不远,车走了一段高架,下来转向了小马路,途中经过了一个城中公园。姚若夏看着窗外,第二具尸体就是在这儿被发现的,这是他们曾经约定过的地方,也是邢越旻第二次行凶的地点。只有姚若夏知道这座城中公园的含义。这是他们之间的一个秘密,在这里,邢越旻将带有万吉朋指纹的刀柄拆了下来,然后被姚若夏取走,安在自己杀害刘一邦的那把刀柄上,并且约好了作案时间,邢越旻打开对着后巷子的那扇窗,让姚若夏干掉刘一邦之后,爬进他的家,伪造鞋印的证据。
她的脑海中再次呈现出邢越旻的脸庞,他就是个疯子!
姚若夏想着,现在,她离那个疯子已经越来越近了!
※※※
李从安一行悄无声息地跟在白素梅的身后,他们开车跟着她来到了大街上。夜快深了,现在的行人更加稀少,路灯氤氲着暗黄的光圈,把城市染得一片朦胧。往前过去是个十字路口,再往前是个丁字路口,白素梅有超过五个以上的方向。李从安坐在车里,觉得警方的目标实在太大了,尽管他已经安排了侦查员装扮成路人,一前一后地“守”在白素梅的周围,但他还是觉得不保险。李从安点上了一根烟,仰头看到路口中央架在红绿灯架子上的摄像监控。
李从安对着对讲机确认这个路段是属于哪个交警大队,然后又派一队人马赶往交警大队,在监控下锁定白素梅的行踪,以确保万无一失。
他让司机踩油门,超过白素梅,远远停在前面的路口,根据监控上白素梅的走向,来安排跟踪路线。
白素梅走得不紧不慢,似乎并没有发现有人在跟踪她,她只是往前走着,低着头,像是在想着心事。她过了十字路口,到第二个岔口处,左转往西,继续前行。李从安的车再次绕了过去。
这是一条笔直的马路,中间有一些小胡同,狭窄到依维柯根本开不进去,如果她果真走“捷径”,那么丢失目标的风险就会加大,李从安现在输不起了。他连“打草惊蛇”都不敢。如果白素梅发现了警察的跟踪,终止了去找邢越旻的行动,那么没准要等到邢越旻杀第三个人的时候,才能再次寻到他的踪迹了。
好在白素梅并没有钻进小胡同,长长的马路边,她一直在警方的视野之中,她并没有发现周围正在紧紧盯住她的警察,起码没有反跟踪的意识,她走完了这条路的一半,又拐向北边的一条大马路上。
“有点不对。”肖海清忍不住说了一句。
“什么?”
“哦,没什么。”肖海清没有接下去,她现在对自己的猜想还没有把握。
白素梅继续往北走着,在路灯下,沿着光亮一路前行,路过了一个中学,一个居民小区,小服装店,然后又右转走到了另一条路上。
“她在绕圈!”肖海清终于决定把心中的顾虑说出来。
“是的。”李从安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白素梅的路线在走S形,绕远道选择了大马路,而是放弃钻小胡同,就像是为了散心刻意地多走了许多路,如果钻胡同的话,只需要三分之一的时间,她就能到达现在的位置。
“也许她只是出来散步?”
白素梅行动的方向,一路向北,这和邢越旻心理地图所显示出来的位置截然相反。
“不对,”肖海清说道,“她选择大马路,一直走在路灯下面,似乎是刻意让我们跟踪着的。”
白素梅依然按照自己的S型路线,越走越远。
“不对!”肖海清更肯定了,“她知道我们在跟踪他,在把我们领得离邢越旻越来越远!”
李从安皱起了眉头,“还是说,她仅仅是为了散心,她也不知道邢越旻在哪儿,所以才这样漫无目的地走?”
“不对不对!”肖海清的语气几乎确认下来了,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刚刚说,曾经有人去找过白素梅,那个人暗恋她?叫什么来着,曹又村?”
“是的。”李从安回答道。
“那有没有这种可能?白素梅知道邢越旻在哪儿,但却不是自己联系邢越旻的,而是通过曹又村?所以我们蹲守白素梅的警察,才没有发现她外出过?”
李从安心里一沉,他摸出自己的手机。
“等等!”肖海清说道,“先通知技术科的人,看能不能锁定曹又村现在的位置。”
李从安看着肖海清。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的判断是正确的,那么白素梅为什么现在带着我们转圈?坐在家里反而更不容易露出破绽。”
“你是说,她知道我们在跟踪她,刻意在这个时刻引开我们?”既然警察知道了曹又村曾经找过白素梅,那么她也能够猜到他们一直在监视她。
“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呢?”
“邢越旻那边有行动,就在现在,白素梅现在吸引我们注意力,是为了让邢越旻的行动更加顺利!”李从安终于明白了过来。
他赶紧先通知局里的技术科人员锁定曹又村的电话号码,然后拨了他的号。
“哦,李队长!”李从安在电话里听出了问题,曹又村很淡定,似乎知道自己会打电话给他。
“没什么大事,我就希望你明天能到局里来一趟,做一份笔录,关于上次你跟我提到的那些事情。”李从安拖延着时间。
“好的,没问题!”
“分局的地址你知道吧?”
“知道的。”曹又村在那边回答着,几个问题下来,李从安成功地拖延了时间。
“你现在在哪儿?”李从安随意地问。
“我?哦,在家呢!”
挂了电话,李从安从技术人员那边调出了曹又村的具体地址,他说了谎,根本不在家,手机信号来源于一个叫四江的居民小区。
“怎么办?”
“接着跟着白素梅,其他人跟我来!”
※※※
李从安驱车带着人,奔向四江小区。
在小区门口保安室的几排屏幕前,李从安有了收获,就在今天下午,曹又村就来到了这个小区,而且再也没有出来过。
“这个小区有几个门?”李从安问值班的老师傅。
“门只有一个,但没有用。”老师傅很热情,看到那么多警察,他站在那儿,用手在半空对着小区内部,划过一个弧度,“这是小区的全范围,但那儿、那儿、还有那儿——”他指了几个方向,“铁栅栏围成的围墙,被人扭断好几根铁条,人可以轻而易举地钻过去。”
李从安看了看小区所处的位置,南边有条小河傍着小区穿过,对面是另一个居民区,只有北面和西面临着比较宽的马路。
“小区有多少居民?”他问道,然后又环顾了小区内,视线之内大概七八栋五层楼的楼房排列着。
“总共十栋楼,每栋两个门洞,一层十户,加起来五百户左右吧!”老师傅回答得很详细。但这可不是个小的工作量,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找到曹又村究竟在其中的哪间,并不容易。
他想了想,派了一个民警去找居委和派出所值班的人,把这个小区的居民情况做一个了解。
还剩下五六个人,怎么办?现在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一户一户地找过来。
一人负责一层,还有一个守在楼下,李从安看看表,十点多钟,还不算太晚。
排查起来才知道,冬天大伙都睡得很早,这个时候敲门,很多人都已经躺进被窝里去了。让他们从温暖的床上爬下来,接受莫名其妙的调查,没几个人脸上露着笑容。李从安一行,一边说着抱歉的话,一边询问。查了三栋,已经有些累了。李从安查完了自己的这一层,到了楼下,人都差不多到齐,还剩二楼的侦查员没下来,李从安心有点急,吸了两口烟,重新钻进了楼里。
“还差两户。”侦查员刚刚盘问完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她正倚着门看热闹,侦查员一边敲着门,一边跟李从安说着。
没人响应,门缝里却透着光。李从安皱皱眉头,问那个中年妇女,隔壁住的是谁。
“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吧,前两天刚刚搬来!”
李从安眼睛一亮,“长什么样子的?”
“长什么样子的?中等个,戴副眼镜,不胖也不瘦,像个学生!”
侦查员又敲了几下门,还是没人应答,李从安上前帮着侦查员一起敲门,中年妇女描述的这个年轻人很像邢越旻。
门越砸越响,这一排居民都探头出来看个究竟。李从安有点焦急,他和侦查员对视了一眼,正准备采取下一步行动,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你们找谁?”
居民们看到警察要找的人来了,都本能地往后退了退,年轻人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不是邢越旻。
是个大学毕业生,来本市找工作,刚租的房,刚刚去超市买东西去了,所以灯没关。
一场虚惊!李从安有些失望,解释了一下,还有最后一户。李从安看看,这层楼的居民都打开门看热闹了,甚至还有楼上楼下的人趴在楼梯口的扶手上,最后一户的门依然紧闭。
不过门缝里没有光,“也许是没人,或者睡得太死。”侦查员敲敲门。
李从安问邻居,这家住的是谁,居然没有人见过。
“没住人吧!”
“住了,我经常在半夜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隔壁的妇女纠正了错误。
“可能是下班晚。”
“但也不会从来没见过,房东倒是知道,但好像很久没来过了!”
“上个月来过的,我还跟他打过招呼!”
邻居们七嘴八舌,但谁也说不清这房里住没住人,或者住的是谁。又敲了几下,还是没反应。
“谁有房东的电话?”李从安问了,屋里却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像是玻璃杯砸到了地上。
李从安不敢确认,他把头贴到了门上,一阵安静。“麻烦大伙轻点!”他转过头,竖起食指在嘴前,又把头贴了上去,这次听到一点动静了,很微弱,像是手在轻轻地拨弄着桌上的东西,“啪——”又是一声。
李从安警惕地抬起头,他看了眼侦查员,侦查员问道:“要不要再确认下?”
“来不及了!”李从安后退两步,一脚踢在门上,木屑飞溅,门被踹开了。
一个黑影闪过。
“别动,警察!”
李从安摸着墙找到了灯的开关,打开,曹又村木木地站在房间中央,边上有张床,邢越旻安详地躺在床上睡着了。
※※※
李从安站在走廊里吸烟,肖海清站在他的身边。赶来的民警正在维持秩序,把那些看热闹的邻居劝回了家。房东正在赶来的路上,医院的医护人员也到了。
经过初步检查,邢越旻吃了安眠药。
曹又村什么都不肯说,已经被带回了局里。
白素梅果然通过曹又村联系邢越旻。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曹又村究竟了解些什么?现在还不知道。白素梅想引开警察的注意力,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暴露了邢越旻的踪迹。
“可为什么白素梅要引开警察呢?邢越旻这个时候什么也没有干,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李从安闷头想着,突然他抬起头来,命令道:“赶紧抓捕白素梅!”
第二十二章 杀手原来是TA
白素梅安静地等在黑暗中。
那个小巷道里的棚户区,有一条穿插在鸽子笼一样的居民家之间的小通道,弯弯曲曲像迷宫一样把白素梅带到另一条不起眼的小路上。
如何甩掉警察,白素梅足足做了一整天的准备。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但对贫民窟地形的熟悉,也许是可以用来对付警察的手段。
他们一直在监视着自己,白素梅想这一点是不会错的。她要做的就是不断地暴露在他们的视线下面,等他们麻痹了之后,利用地形甩掉警察。这个方法,她是在电视上学的。警察不好对付,但未必会如传说中那样无所不能。
那个神秘人终于发来短信了。等待的过程是一种煎熬,包括现在和过去的几天。当她目睹了邢越旻和张慧佳在家争执的那一幕,就已经猜到七八分了。确切地说,怀疑应该源于更早的时候,儿子莫名其妙地让她去学校,那扇一直关着的窗户,当她那晚回到家在门外,听到儿子和张慧佳的对话,把所有的一切串成线,就基本知道发生什么了。
邢越旻是故意引自己去学校,而实现谋杀刘一邦陷害万吉朋的计划的。被子上的水不是别人浇的,而是邢越旻自己浇的,而这一切都被张慧佳识破了。
白素梅想要冲进去阻拦邢越旻已经来不及了,邢越旻将玻璃茶壶重重地砸在了张慧佳的头上,张慧佳应声倒地!
“你究竟在干什么?”白素梅恐惧地看着儿子,她无法相信儿子会变得如此残忍。邢越旻又射过来阴森森的眼神。白素梅不寒而栗,一时间她的眼泪就下来了,她不是觉得邢越旻可怕,而是深深感到邢越旻的可怜。
儿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是心知肚明的。
当儿子撞见自己赤身裸体地和徐继超躺在床上的那一刻,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这是一个无法启齿的经历,可就像一张照片,已经深深地印进了邢越旻的脑海。他所受的伤害可想而知。
他一定不会原谅自己的!从他的眼神里,白素梅看到了厌恶,邢越旻就像厌恶一块馊掉的腐肉一样厌恶着自己的母亲。这种感觉白素梅从来没有过。当她一心一意为了自己的儿子不惜放弃一切,却只能换来他的鄙视!
白素梅想过放弃。可想起邢越旻的亲生父亲,想起儿子小时候,她就动摇了,在儿子面前,她甚至连死的勇气都没有。
她除了沉默,除了忍受这一切还能做什么?她还看得出来,邢越旻对万吉朋充满了仇恨,就是这个姓万的一家,让他从原来的幸福中,落入了冰窟。
自己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你难道认为我背叛了你的父亲!我告诉你,没有!一个女人带着未成年的孩子,还有一身的债,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可这一切如何去跟儿子说呢?
熬两年吧,等毕业了,他就能离开这个家。白素梅只能这样自我安慰。过了这几年,他就能有自己的生活了,到那个时候,我也可以做自己的选择了。可是这一切现在也都变成了奢望,她担忧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
“你究竟在干什么?”白素梅沉着嗓子吼道。
邢越旻依然不说话,这时候出于母亲的本能,反而是她率先冷静了下来。
“怎么办?”她已经失去了丈夫,现在不能再失去儿子了。
“是不是你干的?”白素梅问着,“万吉朋的事儿是不是你干的?”
邢越旻一言不发,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但是——
不对,刘一邦死的那天,儿子明明和自己在一起。
不管怎么说,先把张慧佳处理掉!白素梅想着,她从柜子找来了床单,把张慧佳裹在了里面,然后塞进了蛇皮袋。被搬动过的张慧佳动了一下,原来她没死。
白素梅一阵欣喜:“她还没死!”随即,白素梅看到邢越旻冲了过来,手里拿着玻璃茶壶,要接着砸下去,白素梅横在张慧佳的身前。“别别,肯定会有办法的!”
“她不死,我就得死!”邢越旻终于说话了。
“总有办法的!”白素梅哀求着邢越旻。她要阻止邢越旻再错下去,起码要稳住他。他们在夜里,用家里的小三轮车把张慧佳搬到了那片小竹林,埋进了废弃的灶台。
“你先出去躲两天!”白素梅想着缓兵之计,张慧佳不能死,张慧佳一死,邢越旻就又多了一条罪状。白素梅要把张慧佳囚禁起来,然后藏起邢越旻,躲过警察的调查。可还是算错了一步。
邢越旻从白素梅给他租下的出租房里跑出来,杀掉张慧佳,还把这事弄得沸沸扬扬!白素梅知道邢越旻在这条绝路上已经越走越远了。
“无论如何不能再让他杀人了!”白素梅无人倾诉,只有曹又村,“他在给谁写‘信’?”
既然刘一邦死的时候,邢越旻并不在现场,难道那个杀害刘一邦的人就是邢越旻要传“信”的人?
“首先要阻止他再杀人!”
白素梅只有哀求曹又村,她在饮料里放了一定剂量的安眠药,然后由曹又村负责看住邢越旻,切断他对外的一切联系,电脑、电视、手机。白素梅拿到了邢越旻的手机,直到今天,她收到了一条短信:我们见面吧!
一定是那个神秘人的,白素梅不知道邢越旻还能躲过多久,然而所有的事儿都是因为那个神秘人而起,她知道邢越旻的一切,只要她活着一天就多着一个知情的人,那个人随时都有可能跳出来指证邢越旻。白素梅除了杀掉她保全自己的儿子,别无选择。
神秘人就要来了,白素梅知道最后的时刻到来了,只要她一死,儿子就彻底安全了。
这是座昏暗的大仓库。白素梅利用地形成功地甩掉警察,打了一辆车迅速赶到了她们约定的地点。
现在,只有月光提供了一丝光明,冰冷凄凉。
只有这样才能保全儿子。白素梅没有更多的选择,只要姚若夏还活在世上一天,那么邢越旻的身边,就像安放了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没有人可以伤害邢越旻,儿子是自己的一切,哪怕为他去死!白素梅现在已经红了眼。
※※※
白素梅躲在箱子的后面,时间在安静中过得从容,一分一秒。夜寂静得怕人。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唯一的铁门和自己中间有一大片空地。整个仓库呈长方形,在仓库的顶端,她放了一面镜子,它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微弱的光芒。白素梅要把她引过去,然后从背后用铁棍砸过去,就像自己干掉徐继超一样。
门吱呀一声开了,她终于来了。
白素梅看到了一个修长的身影,穿着滑雪衫,留着长发。她屏住呼吸,对方似乎很谨慎,刚走进门一步,就停了下来。
白素梅的心跳得厉害。怎么了?
对方又退了回去。只是探出个头,悄悄地望着安静的仓库。难道发现了什么?白素梅想着,不可能的。她手中紧紧捏着车间里找来的那根钢管。
可对方的谨慎超出了自己的想象。那个脑袋看了一会儿,缩了回去,消失在铁门后面。白素梅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依然不见动静,她有些焦急,难道真的发现了什么,走了?
白素梅提着铁棍猫着腰,从箱子背后一点点地移出来,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她要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素梅贴着墙,越往前走,越是贴近地面,如果她一瞬间又出现在了门口,就可以迅速在黑暗的掩护下,再次躲起来。白素梅已经适应了黑暗,应该比她更有优势。
她继续往前挪着,一步跟着一步,有一丝风吹了过来,白素梅没有在意,继续前进。但这丝微弱的风像是尖锐叫起的闹钟,突然惊醒了又走了两步的白素梅,她反应过来,转身挥舞着手中的铁棍,可已经晚了。从窗户跳进来的姚若夏,躲过白素梅的袭击,侧身将一把匕首插向了白素梅的胸膛。
感觉到了疼痛,白素梅心里一惊,就在一瞬间,那把匕首已经拔了出来。“你是谁?”
白素梅看着她,这是个清秀的女孩。“你不是邢越旻,你是谁?”
就在对方一愣神手松下来的刹那,白素梅把铁棍再次挥舞过去。对方一闪身,击中了她的肩膀,只听一记闷哼,她的匕首落在地上,白素梅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紧紧掐住姚若夏的脖子,把她按倒在地上。白素梅死死地压住她挣扎的身体,她的眼睛通红,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要杀了她。
快要成了!
砰的一声巨响,周围突然亮起应急灯,铁门被踢开了。“松手,我是警察!”
白素梅听不见叫喊,她的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念头,杀了她!
“松手,再不松手开枪了!”
又是砰的一声枪响,白素梅感到肩膀火灼一般疼痛,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人把她从姚若夏的身上拉了起来,她的嘴里还在不停喊着:“杀了她,杀了她!儿子就安全了…”
尾声
清晨的太阳刚刚升起,就收起它那淡淡的光,好像也怕冷似的,躲进了像棉胎一样厚的云层。冷飕飕的风呼呼地刮了起来。光秃秃的树木,像一个个秃顶老头儿,受不住西北风的袭击,在寒风中摇曳。冰溜子像透亮的水晶小柱子,一排排地挂在房檐上。刑警队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白素梅的心理地图救了姚若夏。不能说这不是运气。白素梅这个时候带着警察“转圈”,不是吸引警察的注意力而让邢越旻能够有时间去干别的事儿,真正的目的是为了甩掉警察,而让她自己能够去“解救”儿子!
什么事儿值得白素梅铤而走险?肖海清想到了网上那封“信”,“信”寄到了白素梅的手上,她要替邢越旻去“赴约”。
为了儿子可以做一切的母亲,会在什么样的地方见这样一个特殊的人?如果白素梅真的有别样动机!
肖海清的答案是那家已经倒闭了的纺织厂,白素梅就是在那儿和邢越旻的父亲开始的。一切幸福的开始,也是一切悲剧的终结。白素梅落网了,现在躺在医院,姚若夏获救了,或者说她也落网了。
刑警队里没有破案后的喜悦,也没有人敢跟李从安说话,每个人都低着头,仿佛一提起这个案子自己就是千古罪人似的。
姚若夏不肯见李从安,甚至连她认识的人都不肯见。她的养父母听到这个骇人的消息,千里迢迢赶来这座城市,已经在宾馆里住了一个礼拜了。
李从安去见过他们一次,她的养母已经快崩溃了。“怎么会这样?你帮我带个话,就说不管她犯了什么错事,我们都会原谅她的,”她的声音弱了下来,“告诉她,妈妈怕她冷,把衣服都带来了!”
可姚若夏何尝又会见自己呢?
是另一组同事对她进行的审讯,姚若夏供认不讳,交代了自己谋杀刘一邦的事实:在万吉朋一家三口不在的时候,敲门进了刘一邦的家,然后杀了他,留下了陷害万吉朋的线索。李从安父亲那几宗事件,包括医院里的那些勾当,也是她干的,那个度假村是她观察很久最终选择的。她还跟办案的民警说,靠近李从安是有预谋的,从一开始就把李从安作为自己计划中的一个棋子。这个计划从她十岁的时候就开始了,她计划了十五年,带着仇恨走完了原本应该天真无邪的少女时代。
由于姚若夏供述了十五年前那起不明不白的案子,公安局重新组织了人力进行复查,经过一段时间细致缜密的调研,最后以证据不足,翻了邓伟的案。在对邓伟的询问中,李从安申请了旁听,邓伟说:“不招就不给饭吃,不让睡觉,拿烟头烫,一直跪着,还无休止地打我,我记得有个姓李的警察打得最凶!”
李从安知道他说的是谁,他的心里很难受,在审讯技巧真正成熟起来之前,还会有多少屈打成招的案子出现呢?
媒体对邓伟进行了采访。久久在社会最底层艰难活着的邓伟,在镁光灯下局促不安。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那么多大领导都出现在他的眼前。
“你的案子最终被翻过来了,你最想感谢的是谁?”记者热情地问道。
邓伟想了一会儿,颤颤巍巍地说道:“感谢政府,感谢党!”生怕自己在镜头前又说错了话。
政法委书记接过话筒,熟练地说:“在党的领导下,我们法制改革已经取得长足的进步,随着民警思想品德、素质教育的加强,相信这样的事儿,以后再也不会发生啦!”
李从安默默走出了现场。
这是一个社会走向文明所要付出的代价!作为一个国家公务人员,他不愿意用这样高屋建瓴的话,来自我原宥。那些大人物口中所谓的“弯路”或者“必要的牺牲”,却成了普通老百姓心中永恒的痛。
父亲被隔离审查了,目前见不着。李从安搬回了家,陪伴刚刚出院的母亲。期间局长找他谈了一次话,问:“在你父亲的问题上,你有什么意见?”
能有什么意见?
“相信组织吧!”李从安想起了这句话。他出了局长的办公室,只希望自己的下一代能够用“相信法律”来代替现有的说辞。
趁着有空的时候,李从安去找过一次邓伟,代表父亲道歉。邓伟的国家赔偿正在申请中。
“有了钱,谈个恋爱吧!”李从安尽量不让气氛尴尬,他看见邓伟床上原先的那本《绿化树》已经换成了《第一次亲密接触》。
邓伟想了一会儿,然后叹了一口气,苦笑:“上了年纪,也就不想这些事儿了!”
李从安感到一阵心痛,“上了年纪”的邓伟今年四十三岁。
邢越旻醒了过来,在医院默默地望着远方的天空,谁也不知道这个现在应该代表桐州大学参加计算机竞赛的少年,心里在想着什么。不过他终于知道了自己心目中的女神叫姚若夏,邢越旻以令人吃惊的沉稳,向人们昭示着什么叫真正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然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于医院的墙上,一遍又一遍沉默地刻着姚若夏的名字。
对于邢越旻的行为法律界人士正在热烈地探讨。不同的声音此起彼伏,新闻及各类法制节目也纷纷闻讯而动,因为此案错综复杂,又极具传奇性,收视率在各大电视台民生节目排行榜居高不下。
人们在哀叹欷歔中继续着自己的生活。邢越旻只是一个佐料,填补他们无聊生活的一道小菜。
贺北光也获救了,根据姚若夏提供的地址,警察找到了被捆绑起来的贺北光。拘禁了数日被解救后,他显得有些憔悴和显而易见的好心情,还颇具文采地讲述了自己与姚若夏惊险的历程,所述的细节,基本与姚若夏的供述吻合。贺北光后来找过一次李从安,双方的谈话小心翼翼,尽量避免不愉快的话题,但最终这顿饭还是吃得很沉闷,因为两人都发现,除却那些不愉快的话题,基本就无话可说了。
李从安就像做了一场梦,经历了一个故事,一个曲折迂回,却又从一开始就应该猜得到结局的故事,他现在唯一的感受就是,仿佛身边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这个故事里唯一温暖的情节,就是那个耳背的老太太。姚若夏自始至终没有提到过她。倒是贺北光的叙述,才带出了姚若夏一直默默无闻地在帮那些受不良商家欺骗的消费者,争取自己的权利。
李从安帮助老太太获得了商业赔款。
这个案子终于结了,一干嫌疑人全部落网:邢越旻、白素梅、姚若夏…万吉朋无罪释放。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李从安带领着大家又破获了几起不大不小的案子。
一个瘸腿的老头拐卖了四个山村来城市打工的初中生;西郊聚贤山庄的盗窃案,凶手在监控录像下暴露无遗;抢了十四名中年妇女脖子上项链的嫌疑人,刚踏上出城的长途客车,就被警察逮个正着;两个惯偷分赃不匀,其中一个被另一个打成重伤…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这座城市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儿,就停止了自己的脚步。世界千变万化,只有一条一直没有变。姚若夏还是不肯见李从安。
开春的时候,法院传来了消息,姚若夏一审被判处死刑,没有提出上诉。
行刑的那天,李从安起了个大早。他的母亲还不知道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只以为是他们“乔迁之喜”的好日子。事发之后,李从安一直没有敢提姚若夏的名字。五十八岁的李从安的母亲,在这个时候显示出了一个老干部家属和人民教师应有的涵养,以沉默替代了一肚子的疑问和悲伤。
由于母亲连续被噩梦侵袭,在心理医生的建议下,他们最终决定搬家。新房子是李从安卖掉自己的那套二居室购买的,原先那是他的婚房。但李从安想,下半辈子,他应该不会再和母亲分开了。
刑警队来了很多帮手,大家特地调好了班,来帮队长搬家。从老住处到新家大概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这对于不大的桐城来说,已经是这座城市完全不同的两个区域了。按照李从安的意思,所有新房内的家具,全重新购置,虽然这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但既然换了,就得换彻底。
李从安的母亲勉强露出笑容,来表达对焕然一新的人生充满信心。中午过后,一干人散去了,李从安安排母亲躺在床上睡下午休,自己则悄无声息地下了楼,回到了原来的住处。
他去一趟菜场,买了三斤草虾,在此之前他已经无数次地把清蒸虾丸这道菜练习到娴熟。他买了最贵的油,最贵的调料,还有一个不锈钢的保暖瓶。
做完菜,他驱车赶往了城郊。在桐州第一看守所的接待室里,狱警进去了一会儿,又出来,说:“今天还是不肯见!”
“要不你进去?”狱警问。
“不不不,我就在这儿等着,如果不愿见,我就在这儿等着,不勉强!”李从安颤抖着点上一根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属于姚若夏的时间一分一秒地缩短。李从安一根接着一根地为自己点烟,离行刑还有最后四个小时,接待室的门外,传来了脚镣声。李从安心头一紧,门开了,姚若夏走了进来。她打扮过了,梳了头发,脸庞清秀,坐在了他的对面。
李从安把保暖瓶打开,倒出了虾丸,推到姚若夏的面前。
姚若夏没动筷子,也没有说话。李从安也没有说话。
他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姚若夏的眼睛,倒是姚若夏清澈的眼神一直在看着李从安的脸庞。
两人对坐了半个小时,最后她站了起来,说:“如果你有可能的话,去看看我的爸爸妈妈,我在这个世界上没什么朋友,你是唯一对我好的。”
姚若夏被两个女警带着转身出了门,走在冰冷的走廊里,没有回头。
狱警想上来安慰李从安两句,被他摆手谢绝了。他坐了很久,大腿上的血液才回流过来,他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出了监狱的大门,坐上了自己的车。监狱门口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李从安认出来她是那个耳背的老太太。在瑟瑟寒风中,她蜷着身子,看着监狱厚重的大门。
老太太等了很久,一直到路灯熄灭,才蹒跚着背影远去。李从安颤抖着抬腕看了看表,时间正好指向八点,姚若夏行刑的时刻。
他下了车,靠在车门上,远方的城市仍然炫耀着它那永不停歇的金光,而李从安此时只想静静地感受这份孤独。
天空居然飘起了雪,是的,李从安看到了开春的第一场雪!
雪一片一片地飘在半空中,他仰起头,任由雪花洒在脸上,肩上,他的全身。雪越来越大,它们洒向街道、马路、屋檐,洒向富丽堂皇的楼台宾馆,洒向喧哗的都市,它们正在愤怒地洒向人间,不管最终的命运如何,但明天早起的人们,总能看到一片久违的洁白。
李从安终于泪如雨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