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在被害人手机的通话记录中,出现了这个工厂的号码,通话时间大约是在两个月前。”

警方推测长冈修的手机是被凶手拿走了。可能对凶手而言,手机里存有对其不利的东西。于是警方只能向手机运营商提出配合调查的请求,调出通话记录。岸谷的工作,就是要查出通话记录中那些人物、企业、团体和被害人之间的关系,确认其是否与本次案件有关。

据岸谷所言,那个町工厂是一家名为仓坂工机的零件制造工厂。

“在特搜本部刚刚成立的时候就去询问过这家工厂,但当时没有人说认识被害人,从厂长到员工我们都确认过。虽然有两个月前的通话记录,但不知道是谁和长冈通了电话。因此,当时大家都觉得那通电话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那儿有个员工失踪了……是吗?”

“上次去那儿询问已经是一个多星期前的事了,为谨慎起见,我又打了通电话问那之后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厂长便说出了有员工失踪一事。”

“难道不仅仅是私自旷工吗?”

“一开始那个员工以身体状况不佳为由连续请了两天病假,第三天他既没有来上班,也没有主动和工厂联络。从工厂打他的手机也打不通,去公寓找他,也不见他的踪影。不久,工厂收到了一张他发来的传真,上面写着‘因故要辞职,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感到非常抱歉’之类的话。”

“什么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仓坂工机的厂长也感到莫名其妙。”

“你上次去那家工厂询问后不久,那个员工就失踪了?”

“是的。”

“真是够烦人的。还有那个厂长,为什么不立刻联系我们,就这样置之不理一个星期,怎么回事!”

间宫板着脸,在一旁听着的草薙心想,看来这条线索也断了。

“我认为此事和本案毫无关系,我是这么感觉的。”岸谷说的也是草薙所想,“那个员工是在一周前失踪的,最初两天他都请了病假,没有人觉得可疑。收到他本人的传真是在第四天早上,那么,从认定他行踪不明开始仅过去了四天。”

年轻刑警的反驳条理分明,间宫更加不高兴了。“好了,这件事先说到这儿吧。对了,那个消失的员工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履历已经传真过来了。”

岸谷递给间宫一份文件,草薙从旁边探头查看。

从附在文件上的照片来看,是个很年轻的男子,名叫古芝伸吾,从出生年月来计算,他今年刚满十九岁,高中毕业后直接参加了工作。令人意外的是,他曾就读于一所因偏差值[2]高而闻名的高中。草薙隐约记得自己好像有个熟人也是那所高中毕业的。

家族成员一栏中特别注明着“父母都已过世,独居”。

“据仓坂工机的厂长说,看到招工广告而来应聘的古芝应该是在去年五月末进入工厂的。”岸谷说道。

“五月?真是个尴尬的时间。”间宫鼻孔微张着说道。

“他自己好像说过,因为没考上大学,准备复读一年,但是作为家里顶梁柱的姐姐又在此时因病去世,只能出来工作养活自己。”

“不仅是父母,连姐姐都过世了,这家伙真可怜啊。”

“厂长也很同情他,所以马上就决定录用。雇了他之后才发现,他非常优秀,记忆力超群,很快就成了工厂里能独当一面的人,厂长也很高兴。”

“但突然就下落不明了,是什么原因呢?”间宫收了收双下巴,“我认为这次的案件和这个刚刚从高中毕业的年轻人有关。你是怎么认为的?”间宫把脸转向草薙。

“我有同感,刚才组长您也说了,他在这个时候下落不明的确令人很在意。就算真的和他本人无关,也可能是他知道了与自己关系亲近的人参与了这起案件,由于害怕被追究责任才销声匿迹的。”

“说得没错。正因为他是孤身一人,所以他的人际关系调查起来应该难度不大。”

“也最好调查一下他姐姐的相关信息吧,”草薙说道,“他在仓坂工机上班应该也有些理由。”

“我知道了,社会关系和他姐姐的履历,先从这几个方面开始调查吧。”间宫拿出了笔记本,把这些事写了上去。

“嗯……”岸谷忽然说道,“此外,还有一点比较令人在意。”

闻言,草薙和间宫齐声问道:“什么事?”

“他说谎了。”岸谷说道,“我去他曾就读的高中问过了,他并不是没考上大学,相反,他被一所一流大学录取了。”

“一流大学?”间宫依样重复,“哪一所?”

“是草薙前辈非常熟悉的一所大学——”岸谷意味深长地朝草薙笑了笑,“帝都大学。”

草薙瞪大了眼睛。“我们大学?!”

“听说考上的是工学院机械工学系,因为是理科,说不定汤川老师也多少了解一些。”

“这不好说,因为那家伙是理学院的……”说到这里,草薙忽然“啊”了一声。

“怎么了?”间宫问道。

草薙指着履历的某一栏。“这所高中是汤川的母校。”

 

* * *

 

[1]警视厅下属各科内的二号人物,位列科长之后。有立案、后方指挥、决定是否与检察机关共同侦查等权力。

[2]指相对平均值有多少偏差,是日本的大学招生时重要的录取标准,偏差值越高,学生成绩越好。

 

 

14

 


草薙再次来到帝都大学理学院物理系第十三研究室,看着并排放在操作台上的三张照片。

汤川诧异地皱了皱眉。“这是什么?”

“这是上次那件事的补充资料,因为你说只有那段视频无法清楚地解释。”草薙拿起其中那张仓库的墙被开了洞的照片,“我们已经查出那段影像所拍摄的事发地点,就是位于东京湾填海地的一间仓库。据仓库负责人说,仓库内只有零零散散的仓库外墙的碎片,没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仓库周边他们当时也查看了,同样没发现什么异状。”

汤川的视线来回移动着。“另外两张呢?”

“都是发生在近两个月内的怪异事件的照片。”一张是被烧得焦黑的摩托车,另一张是窗玻璃破裂的屋形船。草薙看着笔记本,对情况做了简短的说明。“警方和消防队都做了详细的查验,均没有发现使用枪械的痕迹。尤其是这辆摩托车,经调查它的油箱只被开了一个洞,也就是说没有被打穿,但在油箱中也没有发现子弹一类的残留物,真是奇怪啊。”

“确实很玄妙。”

“此外,还有这张照片。”草薙又拿出一张照片,拍的是一个破了洞的油箱。

汤川接过照片,眼中闪烁着认真的光芒。“这个洞看起来直径有三厘米吧。”

“没错,严格来讲,是三点四厘米。”

“从洞的样子来看,铁皮是由内向外弯曲的,就好像油箱是从内侧破裂开来似的。”

“不愧是你啊,一眼看出了关键。”

草薙的话令汤川颇感意外地皱起了眉头。“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在科学方面对我有褒奖之辞。”

“我也很吃惊。调查摩托车油箱的鉴定人员说,可以推测这个洞最初应该比现在看到的要小,当然这个洞肯定是由外部施力形成的,但是紧接着,由于某种原因油箱内的汽油温度迅速升高,膨胀,使洞开得更大,汽油喷出,引发了燃烧。作为目击者的车主说,当时这辆摩托车不光在燃烧,还在剧烈地喷火。”

汤川放下照片,坐在了椅子上。“原来如此。”

“如果只是用步枪或手枪射击,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反而会留下痕迹。到底是什么原因引起了这种现象,现在还无法解释清楚,所以,汤川,帮我们想想办法吧!这次我们是真的束手无策了。”

“只有这次吗?”汤川动了动眉毛,“看来此前你们每次都能想出办法啊。”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次的事件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难解。啊,对了,这三起事件还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案发地点都在海边或是河边。即便是用枪支射击,也没有合适的位置。如果考虑射击角度和其他一些因素,犯案的人要么是乘坐船只,要么是从距离相当远的对岸射击的。但是据摩托车一案中的情侣所言,当时并没有看到船只。如果是从对岸狙击,那可是有至少一公里的距离。虽说这种狙击并非完全不可能,但势必要使用大型枪械,应该更容易留下痕迹才对。”草薙摆弄着喝空了的马克杯说道。

汤川没有任何回应,他把胳膊肘放在椅子的扶手上,托着腮,好像在发呆。

“汤川,”草薙唤道,“你在听我说话吗?”

汤川这才回过神来,眨了眨眼。“啊,我当然在听,我正在思考都有哪些可能性。”

“那你想到了什么吗?可以说说。”

“没有。”物理学家面带愁容地说,“光靠这些线索我什么都说不出来。我想你也知道,我是个没有十足确证绝不下结论主义者。”

“什么呀,又装腔作势。”

“不是的。你提供给我的资料太少了,我想要一些以别的角度为切入点的数据。”

“可我没有啊,不知道下次会在什么时候发生这种怪异事件。”

“那下次发生的时候你再来找我,我会认真听的。”汤川看了一眼手表,随即站起身来,“不好意思,我还有课,就先走一步了。”

“你不是说今天的时间很充裕吗?”

“不好意思,是我犯糊涂了。你继续在这儿小坐一会儿也可以。喝完咖啡把马克杯放在台子上就行了,不用洗。”

“真不凑巧,我也没有闲工夫在这儿小坐。”草薙站起身来,“对了,你是不是统和高中毕业的?”

汤川正要拿起书桌上的资料册和课本,闻言忽然停住手。“那又怎么了?”

“那所高中的某个毕业生可能和事件有牵连,而且就在去年他考上了帝都大学,但是仅仅一个月之后,他就辍学了。”

汤川面无表情,可能是在想那又怎么了吧。

“他考上的好像是机械工学系,名叫古芝伸吾……”

汤川耸了耸肩。“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我对他没什么了解。”

“说得也是,虽说他是和你念同一所高中的学弟,不过年龄差距也太大了。”草薙苦笑道,“只是象征性地问问而已。不过我觉得这次的事件跟你还真是有一种奇妙的缘分呢。”

“怎么说?”

“被害人因为那段视频的事来拜访过你吧?还有啊,你作为科学家,不能说和超级科技新城计划没关系吧?再有,最近查出来的可疑人物又是和你念同一所高中的学弟。怎么样,感觉到缘分了吗?”

“要这么说,真是孽缘啊。”

“也许吧。好了,就当我没说吧。”

二人出了研究室,便分道扬镳了。

 

“大贺仁策的?真的吗?”草薙刚回到特搜本部,就听见间宫大声地说道。他正在和人通电话。“嗯……嗯……我知道了。关于那一点也要问得详细一些……嗯,那就拜托你了。”挂断电话后,间宫转向草薙,“是内海的电话。”

“掌握什么线索了吗?我听你们提到了大贺议员的名字。”

“古芝伸吾姐姐的工作地点已经查清楚了。他们以前所住公寓的租赁合同是他姐姐签的,合同上填写的工作单位是‘明生报’。”

“报社吗?然后呢?”

“我马上就让内海去问话,她刚刚联络了我们,说古芝伸吾的姐姐属于政治类部门,而且好像就是负责大贺仁策的。”

草薙伸了个懒腰:“真的吗?”

“被害人正在追查大贺议员,曾负责大贺议员的新闻记者的弟弟在事件发生后又行踪不明。事情好像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间宫舔了舔嘴唇,看向草薙,“帝都大学那边查到什么了吗?看你这表情,是不是不应该抱太大的希望啊?”

“您真是明察秋毫。我到古芝伸吾曾所属的机械工学系问了那里的教师和学生,但是没有获得什么有用的线索。因为古芝刚入学一个月就辍学了,不光没有算得上是他朋友的人,了解他状况的学生也几乎一个都没有。不仅如此,教授、副教授、讲师也是一样。再加上他也没有加入过学校的俱乐部或是社团之类,在帝都大学里几乎找不到有关古芝伸吾的任何蛛丝马迹,这么考虑比较妥当。”

“好不容易考上了名校,还没有享受到美好的学生生活就退学了,真是可惜。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比如休学什么的。”

“这一点确实很不可思议。古芝拿到了奖学金,应该可以一边打工一边上学,但是我去学生科确认过了,古芝好像没有考虑过半工半读这种方法。”

“嗯……”间宫努了努嘴,“难道他有无论如何都要退学的理由吗?如果真是如此,那该是个什么样的理由呢?”

“这……”草薙歪着头想了想,“除了经济上的理由,我想不到别的。”

“说得也是。”间宫愁眉苦脸地说道。

“对了,关于那几件事,你去找过伽利略老师了吗?”

“嗯,可惜材料太少了,他也说不出什么来。就算是汤川,面对这种情况也束手无策。”

“那位老师要是也帮不上忙,我们也没办法了啊。”间宫说着,挠了挠脸颊。

大约一个小时后,内海薰回来了。她向间宫汇报了情况,草薙也站在旁边听着。

“她的名字是古芝秋穗,秋天的秋,稻穗的穗,比古芝伸吾大九岁,如果健在的话今年应该是二十八岁。进入报社后被分到了政治类部门,据说在大贺仁策还是文部科学大臣时就开始担任他的专任记者。她好像不是个身体虚弱的人,去年四月突然因病去世的时候,同事们都很震惊。”

“死因是什么?得的什么病?”

“她家里人说是心脏麻痹,但详细的情况不清楚。报社那边好像也没有特意去确认过。守灵和葬礼都没有办。”

“所谓的家人就是他弟弟伸吾吧。他孑然一身,所以什么都没有操办是能理解的,但是……”间宫露出无法释然的表情,“我总觉得奇怪,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怎么会忽然因心脏麻痹而死?”

“我根据死亡时间去查查当时救护车的出勤记录吧。如果是心脏麻痹,应该会有人发现,然后叫救护车的。”

“就这么办。还有,去问法医,如果是在医院以外的地方突然发病死亡,法医应该会及时赶到现场。”

“我明白了。”

“对了,古芝秋穗和本案件的被害人有什么关系?他们认识?”

内海薰皱起眉,摇了摇头。“很遗憾,这一点无法确认。好像没有人听古芝秋穗生前曾提到过长冈修的名字。不过,据大贺议员现在的专任记者所言,长冈曾主动接触过他,所以长冈可能也联络过古芝秋穗。”

“长冈在接触现在这位专任记者的时候,都问过什么?”

“比如大贺议员最近都去了哪些夜总会,和哪些女人不清不楚之类的。”

“又是这些事啊。”间宫不悦地说,“果然,被害人为曝光大贺议员的私生活费尽了心机。可恶,上头刚说过不要在这方面进行调查了。”

“超级科技新城计划的设施,有几个已经开始施工了。”草薙说道,“事到如今,让这个计划彻底落空看来是不可能了。如果推进派核心人物的丑闻被曝光,说不定计划会稍被推迟,或工程的规模被缩小。”

“这么想也没错。”间宫点了点头,用下巴指了指内海薰,“她弟弟呢?关于古芝伸吾查到什么了吗?”

“几乎没有……只是听说古芝秋穗因为弟弟考上了帝都大学,感到非常高兴。”

“知道了,辛苦了。”间宫抬头看了一眼草薙,“接下来怎么办?”

“应该去调查古芝伸吾吧?”草薙答道。

“这个我知道,谁去呢?还要顾虑科长和管理官,跟大贺议员有关的调查,我想尽可能悄悄地进行。”

“我去吧。我明天先去一趟仓坂工机。”

“好。我去和管理官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拿到古芝伸吾家的搜查许可。”

“明白了。”

侦查终于进入正轨了,目送着间宫的背影,草薙默默地想。

 

 

15

 


仓坂工机位于足立区的梅岛。这家小工厂墙上的油漆大部分都已脱落了,勉强能看出墙壁原本是绿色的。紧邻工厂的是一幢二层建筑,看起来像是处理事务的办公楼,上面写着“制造销售金属加工品 仓坂工机”的招牌倒是崭新的。

草薙在接待区和厂长仓坂达夫会了面。仓坂身材矮小但胸膛厚实,看上去是个工作经验十分丰富的人。

“他是个好孩子,真诚,对工作热情,更重要的是聪明绝顶。只须稍加指导,马上就能学会。不仅如此,他的实际应用能力也很强,电气和机械方面的知识也非常丰富。这么聪明却没有去上大学真是太可惜了,就算上个夜大也好啊,我劝了他好几次。不过,他本人好像没有那种意愿。”仓坂的话令人丝毫感觉不到夸张。

“听说他是看到了招聘广告才来应聘的?”

“是的,工人的高龄化现象越来越严重了,我想着这么下去可不行,才招募新人的。四月份曾经招过一个高中毕业生进来,可能工作比他预想的要困难吧,没几天就辞职了。我感到很困扰,又发了一次招聘广告,古芝就是那时候来的。他沉默寡言,刚来的时候,大家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过就像我刚才说的,指导他工作后就能发现他非常棒。大家都高兴坏了,像中了头彩一样,可是……”仓坂挠了挠头发稀疏的脑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千万别被卷进什么奇怪的事就好。”

“对于他的去向,您一点头绪都没有吗?”

“没有。有的话我一定会去打听的。”

“一开始打电话向工厂请假的确实是他本人,没错吧?”

“应该没错——喂,小友,是古芝吧?”仓坂问在旁边办公桌旁工作的一个胖女人。小友应该是昵称吧,看她的样子至少应该有四十五岁了。

也许是一直在注意着二人的对话,她立即答道:“我觉得那是古芝的声音。”

“他是说生病了吗?”草薙问道。

“是的,说是身体不舒服想要休息。第二天又打来电话,说要继续休息。我问他要不要紧,他说没事,让大家担心了很过意不去,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之后呢?”

“那天是最后一次和他通话。”

草薙的目光回到仓坂身上。“第三天他也没有来?”

“是的,手机也没有打通。我觉得很奇怪,就让员工去他的公寓看了看情况,结果发现他不在家。我正在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收到了一份传真。”仓坂把一张折叠着的纸递给了草薙,“就是这个。”

“我看一下。”草薙说着,把纸展开,只见上面写着:

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我不得不辞职了。给大家添麻烦了,实在是不好意思。非常感谢大家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古芝伸吾

“这是古芝本人的笔迹?”

“应该是的。指导过古芝的一位员工也是这么说的。”

草薙点了点头。目前看来,古芝伸吾的失踪应该是他早就计划好的。草薙从上衣内兜里掏出一张长冈修的照片,放在了仓坂面前。“岸谷警官应该已经把这张照片给大家看过了,当时的情况您还记得吗?”

“嗯,记得,好像说是这个人给我们工厂打过电话。”

“是的。”

“已经向全体员工确认过了,没人认识这个人。”

“当时也向古芝确认了吧?”

“确认过……”

“当时古芝的反应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比如,忽然变得很慌张或者陷入沉思什么的?”

仓坂表情困惑,反复眨着眼睛。“好像没有什么过于奇怪的反应。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呢?您怀疑那孩子撒谎了吗?”

“没有,我没有这么草率地下这种结论的意思。”草薙的脸上堆着笑,摆了摆手。

“警官先生……”仓坂严肃地看着草薙,“我不知道你们在调查什么,但是古芝绝对不会做坏事。如果他被卷进了什么案子,那他也一定不是加害者而是被害者。这一点我是可以保证的。”

对方激昂的语气震住了草薙。“我会牢记您的话。”草薙小声回应道。

草薙想看一看工厂,身为厂长的仓坂便亲自陪同。一辆铲车停在门口。

“古芝也会驾驶这个吗?”草薙随口问道。

“会。到我们这儿之后他马上就考取了普通驾照,然后又去铲车驾校学习,大概五天之后就学成了吧。”

“他有驾照?”

“嗯,去年秋天买了车。”

“买了车?什么样的车?”

“是一辆二手的小型客车。他说要是和朋友去野营的话,这种车比较合适。我见他偶尔会把车停在工厂的停车场,是一辆白色的车。”

那辆车的情况现在还没有确认。古芝伸吾如果是用那辆车行动的,也许会成为一条线索。

“所谓的朋友是什么样的人呢?工厂的同事吗?”

“不,不。”仓坂摆了摆手,“就像我一开始说过的,我们工厂的员工都是高龄人群,没有能和古芝一起出去游玩的年轻人,我想可能是他学生时代的朋友吧。”

草薙点了点头,认为还是去古芝的高中询问一下比较好。不知为何,汤川的脸此时浮现在他脑海。

工厂内,机床并排而列,大概有十个工人正在工作。定睛一看,他们的工作内容各有不同。

“我们工厂主要做单品加工,大部分都是用于生产线的零件或夹具。”在嘈杂的机器噪音和金属被切断的声音中,仓坂大声说道。

“夹具?”

“在加工零件或成品时,需要把它紧紧固定住,对吧?简单地说,就是为此而专门制作出来的装置。”

仓坂从手边拿起一张设计图向草薙展示,上面写着“治具”,但据仓坂说,这只是音译的汉字,英语应该写作“jig”。

草薙再次深刻地认识到,看来与科技或制造相关的事,自己知之甚少。

“古芝主要做哪些工作?”草薙大声问道。

“什么都做,他的手很灵巧,研磨什么的也一学就会。工作热情高涨,每天下班后,还一个人留下来钻研各台机器的使用方法。我也是为了让他能够尽早独当一面,才默认了他的做法。我家离工厂只有五百米左右。他有时候到十一点还来我家还办公室的钥匙,问他怎么做到这么晚,他回答说不知不觉就干得入迷了。”

从仓坂的话中可以听出古芝伸吾好像非常热衷工作。他从大学辍学,会不会是因为想尽早出来工作呢?

二人刚走出工厂,便看到刚才那个叫小友的女人小跑过来。“厂长,有您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