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自动玻璃门前,看着安装在墙壁上的门铃对讲机,上面并排着有如以前电子计算机上的按键。他做了一个深呼吸,按下五、〇、五。显示面板上出现这几个数字。接着,他将手指伸向呼叫钮。
慎介假想着对方回应时的情形,在脑中反复背诵问候语。被对方当做可疑人物也无可奈何,但起码得让对方不对自己抱持敌意。
门铃对讲机上的扩音器毫无回应。慎介尝试着再按了一次,结果依旧相同。
“你有事找木内先生吗?”身后传来声音。管理员站在慎介背后。
是,慎介回答。
“大概不在家吧。那个人大半都不在家里。”
“这样吗?”
“经常有包裹寄过来,但是星期六、日多半都会先寄放在我那里。可是平日看他却又游手好闲的。虽然我不知道他是做什么工作的啦。”
真是个长舌的管理员,大概是太无聊了吧。
“木内先生住在这栋大楼很久了吗?”
“不、不太久。差不多一年多一点吧。”
一年多以前——换句话说,是在车祸过后没多久。
“他自己一个人住吗?”
“我记得是。起初听说是新婚夫妻要住,结果只有一个人,然后就一直住到现在了。”
“新婚夫妻?本来预定要结婚吗?”
“好像不是吧,我也不甚清楚。”管理员歪着头走进管理员室。
慎介骑着脚踏车离开木内住的大楼。虽然对见不到木内本人很失望,另一方面也庆幸自己没有一时冲动与他见面。木内这一号人物身上有太多让人费解之处,这些与之前的车祸是否无关还不清楚。不过,慎介根本不认为那场死亡车祸对他现在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
无论如何都希望能多少收集到一些有关木内的情报。
在他行径清洲桥道的当头,他想到另一件事。慎介在脑中反刍着小塚刑警说过的话。有好几个地方都让他感到介意。
慎介一口气骑到木场,看到一间熟悉的加油站,加油站背面便是岸中居住的公寓。
他把脚踏车停在暗黄色建筑物前。位置、外观、年份——全都跟木内的大楼大相径庭。在受害者方面,夫妇二人都已经不在世上,肇事者却过着奢靡的生活。慎介自己虽是另一个加害人,对于这个事实也感到复杂与矛盾。
和之前来的时候相同,管理员室今天也没有人在。这里和Garden Palace不同,而且也没有电梯。
他爬楼梯来到二楼,二〇二室是岸中的房间,慎介先在稍远的距离眺望那间房子,看起来不像有人住在里面。不晓得里面的东西做了什么处理,但大概尚未出租吧。
慎介走到二〇二室前,然后转头看看两边的邻居。据小塚所说,住在岸中房间隔壁的高中生目击到有女人从岸中家离开。所谓的隔壁,到底是哪一边呢,从楼梯的方向看去,是二〇二室后面的二〇一室呢?抑或是前面的二〇三室呢?
他首先站在二〇三室前面。上面没有挂门牌。
正当慎介要按下门铃时,他的背后传来声音。二〇一号室的门打开了。差点就按下门铃的慎介连忙把手抽了回去。
一名身着丧服的女性从二〇一室走了出来,年龄约莫是四十五岁左右。
“老公,再不快一点要迟到了。”她朝着房里大喊。
一个应该是她丈夫的肥胖男子从二〇一室里出现。他也身穿黑色丧服,领带也是黑色的。脖子后方有一大坨肥肉。
“喂,纯一,门就交给你锁啰。”男人说。二〇一室随之传出回答声,虽然听不清楚内容如何,不过确实是过了变声期少年的声音。
那对身穿丧服的夫妇向慎介点头行礼之后,从他身旁经过,朝楼梯口走去。
在看不见夫妇的身影后,慎介移动至二〇一室前面。那里挂着门牌,上面写着堀田。
慎介按下门铃。他已经决定好对方应门时该如何应对。
数秒之后,门扉开启了,少年的脸从门缝后方露了出来。他看上去个性刚强,大概是高中二年级左右的青年吧。慎介确信自己遇到了想见的人。
“你是堀田纯一同学吧?”慎介把刚才听到的名字与门牌上的姓氏组合起来后问道。
少年以狐疑的眼神瞥了慎介一眼,微微点了点头。“是我没错。”
“关于先前的那件事,我想要问得稍微详细一些。就是你说你在发现隔壁岸中先生尸体之前,目击到女人的那件事。”
少年听到慎介的话后,表情明显大变,脸上唰地失去血色,脸颊僵硬了起来。
“关于那件事情,我应该已经说过好几次了吧。”他转过脸说。
“我想再问一次。再一次就好。以后不会再问了。”
慎介刻意使用让少年误认他是刑警的说词。万一最后无计可施,还可以使用谎称自己是刑警的这个手段,不过考虑到未来有可能会被揭穿,还是尽可能地以不清楚说明身份的方式提出问题。
“反正你们又不相信最关键的部分。”少年说。
“咦,哪个部分?”
少年没有回答,就这样把脸转到一旁,侧脸上显露出这个年龄特有的叛逆。
“根据你的说法……”慎介说。“当你在晚上回家的时候,你看到一名女性从岸中房间走出来。你确定是从房间走出来吗?你看到她打开门出来的那一瞬间吗?”
少年咬着拇指的指甲,似乎不太想回答。
“难道你已经忘记了吗?那就表示你不是记得很清楚嘛。”慎介稍微使用了激将法。
少年直盯着拇指指尖,不假思索地说。“门打开了啊……然后……就出来了。”
“女人出来了吗?”
少年不耐烦地微微点头,看都不看慎介一眼。
“所以那个女人应该也看到你了吧?”
“没看到啦。”
“为什么?”
“隔壁的门打开时,我在那个地方。”少年说完,指着慎介站着的地方。“我正在找钥匙,门就忽然打开了。然后那个女人走了出来,但是没有看我这边,很快就往楼梯口方向迅速走掉了。”
慎介凝视着二〇一室。从那里出来之后,如果笔直地往楼梯口走过去,确实很有可能没看见少年的身影。
“那个女人的神色呢?很匆忙吗?或者看起来很害怕之类的?”
对于慎介的质问,少年摇了摇头。
“我不太清楚。毕竟……我只看到一瞬间而已。”
“一瞬间?”
“我就说过好几次了呀。我当时吓了一跳,脑子里一片空白,有好一阵子身体都动不了……”
慎介到了此刻才初次发觉。
少年的身体正在颤抖,脸色铁青,视线瞪视着半空中。
“发生什么事了?”慎介问。“为什么你吓了一跳?你说你脑子里一片空白,为什么会这样?”
少年总算把视线移到慎介身上,他的眼球布满血丝。
“你不是听过谁提起我说的事了?”
“呃……听是听过。可是内容没听那么详细,所以才来向你确认。”
“这样子啊……?”
“告诉我吧。为什么你看到那个女人会那么惊讶?”
少年却摇了摇头。
“够了。反正你们一定不会相信我的。所以我之前才会一直保持沉默,因为最后只会被当成笨蛋罢了。”
少年没穿鞋就走到了换穿鞋子的地方,打算把门关上。慎介慌慌张张地伸手进去阻止他。
“把你的手拿开!”少年说。
“告诉我。我相信你。”
“每个人都是这么说的。我会相信你,跟我说那件事……可是却没有一个家伙愿意真的相信我,每个家伙都在我讲到一半就笑了出来。”
少年的声音急躁。看来他不只告诉刑警,也对其他人说了。他究竟见到什么了?为什么每个人都不相信呢?
“要是我笑出来的话,你可以揍我。”慎介说。“所以请告诉我。”
少年露出诧异的眼神,同时抓着门把的手也放了下来。慎介没放过这个机会,再度把门开得大大的,从门缝钻入室内。
“告诉我,为什么你看到那个女人会那么吃惊?”
少年的目光一度向下。过了几秒之后,眼神重新落在慎介身上,双眸透出的纯真光辉,说明他绝不会说谎。
“她是我认识的人。”
“那个女人吗?”慎介惊愕地问。
少年点了点头。
“是谁?”
少年舔了舔嘴唇,犹豫了一下后,开口说道。
“是他太太。”
“咦?”
“是岸中先生的……太太,我跟她很熟。”
21
慎介意识到不妙时,早就为时已晚。他的袖子勾到古典酒杯,酒杯掉到地上。随着清脆的碎裂声响起,细小的玻璃碎片飞溅而出。
“抱歉!”吧台与坐席上的客人吓了一跳,纷纷转过头来。慎介向他们道歉,拿起扫帚和畚箕开始扫地。他从眼角瞥见千都子紧蹙眉头。
过了一会儿之后,千都子从后面走近他的身旁。
“怎么了?我老觉得小慎你今天怪怪的。刚刚也把客人点的东西弄错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没什么事。”慎介拿着冰钻碎冰,摇了摇头。“对不起,今天的注意力有点不集中。”
“振作一点!”千都子拍了他的背一下,又回到客人等待的座位上。
慎介暗自叹了一口气,他很清楚自己无法集中精神的原因。
昨天到岸中玲二的公寓时打听到的事,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住在岸中家隔壁的高中生,说他看到了岸中美菜绘,而且时间是在岸中玲二尸体被发现的前天夜里。
慎介对他说,怎么可能有这种蠢事发生。结果高中生堀田纯一对他怒目而视。
“看吧,我就说吧。你果然不相信我。你说过如果你笑出来,我就可以揍你吧?”
面对来势汹汹的少年,慎介不由得往后抽退。少年的表情看起来不像在说谎。
慎介试着问那名少年是不是认错人了。
“绝对没有。虽然我只看了她一眼,但我很肯定就是那个人没错。不但发型相同,身上穿着浅蓝色的洋装,那件衣服我看过好几次了。”
堀田纯一当然知道岸中美菜绘已经死亡。
“所以我才很害怕,不敢跟别人说。说出来大家一定不会相信的。可是你要相信我!那个人真的是隔壁家的太太,一年前死掉的那位太太!”
堀田纯一严肃的神情烙印在慎介眼里,而且他所感受到的恐怖,也直接传达到慎介身上。
慎介认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岸中美菜绘死亡的事实无庸质疑,已经死掉的人不可能再复活。
于是他做了一个假设,该不会是岸中美菜绘有个双胞胎妹妹,而那位女性正好拜访了岸中玲二家呢?这个假设虽有可能成立,但美菜绘大概没有双胞胎姐妹吧。如果有的话,小塚刑警听完堀田纯一的话以后,应该会去调查那个姐姐或妹妹才对。然而,小塚刑警对堀田纯一见到神似美菜绘的人物这件事,只是斥为无稽之谈而已。
所以……是幽灵吗?
慎介的背脊顿时发凉,不由得摇了摇头,像是要否定那种不详的想法。霎时,他拿着冰钻的手颤抖了起来。因为他差一点就不是朝着冰块,而是朝自己的左右刺下。
过了十二点之后,电话铃声响起。慎介飞快地拿起话筒。
“久等了,这里是‘茗荷’。”
“雨村吗?是我,冈部。”电话那头传来刻意压低的嗓音。
慎介朝千都子瞥了一眼,确认她和客人聊得很熟络之后,随即转身以藏住电话。
“怎么了?你打电话过来还真难得。”
“打给你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是我觉得最好还是通知你一下。”冈部的话里别具深意。
“还真令人在意啊。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不是想打听那个叫木内的男人的事吗?那个男人,待会就会过来了。”
“去‘Sirius’吗?”
“嗯。”
“为什么?”
“我那个朋友告诉我,木内今晚去了‘水镜’,问他哪间店可以喝到正统的鸡尾酒。那家伙想起前天我问过他有关木内的事,于是就回答他‘Sirius’是不错的店。所以那家伙刚才问我店里有没有座位。大概再过三十分钟左右,木内就会出现在店里了。”
“这样呀。”
慎介看着时钟。在脑中计算着。“Sirius”打烊的时间是二点。如果现在加快脚步的话,十分钟就可以到达那里。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冈部正要挂断电话。
“啊,等一下。今天江岛先生在吗?”
“今晚不会来,他今天为了在大阪开店的事去谈生意了。”
“是吗。江岛先生不在吗……”
“雨村,你要来吗?”
“或许会去。”
“这倒是没差啦,可是别引起奇怪的骚动。如果江岛先生知道了,我可是会被他骂的。”
“我知道。不好意思,还让你特地打电话来。”慎介道谢后挂断电话。
千都子仍在跟客人聊天,但大概感觉到慎介直盯着她看的视线,便转头看他。他微微举起一只手。
先失陪一下,千都子跟客人打过招呼后走了过来。
“抱歉,妈妈桑。我现在可以早点离开吗?”
“现在?”千都子皱起眉头。
“刑警打电话来,说有事情要马上问我。”
“刑警先生吗?可是那个案件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好像还没。我如果不过去的话,他说要过来这里。”
她听到慎介的话,脸色大变,频频摇着手。
“这样子就麻烦了,客人会觉得奇怪的。我知道了,我会自己收拾店里。”
“真是不好意思。”慎介鞠了个躬。
“可是,那个案件拖得还真久。既然犯人都已经死了,案件就该结案了吧?”千都子蹙起眉头。
“是啊,我也想要快点落得轻松啊。”慎介说道。刑警要来找他问话是撒了谎,不过想要落得轻松倒是真心话。
慎介在凌晨一点出头抵达“Sirius”。他打开门之后,先往吧台的方向看了过去,与正在摇动摇酒杯的冈部目光相对接着便默默地坐在高脚椅上。
“给我莱姆伏特加。”慎介说。
冈部点了点头,视线落向店内深处,他透过眼神告诉慎介就是那个家伙。
慎介扭转身躯,若无其事地往那个方向看去。最深处的桌子坐着男女各两人,女人看起来像是酒店小姐,多半是从“水镜”带来的吧,两个男人看起来都不到三十岁。坐在靠慎介这一侧的男人戴着眼镜,发型中规中矩,全身散发业务员的气息。他跟对方女性滔滔不绝,逗得她眉开眼笑。相反地,里面的男人仅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他说是为了喝到正统的鸡尾酒才来“Sirius”,但慎介却看不出来他在享受这酒。不过,慎介认为这个面露不悦的男人应该就是木内春彦。
冈部将盛着莱姆伏特加的酒杯放在慎介面前,以锐利目光警告他不准做出奇怪的举动。
慎介也没打算莽撞地走到木内坐的那一桌直接找他搭话。他想先观察木内这个男人,亲眼见识他是怎样的一号人物。
慎介看着看着,顿时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人,试着回想之后,觉得应该是在交通法庭上见过他,两人分别作为对方的证人而坐在证人席上。除此以外,当然也有可能在别的地方见过他。木内反而可能更对他感到面熟。
当慎介左思右想时,木内忽然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似乎是要去洗手间。这间酒吧里面没有洗手间,他得暂时离开走到外面。应该是有谁告诉木内这件事,所以他笔直地朝门的方向走去。
慎介刻意低下了头。木内从他身后经过。
慎介放下莱姆伏特加的酒杯也跟着起身。
“雨村!”冈部从吧台内喊他。
没问题的——慎介对他使了个眼神,也打开门走了出去。
洗手间在电梯旁。慎介在走廊上吸着烟,等着木内出来。窗户敞开着,看得见黯淡无光的夜空,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不过,视线稍微向下,便可看见亮丽的霓虹灯光。
木内春彦走出洗手间。他两手插进西装裤口袋,穷极无聊似地歪斜嘴角,丝毫没有喝醉的迹象。
木内瞥了一眼慎介的脸,慎介也直视回去。木内旋即别开目光,经过他的面前,前进的速度稍微加快了一些。
但是木内的脚步停了下来。停顿一下后,缓缓地转过头来,重新打量慎介的脸。
“你,莫非是……”木内说。
“我是雨村。”慎介回答。
“雨村。”木内犹如朗读书本般念了一遍后,点了点头。“对。是这个姓氏没错,我记得这个特别的姓。”
“你似乎还记得我。”
“这是当然的吧。”木内耸了耸肩。“你也来这家店吗?”
“嗯,我坐在吧台。刚才看到木内先生,所以才在这里等你。”
“这样呀?真是巧,这世界真小。”木内叹了口气。“那么,你特地在这里等我有什么事吗?我想我们彼此都不会想念对方吧。”
“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在几个星期之前被人袭击,三更半夜时突然有人拿棒子从背后攻击我,那个犯人叫岸中玲二。当然你也认识吧?”
“啊?”木内半张着口,点了好几次头。“这么说来,刑警曾经来找我,说完这件事后就回去了。”
“我认为岸中大概是为了报仇才攻击我,因为是我造成他太太的死亡。可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有件事我没办法接受。”
“为什么没攻击另一名肇事者木内春彦呢?……我说的没错吧?”木内这么说完之后露齿而笑。
慎介点了点头。
“刑警也问过我这件事了,‘你认为原因是什么呢?’诸如此类的问题。不知道——我是这么回答的。我真的不知道,所以我也莫可奈何。或许岸中先生认为你应该负车祸的主要责任,他太太之所以会死都是因为你,也只剩下这种可能了。”
“尽管如此,他完全没跟你接触未免也太让人费解了吧?”
“你问我这种问题我也很困扰。攻击你的人又不是我,是岸中先生。”木内转过身朝“Sirius”走去。
慎介慌张地追在他身后。
“木内先生,你现在工作如何呢?”
“工作?工作怎样?”
“你平日不是都待在自己家里吗?不去公司上班没关系吗?”
木内听到慎介的质问,停下脚步。
“到底是谁告诉你这种事的?”
“是谁说的不重要吧,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木内叹了一口气,露出厌烦透顶的表情。
“如果你在我家大楼附近四处打听,那我只能说你真的太闲了。我们公司工作时间很弹性,平日的白天可以待在家里。”
“白天待在家里,晚上去银座。你到底做什么工作呢?”
“我告诉你,像你这样问个没完就叫做多管闲事。”木内说完后,再次准备迈步离开。
“你曾经回想起车祸的事吗?”
“当然有。可是就没有什么犯了罪的感觉啊,你应该也是这么觉得吧。”
“你去过岸中玲二住的公寓吗?”
“没去过。”木内冷淡地回答,连看都不看慎介一眼。
二人来到店门口,木内把手放在门把上。
“幽灵呢?”慎介试探着问道。
木内停下动作。转身看向慎介的脸上,眼睛有点充血。
“你说什么?”木内反问。
“幽灵呢?”慎介再说了一次。他感觉木内的反应有点不寻常。“你看过岸中美菜绘的幽灵吗?”
木内的脸上露出震惊、迷惘和不安,他的脸极度地扭曲,过了半晌他才摇了摇头。
“你说的话真是匪夷所思。”
“你应该知道幽灵这件事吧?”慎介纠缠不休地追问。他的目的是诱使木内说出真相。
“我完全不知道,你脑袋有问题吗?”木内开门走进店内。慎介也跟在他身后。
木内面露不悦之色回到自己坐的桌子。他回去得太晚,似乎令同伴们有些怀疑,询问木内去做了什么。木内则是回答用手机和其他女人聊天。酒店小姐们便装作自己因妒忌而愤怒的样子。
慎介回到原本的座位,喝了一口莱姆伏特加。伏特加已经完全变温,于是他又向冈部再点了一杯。
冈部把新的莱姆伏特加放在慎介面前,透过眼神询问慎介有没有向对方做了什么怪事。“没有啦,没问题的”慎介以眼神回答。
木内一行人看似要离开了。由木内结账。问他要不要收据,他则回答不需要。
慎介在他们离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说那个叫做木内的客人怎么了?”冈部探出身子问道。
“他是之前那场车祸的另一个肇事者。”慎介回答。
“另一个?”冈部露出疑虑的表情。
慎介以其他客人听不见的声音告诉他车祸的大概经过。
“是这么回事呀。我听江岛先生说过,那是一场双重车祸。”
“明明同样身为肇事者,我被人拿着棒子殴打,他却在银座花天酒地。你不觉得未免也差太多了吗?”
“所以你对木内纠缠不休,是想沾沾他身上的好运吗?”
“唔,你要这么说也可以啦。”
慎介回答时,年轻的服务生走近,对冈部耳语。冈部的神色稍稍变得严肃。
“雨村,你差不多该回去了吧。”他压低嗓子。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江岛先生跟我联络说他现在要回来了。”
“这就糟了。”慎介连忙起身。江岛要是知道他在这里,恐怕又会被说上几句。万一他跟千都子联络,慎介撒谎早退的事就会露馅了。“那我先走了,之后再跟你结账。”
冈部默默点头。脸上露出“快点走吧!”的表情。
慎介从店里离开,搭电梯下楼,反复咀嚼方才与木内之间的对话。当自己说出幽灵这个词时,对方明显露出狼狈的神色,那是知道某些内情的表情。换句话说,堀田纯一所说的证词是真的,那不是单纯的看错,幽灵确实存在。当然,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像是幽灵的人”。那个人究竟是谁?为什么木内又会知道内情呢?
慎介回想起木内说的话里面,还有另外一点让他耿耿于怀。当他问木内有没有回想起车祸时,木内确实是这么说的。“当然有。可是就没有什么犯了罪的感觉啊。”然后接下来说,“你应该也是这么觉得吧——”。
起初听到时,他并不太在意,觉得木内说的“没有什么犯了罪的感觉”这句话,只是想表达岸中美菜绘又不是他一个人害死的。然而不论车祸的原因有多么复杂,对方的反应还是让慎介百思不得其解。
电梯抵达一楼,慎介离开大厦。由于时间未到两点,路上仍见得到许多喝醉的客人和酒店小姐的身影。
正当慎介前往计程车搭乘处时,他停下了脚步。在刚离开的大厦与隔壁大厦中间的小巷里,他见到两名男子。两个人都背对着他,但从背影可以认出其中一个是木内。另一个人,却不是先前和木内在一起的那些人。
慎介小心翼翼地不让对方发觉,躲在暗处偷看。他吓了一大跳。
那个一脸凝重正在与木内交谈的人,绝对是江岛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