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薙伸手拿起了那份文件。从文件上的记录来看,那是一家由一个名叫川畑重治的人经营的旅店,名为“绿岩庄”。而旅店里的另一位旅客的名字则叫——

“汤川?”看到这里,草薙猛地抬起头来,“那家伙住在那里?”

“眼下,他似乎也还在那里。”多多良微微笑了笑,“现在你明白了吧?我为什么要让你来负责这件事。”

15

噗咻一声,伴随着一声喷射音,火箭飞向了遥远的前方。恭平嘟起了嘴。他又一次没能看到发射的瞬间。火箭飞出去的速度根本就不是肉眼所能看到的,它的冲力远远超出了恭平的预想。

汤川抬起一具小小的望远镜。火箭似乎已经落到水面上了。

“距离多少?”

恭平看了看固定在地面上的电动绞盘的标尺。火箭上绑着钓鱼线,被扯出去的线长,大致就是火箭的飞行距离。

“呃,大概一百三十五米。比刚才稍近一些。”

“好了,回收。”汤川在地上盘腿坐下,敲打起了放在包上的笔记本电脑的键盘。

恭平一边侧眼看着汤川,一边用电动绞盘把火箭拉了回来。从刚才起,他就已经做了六次同样的事了。汤川不停地发射火箭,完全没有向自己展示海底的迹象。恭平搞不明白,汤川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汤川两只眼睛盯着电脑的画面,在胸前抱起了双臂。

“看起来,结论已经出来了啊。与模拟试验结果之间的误差的原因也弄清楚了。如此一来,就可以以最佳条件发射了。”

“还要发射?你到底要放多少回啊?”

“可能的话,最好是发射上无数次。在正式发射前要试射无数次,不管是载人宇宙火箭还是水火箭,在这一点上都是一样的。不过呢,真实的火箭是受到预算经费的制约的。而我们的火箭,也同样受到着时间的制约。现在日头已高,再磨蹭下去的话,就没法看到海底的玻璃了。好,接下来就正式开始吧。”

汤川站起身来,把身旁的水桶扔进了海里。水桶上,拴着一条尼龙绳。

一边等着恭平用电动绞盘把水火箭收回来,汤川一边灵活地操纵着那只拴有尼龙绳的水桶,打了些海水上来。之前,汤川也重复地做过好几次这样的事。

汤川做的这只水火箭不光体型较大,而且火箭箭身上还带着一对形状怪异的翅膀。照他本人的说法,这是他汤川的独创,但恭平却看不出来到底哪里有什么独创性。此外,另外的一个特征,就是火箭的内部,装了一个烟盒大小的重物。汤川每次试验之前,都会对那块重物的位置稍稍作一些调整。那是一块重约一百克的重物。恭平觉得,火箭之所以无法飞远,原因就在于里边的那块重物,但汤川却说,那块重物是绝对必需的。

恭平不由得再次开始揣测起来,眼前的这位学者到底是何方神圣?自己虽然说过很想看看那些沉眠在海底的玻璃,但这愿望却也并非十分强烈。可汤川却一直执著于此,非要替自己实现这个心愿。但他却又不愿把话给说清楚。恭平只能一边默默地看着,一边默默地做着手上的事。

但不知为何,恭平的心里却没有半点的抵触。他总觉得,只要自己和汤川待在一起,就一定会遇上什么有趣的事。

“好了,咱们正式开始吧。”

汤川拿起火箭,把装在里边的重物取了出来。恭平“哎”了一声,问道:“你不是说,那块重物很重要的吗?”

就在这时,手机的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汤川从包里掏出手机,看了看显示屏,阴沉着脸接起了电话:“喂,我是汤川。”

对方似乎说了些什么,汤川的眉毛挑动了一下。

“不好意思,今天不行。明天再说吧……现在我在做实验。我在做物理实验,今天不行。就这样吧。”说完,汤川便挂断了电话。

工作的事吗?恭平问。

“DESMEC的人。说是有事要找我商量,其实不过就是想约我闲聊几句,一起吃顿饭,借此来套个近乎。这种事情,根本就算不上是工作的。”

汤川往火箭舱里装入了一定量的海水。而喷射口上则装着一只用水管阀门改造成的特别的阀门。把火箭整个儿地装在手制的发射台上之后,汤川开始用自行车打气筒往火箭舱里打气。塑料瓶明显地鼓胀了起来。海水的量、空气的量、发射台的角度,这一切都已经通过之前的试验查明了。唯一的不同,就是火箭上的重物已经取下来了。

好。汤川把打气筒的阀门从火箭上拿下来。紧接着,他又从衣兜里掏出了刚才的那只手机。汤川用拇指飞快地在手机上摁了一阵,开始动手把手机安装到刚才安装重物的地方。

“哎?你要把手机放到火箭里去?”

就在恭平一脸惊异地开口询问时,他的那只儿童手机便响了起来。恭平掏出手机,准备接电话。

“电话待会儿再接。”汤川叫道,“我倒数三声。三,二,一,发射。”

汤川摁下接在发射台上的开关,火箭猛地从尾部喷射出大量的海水。恭平立刻将目光挪到了前方。湛蓝的天空下,一只透明的火箭直飞而去。火箭沐浴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

火箭在比刚才更远的海面上落下。恭平看了看电动绞盘上的标尺。二百二十五米。这是一直以来的最高记录。他激动地叫嚷着,把这结果告诉了汤川。

“好。”物理学者的反应很淡定,“你接电话吧。”

听汤川这么一说,恭平才想起自己的手机还在响个不停。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来一看,恭平才发现是一通视频电话。他两眼盯着液晶屏,接通了电话。

“哇。”恭平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液晶屏上,显示出了色彩缤纷的海底。红色,蓝色,绿色。感觉就像是海底沉着一块巨大的彩绘玻璃一样。海水清澈透亮,伴随着入射光角度的改变,它的颜色也在不停地变化着。

“怎么样?”汤川问道。

恭平默默地把液晶屏转朝向了汤川。原本面无表情的物理学者也稍稍睁大了些眼睛。汤川一脸满意地连点了两三下头,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说道:“实验成功。”

16

从县警本部搜查一课过来的那位名叫矶部的警部只要不笑,感觉就像是在板着个脸一样。国字脸上皮肤看起来似乎很厚,而眉毛和眼睛都细得就跟条线一样。不说话的时候,总是瘪着个嘴。笑起来的时候,那笑容看起来也像是背后暗藏了什么野心和阴谋一样。

矶部暂时先带着三名部下来到玻璃警署里。“暂时”这个词,正是他本人所说的原话。

“如果真的要在这里设立搜查本部的话,那么我会带五十个人过来的。”矶部的话听起来似乎是在虚张声势。就算真的能来那么多人,他们也不可能全都是矶部一个人的手下。他的警衔不过就只是个股长罢了。

但是,刑事课长冈本依旧满脸堆笑,低头说:“到时候我们也会好好准备一番的。一切就拜托了。”

矶部等人此番前来的目的,是为了确认之前在玻璃浦发现冢原正次尸体一事的调查状况。元山、桥上和西口被叫到了会议室里,向矶部他们说明情况。

元山大致地向矶部等人讲述了事情的经过。矶部抱着手听完了元山的讲述。

“刚才所说的,就是目前已经查明的大致情况。冢原和玻璃浦之间的关系,眼下依旧还未能查明,也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对这一次的海底矿物资源开发感兴趣。”

矶部抱着两手,一言不发。因为眼睛实在是太小,有时感觉他似乎已经睡着了,但实际上他却是醒着的。

稍稍沉吟了一下之后,矶部睁大了眼睛,看了看负责本案的几个人,说道:“你们是怎么看的呢?”

“什么怎么看的?”元山问道。

“在你们看来,这件案子属于他杀的可能性有多大?”

“这个嘛……”元山瞥了一眼身旁的冈本。冈本低头看着地面,丝毫没有开腔搭话的意思。无奈之下,元山只好接着说道:“从现场的状况来看,似乎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现场既没有留下任何打斗的痕迹,除了脑部的损伤之外,尸体上也没有留下什么其他明显的外伤。”

“可那位警视厅的管理官不是发现了一些什么吗?他说要把尸体运回东京去解剖,其原因也不就在此吗?”

冈本抬起头来说:“呃,这事倒也未必就像您……”

“那你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是因为过世的那位冢原先生,是那位管理官在警视厅里的前辈。他觉得不做一下解剖就安葬掉的话,心里总有些不甘,所以他说打算把尸体运回东京,请专门的医生来做解剖。”

“这些话之前你们已经说过了。所以现在我们才会到这里来的。照这么说,你们觉得即便送去解剖,也是无法查出任何问题来的?你们认定,这就只是一场单纯的事故?”

冈本没有回答。元山一言不发。矶部摇了摇头,低声念了一句:“真拿你们没办法。”

“我听人说,其他人对那个矶部股长的评价都不是很好。”桥上把手肘搭在窗框上,两眼望着窗外,说道。

“怎么个不好法儿?”西口问道。他的手里,还攥着一罐咖啡。

两人坐在从中玻璃站出发的电车上。车厢里空空荡荡的。可供四个人合坐的厢式座位上,就只是面对面地坐着他们两人。

“传闻说,他是个善于算计的野心家,而且还是个总爱溜须拍马的浑蛋。如果这真是一场杀人案的话,那么这对他来说就是个立功的绝好时机了,所以他一直都干劲十足。”

“他那模样,是干劲十足吗?怎么我看他就只是一脸不爽的表情而已?”

桥上啧啧咂舌,晃了晃食指。

“这叫做故作姿态。估计那家伙这会儿已经回到了县警本部,正向着课长口沫横飞地打着小报告呢。”

如果桥上没有猜错的话,矶部其实应该是打心底里巴望着这是一起杀人案的。他之所以会在冈本和元山面前表现出烦躁不安来,或许也是因为元山他们至今还未能证明这是一起杀人案的缘故。

电车沿着海岸轻快地飞驰。来到玻璃浦,两人依旧没有站起身来。他们这次的目的地,是电车的下一站——东玻璃站。

冢原正次出席了DESMEC召开的说明会,而警方也已经查明了那辆当时载着他前往公民馆的出租车。照出租车司机的说法,当时是有人用无线电把他给叫到东玻璃站的站前,载上了冢原正次的。前往公民馆的话,最近的车站应该是玻璃浦站。有关这一点,冢原手上的那张说明会的入场券上也已经写得很清楚了。既然如此,冢原为何还要从东玻璃站打车前往呢?唯一的可能,就是冢原在参加说明会之前,有事要到东玻璃站去。因此,西口和桥上就被派去打听情况了。

因为地形的关系,东玻璃站建在离海稍远的地方。顺着车站正面的路前进,就能走到海岸边去。海岸前方,道路分作几个岔口,分别通往玫瑰园、八音盒馆和奇诡艺术馆等设施。或许是因为车站离海较远,在一段时期里,这座小镇接连不断地建造了许多可供观光旅游的设施。自不必说,如今这些设施基本都已失败告终了。

街道两旁,有几家小小的商店。其中的大部分,店门外都拉下了卷帘门。就算是那些还开着的商店,从外边也看不出店里是否还在营业。

“跟这里比起来,中玻璃那边还算不错了。”桥上边走边说,“至少,那边还能感觉得到一丝活力。这地方,街上几乎都没什么人啊。”

但即便如此,街上却依旧还是有几家正在营业的小店。两人分头行动,手里拿着冢原正次的照片,四处找人打听情况。打听了一阵之后,首先找到了线索的还是西口。在一家门外堆放着海鲜干货的店里,一个老太婆说她看到过冢原正次的这张脸。据说,冢原前天还曾经进过这家店。

“他当时问我,说去Marin Hills怎么走。”

“Marin Hills?”

老太婆皱起脸笑了笑,挥了挥手。

“是处别墅地。很久以前就盖了的,现在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住那儿。”

西口叫来了桥上,把打听到的情况告诉了他。至于前往别墅地的路,西口已经找老太婆打听好了。

在前往海边去的路上走上岔路,顺着缓坡而上。之所以整条路都铺整得很好,大概也是因为前方通往的是别墅地的缘故。

“对了,我曾经听说过。”桥上说道,“很久以前,一家大型地产公司在这里建造了不少的别墅,打算大赚一笔。记得那家公司好像就叫做‘Marin Hills玻璃’。可到最后,他们就只卖出了极少的一部分,亏得一塌糊涂。”

“哦?那,冢原先生跑这地方来干吗?”

走了一阵,前方稀稀疏疏地开始出现了几处别墅。刚建成的时候,这些别墅看起来应该是既豪华又漂亮,但如今,每一栋别墅都显露出了岁月沧桑的痕迹。

路边,有个正在修剪花草的男子。男子约莫五十岁年纪,头上戴着顶草帽。桥上冲着男子招呼了一声。

据说,男子是地产公司雇来修剪花草的人。

“这里的别墅几乎全部都是销售用的,可是却根本就没人来买。但这地方也不能任由它就这么荒着,所以才会找人来给修剪一下杂草的吧。”

桥上让男子看了看冢原的照片。

“哦?这人我见过,就在前天。”男子毫不迟疑地说道,“他当时在仙波家门口转悠,所以我就留了个心眼。”

“仙波?”

听桥上这么一问,男子伸手指了指远处。

“那里不是有户白色的人家吗?就是建在斜坡上的那栋。那里之前曾经是仙波的家。”接着,男子又补充了一句,“那是个杀人犯。”

17

“找到了,草薙先生。”听到背后有人说话,草薙依旧把背脊靠在椅背上,转过了回旋椅来。内海薰一身长裤套装,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正朝着草薙走来。

“哦,辛苦了。是件什么案子?”

“三两句话也说不明白,你还是自己看吧。”

“细节部分我会自己确认的,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一下大概的情况。你先给我大致说说吧。”

内海薰靠在办公桌旁,低头看着草薙。

“你今天的架子还真够大的啊?”

“那当然。这命令可是管理官下达给我的。要说的话,我可是有关这起案件的管理官代理哦。”

“你的事与我无关,可为什么要拉上我来帮忙?”

“管理官和股长都说,我可以选个人来帮我。”

“我问的就是你干吗要选我。”

草薙微微一笑,抬头看着眼前的后辈女刑警。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汤川他人在当地。”

“那又怎么样?因为这一点,上头任命的是你不是我。”

“你应该也很清楚的吧?那个偏执狂是绝不会轻易答应帮我的。要是他满口大道理地说个不休,那就由你去说服他好了。”

内海薰不由得火冒三丈:“我可不觉得我能说得动他。”

“没事。我去跟他说的话,他可能会不理,但你跑去找他哭诉的话,他也就没法拒绝了。这一点我敢保证。”

“我?找他哭诉?”内海薰吃了一惊。

“那就得看时机了。好了,别再抱怨了,赶紧说正事吧。时间宝贵。”

内海薰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文件。

“姓名:仙波英俊。十六年前,因杀人罪遭到起诉,最终被判有期徒刑八年。杀人现场是杉并区荻漥的街头。”

“街头?打架吗?”

内海薰摇头。

“被害者名叫三宅伸子,时年四十岁。此人长年从事坐台小姐的工作,被杀当时似乎并没有固定职业。三宅与仙波两人是旧相识,被杀的头天晚上,他们两人还一起去喝过酒。当时,仙波要求三宅归还之前借给三宅的钱,三宅却装模作样,说她从来没有找仙波借过钱。于是,第二天仙波再次把被害者约了出来,用菜刀威胁对方,说如果不还钱的话,就要动手杀了她。可被害者非但没有感到害怕,反而还讥笑了仙波一通。一怒之下,仙波便用菜刀捅死了被害者——这就是案件的大致经过。”

草薙把双手枕到脑后,跷起二郎腿。

“挺简单的一起案件啊。几乎就没什么可费事的地方。逮捕那个名叫仙波的罪犯时,是不是花了很长时间才抓到的?”

“不,案发两天后的夜里,仙波就被捕了。”

依照内海薰的解释,在荻漥住宅区的街头发现有女性倒在地上,其他人打电话报警的时间是五月十日的夜里十点左右。警察赶到现场时,被害者已经死去,腹部还留有被菜刀捅伤的伤痕。从死者随身携带的物品中,警方立刻便查明了死者的身份是前坐台小姐三宅伸子。之后,又查明到死者在被杀的头天夜里,曾经和一名中年男子一起去了一家常去的店里喝过酒。此外,店里的许多酒客都记得两人当天夜里发生过口角。虽然该男子已经很久没有去过那家店了,但店长却还记得男子叫做仙波。

警方调查了三宅伸子的房间,发现了仙波的旧名片。看起来,仙波似乎是伸子在做小姐时的客人。仙波在事业失败之后,暂时移居到了妻子的老家,之后又再次来到了东京。当时,江户川区的一栋二层公寓,就是仙波的住处。

去拜访仙波的资深搜查员一眼便看出了他的情形有些不大对劲。搜查员要求进屋看看,结果却遭到了仙波的坚决拒绝。搜查员当时并没有硬闯,而是去到公寓的附近一直监视着。

没过多久,仙波手上提着个小包,离开了房间。看到仙波在附近的水路旁四处张望,搜查员接近仙波,并且叫了他一声。听到叫声,仙波抱起包撒腿就跑。尽管几次险些让他给逃脱了,但最后搜查员还是追上并逮捕了他。

警方从仙波的包里搜出了一把沾血的菜刀。没过多久,警方便证明了刀上残留的正是三宅伸子的血。

“当时抓获仙波的那位资深搜查员,就是这个冢原正次。不愧是多多良搜查官的前辈啊。”内海薰说道。

草薙换了一只跷起的脚,不解地问道:“这话什么意思?如果对方拒绝让自己进屋,大多数刑警心里都会起疑的。”

“话是这么说,可事情却未必能够如此顺利啊。”

“区区一介新人,别整天不懂装懂。”

内海薰吊起眉毛:“我还是新人?”

“不管过了多少年,在有人给你打下手之前,你都只是个新人。那么,其后的审讯也是由冢原先生来负责的吗?”

“从记录上来看,应该是这样的。”

“有期徒刑八年啊?这么说,现在他已经出狱了吧?冢原他为什么要跑到仙波当年住的地方去呢……”

不到一小时前,玻璃警署的一名名叫西口的巡查打来了电话。看来多多良已经告诉过对方,说这边负责联系的是一个名叫草薙的警部补。

据西口说,冢原正次在前往玻璃浦参加说明会之前,曾经到东玻璃町的别墅地去远望过一户人家。那户人家居住的是一名曾经在东京犯下杀人罪,后来遭到逮捕的男子。案发时,房屋已经被拿去变卖。在当地,许多人都知道那里是杀人犯的家。

不过,西口他们手上并没有相关案件的资料,所以西口说,希望警视厅能够给他们一份。

“会不会是顺道?”内海薰说道。

“顺道?”

“冢原先生本来是打算到玻璃浦参加说明会的,但他同时也想顺带到当年自己亲手抓获的罪犯家去看看……”

嗯——草薙沉吟了起来。

“有这可能吗?如果说罪犯本人或者家人依旧还住在那里的话,我倒还能理解,可那地方现在都已经没人住了啊?而且,案件发生的时候,那地方已经被卖掉了。谁又会有你说的那种想法呢?”

“的确如此……”内海薰罕见地干脆认错。

“罢了,你安排一下,把资料送给对方。然后,你再去调查一下他现在住在哪里。”

“你是说,仙波英俊的住处?”

“对。你看,你不也挺机灵的吗?”

“我还是个新人。”

内海薰转身离去。眼望着她渐渐走远,草薙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未知号码。草薙接起电话,“喂”了一声。

“我是多多良。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啊,当然方便。”草薙不由得坐正了身子。

“法医研究室的解剖结果出来了,他们已经查明了详细的死因。”

“是什么原因?”

“一氧化碳中毒。我听过之后也吃了一惊。”

“哎?”草薙不由得惊呼了一声。解剖的结果,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料。

“因为始终无法确定死因,所以他们就展开了一次彻底的血液检查。检查结果表明,死者血液中的一氧化碳血红蛋白浓度远远超过了致死量。据尸检人员说,当时死者曾经置身于充斥着高浓度一氧化碳的地方,估计在十五分钟内便死去了。此外,死者还有服用过睡眠辅助药的迹象。”

“一氧化碳中毒加睡眠辅助药……”

草薙想起了蜂窝煤自杀,但最终他还是忍住没说出口。已经死了的人,是不可能从堤坝上摔下去的。

“县警那边由我去联系。尸检报告我也让人送一份过去给对方了。要是有人问起这事的话,你就这么告诉他吧。”多多良飞快地说着,身后似乎有人在吵吵嚷嚷。估计他现在正在某个搜查本部里吧。

“管理官,有件事我想问您一下。”

“什么事?你长话短说。”

“十六年前,您和冢原先生是在同一个小组里任职的吧?”

“对。怎么了?”

“您还记得,当年冢原先生曾经逮捕过一名名叫仙波的罪犯吗?”

“仙波?你是说仙波英俊?”

多多良的反应如此之快,让草薙着实吃了一惊。多多良这样的人,之前应该曾经遭遇过无数的杀人犯才对。如此清晰地记住一场十六年前发生的寻常杀人案的凶手的名字,草薙扪心自问,觉得自己并没有这样的自信。

“对,就是那个杀害了前坐台小姐的男子。”

“那男的怎么了?”

草薙把自己从西口那里听说的情况简要地说了一遍。一阵沉默之后,多多良终于开了口。

“我现在在品川署。抱歉,麻烦你过来一趟吧。”

18

汤川指定了六点开始吃晚饭。成实像以往一样地在宴会间里作准备时,恭平突然走了进来。

“我可以在这里吃吗?”

“在这里?”成实看了看自己的表弟,“你的意思是说,你要和汤川先生一起吃?”

“嗯。博士也说没关系啦。碗筷我自己去拿。”

“是吗……行吧。”

看起来,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还不错。直到今天傍晚,两个人还在一起玩耍,晒得黑乎乎的。

刚刚摆放好饭菜,汤川本人便不失时机地走了进来。手上提着的袋子里,感觉似乎是些烟火。“哦,味道应该挺不错的吧。”看到用龙虾做的凉菜,汤川两眼盯着那盘菜,盘腿坐了下来。

“真是抱歉,没什么可招待您的。”

“别谦虚了。我还在担心,在这里待久了会不会长胖呢。”汤川眯起了眼睛。

恭平端着托盘出现了。托盘上放着装有蛋包饭的盘子和汤匙。他连着托盘一起,慎重地把自己的饭菜放到了汤川的桌子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