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辞职之后,她又是如何维持生计的呢?”

“谁知道。辞职的时候她的年纪也已经不小了,估计也挺愁钱的吧。”

遇害时,三宅伸子四十七岁。如果室井说的情况属实,那么她应该是在三十七八岁的时候被解雇的。要是能够傍到大款的话还好,不然的话,估计她那岁数也很难再继续做坐台小姐了。

“她那人在花钱方面历来都是大手大脚的。所以刚听到她出事了的时候,我根本就没觉得意外。仙波先生手头宽裕的时候,大概也借过她一些钱的。”

“我记得您刚才说过,当时仙波英俊还哭了……”草薙压低嗓门说,“您确定?”

室井看了看杂样煎饼的情况,说道:“看到的人可不止我一个哦。当时其他的店员也在偷偷地讨论,说店里有位男客人哭了,也不知道两人都在聊些什么。正因为如此,我才会记得如此的清楚。”

“您还记得当时他们都在聊些什么吗?”

“呃,这个嘛……”室井一脸苦笑,摆了摆手,“换作哭的是位年轻女客的话,我倒还会觉得有些好奇,而如果一对中年男女中的男客哭了起来的话,我也不大愿意掺和的。而且我当时估计他也就是喝醉了撒酒疯吧。”

草薙点了点头,尝试着在脑海中描绘一下当时的情境。一对许久未见的中年男女。其中一个,是名曾经事业小成,但后来却又失去了一切的男子;而另一个,则是惹了麻烦,变得身无分文的前坐台小姐。他们两人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那个男酒客喝着喝着泪流满面,之后又在第二天杀害了女酒客的呢?

“不管是三宅还是仙波,您是否认识些和他们两人比较熟的人呢?或者说,除了‘Calvin’之外,他们是否还有其他经常会去的店?”

“嗯,这个嘛……”室井想了想,说道,“毕竟这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我跟他们也算比较熟了,却也没跟他们聊过太多。”

“是吗?”

草薙把手册塞进了衣兜里。不管是谁,突然间要对方回忆起二十年多前的事,确实也很难一下子就回想起来的。

“嗯,煎好了。请趁热尝尝吧。”室井在大坂烧上抹好酱汁,撒上青海苔和干鱼片之后,放到铁板上切了开来,“啊,对了,我忘记给您拿瓶生啤了。”

“不,啤酒就不必了。那,我就不客气了。”草薙拿起一次性竹筷,尝了一块。不光表面上焦煳的程度恰到好处,里边也同样松软柔嫩,美味可口。尝了一口之后,草薙不由得赞了声“好”。

室井似乎也听出草薙这话并非是在恭维自己,开心地眯起了眼睛。

“我这家店经常会有关西人来光顾,尝过之后,关西的客人也会说一声‘地道’。想来他们也挺怀念故乡的口味吧。”说完,室井突然板起脸来,两眼望着远方,说道,“啊,对了……”

“怎么了?”

“呃……”室井就像是在压抑着头痛一样,用食指摁住自己的太阳穴,边回忆边说,“当时他们两人应该聊过那事的吧……”

“他们两人?”

“就是理惠和仙波先生。我也经常会和他们聊起故乡的菜肴。记得之前他们给我带过些东西。”

“带过些东西?带给您吗?”

“对,说是什么地方的特产。呃,是什么东西来着?”室井抱起双臂,沉吟了一阵,最后放弃似的摇了摇头,“不行了。我是一点儿想不起来了。我就只模糊地记得给我带过些东西。”

“等您回忆起来之后,请您联系我。”草薙在记录纸上写下了自己的手机,放到了铁板旁。

“好的。不过你也别抱太大的期望。我也不敢保证我能回想起来,就算回想起来了,估计也不是什么大事。”

“没关系。那就拜托您了。”草薙再次把筷子伸向杂样煎饼。就在这时,他衣兜里的手机发出了短信声。草薙偷偷看了一眼手机的画面,果不其然,正是内海薰发来的短信。

离开“KONAMO”,草薙查阅了一下短信。短信里说,内海薰已经查证过有马发动机的员工名册,上边确实有川畑重治的名字。草薙拨通了内海薰的电话。

“喂,我是内海。”

“干得好。你是怎么查证到的?”

“我到新宿的有马本部人事处去了一趟,查证了员工名册。”

“也亏得他们会这么轻易就让你查。”

不少企业都会把员工名册当成机密事项来对待。虽说上边记载的都是一些个人的情报,但企业方却都不大愿意让其他人查阅的。

“他们让我在承诺书上签字,保证不会把上边记录的情报用到搜查行动以外的地方,同时也不允许我对外泄露。因为他们还让我写下上司的名字,所以我就把草薙你的名字给写上去了。”

“无妨。只是签个名就能让你查阅名册的话,已经很划算了。”

“除此之外,他们又纠缠不休地追问我们到底是在查什么案子。”

“喂。”草薙粗着嗓门嚷了起来,“你不会把实情告诉他们了吧?”

“怎么会。我又不是新人了。”

“听你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好了,名册上确实录有川畑重治的名字?”

“有他的名字。十五年前,退休之前,川畑隶属于名古屋分公司营业技术部技术服务课里,头衔是课长。”

“名古屋?他没在东京上班?”

“从名册上来看,是这样的。只不过他的住址却写的是东京。”

“东京?怎么回事?”

“不清楚。具体地址是北区王子本町。最近的车站是王子站。地址的后边还带了个括号,括号里边写着‘公司住宅’。估计那地方应该是‘有马发动机’的公司住宅吧。”

住址东京,任职地却在名古屋——莫非是单身赴任?草薙心中推测道。

“除了住址和任职地以外,名册上还记录了些什么?”

“首先是员工编号。编号是依据该职员进公司时的年度编排的,而整本名册也是依照编号顺序来编订的。除了编号、住址和任职地之外,还有毕业院校和住址电话。据说名册每年都会更新一次,所以退休后第二年的名册上,就没有川畑重治的名字了。”

“和川畑一起进公司的那些人当中,有没有谁是和他从同一所院校里毕业的?”

草薙本来满怀期待,如果真有这样的人,应该就会和川畑关系不错。但内海薰的回答却让他颇感失望。

“很遗憾,没有这样的人。不过我也没管那么多,把和他一起进公司的五十个人的资料都复印下来了。此外,据说当时川畑重治手下有四名员工,我就顺带把他们的资料也复印了。只不过,这几个人全都在名古屋任职。”

“我知道了。这样的话,就先去那处公司住宅去看看吧。话说回来,那处公司住宅现在还在不?不会已经被拆掉了吧?”

“似乎还在,只不过已经很破旧了。”

“OK。最近的车站是王子站是吧?那咱们就在车站前会合吧。”

草薙挂断电话,大步流星地走了起来。从麻布十番到王子,就只是地铁一条线就过去了。

一边顺着楼梯往地下走,草薙一边回忆着昨晚深夜汤川打来的那通电话。电话里,汤川曾经叮嘱草薙,让草薙调查一下“绿岩庄”的老板和老板一家的情况。依照汤川的推理,川畑一家和案件之间似乎有着很深的联系。草薙问他“可以把那人认定为嫌疑犯”时,他回答说“那是你的自由”。从这一点上,足以看出汤川的自信来。

只不过,那位物理学者却依旧还是老样子,依旧不愿意提前把心里的推理给说出来。他甚至连让草薙调查川畑重治一家的原因都没说。此外,他还跟草薙这么说过。

“我是因为信任你们,而且这案子也只能借助于你们的力量才能解决,所以才这么跟你说的。不要误会,我这可不是在向警方提供什么线索。”

这话的圈子兜得太大,就连草薙也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之后,汤川接着又说:“川畑一家与案件有关这一点,大致上已经没有什么疑问了。只不过,我希望你暂时先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这边的警察。可能的话,我希望先凭借我们几个人的力量,查明真相。如果像县警那样,运用强硬的办法来揭穿真相,或许就会陷入到不可挽回的境地中去的。”

汤川的话说得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草薙问他到底什么东西会陷入到不可挽回的境地,他就只说了句“人生”。

“要是这次的案件没能顺利解决,那么某人的人生就会出现很大的偏差。我必须竭尽全力,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至于“某人”到底是谁,直到最后,汤川也同样没有说明白。相反,他却压低嗓门说道:“抱歉,净给你提要求了。不过我答应你,查明真相之后,我会第一个把情况告诉你们的。至于之后如何处理,就由你们来拿主意了。”

汤川这么说,想必这件案子中一定存在有什么特殊的情况。草薙很清楚,这种时候,即便再继续纠结问个不休,也是毫无意义的。他答应了汤川的请求,之后便挂断了电话。

话虽如此,玻璃警署也几乎就没对这边提过什么有关川畑重治的情况。仔细想想,感觉他们这么做也是理所当然的。站在他们的角度上来看,跟警视厅的人说这些事,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然而,草薙也不能贸然行动,跑去询问有关川畑重治和他家人的情况。如果草薙这样做了,对方就会反问草薙为什么要问这些。搞得不好,或许众人的疑心还会转移到川畑一家身上。这样的话,草薙也就违背了他和汤川之间的约定了。

这样的话,又该如何去调查川畑一家过去的经历呢?今早,就在草薙愁眉不展之时,汤川再次打来电话,告诉了他一些有益的情报。就汤川从川畑家女儿那里打听来的情况看,之前川畑重治似乎曾经在引擎厂商“有马发动机”里任过职。接到这情报之后,内海薰立刻便出发前往了该厂商位于新宿的本部。

一边在地铁上晃荡着,草薙一边回想着这次的案件。有意思。案件发生在玻璃浦这种乡下地方,可解决案件的关键,却全都存在于东京。而且,负责本案的搜查本部里,竟然还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

那家伙在玻璃浦到底都见了些什么人,又做了些什么呢——两眼盯着从车窗外划过的灰色墙壁,草薙的心中却想起了老友那张熟悉的面庞。

32

看到一条小鱼突然从岩石背后游了出来,恭平睁大了潜水镜下的眼睛。小鱼长约两三厘米,一身鲜艳的蓝色。恭平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但小鱼自然不会乖乖束手就擒。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鱼飞快灵活地游开,再次躲藏到了岩石的背后。恭平本想等它再次出来,但他却感觉到有些憋闷。气管的另一端已经彻底被水淹没了。

恭平再也憋不住气,把头探出了海面。他摘下潜水镜,擦了把脸,面朝蓝天地用仰泳的姿势向着沙滩游去。恭平一向都很擅长游泳。

游到水深及腰的地方,恭平开始走了起来。刚才还热闹非凡的海滨上,此时也只剩下了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沙滩的各个角落里,人们已经开始动手收拾起了帐篷和沙滩阳伞。

恭平穿起之前脱在沙滩上的凉鞋,走在炽热的沙子上。阳伞下,支着一张沙滩躺椅,重治就躺在椅子上。重治那胀得就像只鼓一样的肚子上,放着一本摊开的杂志。

姑父。恭平冲着重治叫了一声。重治立刻睁开了眼睛。看起来,之前他应该是没有睡着才对。

“嗯,怎么了?要回去了吧?”

恭平点点头,从重治身旁的小冰柜里拿出了一瓶矿泉水。

“累死了。肚子也有点饿了。”

“是吗?”重治挣扎着撑起身子,抬手看了看表,“呃,已经三点过了啊?那,咱们回去吃西瓜吧。”

“嗯。姑父,刚才我看到一条蓝色的小鱼。那颜色可漂亮了,大概有这么大吧。”恭平用手指比了一下小鱼的大小。

“嗯,估计有吧。”重治似乎并不是很关心。

“那鱼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啊。”重治从躺椅上爬起身来,“你还是去问成实吧。她可熟悉这附近都有些什么鱼了。”

“姑父你不是在这里出生的吗?怎么会连海里的鱼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这个嘛,姑父我就只在这里住到高中,而且我也不是渔民啊。”

“后来你去了东京念大学是吧?我妈跟我说过,说姑父你是一流大学毕业的精英呢。”

“没那回事啦。我也就只是个小职员罢了。你妈那是在逗你玩儿呢。不说这些了,你赶紧去把衣服给换了吧。”

“嗯。”恭平提起了装衣服和毛巾的袋子。

冲过澡,在更衣室里换好衣服,恭平回到了原来的地方。重治掏出手机摁了几下,然后把手机贴到了耳朵上。

“嗯,是我。我们要回去了……嗯,那就在刚才那里见吧。”

挂断电话后,重治收起了竖在沙滩上的阳伞。

阳伞和躺椅都是临时租来的。恭平提起自己带来的小冰柜,跟着重治迈开了脚步。重治拄着拐杖,在沙滩上艰难地往前走着。

今天没有警察过来,所以重治终于履行了诺言,带着恭平来到了海水浴场。话虽如此,重治自己却没有下水,一直在岸边帮忙照看着行李。即便如此,能在休息时有人陪自己聊天,恭平便已经感觉到心满意足了。

回到路边,两人在一家小小的便利店门前等了一阵。一辆侧面写着“绿岩庄”字样的白色面包车来到了两人面前。开车的人是节子。到海水浴场来的时候,也是节子开车送两人过来的。

重治拖着笨重的身体,好不容易才坐到了后排座位上。恭平则和来的时候一样,坐到了副驾驶座上。

“怎么样?玩得开心吗?”节子问道。

“嗯。”恭平回答了一句,“这下子也就不必任由着他们在我面前炫耀了。”

“炫耀?谁啊?”

“班上的那些朋友。要是没来的话,那些去海边玩了的家伙就会在我面前炫耀。我最烦的就是这事了。如果撒谎说我也来过的话,感觉心里又有些难过。所以最好还是能真的来玩上一趟。”

“怎么,你是因为这原因,才想到海边来的啊?”重治坐在后排座位上说道,“你来这里,不是为了游泳吗?”

“是为了来游泳。如果不来游泳的话,那么来这里也就没什么意义了。但在哪儿游的泳,却是很重要的一点。只是到家门附近的游泳池去可不行。”

嗯。重治虽然一脸的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节子一边开车,一边笑了起来。

车子从玻璃浦港旁驶过。今早来的时候看到的那艘大船,依旧还停在岸边。估计那就是DESMEC的船了吧。

恭平扭过头,两眼望着前方。当他看到一个走在路边的人时,他突然指着那人叫了一声:“看,是博士。”

那人肩上搭着一件淡色的上衣,手里提着一只文件包。从背影来看,正是汤川无疑。

“啊,真的是他呢。”节子踩下刹车,放慢车速,把车子开到了沿着道路右侧步行向前的汤川身旁。

节子摇下车窗玻璃,配合着汤川步行的速度,让车子和他齐头前进着。可是,物理学者似乎却在思考着什么,低着头一脸艰涩的表情,根本没有半点扭头看车的意思。

“汤川先生。”节子跟他打了个招呼。听到有人叫自己,汤川这才转过了头来。

“哟。”汤川停下脚步。节子也停下了车。

“您下班了?”

“嗯,差不多吧。”汤川往副驾驶座上看了一眼。

恭平解开安全带,把头伸向驾驶座一侧的车窗。

“我和姑父一起去了趟海边。”

“是吗?挺好的。”

“汤川先生,如果您是要回旅馆的话,不如就上车一起走吧。我们也是准备回去呢。”节子说道。

“可以吗?”

“当然可以。”

汤川的脸上稍稍表现出了一丝疑惑。但片刻之后,他就说了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横穿过马路,绕到车子的左侧,打开后车门钻进了车子。汤川在重治身旁坐下,说了声“谢了”。

“博士,DESMEC的那些人今天是不是又犯傻了?”恭平扭过头来,问道。

“倒也说不上犯傻,但做事还是让人火冒三丈。他们的组织实在是太过复杂了。正所谓‘艄公多了船上山’啊。”

“什么意思?那艘船还能上山?”

“不是这意思。这话是说,指手画脚的人太多,搞得事物向着莫名其妙的方向发展的意思。——对了,这辆车是旅馆里的吗?我看车身侧面还写着旅馆的名字。”

“对。”重治回答道,“之前是用它到车站去接送旅客的。但最近一段时间几乎就很少有人来,平常也就顶多会用它来接送一下我罢了。”

“老板你自己不开车吗?”

“以前也开,只是现在我这身体,想踩个刹车都费劲,所以就没有自己开了。”

“是吗?”汤川在车内环视了一圈,“警察有没有问过关于这辆车的情况呢?”

“问情况?问什么情况?”

“今天我听DESMEC的那些家伙说,警方似乎对案发当夜停在附近的车辆展开了一些调查。不光只是找车主询问情况,有时候还会到车上仔细查看一番呢。”

“哦,您说这事的话,”重治答话说,“前天夜里,警方的鉴定人员倒是来调查过这辆车的情况。只不过我却没搞明白他们到底想查些什么。”

“估计是想调查一下一氧化碳的产生源吧。昨天白天,县警的刑警不是到旅馆去了一趟吗?他们也找我询问了不在场证明。我当时问他们说,是否已经确认了一氧化碳的产生源,结果他们的负责人却满脸的狼狈。据说,那具在岩石地里发现的尸体,死因其实是一氧化碳中毒。但因为警方也不清楚死者究竟是在何时何地中毒身亡的,所以就只能一辆一辆地去调查车子了。”

“博士。”恭平开口道,“什么是一氧化碳?和二氧化碳有什么区别吗?”

或许是对恭平的问题感觉有些意外的缘故,汤川表现出了一丝的吃惊。但很快,他便恢复了冷静,点点头,看了看重治。

“有关这一点,或许还是你姑父更擅长一些吧。毕竟,当年他可是这方面的专家——今早我听成实小姐说,您之前曾在‘有马发动机’工作过。”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重治生硬地笑着说。之后,他把脸转向了恭平,“你知道什么是二氧化碳吧?也可以叫做CO2。”

“知道。它是全球气候变暖的原因吧?”

“对。它是一种物体燃烧时释放出的气体。但如果物体燃烧得不是够充分的话,那么就会释放出另外的气体来。这种气体叫做一氧化碳,别名CO。”

“如果吸入了这种气体,人就会死吗?”

“有这种可能。”

“嗯,真可怕。但它和车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嘛……”重治舔了舔嘴唇,接着说,“车子不是会排放出尾气来的吗?尾气里边,也含有这种一氧化碳气体的。”

“哦,是这么回事啊。”恭平点点头,看了一眼汤川。

“你的讲解真是浅显易懂。”汤川对重治说道。

“呃,这么点儿知识,倒也没什么……”话说到最后,重治的声音开始变得含混起来。

“我补充一句。”汤川回头看着恭平,说道,“警方调查车辆的原因,应该并不在于汽车尾气。”

“那又是为了什么?”

“刚才你姑父说过,如果燃烧不充分的话,物体就会释放出一氧化碳来。那么,这种气体到底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产生的呢?简而言之,就是氧气不足的情况下。之前大人们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在密闭的房间里长时间使用炉子呢?比方说,如果在车内这种狭小的空间里点燃火炭的话,那么立刻就会产生不完全燃烧现象,释放出一氧化碳来的。警方大概是在怀疑,那具在岩石地里发现的尸体,或许就是因为吸入过量一氧化碳而中毒死亡的。所以他们才会对镇上的车辆展开调查。”

嗯。恭平点了点头,但立刻,他便又想到了另外的问题。

“可是,如果那位大叔真是像你说的那样死掉的,那他又为什么会倒在岩石地里呢?”

汤川的眼中滑过了一丝严肃,之后他微微一笑,瞥了一眼身旁的重治,偏起了头。

“嗯,这是怎么回事呢?我也搞不懂呢。”

重治一言不发,默默地盯着窗外。他的脸上,带着一丝让人难以开腔找他搭话的严峻神色。之前,恭平还从来都没有在姑父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

恭平在副驾驶座上坐好,看了看正在驾车的节子。恭平一怔。节子的脸上,也是一副跟重治同样的凝重表情。

33

肌肤被太阳晒成古铜色的美少女一脸微笑,正端着盛满各种热带水果的果盘走来。少女身后,是一望无垠的碧蓝大海,和几株婆娑摇曳的椰子树。如此一幅充满着夏日风情的海报下方,贴着一张写有“今年的营业时间到八月三十一为止。感谢各位的光临惠顾。店主”字样的纸条。纸条上虽然写的是“今年的营业时间”,但当地人都很清楚,其实店家已经不准备再继续经营下去了。

参观过DESMEC的调查船之后,成实等人本打算一起坐下来喝杯茶,但这个小镇上几乎就没有什么像样的咖啡厅,所以一行人只好来到了这家位于海水浴场附近的披萨店里。

成实还记得,这家披萨店刚开业的时候,屋外那色彩斑斓的墙壁,完全就是这小镇之前所从未有过的。不光只是店里镶着大片玻璃,店外的露台上也摆放着许多桌子。这家店最大的卖点,就是让游客们一边亲身感受着大海的气息,一边品尝披萨和啤酒的美味。刚开业的时候,店里的营业时间是从开海之日一直到九月末。但后来,营业时间却一直在逐年缩短。

“经营理念问题。”坐在成实对面的泽村开口说道。他的目光也停留在海报下贴着的那张纸上。“不是说只要店里装饰得豪华些,客人就一定会光顾的。想要人气旺盛,就必须和小镇融为一体才行。不管怎么说,玻璃浦这里就只有大海。镇政府的那些家伙根本就不明白。与其抽出时间精力去和DESMEC闲扯,倒不如再在旅游观光方面多花些精力。”

“就算他们真想投入,也没有可以投入的精力和财力吧。”教社会科的教师说,“我也同意大海是最大的观光资源的意见,但光是这一点的话,不管再如何宣传,都很难招揽到游客的。毕竟相同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我倒是觉得这里的大海和别处的不同。”成实反驳道。

“我也这么觉得。但是,在外地人眼里,这里的大海和其他地方的大海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不同。站在都市人的角度来看,但凡大海,哪儿都一样。关键还在于当地的名气。之所以去冲绳的人很多,那是因为他们都希望自己以后能在别人面前宣扬,说自己去过冲绳。玻璃浦之行什么的,根本就没人会感到羡慕的,也不会感觉自己的这趟旅行物超所值。”社会科教师不依不饶地接着说道。

成实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