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公寓快步——不,飞奔而去。快到大门的时候,停下来抬头往上看了看。他稍微有点喘不过气来。
勇磨的车会停在那里,真是奇怪。他肯定和枫一起在房间里。都这么晚了,在干什么?还不到十点,枫就发邮件来说到家了,都已经三个多小时了啊。
他做了个深呼吸,用手机给枫打电话,担心着会不会接通,不过很快就听到了枫快活的声音:“喂?”
“我是伯朗。你在干什么呢?”
“诶,正打算睡觉呀。”
“说谎。勇磨在,对不对?”
“勇磨先生?已经回去了呀。”
“那他的车为什么还在?就在投币式停车场里。”
“应该是因为喝了酒吧。”
“酒?什么时候,在哪里喝的?”
“他送我回来之后,在我家喝的。我想端咖啡的,可是他说喝威士忌挺好。”
还是让那小子进屋了啊?伯朗咬紧了牙。
“什么时候走的?”
“喝了一杯威士忌,很快就走啦。”
奇怪,伯朗想,勇磨会这么简单就回去?
“我在你家公寓楼前面。现在上楼方便吗?”他试着强硬一些。
“诶,现在?”枫有些慌乱。莫非勇磨真的还在?
“有很重要的事情,十万火急,这就上去了哦。”
“诶,可是,请稍微等一下,房间里很乱……”
“无所谓啦。我要按门铃了,给我开一下门。”他不等枫回答就挂断了电话。
他径直走进大楼,按响门铃。对讲机没有应答,不过自动锁马上打开了。他飞快地朝电梯走去。
走出电梯,伯朗甩开大步经过走廊,在明人的房间前停下,按了一下门铃。
门锁打开,门开了。枫难得地穿了件朴素的灰色毛衣,笑得有点不自然。“究竟是怎么啦?”
伯朗没说话,推开她,跨进门去,脱鞋进屋,径直走向客厅,推开了门。
勇磨正坐在那个大沙发里,手里端着咖啡杯,抬头对伯朗微微一笑。
“果然是这样。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一看不就知道了吗?在请我喝咖啡啊。”
“哥哥,”枫在身后叫着,“出什么事了吗?”
伯朗回过头。
“这话该我问你吧?你们俩都干了些什么?”
“在聊天啊……”
伯朗指着勇磨。“你不是说他喝了一杯威士忌就走了吗?”
枫略带茶色的眼瞳有点闪烁。
“因为……不想让哥哥担心嘛。”
“你可是明人的妻子啊。这么晚了和男人共处一室,不觉得不合适吗?”
勇磨笑了起来。“亏你好意思说,这么晚了,你还不是不请自来?”
伯朗走过去,俯视着他。“这是我弟弟家。”
“对啊。这也是我侄子家。”
“什么侄子?你就是个小三生的私生子。”
勇磨脸上那讨人嫌的笑容消失了,直勾勾地瞪着伯朗。伯朗却毫不退缩,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猜明人是回不来了,所以想勾引枫小姐。对不对?”
勇磨刻薄地扬起下巴。“敢问阁下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呢?”
“请别说了!”枫插到两人中间,“我们不是要同心协力的吗?请别在这里吵架!”
“是那家伙先挑事的。”勇磨说。
“我只是在提醒你注意行为得体。”
枫叹了口气,摇摇头。
“好吧。总之,请稍微冷静一下。其实,我和勇磨先生并不仅仅是闲聊而已,有样东西想给哥哥看一下。”
“什么东西?”
“我这就给您看,请先坐下。”
在枫的催促下,伯朗在勇磨对面坐了下来。她递过桌上的一份文件夹。“请看。”
伯朗打开文件夹,里面是许多照片,而且拍的全是小泉那栋房子。
“这是?”
“前两天偶然发现的。明天就要去搜索小泉的房子了,我想或许有用,就拿给勇磨先生看。”
伯朗翻看着文件夹,照片有好几十张,除了房屋外观,还从各个角度拍摄了每个房间。连房间里的家具、摆设,都一件件认真地拍了下来。
“这是明人拍的?”
“我想应该是。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
伯朗长叹一声,合上了文件夹。
“我没见过小泉那栋房子,”勇磨平静地说,“所以想事先稍微了解一下。要是没有储备知识,找起来也不得要领啊。不过呢,我的确是打扰得太久了些。”
既然有这些照片,也就能够理解他们在聊些什么了。伯朗默然不语。
“哥哥,您有什么事?电话里不是说有很重要的事情吗?”枫问道。
“该不会只是想进屋的借口吧。”勇磨扬起嘴角。
“不是借口。”伯朗对枫说,“我想现在就到小泉去。”
“现在?”她瞪大眼睛。
“明天我没法从医院请假,所以想现在过去,找个通宵。不知道你肯不肯一起……”伯朗的目光移向勇磨,“当然,我也打算通知你一声的。总不能把你抛弃掉嘛。”
见勇磨微微耸了耸肩,伯朗又对枫说:“怎么样?要是你不跟我去,我就自己去了。”
枫垂下眼帘,长睫毛轻轻颤动着,显得有些犹豫。
最后,她终于抬起头:“好,我跟您去。”
“好——那么你呢?”伯朗问勇磨。
勇磨皱着鼻子,用指头挠挠眉毛中间。“既然如此,我不跟着去也不行啊。”
“好,那就决定了。”伯朗冲枫点点头。
“请等我十分钟,我去做出发的准备。”枫站了起来。
第26章
“刚才对不住了,让你不高兴了吧。”车子开动后,伯朗立刻向枫道歉。
“您指的是?”枫在副驾驶席上问道。让她决定坐勇磨的车还是伯朗的车时,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伯朗。
“在你面前很没风度地争来争去。没有考虑你的心情,真对不起。知道他这么晚了还在你房间里,我就乱了方寸。”
枫轻声笑了。
“没有不高兴啦。反倒是我,撒谎说勇磨先生已经回去了,应该向您道歉的。净让您担心,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你不是在拼尽全力吗?为了找到明人,你说你什么都愿意做。”
他听见枫的叹息。
“也不知道我做的这些事,能不能有助于得到明人君的消息。”
“只想尽人事而已?”
“是的。”
“可是——”伯朗把浮现在脑海中的疑问咽了下去。
“怎么了?”
“没什么。”
“我不是说过吗,说话说一半是不好的哦。怎么了?”她执意追问。
伯朗面向前方,做了个深呼吸,开口道:
“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你要一直相信着明人会回来,一直等下去吗?他说不定回不来了。你自己的人生该怎么办?就这样停下钟摆,静待年华老去吗?”
伯朗觉得枫可能会生气,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要问,想知道她真正的想法。
“哥哥,您是个诗人呢。”她的话却出人意料,“‘停下钟摆’,这一类的话。如果真能那样,该有多幸福啊。但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我能停下自己的钟摆,世界的钟摆也不会为我停留。所以,那一天或许真的会来临吧。我终于放弃,认为明人君不会再回来的那一天。”
“……到那时,你会怎样?”
“到时候再想吧。”枫淡淡地说。
伯朗想咽口唾沫,嘴里却干巴巴的。他太紧张了。
“到了那时……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希望能成为你的臂膀。”
“谢谢,我很受鼓舞呢。而且,哥哥您已经成为我的臂膀了。”
“我不是在说客套话。我想成为你的臂膀,不是单纯地出于善意——”
“哥哥,”枫打断了伯朗的话,“今晚就说到这儿为止吧?”
“诶……”
“后面的话,现在不是该听的时候。”
她早就知道我的心意了——他窘迫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就跟荫山元实那时候一样。早在告白之前,对方就已经知道了。
伯朗轻轻摇了摇头。原本就不该在这种局面下告白的。或许是被过于顺利的进展冲昏了头脑,才失去了冷静吧。
集中注意力开车吧,他想。
他们在路边的便利店买了劳动手套、螺丝起子和垃圾袋,诸如此类或许会派上用场的东西。到达小泉的时候是凌晨两点半。小小的镇子笼罩在黑暗之中。路灯稀少,就算是大男人,一个人走在路上也会害怕。原本就不宽敞的路显得更窄了,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开车。
终于到了房子面前。
“真不可思议。上一次来,感觉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枫下了车,眺望着那座房子,“明明才只过了两天。”
勇磨在稍远的地方把奔驰车停好,一边挽袖子一边下车。
“我还以为挺破呢,看上去还可以嘛。”他看着房子说。
“你没听枫小姐说吗?我妈去世后,一直有人照看着这里呢。”
“好像是哦。今晚的事,不跟那个人说,没关系吧?”
“应该没事吧,已经没时间了。特地把老人家叫起来做什么。”
“哟,你还蛮体贴老人家的。”
伯朗向枫使了个眼色。房子的钥匙在她那里。
枫从包里拿出钥匙,走到门口,打开大门。屋里一片漆黑,但她已经知道电闸的位置了,胳膊一伸,就打开了主电源。玄关立刻明亮起来。
伯朗走进屋里,勇磨也跟了进去。勇磨环顾室内,眼睛闪闪发亮,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真没想到啊。简直拎包就能入住嘛。”
“是能住啊,所以才严禁穿着鞋子进屋。”枫说着,脱掉运动鞋走了上去。
三人把每个房间的灯都打开之后,回到一楼的客厅里。
“那么,从哪里入手?”勇磨搓着手掌。
“时间所限,还是分头找吧。”伯朗提议,“屋子里就交给你们了。我想去找一找房子周围和地板下面。”
“那么,我来找一楼,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那我就去二楼啦。行吗?”
“不单是能看到的地方啊,只要像是能动的,都请用手去动一动试试。说不定抽屉有暗格,墙里有夹层呢。”
“知道。别把我当傻瓜。”
“拜托了。那就开始吧。”
伯朗戴上劳动手套,拿起手电筒,朝玄关走去。
鞋柜旁边放着个篮子,里面有把园艺用的小铲。大概是伊本老人的吧。正好可以借用一下。
走到外面,打开手电筒开关,照着地面,先来到庭院里。原先铺着草皮的院子如今已成为一片荒地,多亏伊本老人定期照料,才没有沦落到杂草丛生的地步。他很想对老人的忠诚低头致谢。
如果祯子真的从康治那儿得到了类似研究报告之类的东西,藏在家里某处的话,可不一定局限在房子里。也有可能是放进耐久的容器里,埋到地底下了。但又不能埋在很容易被发现的地方。他推测,估计不会在庭院里。因为伊本老人为了处理杂草,会经常翻土。
但伯朗还是用手电筒把庭院的每个角落都照了一遍。如果真埋了东西,考虑到以后还要挖出来,肯定得做个记号。最醒目的记号不就是花草树木吗?不过,现在这里没有植物。过去倒是有的,但他想不起种的是什么了。
他用铲子试着稍微挖了挖种过植物的地方。或许是因为无人踩踏吧,泥土松软得出乎意料,挖起来一点都不难。
沿着围墙挖了几个地方之后,伯朗摇摇头。完全没有手感。看来的确不在庭院里。
他离开庭院,开始搜寻房子四周。围墙和房子之间有一条刚好可容一人行走的空隙。他打着手电筒,边照边走。地面铺了水泥,不太可能埋东西。
房子后面有个铁皮杂物房。他想开门,但门打不开。没上锁,估计是锈住了吧。他用力把门撞开,结果里面只放了一辆老旧的割草机。
他绕着房子转了一圈,回到玄关,打开门,把铲子放回原位,走进屋里。
身边的拉门后面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他打开门一看,枫正趴在地上,半个身子都拱进了壁橱里。他盯着那被牛仔裤包裹着的翘臀看了一会儿,才出声问:“怎么样?”
枫趴着退了出来,扬起脸:“不在这个房间里。”
“别的地方找了吗?”
“暂时就只找了这一个房间。我打算接着去搜客厅。”
大概是听到了谈话声吧,传来下楼梯的声音,勇磨出现了,满脸是汗。
“累死了。休息一下。”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烟盒,盘腿往地下一坐。
“您动静不小啊,在做什么呢?”枫问道。
“在剥榻榻米啊。研究记录可不一定是一沓纸,也有可能一张张地垫在榻榻米下头啊。”
没错。真是个不干则已,一干惊人的家伙啊,伯朗不禁要对竞争对手另眼相看了。
“我没检查这个房间的榻榻米底下。”枫有点不好意思。
“我帮你。待会一起干吧。”勇磨点着了烟,掏出便携式烟灰缸,对伯朗说,“院子里怎么样?”
“四处挖了挖,但都没找到。”
“我想也是。那毕竟是康治先生努力的结晶呀。祯子女士肯定想把它放在随时可以拿出来看的地方。埋在土里就不方便啦。”
原来如此啊,伯朗想。他倒没想到这一点。看来这一位也得重新看待了。
“刚才我在上头边干边想,”勇磨吐出一口烟,在烟灰缸里掸了掸烟灰,“祯子女士为什么会死在这栋房子里呢?”
“为什么……?”伯朗不明白勇磨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只能说是偶然吧。”
“当时是有人怀有疑问的。我听康治说过,她不知是吹了什么风,忽然急急忙忙地要去小泉的房子看看。”
“对了,是这样。祯子女士在乎的不是这栋房子,而是里面藏着的东西吧?觉得有人要抢走里面的东西?”
“有人?谁啊?”
“那就不知道了。但这样考虑的话,祯子女士的死,恐怕既不是单纯的事故了。”
“你是说,”伯朗看着勇磨,“被某个想获得康治研究记录的人杀害了?”
勇磨吸了口烟,表情严肃地点点头。“这样的话,我们找到研究记录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说不定已经被凶手带走了呢。”
“凶手是谁?”伯朗问,“是什么样的人?”
“谁知道。反正是能利用康治先生的研究获利的人。”勇磨掐灭香烟,把烟头丢进便携式烟灰缸里,“话可说在前头,不是我。”
伯朗没有回答,但心里却倾向于相信勇磨的话。他的评论很到位。
“好了,再努力干一把吧!”勇磨收拾起香烟和烟灰缸,往走廊走去。接着传来他上楼的声音。
伯朗拿着手电筒走向厨房。检查过餐具架、流理台下面之后,他在地板上蹲了下来,因为地板下面有个收纳盒。
打开一看,收纳盒里空空如也。但这在他意料之中。他用手捏住容器边缘,把它提了出来。盒子不重,拎上来很轻松。拿出来之后,地下收纳盒就变成了地下点检口。
他朝点检口俯下身去,半路被潮湿而充满灰尘的空气呛了一下。再加上一股异臭,里头大概有死老鼠吧。
他战战兢兢地打开手电筒的开关。几根柱子顿时浮现在黑暗中。他想起了建筑师检查房屋是否偷工减料的电视节目。
他动了动手电筒,一只黑猫的尸体映入眼帘。
伯朗大叫一声,从点检口抽出身子。强烈的呕吐感袭来。他丢开手电筒,双手捂住嘴巴。
他拼命忍耐着,呕吐感终于渐渐消失了。同时,冷静也回到了他的身上。地板下的黑猫看来已经死了一段时间,尸体似乎早已腐败,露出了森森白骨。
伯朗捡起手电筒,再次照了照地板下。他有自信,就算那真是尸体,自己也能做好心理准备。
结果那原以为是尸体的东西,其实只不过是一块黑布。伯朗把一直憋着的气呼出来,坐在了地板上。心脏的狂跳还没能完全平息。
背后似乎有人,他回头一看,勇磨站在那里,枫跟在后头。
“怎么了?”伯朗问。
“看来是有神仙的呢。”
“诶?”
“这个,”勇磨举起右手拿着的东西,“找到了哦。”
那是一沓报告用纸。
第27章
封面上写着“后天性学者症候群研究”,是圆珠笔手写字体。
“康治先生的字,我看到过几次。这是他本人的笔迹没错。”勇磨抽着烟说。三人正坐在客厅的桌子旁边。桌上摆着那一沓报告用纸,以及存放报告的木箱。
“我也觉得是康治的字。”伯朗说着,翻开了封面。第一页上写着“缘起”,记载着开始这项研究的契机。里面提到的脑瘤患者“K·T”,显然指的就是一清。(注:手岛一清的罗马音是TESHIMA KAZUKIYO)
“那就这么定了。估计是真家伙,明天给牧雄先生看看吧。”
勇磨语气轻快,伯朗却没觉着轻松,只是默默凝视着稍微有点发黄的报告用纸。
“怎么了?”勇磨问,“有什么不满意的?”
“没有,只是……”
“关于在天花板后面发现这个的事?”
“嗯。”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说我撒谎吗?我为什么要撒谎啊?”
“不,我不是说你在撒谎,可是那个地方,我上次明明是找过的啊。”
勇磨是在二楼天花板背后发现木箱的。
“对吧?”伯朗寻求枫的支持。
她想了想:“我没有亲眼看到……”
“上次你没有特定的目的对不对?只是在找什么东西对不对?是你看漏了啦。这种事常有的。”
“可是……”
“好啦,管那么多做什么,反正已经找到了。难道你非得亲自找到才行?那我再把它藏起来一次,让你自己找好了。这样行不?”勇磨焦躁地说。
“不,不用了。”
“真是个磨叽的男人。”勇磨把报告用纸放进木箱里,盖上盖子。
伯朗注意到箱盖上并没有多少灰尘,但他没说话,免得又被人说自己挑剔个没完。
三人关上各个房间里的灯,最后拉下总闸,走出房子。
“那,今晚就到此解散吧。报告由我带回去,送女士回家的权利嘛,就只好让给你了。”勇磨抱着木箱,对伯朗说,“明天我们再谈谈以后的打算吧。”
“好的。”
“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不过今天过得还不错。今后也请多多关照啦。”
“彼此彼此。”伯朗面无表情地说。
“拜拜。”勇磨对枫说。她也应道:“晚安。”
伯朗目送勇磨回到停在远处的奔驰车上,然后上了自己的车。枫也钻进了副驾驶室。
“您好像还没完全想通的样子?”见伯朗没有发动汽车的意思,枫问道。
“倒也不是……”他含含糊糊地应着,打着了火。
这是假话。枫说的没错,他还是有种想不通的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两天前,不,已经过了零点,所以是三天前,自己的确检查过天花板后面。绝不是马马虎虎应付了事。他记得自己甚至连顶棚都拆了下来,仔仔细细地确认过了。绝不可能看漏那个木箱的。
可是,如果当时木箱不在那里,为什么今晚却出现了呢?三天前还不存在的物件,没道理会突然出现啊。
果然是看漏了吗?仅仅是那天晚上没注意到而已吗?伯朗开动了汽车,脑子里转着各种念头。
“不过,找到了就好。”枫说,“而且比预想中的要快。我都做好准备了,说不定今晚找不着,还得来上两三次呢。”
“其实我也是这么以为的。没想到这么顺利就找到了。”
“现在是凌晨四点。要是没找着,我们肯定要在那儿待到天亮的。”
“说的是。至少我是打算找不着就不回去的——”伯朗说到这里,猛然踩下了刹车。旁边的枫轻轻叫了一声。
“您怎么了?”
但伯朗没有立刻回答。或者应该说,他没办法回答了。一个想法在脑海中出现,逐渐扩大,成形。
难道……这不可能。
“哥哥?”枫在喊他。伯朗伸手制止了她,不愿让思绪被打扰。
他重新验证了一遍这个突然闪现的想法。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却是对目前这个难以解释的状况的唯一解答。伯朗按住胸膛,极力控制着自己激烈的心跳。
“你……对谁讲过这栋房子没被拆毁的事吗?”
“没讲过。”
“勇磨呢?他会不会说过呢?”
“我想他不是那种口没遮拦的人。”
“嗯,我想也是。”
“您为什么这么问?”
伯朗没有回答,拉起手刹,熄了火。“不好意思,在这里等我一下。”
枫吃了一惊。“您要去哪儿?”
“待会再说。我想确认一件事。”伯朗打开门,下了车,徒步往回走去。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是我搞错了,是我想差了——伯朗一边告诉自己,一边在暗夜中匆匆走着。寂静中似乎有嗡嗡的振翅声,但那是确有其声,还是耳鸣呢?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来到房子旁边,他停下了脚步,连走到门口的勇气都没有了。
“哥哥!”身后传来的声音吓得他浑身冷汗直冒,回头一看,枫正一脸担心地站在自己身后。
“我不是让你等着的吗?”
“因为我不放心呀,怎么能安心等着呢。究竟是什么开始了?”枫看着房子,问道。
“不一定是什么开始了。对我而言,什么都没有开始……我打心底里祈祷这只是我想多了。”
“哥哥,”枫凝视着伯朗,“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哥哥露出这么悲伤的表情。比讲述用猫做实验的故事的时候还要难过。”
“还要难过许多倍。”伯朗正要这么说的时候,令他恐惧的事情发生了。
房子的窗户亮了。有人开了灯——
枫睁大眼睛。“哥哥,屋里有人……”
伯朗捂住眼睛。看来糟糕的设想变成了现实。他感到自己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如同坠入了万丈深渊。他甚至想立刻离开,什么都不愿知道。
“哥哥,”枫的语气加强了些,“您在做什么?不去确认一下房子里是谁吗?”言下之意是,如果伯朗不去,她就要自己去了。
“当然要去确认一下。”伯朗说着,迈出步子,把“就算不去我也知道是谁”咽了回去。
他缓缓走到门口,做了个深呼吸,望着玄关。他发现门柱上装着个门铃。
伯朗把手伸了过去,按下了门铃。隐约能听到屋子里响起叮咚的铃声。这所房子的门铃,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响起过了吧。
“哥哥,屋里的人会被惊动的——”
“没事。”伯朗打开院门,朝玄关走了过去。
他拉开了玄关门,门没锁。当然,刚才伯朗他们离开的时候,枫绝对是锁了门的。也就是说,屋里的人有这栋房子的备用钥匙。
走进屋里,脱鞋处放着一双黑色的皮鞋。他觉得这皮鞋很眼熟,但或许只是错觉。